脚下的鲛人尾巴弓起, 健硕的手臂抵住被砸成窟窿的木船猛地腾空弹起,想将栏杆上的人扑入海中。
暴雨之中,唐瑾翻手挥出玄铁折扇。
折扇犹如回旋飞镖一般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弧度。
花虔甚至来不起看清他的动作, 就见折扇已经精准飞回到他的手中。
与此同时, 花虔只听到“刺啦”一声, 仿佛锦缎割裂的声音。
在折扇回到唐瑾手中的同一瞬间,已经近在咫尺的鲛人头颅倒飞而出,残留的躯干甚至还保持着狩猎的狰狞姿势, 旋即重重坠入海水, 砸出巨大的血色水花。
鲛人滚烫的鲜血喷洒在花虔的脸上, 混着雨水流下。
她怔怔地望向唐瑾。
既是在狂风暴雨之中,既是浑身被雨水打湿, 他依旧泰然处之。
那份与生俱来的从容不迫,无论何时都让人无法轻视。
这不是花虔第一次见识到唐瑾的武功。
早在两人第一次见面,他驾轻就熟地对付血人蝠时, 花虔就知道他的武功之高。
但这般近距离的威慑,还是让她再次震撼于唐瑾出手的速度之快,精准狠辣, 犹如身经百战的刽子手。
再加上那诡谲变态又怡然自得的神色,哪里像是一个十九岁的少年。
然而鲛人们却似乎被彻底激怒, 拼命撞击着船身, 试图将他们撞入水中。
虽然有唐瑾在, 但求生的本能还是让花虔紧紧抱着栏杆不撒手。
付琅见唐瑾他们无恙, 握住栏杆翻身而上, 向他们聚集。
俏飞燕和贾少龙见势也翻身而上, 立于栏杆之上。
暴雨未曾停歇, 昏暗的四周是一望无际的海水和层层围攻的鲛人。
他们就像是被围困在荒岛上腹背受敌的猎物, 只有相互依靠才能生存下去。
鲛人们飞速的攀爬、弹跃、扑袭,犹如丧尸般一波又一波的向众人涌来。
好在众人配合得当,唐瑾虽然已经用光了暗器,但一把折扇依旧犹如割韭菜一样刀刀致命。
好好一场生存反击战被他玩成了“水果忍者”。
贾少龙的武器是一把长剑,虽然不及唐瑾的玄铁刀扇炫酷,但也毫不留情刀刀朝鲛人致命处捅。
付琅自然不必多说,好歹是玉机门内门弟子,武功也是上乘。
俏飞燕虽然武功不及其他三人,但她在浮萍镇生活多年,捕鲛经验丰富,下手也是利落狠辣,挥舞锁鞭将企图撞击攀爬的鲛人击落。
唯有花虔像树袋熊一样紧紧抱着栏杆,绝对是团队中的废物担当。
她瞧着其他四人飒爽英姿,忽然生出些许郁闷。
要是她的武器还在,虽说不及唐瑾游刃有余,但也不至于这般狼狈。
战局几经变换,众人再次占据上风。
眼见鲛人落北攻势不再如最初那般迅猛,却没想到又突生意外。
电闪雷鸣间,一个鲛人飞扑而来,贾少龙执剑刺去,然而那鲛人竟然迎着长剑将贾少龙直直撞下栏杆。
转瞬,他的身影便被海水掩盖。
俏飞燕睁大双眼回首望去大喊:“贾公子!”
事情发生的太快,花虔也震惊了。
贾少龙的武功和反应力皆是上乘,怎么会毫无抵抗的被撞入海中。
唐瑾以扇掩面,状若惊讶的挑眉轻声道:“呀,也太不小心了。”
然而众人来不及想那么多,贾少龙的落水似乎让鲛人们士气再起,他们更加兴奋,奋力地撞击木船。
剧烈的摇晃预示着船就要翻了,唐瑾拎起花虔:“你会水吗?”
花虔犹豫的点了下头,以为唐瑾要将她丢入水中。
“会,但不熟......”
她只暑假学过几节游泳课。
唐瑾轻声道:“那就抱紧。”
下一秒,本就摇摇欲坠的木船彻底被掀翻。
与此同时,花虔紧紧抱住唐瑾的腰肢。
唐瑾踏着栏杆飞身而起,脚尖点住漂浮在海面上的碎木浮箱,几番飞跃,已经落入百米之外漂浮的巨大船帆之上。
海浪层层翻卷,推得船帆越来越远。
花虔安稳踩在船帆的枝杆上,转身望向远处被掀露的船底,却看不清俏飞燕等人身在何处,只能看到不断激起的水花。
她顿时焦急问道:“付琅他们呢?”
海面上隐隐可见飘散的血水,可见打斗激烈。
鲛人们闻到了血腥味,疯狂朝木船处的海域涌去。
花虔两人此时所在的地方暂时安全,但是显而易见俏飞燕他们那边不容乐观。
花虔望向唐瑾想让他帮忙。
此时鲛人已经死伤大半,只要几人联手,逼退剩下的鲛人不在话下。
唐瑾站在船帆上欣赏着鲛人疯狂捕食的血腥场面,听到她喊自己,眉梢微挑,却不为所动。
花虔知晓他不喜欢俏飞燕,只得道:“付琅还在那。”
唐瑾听到这话垂眸望向她:“你在乎他?”
对于唐瑾来说,付琅不过是玉机门的弟子,若是连活下来的能力都没有,那也没有存在的必要。
但花虔却关心他。
为什么?
唐瑾不解。
为什么要在乎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她刚刚才发过誓,明明只要在乎自己一个就够了。
在唐瑾的思维里,趁着这次机会顺势解决掉贾少龙目的便达到了。
至于碍眼的俏飞燕和无关紧要的付琅,对于唐瑾来说他们的死活都无所谓。
他一个人就可以带着花虔逃脱鲛人围攻,其他人的死活何必在意。
花虔没想到这人居然在这种时候吃醋,顿时抓狂,掰着指头编理由。
“这一路上都是付琅安排食宿洗衣做饭,他死了你自己洗亵裤吗!”
唐瑾听到这话难得犹豫了一下。
他的确不想自己洗亵裤,但是......
唐瑾望向花虔道:“你可以洗。”
“......”
花虔白眼都快翻上天了:“我是你未婚妻不是你老妈子,再说我们还没成亲呢,我一个黄花大闺女是不会给你洗亵裤的!”
她盘腿而坐,一副摆烂模样,“你不救就不救,一身衣服穿到臭吧!”
唐·重度洁癖·不想洗衣服·瑾听到这话嘴角一直微扬的弧度渐渐消失。
他思忖片刻,还是忍受不了不换衣服的自己。
这么看来,付琅还是有些用处的。
“在这等我。”
话音刚落,唐瑾已经飞身而出,施展轻功落到木船所在。
他一脚踢起散落水面的细碎木块,木块飞射而出,鲛人应声被爆头。
唐瑾似乎发现了好玩法,他并不急于将付琅从水中救起,而是用折扇削去残存的船身,木屑便成了简易的暗器,在折扇旋转间飞射而出,直直射入鲛人的额头。
有了唐瑾的支援,付琅又一剑刺穿扑到身上的鲛人后爬上一块木箱脱离危险。
花虔松了口气,然而还未等她放松片刻,身下忽然刺啦一声脆响。
一瞬间,脚腕冰凉。
花虔心中一紧,猛地回首望去,就见船帆已经被撕开一道裂口。
一只青黑色消瘦锋利的手穿过裂口抓住她的脚踝。
花虔瞳孔猛缩。
是鲛人!
有一只鲛人竟悄悄潜入船帆之下,伺机将她拖入海中。
那只手像是烙铁一样死死钳住她的脚踝,让她动弹不得。
花虔刚想要挣脱,就见鲛人如同紧绷的长弓一般竟从那裂缝中跃出,飞速地捂住她的口鼻,转瞬拽着她滚下船帆。
鲛人的爆发力太强,速度之快让体力透支的花虔根本来不及有任何动作就被偷袭成功。
海水瞬间淹没头顶,花虔拼命挣扎,想要激起浪花引起唐瑾的注意。
可他们此时在巨大的船帆之下,扑腾的水花被帆布遮盖住。
再加上天色晦暗,海浪本就汹涌,这点动作更是不易察觉。
她的身子被死死束缚住,入了水的鲛人松开她的口鼻,却抓住她的脚腕将她向海底深处拖去。
生死一线,花虔按动手腕的暗器。
这是她唯一保命的东西,上次遇到血蝠之后她特意找铸武堂的匠人改造过。
按动一次可同时射出十根银针。
鲛人猝不及防被射入银针,吃痛地发出尖锐的叫声,松开拽住花虔的手。
花虔挣脱了桎梏,立刻用不太娴熟的狗刨拼命朝水面游去。
然而水下阻力导致射击的力道不够,那银针并未完全扎入鲛人体内,反而愈加激怒了它。
见花虔逃脱,鲛人一甩长尾紧追而上,很快便再次抓住了她的脚踝。
锋利尖锐的指甲嵌入肌肤之中,丝丝鲜血渗入海水。
花虔吃痛地想要挣脱,海水顿时灌入口鼻。
一瞬间,窒息感排山倒海而来,肺部像是快要爆炸。
鲛人握住脚踝的力道愈甚,宛若缠绕住身体的巨蟒,几乎要将她的脚踝绞碎。
时间仿佛停滞,花虔感到肺部仅存的空气一点点消散。
五感渐退,她的眼前模糊不清,耳边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只能感觉心脏微弱的跳动。
扑通,扑通......
一下又一下。
意识模糊的最后,花虔脑海中只闪过一个念头。
狗()逼系统,不是说死得时候没有痛苦吗?
就算任务失败,好歹给她个安()乐死啊。
最后的最后,模糊的视线中,好似有一束天光划破黑暗,荡开冰冷刺骨的海水为她而来。
不知道是天晴了,还是她仅存的朦胧意识产生的幻觉。
身体似乎变得轻盈,拉着她下沉的束缚不见。
都说人死后会灵魂出窍,摆脱□□的桎梏。
花虔觉得自己像是一片随风而起的飘叶。
在一个明媚的午后,飘向未知名的远方。
这或许就是她短暂人生的全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