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大间破屋,是个通间,里面空荡荡的,除了一张破桌子,几张破椅子,还有那铺成一片片的干草外,几乎什么也看不见。
进了屋,高大花子一摆手道:“严朋友请坐……”
转注精壮年轻花子喝道:“石青,给严朋友拿把椅子!”
精壮年轻花子石青应声拉过了一把椅子!
入目那把椅子,严慕飞眉锋微皱,倏然而笑!
没别的,那是把摇摇欲坠,看上去碰一下就会散的破椅子,最要人命的是还缺了一条腿!
三条腿的破椅子,这是存心整人!
严慕飞表现得毫不在意,谢了一声,伸手抬过那把椅子坐了下去,没听见有什么声响,那把破椅子的三条腿,像插在豆腐上,陷入了花砖地好几寸!
高大花子脸色为之一变,他没吭声,坐在了桌子那一边,坐定之后,他才抬眼深注,发话说道:“严朋友由何处来!”
严慕飞淡然一笑道:“分舵主何必明知故问!”
高大花子凝目说道:“严朋友这话……”
严慕飞道:“贵属都知道我在北京大摇大摆地进出内城,难道高高在上的分舵主会不知道么?”
“不错,但那并不能意味着……”
“不!”严慕飞摇头说道:“我是从京里来的!”
高大花子倏转话锋,道:“严朋友远自京里来此,如今又莅临敝分舵是……”
严慕飞道:“我来跟分舵主谈生意!”
高大花子道:“严朋友是个生意人?”
严慕飞道:“如今是!”
高大花子道:“以前呢?”
严慕飞道:“跟分舵主一样,是个武林中人!”
高大花子道:“严朋友什么时候弃武从商改的行?”
严慕飞微一摇头,道:“分舵主,生意人是我临时客串的,是暂时的!”
高大花子“哦!”地一声道:“原来如此,严朋友对‘穷家帮’知道多少?”
严慕飞道:“不能算少!”
高大花子倏然一笑,摆手说道:“那么,严朋友,你请!”
严慕飞微愕说道:“分舵主这是逐客?”
“不!”高大花子道:“我这是送客!”
严慕飞讶然说道:“分舵主这是……”
高大花子道:“严朋友既知‘穷家帮’就该知道‘穷家帮’不是做生意的!”
严慕飞道:“分舵主,我不惜代价!”
高大花子冷然摇头,道:“严朋友,‘穷家帮’不是做生意的,休谈代价,也别让那股子铜臭弄脏了这穷而清白,落拓而高尚的要饭花子窝!”
严慕飞道:“这么说,这笔生意是谈不成了?”
高大花子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本来是,严朋友你本就不该来,不该来自讨没趣,自找碰壁!”
严慕飞笑了,继而眉锋一皱,抬眼说道:“分舵主,那就麻烦了!”
高大花子道:“有什么麻烦的!”
严慕飞摇头说道:“我这个人向来做的是霸王硬上弓生意,迎客容易,送客却难,在生意谈成之前,我是绝不会走的!”
高大花子道:“严朋友这是耍无赖!”
严慕飞一点头,道:“有点!”
高大花子冷笑说道:“那严朋友该睁开眼看清楚地方,别处也许凑合,这儿却不行。我要试试这送客之难难在何处……”
笑容一敛,冷然喝道:“石青,送客!”
精壮年轻花子石青一句话没说,身形似电,跨步而至,一声:“严朋友,请吧!”探掌抓向严慕飞右肩!
严慕飞端坐未动,容得石青五指沾衣,他身形突然往后一仰:“哎唷,这椅子怎么不结实……”
石青一抓,落空那只手电一般地由严慕飞脸前擦过。
严慕飞一收仰势,探掌扣上石青腕脉笑道:“谢了,我自己坐得稳,不劳搀扶!”
五指一触即松!
石青机伶一颤,骇然暴退,那张脸好红!
石青那张脸刚由红转白,高大花子突然冷哼一声,钢钩般五指搭上桌沿,便要掀!严慕飞笑道:“掀桌子,待客怎好来这一套,这就是,穷家帮’的规矩?”
抬手按上了桌面!
“砰!”地一声,那里,桌沿硬生生被高大花子掀断一块,他振腕抛手,那块破木头疾射严慕飞咽喉!
严慕飞忙道:“分舵主,使不得,没这一块,这张桌子就永远补不上了。”随手一捞,抓住那块破木头站了起来!
那里,高大花子霍地跃起,凝功作势欲扑!
严慕飞淡然一笑,摇头说道:“分舵主,别误会,也别紧张,我只是要为贵分舵补补桌子,免得缺一块不好看!”
他走过去把那块破木头按在了缺口上,用力按了按,然后收手笑道:“不用钉,也不用胶,勉强凑合能用了!”
说着,他还伸指头敲了敲,没掉!
高大花子机伶暴颤,骇然色变,巨目惊骇目光暴射,震声喝道:“好精纯的内功,严朋友究竟是……”
严慕飞微微一笑道:“生意人,如今还可以多一样,木匠。”
高大花子道:“严朋友,真人何妨谈谈真话!”
严慕飞道:“分舵主,我刚才不说得很清楚么?我原是个武林人,如今临时客串生意人……”
高大花子道:“严朋友,你不怕落个小气之名么?”
严慕飞目光一凝,道:“分舵主,你真要问?”
高大花子道:“当然,让人直捣分舵,却连对方是谁都弄不清楚,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又怎么往上交待?再说,我还打算在江湖上混几年剩粥残饭!”
严慕飞耸肩摊手,道:“好吧,说就说吧!分舵主,请坐!”
说着,他自己退到那把破椅子前坐下!
高大花子巨目一直紧紧凝注,跟着坐了下去!
坐定,严慕飞沉默了一下,然后抬眼说道:“分舵主贵姓是雷?”
高大花子一点头道:“不错!”
严慕飞道:“分舵主的大号是一个飞字?”
高大花子雷飞又一点头道:“不错,严朋友认得……”
严慕飞道:“‘霹雳火’,我久仰!”
雷飞刚要说话,严慕飞已接着说道:“分舵主,在当年你还没有接掌这‘穷家帮’南京分舵的时候……那时候的事,分舵主可还记得?”
雷飞道:“多少记得一些,那时候百姓辗转于异族铁蹄之下,太祖率天下兵马正在打天下、拯生民!”
严慕飞点头说道:“不错,我记得分舵主那时一直没离开过这南京城!”
“是的。”雷飞道:“那时雷飞奉黄旗巴三老之命,据这南京,暗中进行打击异族的工作,一直没离开过南京……”
目光一凝,道:‘这,严朋友怎么知道?”
严慕飞未答,淡然一笑,道:“分舵主是听命于贵帮总舵黄旗巴三老,只是,分舵主可知道,贵帮总舵那位黄旗巴三老又听命于谁?”
雷飞道:“自然是敝帮帮主!”
“不错!”严慕飞道:“那是理所当然,那么,分舵主可知道,贵帮那位帮主,‘独腿巨灵’边帮主,他又要听命于谁?”
雷飞道:“这个雷飞知道,当然不单是穷家帮,便是整个天下武林都听命一人,合力辅佐太祖,驱逐……”
严慕飞道:“分舵主,那人是谁?”
雷飞道:“侠骨柔肠,剑胆琴心,‘玉龙美豪客’!”
严慕飞道:“分舵主见过此人么?”
雷飞摇头说道 “休说雷飞慢这么大福份,便是天下武林也没有几个有这大荣幸见过他。
就拿敝帮来说,也只有帮主跟五位堂主见过他!”
严慕飞道:“此人可算得神秘……”
顿了顿,接道:“分舵主,可知道此人姓什么叫什么?”
雷飞一摇头道:“天下皆知侠骨柔肠,剑胆琴心,‘玉龙美豪客’,而知道他姓什么,叫什么的却没有几个……”
严慕飞皱眉说道:“那就又麻烦了!”
雷飞道:“严朋友,怎么又麻烦了?”
严慕飞淡淡一笑,道:“我若对分舵主说,那位侠骨柔肠,剑胆琴心,‘玉龙美豪客’,他姓严,叫严慕飞,不知道分舵主信不信?”
雷飞一怔,旋即仰天大笑,继而变色而起:“我雷飞没看出,严朋友还是个招摇撞骗的能手……”
“是不?”严慕飞摇头说道:“我就知道分舵主不会信。不过没有关系,分舵主请坐,咱们再谈谈。坐,坐,分舵主!”
雷飞冷笑说道:“严朋友!……”
“别这样!”严慕飞道:“反正你雷分舵主又赶不走我,何必非竖眉瞪眼变脸变色地伤和气不可呢?坐下心平气和聊聊不挺好么?”
这话不错,打既打不过,赶又赶不走,除了跟他来个软的外,还有什么别的法子好施?
雷飞只得忍了忍坐了下去!
他那里刚坐定,严慕飞这里又开了口!
“雷分舵主,在当年事之中,有一件最为重要的,不知道雷分舵主还记得不?”
雷飞谈淡然说道:“严朋友指的是哪一桩?”
严慕飞道:“跟当年太祖登基的同一天,就在这个南京城的紫金山顶上,贵帮‘独腿巨灵’边帮主,亲自把一件东西赠给了那位侠骨柔肠,剑胆琴心,‘玉龙美豪客……”
雷飞截口说道:“那是‘穷家帮’的信物,也是帮内最高,最具权威的‘令符’!”
严慕飞点头说道:“丝毫不差,雷分舵主可知道,贵帮边帮主此举是什么意思,表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