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蕴玉一连三日,没出北典府司半步。但是他的名头已经在整个京城打响了。
先是石清莲去绸缎庄,以"圣上赐婚"的名义,选购了大批量绸缎,后又请了手艺冠绝京城的绣坊绣娘,让她们连夜赶制出十几套绣服供她挑选。
她选购的时候,无意间透露出了不少消息。
“大人瞧着面冷,其实很疼人的。”“大人给我添置了很多东西呢。”“大人常带我出去看月亮。”
甚至,石清莲还开始着手安置婚宴一事。
整个京城,现在无人不知石清莲与沈蕴玉要成婚,光是听见他们俩的名字,便有人竖起大拇指喊一声“神仙眷侣”。
虽然婚宴还没到,但是他们好似已经看见了一场盛世婚礼。
沈蕴玉在不在都已经不重要了,石清莲自己在沈府都能折腾出花儿来,沈蕴玉不来,她就开库房,买东西,安置田产,顺便自己给自己挑聘礼,沈蕴玉要来,那更好了,她在沈府寝房躺平等着。
沈蕴玉都拿她没办法,剩下的私兵更是不敢招惹她,只能一趟趟的往北典府司跑,每一次来,都会带来点新消息。
“石三姑娘开始查您库房了。”
“石三姑娘觉得沈府太冷清,把石府的婢女塞进去了。”“石三姑娘在您练武场旁边建了个花阁。”
沈蕴玉越听脸越青。
他青筋暴跳却又无可奈何。他被捏住横骨了。
他现在若是回沈府,见了石清莲,就中了石清莲的奸计,这个女人保不齐要在他面前阴阳怪气连作带闹狠狠折腾一通,但他要是不回去,石清莲能作上天。
他亲手请下来的赐婚圣旨,现在成了石清莲的“免死金牌”,这些时日,每一个见到他的同僚都要跟他道一句“恭贺新婚”。
沈蕴玉咬着牙硬挺着。
他倒要看看,石清莲到底还能作出什么花儿来!
那一段时间,整个北典府司的人都在偷偷围观他们沈大人————无他,只因沈大人动怒又无处发泄憋着一口气的样子实在是太少见了啊!
唯一遭殃的,是北典府司里的犯人们,被庖几率直线上升。
石清莲这段时间日子过的真是顺遂,自从确定了沈蕴玉还爱她之后,她就挥舞着小盾牌四处开干,有时
候住在石府,有时候住在沈府,沈蕴玉不在,她就出去花钱,看见什么好吃的,顺手让人给北典府司送过去,回来往沈蕴玉的塌上一躺,安然入睡。
石清莲想起了之前与康安江逾白许青回在跑马场时,她想起的那句老话:恶人自有天收。什么意思?就是除了天,谁都收不了我。
坏狗狗在被窝窝里胡乱扑腾,力求把每一个角落都蹭上她的气息。别说,自从睡了沈府,她便再也没有失眠过了。
而石清莲在于沈蕴玉疯狂拉锯的时候,康安长公主与波斯驸马的事情也在渐渐着手准备开办。
长公主定下异国驸马,这本该是一件好事,但是偏偏,却引来了顺德帝与康安长公主的矛盾。
夜色下,太极殿内。
烛火与南海珊瑚做的金丝缠珠为光源,月辉相应,将整个大殿照的金碧辉煌。
顺德帝身穿一身龙袍,头戴冠玉,立于案前,案上摆着些画像。这些画像上有各色美人,都是从太后处送来的后宫嫔妃人选。
下面的美人、昭仪可以由着他的性子随便点,但是他的四妃、皇后、贵妃却是早就定下的,只有这么几个人,按着这些人的家世、这些人的父兄做过什么而挑选,可操控的范围不大。
他的皇后的位置也早都定好了,选的是陈家女。
这个陈家女,就是之前跟着许家四姑娘、陆家四姑娘一起,撞破康安帝姬与江逾白的陈家三女。
陈家是大奉百年武将门庭,陈家三女自幼养在边疆,举止粗鲁,脑子也转不过调儿来,之前在宫宴时,顺德帝便瞧见过她,心中不喜,但是他又必须选陈家三女。
大奉四面皆环敌,北有漠北游牧,南有大陈国都,西有西蛮莽汉,东有东倭海寇,这些邻国没有一个是吃素的,大奉三朝皆武,是因为一旦武力不盛,就会被这些人一起侵扰。
所以大奉的武将分量很重,基本上每一任皇后都是出自武将之门。
顺德帝对武将之女没有任何偏见,但是他向来喜好美人,但这位陈家女却生的相貌平平,寡淡无颜,这种女人做他的皇后,他心烦。
他正烦闷着,一转头来,太极殿又被人闯进来。
来人穿了一身正红色对交领长裙,裙摆很不端庄的又到小腿,里面居然一条雪绸中裤、绫罗丝袜都没穿,只踩着珍珠履,露出来一
双明晃晃的小腿,秋风一翻,甚至隐隐能瞧见膝盖之上!
这与勾.栏女子何异?
顺德帝眼皮子都被刺的跳了一瞬,一抬头,就看见了康安那张浓墨重彩的脸。
她自幼时起就喜欢这样艳丽的打扮,那时瞧着还不大合适,但现在长开了,便格外相称,眉宇间都带着一种逼人的光彩,气势凌然,她一路走过来,金吾卫的侍卫都不敢抬头看,偏生她理直气壮,仿佛这天底下的人本就不该抬头看她似的。
她就有这样的本事,不管多出格的事,安在她身上都让人觉得理所当然。
顺德帝一见了她,还没来得及斥她穿着失仪、未曾通报便闯入太极殿,便先听到康安长公主向他发难:"我说要向波斯增兵的事,你为何不同意?"
顺德帝听了这事就头疼。
波斯是大奉附属国,大奉每年都会派兵去波斯镇守,算是一种监察,但波斯对大奉尤为衷心,波斯本身就是一个弹丸小国,产量低,物资少,勾上大奉以后,才过上有米吃的日子,这种地方,打了也没什么用,何必浪费精力呢?
他捏了捏眉心,道:“波斯距离我朝太远,从大奉到波斯,中间还横着一个东倭,更何况,波斯本身就是大奉的附属国,为何还要增兵?难不成你还想去夺了人家波斯的国土吗?那波斯距大奉何其遥远,物资匮乏,打下来了扔在那儿也无用,行船都要行上两月有余,向波斯增兵,百害而无一利。”
“皇姐,你不要总是如此想一出便是一出好吗?此事涉及国家大事,不可轻举妄动。”顺德帝道:“你要波斯王子,朕可以允你,你不想出京,朕也可以允你,你日后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朕都可以允你,但向波斯增兵一事,你不要想。”
他说完后,见康安还是一脸不服,并且张嘴就要和他少,便重重的将手中奏折甩到桌上,道:“来人,把长公主带下去!日后没有朕的命令,不允许长公主私自入宫!”
康安震惊的看着顺德帝。
她到现在还是不能习惯顺德帝对她这种态度,大概是因为她打心底里就不把顺德帝当皇帝来看的缘故,而顺德帝也早已在一次次的事件中对这个皇姐失去了耐心,他足够纵容康安了,从江南案到走私案,到江逾白,到何采,他给了康安足够多的宽待,现在康安都要嫁人了,也该学着长大些了。
顺
德帝一摆手,外面便有太监来请,太监自然不敢强行带康安出去,但那副“请人而出”的姿态还是刺痛了康安,康安只觉得一股羞恼直顶头皮,一言不发,扭脸便气冲冲的离了太极殿。
康安长公主这般怒气冲冲的回了长公主府,波斯王子便猜到了事情不顺利。
换句话说,此事本就不会顺利——他在大奉多年,早已对大奉和波斯之间的关系一清二楚,波斯与大奉之间还隔了一个东倭,根本就不接壤,在没遇到大奉以前,波斯常年被东倭侵袭,后来波斯成了大奉附属国,东倭才收敛几分。
而大奉,根本看不上波斯那一个小地方,他们只是顺手摘了这么一个附属国而已,对波斯内斗,大奉压根都不想管。
如果他是大陈的质子,估计早就卷进权利场里上下起伏了,但他是波斯的质子,所以他只要不死,就没人管他。
而且,他就算死了,波斯也不会因为他而跟大奉开战,顶多大奉会给波斯一些补偿,比如上贡少些,或者给他们多开两条商路,降低些税收。
波斯会新欢鼓舞的同意的。
对波斯也好,对大奉也好,他都没那么重要。
所以,他更要实力讨好康安。
康安的权势越大,他能借到的权势就越大。
他有的时候都在想,为什么这顺德帝不好龙阳?若是能直接攀上顺德帝,他又何必跟康安。
思索间,波斯王子便已经到了康安长公主的殿内。康安正坐在化妆镜前,一脸盛怒的看着化妆镜里的自己。
她的愤怒来源于她的无能与贪婪。
顺德帝只用一句话,便能轻而易举的将她的所有都给打回去,凭什么?凭什么!
她气得浑身发颤的时候,膝盖旁突然多了个影子。正是那害的她丢人的波斯王子。
康安冷冷的斜过来一眼,还没等发火,波斯王子已经顺着她的膝盖一路吻上来了。
裙摆内无亵裤与绫罗丝袜,波斯王子一路直吻蕊蕾,康安坐在椅上娇哼一声,便发不起火了。
灯火通明的长公主殿内,旁的丫鬟垂下头,悄无声息的退出了长公主殿内。
波斯王子将她抱着压在了软厚的地毯上,月光之下,人影交叠,康安那股堆积在胸腔中的邪火都发泄掉了,脸上便带了几分餍足,依偎在
波斯王子的怀里,把玩着他如同金丝一样柔顺闪亮的发丝,道:"出兵之事,你且等着,本宫自有法子。"
波斯王子拥着她,温顺的去吻她的下颌,语气轻细道:”殿下为奴殚精竭虑,奴怎敢一而再再而三的给殿下添麻烦?此事便当奴未曾提过吧。”
他说到此处时,那双翡翠一样的眼眸里含着几分落寞,贴着康安时轻轻叹息,柔若无依。
康安胸膛里被激起了一股保护欲来,她伸手摸了一下波斯王子的脸颊,道:“放心,本言有办法。”
说话间,她那双眼里燃起了几分勃勃的野心来。
当时殿内满是烛火,华光闪耀间,波斯王子在康安的脸上看出了几分孤注一掷的模样来。
他心里微紧,面上却越发无辜来,只问道:“长公主打算如何做?”
波斯王子从认识康安的那天起,就知道这个女子并非是寻常人,她虽然没什么脑子,但是却有一股敢拼敢闯的劲儿,骨头里就藏着把天捅个窟窿的凶蛮之意。
她有什么不敢做的呢?
只要收获足够大,她什么都敢做,她这金贵的身子里藏着虎肝龙胆,对权势无尽的渴望与疯狂。
“之前你说过,你们波斯王室,有一种什么,会使人上瘾,叫什么来着?”康安的手指摩擦着波斯王子的后脖颈,轻声道:"给我弄一些来。"
波斯王子碧绿色的眼眸里闪过几丝了然。
波斯确实有这种药物————那是一种一旦碰了,就会使人上瘾的药物,叫曼陀罗,曼陀罗被碾成粉,制作成药丸吃掉,可以使人迅速陷入一种亢奋的状态,具体表现为,不怕受伤,很快活,身体会涌上一种近乎麻痹痛楚的快感,思维也会变的格外活跃,聪明。
波斯使用这种东西来救回濒死的人,但是,这种药丸吃了之后,会上瘾。
大部分人都无法拒绝那种快感,那是他们终其一生都无法体会到的,所以他们为了享受到那种快感,不惜花重金购买曼陀罗药丸,一直买到家破人亡为止。
曼陀罗说是药物,但实际上更像是一种毒,会对人的身体产生很多负面的影响,和大奉的“五石散”用处差不多,但是却比五石散要凶上百倍,一旦沾染,终其一生都很难摆脱掉,所以波斯将这种毒列为禁物,在波斯内,只有皇室才能种
植这种毒物。
但是民间也有一些人会偷偷种植贩卖,只不过抓到就会处死,而且偏方都被皇室把控,所以外界流传的都很少。
康安长公主要这个,如果下给了顺德帝———波斯王子的呼吸急促了些。
他仿佛看到了那高高在上的帝王被他们掌控在手里的样子,如果顺德帝真的依赖上了这种药,那不就被他拿捏到了手里了吗?
毕竟波斯的药物来源,就掐在他的手里。
波斯王子望着怀里的康安长公主,像是毒蛇望着他的猎物一般,他将康安长公主拥的更紧,声线阴柔道:“长公主殿下的吩咐,奴一定会办好的,明日,奴才便给您寻一些药物来。”
康安满意点头。
她就喜欢波斯王子这样温顺又聪慧,还能办事的男子。
她的手指顺着波斯王子的脸颊向下游动,指尖轻点间,波斯王子便意会般的覆上了她。
夜还很长。
次日,清晨。
何采与石清叶又一次去拜访了定北侯世子,萧定邦。
他们今日得去给此案结了。
之前那个强抢民女案已经查的差不多了,说起来,还跟之前在萧定邦婚礼上看的那一场大戏有关。
兼定邦的新娘子,陆家四姑娘陆姣姣,自从失踪之后,兼定邦就跟疯了一样在京城扫荡,他的人马每时每刻都在京城中四处搜寻,有一位民妇声称见过陆姣姣,才会被萧定邦的人带走,后续问过了之后,便将人送走了。
这件事闹得这样大,影响不好,萧定邦这些时日,怕是就要受到顺德帝的苛责了——当然,他那般荣宠,也只是被顺德帝嘴上骂两句而已,顺德帝不会真的对萧定邦如何的。
何采与石清叶求见萧定邦的时候,萧定邦正在拆密函。
窗明几净的书房之内,两扇窗户打开,秋日阳光落于案上,将萧定邦深紫色的武夫长袍照的熠熠生辉,他的面具摆在案上,露出一张俊美凌厉的脸,浅浅的阳光落上去,将他的淡色唇瓣描出几丝金光来。
萧定邦一般漫不经心的看密函,一边想着近期的事情。
他的盘踞之地不在京城,而是在边疆,手不够长,爪牙不够多,他怎么都找不到,但他可以确定一件事————陆姣姣的失踪肯定跟沈蕴玉、石清莲
有关系。
整个京城里,能悄无声息的把陆姣姣藏起来,不被他翻出来的人不多,沈蕴玉算是其中一个。
但他抓不到证据。
沈蕴玉这个人,办事滴水不漏,寻常人根本抓不到沈蕴玉的错事,但若是被沈蕴玉抓到了错事,沈蕴玉转手就能把人摁下,直接弄死,下手狠辣。
就比如之前沈蕴玉查的那个假铜币案,郑桥连夜把自己儿子送走,这件事都没逃得过沈蕴玉的眼睛,又被他把人抓回来——北典府司和南典府司的爪牙,几乎便不整个京城,他根基不稳,跟沈蕴玉较劲是较不过的。
至于跟石清莲有什么关系,是他后来才琢磨出来的,那一日,陆姣姣一反常态的黏人,非要跟他去宫里,陆家人不带她,她就从他这里下功夫,他被她磨的心头发软,开了口,便带她一起去了。
谁知去了之后,陆姣姣就与许家四姑娘、陈家三姑娘一起,一道儿撞破了康安长公主与江逾白偷.情的事情,当时他只瞧见了最表面的一层,现下想来,怕是那个时候,陆姣姣撞破康安长公主的事就不是意外。
陆姣姣与石清莲早有勾连,陆姣姣帮着石清莲撞破,石清莲帮着陆姣姣逃走,这俩女人一个搭着一个,暗地里不知道都筹备多久了,只是面上装得好,旁人都以为他们不认识,所以才错失了很多机会。
萧定邦越想越窝火,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他后来专门审讯过陆飞鸢,陆飞鸢大概是已经知道和他在一起无望了,所以也对他不再抱有任何期待,甚至开始仇视他,用尽各种语言攻击他。
陆飞驾与他道:“你以为一切都是我搞的鬼吗?我告诉你,是陆姣姣不想嫁给你,她根本就不喜欢你,她在柳州有喜欢的人,所以她才会逃离你!你这辈子都别想再见到她了!"
萧定邦回想起那些事的时候,只觉得胸口一阵怒火翻涌,他的额头都跟着突突的跳。
陆姣姣若是落在他手里,他非得把人弄死,切成三段才行。
正在此时,书房外有人叩门,是他的亲兵。
“讲。”萧定邦道。
“回世子的话,是刑部的人来结案了。”亲兵道:“刑部的何大人,石大人,在外等候。”
按着刑部的流程,结案之后,是该让萧定邦看一眼案件进度的,若是萧定邦有何异议
,可以当场提出,免得日后翻案。
萧定邦听见“石大人”这三个字就觉得眼皮直跳。这个石大人,石清叶,正是石清莲的亲哥哥。
他听见了就心烦,挥了挥手,道:“让他们下去,自己去结案。”亲兵点头称“是”,继而退下。
亲兵走了之后,不到片刻,便又来禀报,道:"世子,长公主府送邀请函来了。"
长公主府?康安。
萧定邦抬眸扫了一眼,道:“呈上来。”
亲兵走上来,呈上一封桃粉色、用金线为画的邀请函,萧定邦亲手打开,上面写了皇家围猎。
“既是皇家围猎,为何帖子是从长公主府中送出来的?”萧定邦挑眉道。
皇家秋猎,是自古就有的习俗,大奉马背上定邦,朝中言宦之子都要弓马娴熟,围猎之事更是盛行,每年秋冬交季时,皇室都会筹办秋猎,到时候,满朝文武和皇族人都要去。
“具送帖子的人说,今年的皇家秋猎,由长公主一手筹办。”亲兵道:“长公主殿下邀约了朝中所有朝臣及其家眷,并将秋猎地点定在了干重山。"
干重山,绵延数干里,从大奉京都至漠北,山脉悠长,内含猛兽,寻常人等入了山内,连路都找不到,很可能被活活困死在其内。
萧定邦记得这个地方,这是京城城郊接壤的一处山,也算是围猎地点之一,距离京城有两三日的路程,山中原先有修建几处宫殿,供皇亲贵胄满朝文武落脚。
倒也是个围猎的好地方。
“好。”他道:“筹备一下,到时候准备过去一趟。”
围猎,是大奉必要的群体活动,每年都要去,他从边疆回来,为了打入宫场选择联姻,现在联姻已经失败了,他只能靠自己的本事再去重新结交了。
只是有陆丞相在,他结交的过程恐怕不太顺利。
萧定邦的脑子中飞快闪过了朝中一些大臣的名字,然后转而叮嘱亲兵:"跟紧沈蕴玉。"
陆姣姣这个人,他一定要从沈蕴玉的手里挖出来!
与此同时,一封封邀请函从长公主府飞遍了整个京城。
文武百官都接了。
这是皇室国宴,他们都该去的。
r />不过寻常时候,只有三品官及其家眷可去,但这一次,长公主发的帖子却是涵盖了所有文武百官,连何采这种七品小官都收到了,也就是说,朝堂上的人几乎都要去。
这人数顿时翻倍增长了。
长公主府的人便忙疯了,不仅要统计人数,还要准备车马,最后还要去干重山中宫殿中提前瞧一瞧,看看有没有要修缮的地方,这一连串的事情忙活下来,长公主的人都能瘦上两圈。
最关键的是,办这个围猎宴,还得去找户部支钱,而户部的人收钱的时候利利索索,吐钱的时候抠抠搜搜,有很多东西还不给报销,里外里他们还要贴银子进去。
这活儿可是吃力不讨好哟,也不知道长公主为何要主动揽下来。
当时京城已是深秋,街头巷尾都堆满了飒的落叶,京城的民众们忙忙碌碌,宫殿内灯火通明,护城河上的花船因为天气渐冷而少了些许,街边的酒楼里不时传来高谈阔论,处处都是一副热闹的景象。
除了北典府司。
北典府司常年与热闹无关,这里只有冰冷的血与刺耳的惨叫声,现如今,又加了一个处于暴躁边缘随时可能庖人泄愤的指挥使,所以北典府司内愈发战战战兢兢。
康安长公主的邀请函送到北典府司门口的时候,门口的校尉叫苦不迭。顶着指挥使的冷脸进去送一趟邀请函,很怕被指挥使的眼神砍死。
幸而他们指挥使不是那种胡乱罚人,发泄自己情绪的人。校尉的邀请函送入北典府司的时候,沈蕴玉正在垂眸看手里的档案。
他闲来无事,好翻案牍库中的档案,不管是多久之前的,都会翻一翻,了解一些过去的事情。
北典府司建立穿成已有三代,每一代,都有一沓子厚厚的档案留下来,这档案上涵盖了整个朝堂中许多不能见人的秘密,沈蕴玉每每翻阅的时候,都觉得颇为有趣。
前人打天下、斗智谋的故事,让他觉得广袤,他虽未曾亲历,但也仿佛在纸上瞧见了那战场杀伐。
偶尔他庖人庖累了,就泡一壶茶,坐在案后读一读,再将故事里的人和现在的人套一套。
比如,他还能翻到郑桥当年刚入朝堂时,卷进一场宫廷下毒的案件,那个时候的郑桥不过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而现在,郑桥已经垂垂老矣,前些日子被他亲手判定,砍头了。
>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给他收尸,郑桥一生也算得上是波澜壮阔,只是晚景凄凉,又可惜他那个儿子不是个聪明货色,成了郑桥一生的败笔。
若是那一日,郑桥咬死了不说,沈蕴玉恐怕还想不到江逾白的身上。
他每每看这些档案的时候,都会从心中升腾出几分沧海桑田的感觉,但其实,读完这些人的一生,不过须臾片刻而已。
他的心便静了很多。
沈蕴玉才刚拿起下一个档案,棱骨分明的武夫手掌刚落到档案盒上,还尚未打开上面的纽带,便听见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沈蕴玉用骨节敲了两下文案。
外面的校尉进门来,呈上了一封邀请函,道:“启禀指挥使,康安长公主府送来的邀请函,说是今年秋猎,一切事宜都由康安长公主府来操办。”
沈蕴玉扫了一眼,道:“放下吧。”
秋猎,他是要去的,一般顺德帝出行的时候,都需要带上他。
北典府司最近也没什么案子,北典府司的人都可以清闲下来,悠哉悠哉的站岗,悠哉悠哉的窃听————比起来出去四处奔波查案,追缉捕凶,只窃听别人说两句话,在北典府司站站岗,已经算得上是顶好的活儿了。
北典府司的案子其实不多,只有顺德帝交给他的时候,他才需要动起来,在其余的大多数时候,他都如同一柄藏在刀柄内的刀,不需要出鞘。
倒是秋猎。
沈蕴玉的眼皮跳了一下,道:"等等。"
走出去的校尉便迅速转身抱拳:"属下在,不知指挥使有何吩咐。"沈蕴玉面色沉沉的盯着他看了几息,才道:"今日有什么消息。"
校尉垂着头,根本不敢看沈蕴玉的脸,只语气平缓的道:“回指挥使的话,今日石府宴客,请了孙府的姑娘上门吃茶,石三姑娘也在石府,并未去沈府。”
沈蕴玉垂下眼眸,道:“下去吧。”校尉离开后,沈蕴玉才拿起那邀请函来看。
桃粉色的邀请函,上用金粉勾出花纹,翻开一看,上面写了关于秋日围猎宴的事情,秋日围猎的时间长达半个月。
这半个月里,他们都要在山中生活。
沈蕴玉转瞬间就想到了石清莲。
石清莲绝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的,她得摇着尾巴跑到他面前来,咬着他的衣摆,冲他汪汪叫。
要是不理她,她说不准还能偷做点坏事。一只坏狗狗。
沈蕴玉咬了咬发痒的牙根。
这些时日,他越想越觉得不对,每每复盘回去,都觉得有些地方对不上逻辑。
既然江逾白当时没有将那些写满字的纸张放出去,那石清莲那里的纸就是伪造的,这一点可以推断,石清莲有作案时间和作案的机会,她是石家大夫人,她想出入江逾白的书房很简单。
但是金襄郡主给他下毒的时辰,康安帝姬与江逾白偷情的机会,走私犯周伯良出入花河,这些事情,石清莲是如何精准得知的呢?
这些事,每一件都发生的很突然,瞧着都像是临时起意,就算是北典府司,也不可能有这样的情报。
能知道这些事,说明石清莲手上应当有一个很丰富,很强大的情报网,甚至不弱于他的北典府司,可是,如果有这么强大的情报网,石清莲又何必要他来做解决江逾白的刽子手呢?
这股势力又是属于谁呢?
京中情报网不少,他统管北典府司南典府司,算是一个,东厂西厂,虽争斗不休,但也算一个,六扇门算一个,基本都是很大的组织,江湖组织都很散乱,什么水木阁,赤月教,五行帮,都是些藏在暗处的,见不得人的东西,石清莲又是从谁处得来的消息呢?
沈蕴玉想不清楚。
他很少能碰见这样让他无从下手的情况。
如果是换一个人,他直接提进北典府司,审出来就是审出来了,没审出来,直接弄死,也算是了解了这个事情,但是这是石清莲。
一条牙尖嘴利,但会摇尾巴的坏狗狗。
她有这天底下最粉嫩的爪垫和最柔软的皮毛,她会翻开白肚肚求他摸摸,会用粉嫩湿润的舌头讨好的舔他的手掌。
沈蕴玉拧着眉,将邀请函放到了一旁。
他一想到秋日围猎宴,就觉得头疼不已。
他这一生都没有这般提心过,他处境最惨的时候,也不过是四处疲于奔命、被人追杀、与人搏斗而已,哪像是现在?被人撵着跑,回头给一刀都做不到。
何其狼狈。
彼时已是夜色沉沉,沈蕴玉在北典府司
殿内坐着,明暗的火光落到他身上,照着他粪(的飞鱼服,他的手指无意识的摩擦着桌面,想,石清莲这庞大的情报网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他半点都推测不出来。
沈蕴玉惦记着石清莲的情报网的时候,石清莲正在石家整装待发。围猎宴的邀约函一出来,石清莲就折腾起来了。
她将最新做的衣裳都翻出来,零零落落的堆了一个箱子,然后又对着镜子敲了敲她自己,最后开始挑首饰。
她要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她干这些的时候,两眼都跟着放光。
马上就要去围猎了,干重山,十五天,干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是个跟沈大人颠鸾倒凤的好地方。
沈大人搭不搭理她不要紧,只要让她看见人了,他就别想跑。
她追他逃,他插翅难飞!
石清莲现在俨然已经有了几分流氓架势了,满E区子想的都是怎么把沈蕴玉弄到床上去,沈蕴玉原先最喜欢跟她那样了,只要被她弄过一次,她就不信沈蕴玉还离得开!
墨言看她干这些的时候,在一旁欲言又止。
自从那一次,她瞧见自家姑娘脖子上的掐痕的时候,就觉得沈蕴玉恐怕没那么好,但是她们家姑娘一门心思的非要去找沈蕴玉,她一个丫鬟,只能默默帮着石清莲收拾。
她们收拾东西的时候,石清叶还跑过来特意瞧过石清莲一次,整个厢房内都堆满了石清莲跳出来的衣服,石清叶便站在内间的门外,欲言又止道:“娇娇啊,那位顾公子就真的没机会了吗?他马上就去秋试了,若是他过了呢?”
石清莲头都不回的道:“二哥且说吧,这些话我都记着呢,到时候瞧见了沈蕴玉,全都学给他听。"
石清叶气得直跺脚,转头走了。他就多余管石清莲!
这次去秋日围猎,不止石清莲,石家所有人都能去,因老石大人、石家大兄、石家二哥都是在朝为官的人,他们带家属,都可以带石清莲。
石家大夫人还打算将她的两个女儿也带去,按辈分算,都是石清莲的侄女,这俩姑娘之前一直在龙骧书院读书——自打先帝允了女子读书之后,官宦人家的姑娘便都会将姑娘们送于书塾读书,俨然已成了风潮。
现下这俩姑娘都是十三岁,一母同胞的双生子,都到了相看夫家的岁数,正好一道带
出去,与旁的人家互相瞧瞧看。
他们石家现在可是炽手可热呢。
除了石家以外,京中的其他人家也都得去,定北侯世子,许家,陆家,永宁侯世子,沈蕴玉,甚至康安长公主的那位驸马爷也去。
整个干重山都要热闹起来了。
石清莲在出发的前一天晚上,还在想,不知道许青回会不会去,许家人应当会让许青回避让一下的吧?
毕竟,让康安长公主与许家许青回再见面的话…也太尴尬了呀。
她想着,便抱着被子沉沉的陷入了梦乡。第二日清晨,石家人整装待发,坐上了三辆马车。
大奉的衣食住行都是有规格的,石家最高的规格便是老石大人的户部尚书,可用两匹马并驾齐驱,所以他们家的马车都大一些,又有三个当官的,所以远远看去,便是浩荡荡的四辆马车。
他们需要先一起到皇宫门口集合,文武百官都到了后,由金吾卫点人,确定人数和随行家眷没有问题,才会向千重山驶去问题,才云问十里山狡艺。
这个过程起码要消耗掉一个时辰。
石清莲也不着急,她独自一人占了一辆马车,直接撩开马车窗,从马车窗内探头出去,看外面的人。
她瞧见了很多很多人,认识的,不认识的,谁都有,因为这次是直接宴请了一整个朝堂的官员,往日里那些没机会去秋日围猎、面圣天颜的官们都来了,将整个皇宫城墙门口都给挡住了,远远一看全是黑压压的人影。
石清莲还瞧见许青回了,巧的是,和许青回说话的正是沈蕴玉!石清莲远远的望过去,一双桃花眼都亮起来了,直勾勾的望着他们。
因着他们要行山路,去打猎,还要骑马,所以今日来的人都没穿复杂的衣物与官袍,沈蕴玉只穿了一个鸦青色的武夫短打,干净利索的立于一旁。
许青回正与沈蕴玉打招呼,虽说许青回脸上带着几分故作轻松,但是沈蕴玉一眼就能瞧出来他眼底蕴着的恼怒。
沈蕴玉与他寒暄了一下,就本能的开始刺探套话,他脸上浮现出些许担忧,道:“没想到许公子竟会来此。”
许青回果真上当,一拍手掌,道:“凭什么我不能来!她办宴,我非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