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原来她这么担心我
渊王宫中的御医为何会出现在情义山庄?
若是放在从前,云知定会追问,也定会细细思索许久,定会探究其中缘由。
可如今她什么都不愿意去想了。
许言白在陆云笙床前忙了半天,云知就坐在一旁看了半天。
等他终于忙完,端着药碗回身的时候,她便起身木木地行礼说谢谢。
许言白愣了一会儿,才认出眼前这人,就是宁王妃。
三个月前,她活泼又狡黠的样子,他可还没忘记呢,可如今眼前的人,木木的,呆呆的,傻傻的,没什么情绪,也没什么生气。
许言白皱了皱眉,“桓承曜对你不好么?”
云知愣了一下,摇摇头,没说话。
桓承曜……她不知道这位许太医为何突然提到他,甚至还直呼其名。
她只关心她长姐的情况。
许言白顺着她的目光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女孩,“不用担心,她只是受惊过度,我已经给她喂过药了,明天应该就没事了。”
云知又道了声谢,没再理会他,只快步走到床前,为陆云笙掖好了被角,又抬手在她额间探了探,感觉到温度似乎的确有所下降,心里才稍稍放松了一些。
许言白站在原地看着她,顿了片刻,转身走了出去。
云知这才转头看向了他离开的方向。
眼里已是一片清明。
如今的情义山庄,并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
萧熠说过的,萧如风一直都在利用他,因为他不想听他的话,还下了江湖追杀令。萧熠身上那么多伤,每一处都是萧如风狠心的证明。
不管因为什么原因,他又重新倚靠了情义山庄,但这里已经不似从前。
她如今虽脑袋发昏,但这些潜意识里对危险的感受,情义山庄弟子们不同以往的态度,她还是能感觉得到的。
得尽快离开这里!
云知一直待到陆云笙退了烧,阿虞也找了过来,才终于觉得难以再支撑,窝在旁边的椅子里睡了一会儿。
昏昏沉沉间,她又看到了姐姐。
只不过这次,姐姐没有再向她求救了。
不同于从前只能听到声音,这次她看到了姐姐。
姐姐穿着绣工繁复又华美的黑袍,挽着精致的发髻,是她从未曾见过的模样。
姐姐就那么静静地立在一片苍茫的虚空里,只是一个转身,竟有着十足的威严相。
看到她,便笑了笑,对她说,“知知啊,姐姐等你很久了,你最爱的桂花糖,姐姐给你准备了好多呢,你什么时候才能过来呀?”
姐姐笑得一脸慈爱,那双好看的凤眼中似已历经年霜雪,沉静平和,又隐隐透着些许王者之气。
她正想回答,蓦然之间,姐姐的身影极速拉远。
她好像站在了很高很高的地方,像是在云端,亦或是更高的地方。
而后毫无预兆地,迅速坠落。
云知猛然睁眼。
一张颜色如月色般浅淡的脸出现在她眼前。
他嘴角还噙着血迹,发丝更是凌乱的贴在脸上,额间还渗着些细密冷汗。
他正伸出手稳稳地托着从椅子上跌落的她。
见她睁了眼,眼中立刻含上了笑意,只不过这笑只持续了一瞬,他便偏过头低低咳了起来,但还是坚持着等她起了身,才将手收了回去,快速捂住嘴巴,一边咳着一边背过了身去。
“萧熠,你回来了!”
云知总算是反应了过来,顿时满心惊喜,见他因咳嗽而剧烈耸动的背影,又立时换成了担忧,“你……还好吧?”
他又咳了几声,胡乱抹了把嘴角,转身时刻意将手背在了身后,他冲她笑了笑,“还行,死不了。”
她眼中担忧未减分毫,甚至将眉头更深了一些,直直盯着他,一眨不眨。
他突然有些心虚,“怎么了?”
她上前一步,站在他身前,踮起脚,抬手用手指轻轻抹去了他唇角残留的血迹,又用衣袖帮他将额间的汗擦了去。
在他愣神的时候,又将他背在身后的手拉过来,仔细地擦着他掌心的血。
见她已经发现了,他便也不再藏着,只静静地任由她擦拭着。
掌心突然落入几滴温热,他脊背一僵,手指微微收拢了一下,语气却是故作轻松,“哭什么?担心我啊?”
云知抬头看了他一眼,突然放声大哭。
昨日小顾走的时候,她没有像这样大声哭,知道是苏裴害死小顾的时候,她也没有这样大哭,摔在台阶上那么痛,她也没哭,萧熠执剑走向大雪的时候,她也没有哭。
这一路上,她都安安静静的。
所有情绪都狠狠压在心底,明明也没有感觉到特别难过,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刻,就突然,特别特别想大哭一场。
萧熠被她突如其来的哭嚎吓了一跳,怔了半天,才将人拥进怀里,轻声叹道:“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他到底还是没忍住笑了。
她竟然会这么地担心他。
然而,她只哭了一会儿,心中情绪消解,便直起了身子,问他:“太子殿下呢?”
萧熠脸上再次上演笑容消失术。
他手指往内间指了指,“里面。”
说着又咳了两声,顺势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恰逢曲少尘听闻少主归来,携萧如风前来探望,云知不太想面对这些人,便毫不犹豫闪身进了内间。
萧熠故意咳得很大声,见人头也没回,便暗自咬了咬牙,满身颓意倚在椅背上,微微闭起了眼睛。
“少主可还好?”曲少尘说着,已经转头吩咐廊下随之一起过来的弟子,“去请许大夫。”
那弟子应声前去,萧如风脸色却微微变了下,神情怪异,欲言又止,“你……”
曲少尘茫然眨眼,“有何不妥吗?”
萧如风眼神忽闪了几下,敛了情绪,看向椅子中的人,皱了皱眉,“怎么弄成这副样子?”
到底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心底总还是有些感情的。
萧熠闭着眼,气若游丝地叹了叹,“离了舅舅的庇护,实在是很难生存……”
萧如风闻言哼了一声,“能及时回头便好。”
微微停顿了下,又叹道:“熠儿啊,你总归是我萧氏如今唯一的血脉,舅舅怎么会害你呢?都是为了天下苍生,有些事情,何必太过计较呢?你说对吗?”
萧熠嗯了一声,“舅舅说的是,前些日子,是熠儿不懂事了。”
他虽微微闭着眼,脸上表情却已是愧疚非常。
萧如风对他的表现十分满意,还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最近就先别出去到处跑了,先在家里把伤养好吧。”
萧熠轻轻嗯了声,没再开口。
这时,刚刚被曲少尘派出去的弟子带着许言白回来了。
曲少尘立刻就将人推到了萧熠面前,“少主似乎伤得很厉害,劳烦许大夫仔细瞧一瞧。”
许言白看着眼前满身是伤且异常虚弱的人,皱了皱眉,言语间似有揶揄,“殿下这些日子在外面,就把自己弄成了这副模样?”
听到熟悉的声音,萧熠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又笑着闭上了眼睛,“许兄,别来无恙啊。”
许言白摇了摇头,抬手搭在了他腕间。
曲少尘一脸紧张地站在一旁,而萧如风神情又变得怪异起来。
隔了好一会儿,许言白整张脸几乎都皱了起来,开口时,竟有些着急了,“你是去做什么了?这些外伤内伤的就先不说了,你身上怎么会有阎罗刺?”
“你说什么?”曲少尘立刻拔高了音调,神情激动起来,“什么阎罗刺?”
一旁的萧如风沉声开口,“阎罗刺可以让人在一个月内,内力尽散武功尽失,如果不能尽快解去,便有性命之忧……”
萧熠轻轻咳了两声,“没那么严重……到第二个月才开始散内力呢……我这才没几天……”
“胡闹!”萧如风眼中已染怒意,“告诉舅舅,是谁给你下了这么毒的蛊?”
萧熠淡淡笑了声,“没关系的,是我欠别人的。”
萧如风似乎急了,“这些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萧熠不想细说,便装作疲累地歪了下身子,靠着椅子闭眼养神。
许言白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据我所知,这天底下如今仅存的三枚阎罗刺,都在如今南宫一族东脉的小家主南宫东灵手里……殿下不肯说,怕不是惹了什么桃花债吧?”
萧熠睁开了眼,“你就不能盼我点好?”
许言白眨了眨眼,目光往内间瞥了瞥,“依我看,王妃对你也没什么感情,你能及时抽身也好。”
一边说着,已经取出银针扎在了萧熠的手腕上。
萧熠忍住了想要把他踹出去的冲动,咬牙道:“就你话多!”
曲少尘与萧如风对望了一眼,都是无奈一叹。
许言白扎了两针,又诊了下脉,正色道:“情况有点严重。”
“怎么了!”曲少尘立时神经紧绷。
许言白叹道:“原本这阎罗刺头一个月是没什么影响的,但殿下本就受了内伤,这两天又频频催发内力,导致阎罗刺提前发作,已经开始反噬内力了……”
曲少尘声音又提高了几分:“怎么会这样!”
许言白又道:“我需要全身行针,还请殿下移步。”
于是,这外间的几人便一起去了萧熠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