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里的布置摆饰,极尽豪奢。
“仙子宠召,有何见教!”
“醉公子,说话不要文诌诌,越随便越好,那才是你本来的形象,请你来只是为了仰慕你的风采。”
“风采,在下谈得上么?哈哈哈哈!”丁浩展露了他的佯狂。“一个江湖酒徒而己!”
“醉公子,放眼江湖,你这等酒徒还真难逢难遇.是真名士自风流,虚有其表,自命风流,不值识者一顾。”
“这么说,仙子是最解风流的了?”
“唯善饮者能识酒!”说着,嫣然—笑,这—笑,不媚而媚,没有鸫意,但又偏偏今有人那份感受。
丁浩也是凡人,不是圣也不是贤,自不免心神一荡,但这只是人必然会产生的本能反应,所异于常人的是他自我克制的功夫,临危而不及乱,悬崖而知勒马,在任何非常情况之下,皆能抽身而立于第三者之立场。
“旨哉斯言,侧子,谈酒,在下是当仁不让的。”
“所以,我很佩服‘桃花公主’的眼光,她一定是因为识酒,又能品酒,才能跟你醉公子有志一同。”这话的确说得很妙,话中有话,隽永而含蓄。
“说得好,她那里的确是藏有市上买不到的名酒。”
“你焉知我宫里没有稀世珍品?”
“哦!那在下有福了。”丁浩抚掌,标准的酒徒态。
谈笑这间,紫奴进入精舍小厅。
“仙子,酒菜已经齐备!”
“用的是什么酒?”
“珍珠红!”
“不,换那坛窖底的‘金盘露’!”
“好,婢子马上去换,请仙子陪醉公子先入席。”说完,急急退出。
丁浩的心着实地跳动了一下,虽然他不是真正的酒徒,但为了扮演“醉书生”,他翻阅过有关名酒的典籍,这“珍珠红”已经是常人难得晶到的名酒,“金盘露”更是酒中珍品,光只酒名就已经令人垂涎三尺。
“请吧?”再世仙子盈盈起立。
“那在下就不客气叨扰了!”丁浩也起身。
两人并肩步出精舍,绕过回栏花径,眼前又是一幢更具气派的精舍。丁浩一看形势,心头泛起一股异样的感觉,这幢精舍正是他来暗探过余宏与她荒唐宴乐的地方,也是她的香闺所在,看来有戏唱了。
精舍一明两暗,正是匠心独运的精致小花园,三方围着矮矮的红墙,两名小婢分立在门口笑脸恭候。
酒席设在明间里,器物菜肴用四个字形容便是“华贵精致”,看一眼便使人感到无比的舒泰,比之在“春之乡”的宴席过之而无不及。
两人进入,对坐。
紫奴随即捧入一个青花大瓷坛,像宝似的轻放落在旁边矮几上,开封,一阵酒香顿时弥漫开来。
小婢之一灌满鸳鸯壶,放在桌上,然后笑向丁浩道:“醉公字,您的小葫芦……”显然她巳得到叮咛,“醉书生”喝酒向例不用酒盅。丁浩很自然地解下葫芦递给她,灌落放回,这才执壶为“再世仙子”倒酒,小小的动作程序分明,完全合乎礼数。
小婢退了出去。
紫奴留在桌边伺候。
“醉公子,我敬你!”再世仙子举杯。
“彼此吧!”丁浩举葫,喝了一口。“好酒,的确是难得一尝的好酒,这酒使天下所有名醪全失色了!”
“红粉赠佳人,美酒献醉仙。”
“仙子说得好,更进一盏!”
双方又对饮了一次,然后广举箸用菜。
“醉公子,这酒是大有来头的!”
“哦!在下愿闻?”
“这酒是得自汉时名将马援的伏波将军府废墟酒窖,年代相当久远,这种酒现时仍有酿造,同样的名称,珍贵处是在窖藏的年代长短,新酒与陈酿价值相差无法以道里计,醉公子自拟李谪仙,我这话算班门弄斧!”
“佩服,仙子堪为道友,请!”
“请!”
一葫已尽,紫奴又灌上。
“醉公子流连洛城,是游侠还是游学?”“游酒!”
“这……”再世仙子掩口一笑。“怎么说?”
“在下发愿要尝尽天下名酒,洛阳是帝乡,名酒特多,所以就停了下来,等品尽之后再换地方。”
紫奴在旁也忍俊不置。
“难道没有别的原囚?”
了浩突然触动了灵机,他想到不期而遇的“无恨师太”转托自己代查一个叫余文英的少女下落,以玉坠为凭,当时曾联想到“再世仙子”,这倒是个试探的好机会,于是,他打蛇随棍上,剑眉挑了挑。
“顺便查访—个失踪已久的人!”
“啊!什么样的人?”
“—个叫文英的少女!”丁浩故意不提及姓,同时注意观察对方的反应。
“再世仙子”的粉腮微微—变,瞬又恢复正常。
“是公子的红粉知已?”
“不相干,受人之托而已,在下没见过这少女。”
“江湖之大,天地之广,这太难了,除非是巧碰上,否则从何寻起?”再世仙子笑着说,神情很自然。
丁浩的心里起了嘀咕,刚提起之时,她的脸色曾变了一变,随即又完全恢复正常,是自己过份敏感,还是她城府太深?而那尼姑的请托也相当突兀,看来此事业须伺机而为,不能操之过急,表错了情便会闹笑话,而且说不定此中另有文章,也许又是“半月教”的阴谋诡计,她刚刚的反应又何尝不可以解释为女人嫉妒的本性,她一再邀约自己来访,必有所图,冷静观察处理才是上策,如果不慎坠入彀中,那便太冤了。
“尽人事罢了!”丁浩淡淡地回答。
“人生有酒须当醉,—滴何曾到九泉,得意时便须尽欢,来,醉公子,好酒当前,不饮何待,喝!”
“仙子言之有理,深获我心,喝吧!”
又是好几杯大口下肚。
“再世仙子”竟然是海量。
丁浩忽然想到了余宏,自己以“灭命尊者”的身份废了他一条胳膊,方萍又赏了他那么多刀,他还能跟“再世仙子”荒唐么?自己是否做得太过份了?
“仙子跟在下那余老弟交情不错?”
“噢!这……说不上交情,谈得来而已,江湖儿女不太在乎男女之嫌。”她说谎,但表现得十分自然。
突地,丁浩感到身上—阵燥热,而且有些醺然,不由陡生惕念,这酒经过葫芦绝对无毒,再加上两葫芦也不至于醉,这是什么缘故?再看对方,也已现出酡颜,是陈酒味醇而性烈么?
抑或是……
“仙子,好酒宜品不宜醉,适可而止如何?”
“哈哈哈哈……”再世仙子居然纵声而笑。“醉书生竟然也说出这等话来,是不是想改换名号?”
“不,在下怕……醉了失态!”这是应付之语。
“那岂不更加添欢助兴?”
“仙子想做醉仙子?”
“又有何不可?哈哈哈哈……”她似乎也有了醉意。
美人醉了更添魅力,那是一般魅力之外的魅力,而在也同样醉了的男人心目中,就会产生无法抗拒的强烈反应。定力工夫之深厚如丁浩,现在也不禁绮念横生,但他灵明不泯,随即克制住了,毕竟他是“黑儒”的传人。
紫奴又添酒。
要避免真醉,便只有装醉一途。丁浩两眼已放出朦胧之色,身躯斜欹桌上,脸上挂着一扶笑意,表示已失常态,演这种戏他是非常拿手的。
“醉公子,你……真的醉了?”再生仙子也斜着醉眼。当然,醉眼也就是媚眼,泛出的火焰可以引捻任何东西。
“笑话,我……醉书生……能醉,那岂不是要人……笑掉牙!”口对葫芦喝一口,大半由口角溢出。
“紫奴,醉公子真的醉了,扶他进去休息。”
“是!”
“进去……那里?”丁浩坐直身子,却幌个不停,“我的卧室!”
“睡……仙子……的床?”
“那……有什么不妥,你是贵客呀!”
紫奴上前要扶,丁浩伸手把她推开。
“不行,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这……男女授受不亲,不……不行,我……没醉,怎么会醉……呃!”丁浩一半是装,一半是真的醉了,他心里明白,这酒有了问题,因为身体的感觉与平时喝醉不一样,有一股无名的火花在体内燃烧,他是过来人,对这种火绝不陌生,他努力暗中以师傅心法抑制,他不能错走一步路。
紫奴目注“再世仙子”,在请示该怎么办。
“醉公子,你……真的不需要歇会?”
“不……需要!”
“好,紫奴,泡—壶酽茶来解酒。”
“婢子这就去!”紫奴转身便走。
丁浩心中又起了嘀咕,如果酒有问题,这女人心存不轨,又何必泡酽茶解酒,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唉!”再世仙子突然沉下脸幽幽叹了口气。
“仙子……叹什么气?”
“不足为外人道!”脸上已是一片悲愤之色。
“既然……在下是外人,就……不说也罢。”
“不,请别误会,我的意思是……这是个人私衷,公于是初临敝宫,不好意思提说?并非把公子当外人,公子既然这么说了,我要是……不说,岂不伤了感情,那我就据实……
唉!”又是一声叹息,眼角已噙泪水。
“既属个人的隐衷,就……算……在下没问。”丁浩心下虽明白,但感觉那异样的生理反应愈来愈浓。
“不,我要说,我……这‘再世仙子’是自封的,永安宫……也非我安身立命之所,我之所以如此,是为了……等候一个仇家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