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丈宽的寂寞小河,流经这一带寂寞的荒野,河上架了一座三丈长的寂寞小桥。
但桥南北的杂树丛生荒野却不寂寞,三十余匹健马分散在各处藏匿,多加了马嚼,因此马不能发出嘶鸣,这是骑兵常用的方法,一种奇袭时保持肃静的方法。
日上三竿,辰牌将逝。
大道空荡荡,鬼影俱无。
不久,北面三里外大道折向处,出现了人影。
桥中段的桥栏,也出现一个孤零零的人影,坐在四尺高的栏顶,扭头悠然注视着缓缓流动的浑浊河水。
这人穿一身灰袍,四十岁上下,身材壮实,佩了一把古色斑斓的长剑,一看便知不是附近的村民,也不是旅客。
北面来的旅客,越来越近。
是舒云,和两位肩夫,担架上有人。
舒云早就看到桥上有人,领先踏上桥头。他的包裹仍然挂在胁下,连鞘剑插在腰带上、轩昂的气概颇具威严,想计算他的人,真需有过人的武功和胆气。
坐在栏上脸向外的中年人,突然扭转头滑下桥栏,鹰目中出现阴冷的笑意。
“算算来老弟也该来了。”中年人颔首打招呼:“两个时辰仅赶了四十里。但以老弟所雇的肩夫来说,他们已经够快了。”
舒云伸手阻止担架往前走,再挥手要担架退至桥头右侧的大树下歇肩。
“呵呵!在此地有人知道在下姓宋,如果事先心理上没有准备,一定会摸不着头脑。”舒云在桥头止步大笑着说:“老兄,等得很辛苦吧?”
“等的人不会辛苦,以逸待劳占了些便宜。”
“但等得心焦,比赶路的人好不了多少。呵呵!老兄有何见教”
“老弟要前往住……”
“济南,追查有关惊鸿一剑的事,你老兄应该早就知道的,不是吗?”
“宋老弟,惊鸿一剑的事已经结束,一了百了,人死如灯灭,查什么呢?放手吧!犯不着,老弟。”
“话不能这样说,老兄。武林人天生牛脾气贱骨头,办事不办得有始有终不肯罢手,不会半途而废怕死怕事,这也是武林人可爱的一面。”
“武林人也知时势,明利害。有道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自己的性命,毕竟比管闲事重要。来人哪!”
桥右侧的矮树丛革中,轻盈地走出一位明艳照人的绝色女郎,手中择了一只方形青布包裹,走上桥在桥中心止步,放下包裹解开结,露出一只一尺见方的漆金雕花首饰盒,掀开盒盖退在一旁嫣然微笑,笑容极为动人,一双水汪汪的媚目,默默含情地凝视着神色泰然,气慨不凡无所畏惧的舒云。
阳光下,盒中二十余件珍饰,反射出夺目的光华,珠光宝气令人目眩。
“咱们对你老弟曾经作过一番调查,可惜一无所获。”中年人沉静的说:“连你的姓名也不知是真是假,江湖道上,从没听说过你这号人物。因此,无法知道老弟你的为人和性格。”
“我来舒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不管你是何来路,在下认为,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人活着,所追求的不外乎名与色。”中年人指指珍宝盒和美女郎:“说通俗些,酒色财气。老弟如果要,可以另外商谈。现在,以这些价值十万的珍宝,与这位国色天香的小姑娘,和你、乾坤手、两位雇请的肩夫四条命,交换阁下转回德平或德州,不要管咱们的闲事。”
“我的天!”舒云怪腔怪调地叫:“条件之优厚,简直匪夷所思”阁下如果另有条件,不妨提出来商量,只要在下能办得到,决不会令阁下失望。”
“我是个生意人。”舒云郑重地说:“讲的是公平交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你这十万珠宝,我不能要。老兄,你的交换条件中有四条命?”
“不错。”
“太过份了,老兄。两个同夫是古城集的乡民,你们居然把他们的命也算上,简直……”
“老弟,你应该明白杀人灭口的规矩不是我订的。”
“这……
“只要老弟肯点头……”
“我转回德平。”他咬牙说:“我不要你的任何人或物,也不能答应你任何条件。我在德平住十天,不过问任何事。”
“老弟……”
“不要逼我!”他沉声叫:“我宋舒云耐性有限。”
中年人被他的威猛神情所惊,狠狠地盯视他片刻,眼神一变。
“好,十天中,你不能过问任何事。”中年人沉声说:“在下的人,会牢牢地监视你的一举一动。”
“你老兄大可不必费事。”他向后退:“我宋舒云虽然不是金口玉牙,但言出必践,答应了的事,必定履行自己的诺言。”
“但愿如此。”中年人冷冷地说。
他退到桥头。对面,绝色少女已包好珍宝盒,桥头两侧,先后钻出六名劲装男女,在桥头一字排送,冷然目送他带领担架后撤。
“你们不要怕。”他向两个发抖的肩夫说:“你们先走,我断后。他们还有不少人躲在桥对面的草木中,我得防备他们冲过来。”
两肩夫脚下一紧,拼全力狂奔。
他保待三丈距离后跟,不住回头留意桥上的八男女。
退了三四十步,八男女开始过桥,吸引了他的注意。
“哎呀……”身后两个肩夫突然狂叫。
他心中一震,扭头回顾。
“不要……”他疯狂地厉叫,叫声未落,人已扑倒在地,但见青影一闪,便已消失在路左的矮林茂草中。
箭如飞蝗,箭呼啸而过后,弦声方随后到达,可知箭比声音跑得快,发箭的人相距一定很近。
相距三十步外,路两旁出现十二名箭手,两肩夫是看到对方出现发箭,才狂叫出声的。
两个肩夫倒了,担架也翻倒,跌出一捆高粱秆,上面盖了一床薄被单,乾坤手不在担架内。
后面的中年人相距在五十步外,发觉舒云失了踪,大惊失色,发出一声怪啸。脚下一紧,八男女皆抽刀拔剑,飞奔而至。
十二名箭手也冲出路中,急奔而来。
“结阵!”狂奔的中年人厉叫。
可是,已来不及了,青影依稀,剑光如电,突从路侧的草丛中电射而出,楔入狂奔的箭手丛中。
“你们这些天杀的畜生!”舒云的怒吼与剑气迸发的震鸣相应和,与惨号声混成惊心动魄的声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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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白衣秀士
生死关头,聪明的、胆小的机伶鬼,永远比愚笨的人幸运。
中年人是非常非常聪明的人,远远地看到舒云疯狂地挥剑杀入箭手丛,看到那慑人心魄的飞舞剑光,看到箭手们像是在狂风中摧折的树木,便知大事休矣!
血肉横飞的光景,真可以把人吓昏。羔羊是无法与猛虎相斗的,再不放聪明些,冲上去必定白白送死。
因此,半途便丢下伙伴,往路旁的矮林荒草中一钻,溜之大吉。
当然还有其他聪明的人。
中年人以为自己聪明,以为自己跑得比别人快,岂知奔近藏坐骑的地方,后面已跟来五名男女,有两位是在桥头与他同向前冲的同伴,其他三个,则是在其他地方埋伏的人。
“快解缰!”中年人一面奔近,一面向看守坐骑的两个同伴急叫。
“卫爷,怎么啦?”
“快撤……”中年人到了,奔向第一匹坐骑。
健马突然一蹦而起,向前冲出。
舒云出现在先前健马所立的地方,虎目中似要喷出火来,手中剑徐徐上升。
“你这天杀的混蛋!”舒云咬牙切齿地咒骂。
中年人卫爷吓了个胆裂魂飞,扭身折向斜冲丈外。
“咱们拼了他!”中年人狂叫,自己不撤剑领先进击,却向另一匹坐骑跃去。
紧跟在后面的一个倒楣鬼,仓促间利不住脚,糊糊涂涂一冲而过,撞向剑已升起的舒云。
总算反应超人,百忙中临危自救,连人带剑猛撞而上,要拼个两败俱伤,想躲闪已经不可能了。
舒云身形斜转,反手一剑疾挥,人也飞跃而起,凌空扑向尚未跃落马鞍的中年人卫爷。
尸体冲倒,舒云那一记反手剑,把想和他拚命同归于尽的人,砍掉半个脑袋。
向鞍上飘降的中年人卫爷,其实武功十分了得,这时知道跑不掉,使存心拚命啦!一声怒吼,拔剑全力挥出,双腿一张,仍向马鞍飘降。
“铮!”一声清鸣,双剑接触,火星飞溅。
“哎……”卫爷惊叫,只感到右臂一麻,虎口发热,被剑带动身躯,未能跨落马鞍,却扭身向侧倒。幸运地摔落在坐骑的另一面,逃过舒云反击的一剑。
舒云向下飘落,重重地一脚踢在马头侧,健马负痛向前冲,崩断了缰绳落荒而奔。健马奔出,下面的卫爷还没站起来。
一声怒啸,飘落的舒云剑降下人也着地。
“饶我……”卫爷疯了似的狂叫。
剑奇准地刺入心坎,狂叫声倏然而止。
“绝不饶恕你们!”舒云拔剑切齿叫,向刚驱坐骑奔出的另一名中年女人哼了一声。
“你也得死!”他又叫,剑脱手飞掷,三丈余空间,剑化虹而出,把重尖轻的长剑,居然不曾翻腾,奇准地贯入女骑上的背心。
女骑上掉落,马仍向前冲。
不远处蹄声急骤,几个机伶鬼已经策马逃走了。
舒云牵了四匹马,两匹马的鞍上各有一具尸体,是两名无辜惨死的肩夫。
马匹进入路右的密林,他凄苦地丢掉缰,双手掩面,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