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晏之愣在原地没说话,陆淮笑着开口:“怎么,接受不了,别告诉我你歧视同性恋啊。”
唐晏之下意识摇了摇头:“没有,我只是……有些惊讶。”
他斟酌着语言,想说两句玩笑话:“怪不得李阿姨能放过你呢,你这办法一般人还学不来。”
陆淮听了一颗心慢慢往下沉,半晌扯了扯嘴角笑了笑,说:“那是,李阿姨叱咤小区这几年,也就拿我没办法。”
说完也不等唐晏之回复,他晃了晃手里的车钥匙说:“先走了,不耽误你上班了,路上开车慢点。”
唐晏之点头,说:“你也是。”
陆淮转身往车边走,打开车门,坐进去,扬起的嘴角一点点抿紧。
从昨晚到现在像是在坐过山车,一颗心吊在上头来回的甩,陆淮这人舒服惯了,对自己好惯了,突然这样他有点受不了。
跟着手机导航开到餐厅,一路上脑子都是空的,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感受。
本来嘛,世界上那么多人,哪能这么巧,偏偏同一个小区同一栋楼同一层住对门的俩单身男人都是同性恋都是一类人,是他自己起了心思,想岔了。
段远也提醒过他,可他还是没把握住分寸,他逾矩了,现在好了,车子还没启动先熄了火。
这是在提醒他,得快点断了不该有的心思。
唐晏之哪哪儿都好,谁看了都得夸一句是个顶尖的人,做邻居做朋友,都好。
到了餐厅门口,陆淮停好车,用力摇了摇头。
和管馨约在十一点,这会儿是十点五十,陆淮下车走到餐厅前台,跟着服务员在大厅靠窗的一个座位坐下,虽然是在大厅,但每张桌子之间也都用屏风隔开了。
“先生,现在点菜吗?”服务员问。
“不着急,等人。”陆淮说。
服务员于是拎着茶壶倒了两杯茶水后退下了。
陆淮一个人靠在椅背上,人还有些放空,也不是在想唐晏之,就是眼睛盯着个地方没意识的发呆,他遇见事情心情不好了就爱这样。
等他再回过神来,手里拿着茶杯,茶杯里头已经空了。
不是什么好茶叶,味道一般的大麦茶,杯子也没拿热水烫过,陆淮咬了咬舌尖,把杯子放回桌上,扶额叹了口气。
直到身后传来脚步声,他抬眼看过去,见着服务员领着个小姑娘往这边过来了。
管馨跟在服务员身后绕过屏风的那一瞬间就微微睁大了眼,直到面前挺拔绅士的年轻男人朝她伸出了手,她才急急忙忙回握住,脸顿时有些红。
打过招呼,把菜单展开递给管馨,陆淮说:“看看有什么想吃的。”
“好、好。”管馨双手接过菜单,看着陆淮的目光有几分闪烁,“我……我没想到陆先生您会这么年轻。”
陆淮正动手烫桌上的碗筷,闻言说:“和你们这个年纪比也不年轻了。”
他是立冬那日出生的,下个月就该是他二十九岁的生日,三十而立,一眨眼,他也快要到而立之年了。
唐晏之五六个小时没喝着一口水,窗外天快黑了,他带着的一个女实习生探头进来:“唐医生,吃点东西?”
说着从身后掏出来一瓶牛奶和一袋子面包,走到唐晏之办公桌前说:“食堂早没饭了,你吃几口垫垫吧。”
“谢谢。”唐晏之开口,声音有些哑。
“不谢,您快吃吧,闹了这么大半天了。”实习生摆摆手,放下东西转身走了。
是真的又饿又渴,唐晏之撕开面包袋子,两口塞下一个,都没太认真嚼。
他今天下午本来没什么事,前几天连续做了几台大手术,院里有心让他歇歇,毕竟再厉害也不能瞎用,人也不是钢铁做的。
但他前脚从会议室里出来,后来实习生就着急忙慌跑来,说病人家属又在病房里闹起来了,主任已经过去了,没用。
唐晏之皱眉:“三号病房?”
实习生觑一眼他的脸色,点点头:“嗯,又闹上了。”
单人病房,院方亲自交代过让他多上心的那位,老师都得卖对方个面子。
患者心内畸形,但症状可控,病情也稳定,这手术二院心外科随便哪位主刀做都能有把握,大家都是这么多年临床磨练出来的,但家属指名道姓就要让唐晏之来做。
唐晏之手里手术多,向来是按照病情轻重排,这手术在他手里边现在排着的那些手术里实在算不上什么,医院给安排在下月初都是特意关照过的了。
但家属心急,几次三番闹着要插队,想挤到别人前头做。
平时不分时间给他打电话唐晏之都可以接受,但这事上他一直没松口,他手里排着的都是等着救命的病人,他不可能把人往后推。
于是患者家属时不时就要闹上这么一回,科室里大家都习惯了。
科室里有几个医生,本来看着唐晏之一回国就空降副主任医师,一个二院院长亲学生的名号直接顶了自己好几年磨出来的资历心里头还有些不舒坦,但这段时间看下来也不得不服气,人那技术确实好,不止是技术,心里头也能沉得住气。
任患者家属再怎么闹,唐晏之站在那看着听着,沉默安静还带着几分肃然,闹多了家属自己都觉得自己这事做的跌面子。
当医生就得这样,甭管患者家属怎么闹,你得能接得住,接住了还不能把气往患者身上撒,患者的命就是自个儿的命,得搭上十二分的心力去救。
说白了,就是一不能带上七情六欲的活,唐医生天生该干这行。
两个面包下肚人总算是舒服了点,唐晏之瞧着包装袋摇头失笑,昨晚还被教育少吃呢,今个儿又吃上了。
想到陆淮,唐晏之垂眸,眼睫在眼下覆盖出半圈阴影。
塑料的包装袋被他慢慢展平,折叠成四方的小块扔进了垃圾桶里。
唐晏之拿酒精湿巾擦了手,打开抽屉拿出大半天没碰过的手机。
昨晚他和陆淮加了微信好友,但还没来得及聊天,此刻聊天页面上只有微信系统自带的消息。
他点开陆淮的头像,是张山水照,像是自己拍的,拍的是一片雾气氤氲,烟波缭绕的山峦,山下的江里,有人披着蓑衣在细雨中撑一只船。
唐晏之无端觉得这景色和陆淮很相衬,陆淮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副山水墨画。温润平和,和他相处仿佛春风拂面,又带着淡淡疏离。
他点开朋友圈,颇感意外,陆淮的朋友圈内容很满,发布的频率也很勤。
最上面一条是昨天晚上发的,看时间是凌晨两点,那时候他已经同陆淮告别回家了。
这条朋友圈没有照片,只有段文字:【汪洋连续发了十几张对镜自拍要我欣赏他的纹身,不得不说,他的花臂和老头背心组合在一起使他看起来像是刚刚穿越到新世纪的,感觉下一秒就要从兜里掏出大哥大,而不是智能手机。】
猜测可能是陆淮的朋友,唐晏之没忍住扬起嘴角笑了笑。
再下面一条倒是配上了照片,前天早晨发的,拍的几只猫,唐晏之认出背景是小区楼下,照片里陆淮手里拿着只猫条在喂猫,一旁的草地上还放着猫粮和猫罐头,配字:【天冷了,给贴贴秋膘。】
从日常琐碎到一日三餐,陆淮朋友圈的内容很丰富。每一条都轻松从容又自在,是一种唐晏之很久不曾感受过的生活绵长的滋味,每一条都蕴含着认真生活的乐趣。
继续往下浏览,翻到了两周前的一个夜晚,这条朋友圈唐晏之看不太懂,白皙指尖在屏幕上轻点了两下。
没有附图,只是简单的一句话。
【我走在冰天雪地,却看见了一汪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