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又相视大笑起来。
秦中来看着郑愿,叹着气喃喃道:“你的心情好像不太好。”
郑愿也叹气:“想不到八方君子改行当看相先生了,喂,君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秦中来看看还靠在岸边的花舫,淡淡地道:“陪一个朋友逛逛。”
郑愿道:“哦?”
秦中来道:“其实这个人你也认识。”
郑愿道:“哦?”
秦中来叹道:“她是个很可怜的女孩子,你不该伤害她。”
郑愿微笑道:“我伤害了她?”
秦中来点点头,正色道:“你的确伤害她了,而且伤害得很严重。”
郑愿道:“是吗?”
秦中来冷冷道:“你不必用这种玩世不恭的口气和我说话,我们毕意是朋友。”
郑愿苦笑道:“现在已经不太像朋友了。过不了几天,就不是朋友了。用不了多久,咱们也许会变成敌人。”
秦中来哑然。
郑愿摇摇头,轻声道:“在舫中的,是不是红石榴?”
秦中来点点头:“是她。她大前天找到我时,人已经几近疯狂。不管怎么说,你不该……不该这么对她。”
郑愿苦笑道:“你说我应该怎么对她?”
奏中来道:“你不能始……乱终弃!”
郑愿道:“君子,你相信她说的话?”
秦中来闭着嘴不吭声,但神情已表明他不仅相信,而且是深信不疑。
郑愿凝视着他,半晌才长长叹了口气,苦笑道:“那么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秦兄,就此别过,希望我们再见面时,不要兵戎相向。”
秦中来嘴唇颤动,似乎想说什么,但终于还是什么也没说。
他转过身,慢慢走到岸边,走回花舫,走进花舫里。
花舫离开了,缓缓融进了灯影里。
郑愿苦笑着,喃喃道:“君子,希望你能变得不那么古板才好。你只要仔细想一想,也许不会被骗的……”
越是谨肃端方的男人,越容易轻信女人的谎言。
因为大多谨肃端方的男人,总是以衡量男人的标准来评价一个女人的。
这些标准包括诚实,包括正义,包括守诺。
这就好像是用尺寸来描述风一样,可笑而且可叹。
第十九章 伤心怀抱
八月初三。
郑愿又站在了高生财面前。
高生财仍然笑得很亲切:“郑少侠,怎么又来了。”
郑愿微笑道:“怎么,我不能来?”
高生财笑道:“来当然能来,但你绝对不会受欢迎。”
郑愿道:“你以为你们的欢迎真有那么重要?我虽然不敢自比圣贤,但自信已达到了‘宠辱不惊’的地步。”
高生财点点头,很认真地道:“这个我也相信。……
郑少侠这次想必不是以花家女婿的身分来的吧?”
郑愿淡淡地道:“不是。”
高生财道:“那么,郑少侠现在是什么身分呢?”
郑愿道:“人。”
高生财微微一怔,道:“谁不是人?”
郑愿道:“宋捉鬼将一些人定为鬼,他可以回答你这些问题。”
高生财目光闪烁不定:“哦?只可惜宋大侠不知在哪里捉鬼,无法向他请教。”
郑微笑道:“这话说得好!宋捉鬼当然是在有鬼的地方捉鬼。阁下如此糟蹋蓬莱高家的名声,只怕不太好吧?”
高生财脸色一变,刚想反驳,高二公子冰冷的声音已在远处响了起来:“生财,郑公子是贵客,你有什么权利阻拦他?”
高生财惶声道:“老奴该死!”
高二公子缓缓走了过来,朝高生财叱道:“退下!”又朝郑愿拱拱手,微笑道:“真是山不转水转。济南一别,不觉已一月有余,郑兄一向可好。”
郑愿道;“还好。”
高二公子道:‘挪兄此来,想必是想看看宋大侠。”
郑愿道:“不错。”
高二公子微笑道:“郑兄来得真巧,再过几日,就是八月十五,郑兄多留几日,还可赶上喝怀喜酒。”
郑愿吃惊地道:“哦?二公子要成亲了?恭喜,恭喜。”
高二公子欢颜笑道:“不是我要成亲,是宋大侠要成亲。”
郑愿的眼睛一下瞪圆了:“什么?宋捉鬼娶媳妇儿?”
高二公子道:“于真万确!”
郑愿追问道:“他娶谁?”
高二公子悠然道:“舍妹茹苦。”
郑愿怔了半晌,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好,好!我只当老宋这辈子再也娶不上媳妇儿了!这就好,这就好!我总算放心了!”
高二公子殷勤地道:“郑兄是捉鬼的好朋友,这杯喜酒请郑兄一定要货光。”
郑愿笑眯眯地连连点头:“好,好!一定,一定!”
他在心里,却早已将宋捉鬼骂了个狗血淋头。
高二公子笑得更开心了。“郑兄请随我来,捉鬼正在后花园和会妹下棋,咱们一同去瞧瞧。”
他居然直呼宋捉鬼为“捉鬼”,郑愿听得十分别扭。
但就算郑愿再窝火也没用,宋捉鬼已快成高二公子的妹夫了,人家爱怎么称呼就怎么称呼。
后花园里种满了奇花异草。花草从中有一角精美的小亭。亭中有白玉桌。桌旁设着两上白玉墩。白玉墩上坐着两个人,一男一女。
男的自然是宋捉鬼,女的当然就是高大小姐。
桌上放着一张由整块黄玉制成的棋盘,盘上密密匝匝地排着黑白子,看来棋局已近尾声。
黑子是墨晶,白子是白玉,棋盒是由老藤剜成的。
棋具、棋亭,环境都极精美雅致,只可惜两个下棋的人把这一切都给破坏了。
宋捉鬼就像是个穿着锦衣的挑夫,高大小姐则俨然三流妓院里的三流妓女。
偏偏他们还下得很认真,眉头皱得紧紧的。两人都低着头,紧张地盯着棋盘,脑袋都凑到一块了。
郑愿终于看见了宋捉鬼,暗暗松了口气,远远叫道:
“老宋。”
高大小姐头也没抬,冷冷道:“观棋不语真君子。”
宋捉鬼也不耐烦地道:“有事呆会儿再说。别瞎吵吵,没见我正在手谈吗?”
郑愿哭笑不得地看看高二公子,高二公子也在苦笑着摇头。
郑愿喃喃道:“这南阳佬几时学会下棋了?他居然还知道说‘手谈’两个字。”
高二公子轻笑道:“他们两人的棋实在太臭,偏偏还自鸣得意,我能让他们十三子,但他们死活要跟我分先。”
听他口气,好像宋捉鬼是心甘情愿在高家入赘的,而且他们之间的关系十分融洽。
郑愿微笑道:“二公子想必是此道高手?”
高二公子道:“马马虎虎,还过得去。”
郑愿远远打量着棋具,笑道:“我对下棋不在行,但对玉器很感兴趣。”
高二公子淡淡地道:“哦?”
郑愿道:“我并不是喜好玉器古玩,我对玉器,只是有一种职业的敏感。?
高二公子道:“哦?”
郑愿道:“我原来当过石匠,而且随师父学了整整十年,如果我还算不上天下最好的石匠,也相差不远了。”
高二公子微笑道:“真想不到。”
郑愿道:“这是事实。……我听说最近有一尊极品昆山玉雕成的玉观音,被一顶大轿送来资府,不知此事可真。”
高二公子居然马上点头,肃然道:“一点不错。”
郑愿反倒有点吃惊了,他没想到高二公子回答得如此爽快。
高二公子沉声道:“那是舍下传家之宝,不料在四十一年前被人窃走,高家自此蒙羞,今日才重见天日。”
郑愿叹道:“那尊玉观音跟真人一般大小,偷盗起来只怕很难,那窃贼居然会得手,也是异数。”
无论谁想将一尊数百斤的玉像偷出高家,好像都不太可能。不仅因为高家高手众多,还因为那至像实在太大了点。
高二公子看着他,很诚挚地道:“郑兄,实不相瞒,为了迎回这尊玉观音,我不得不下手捉了宋捉鬼。这的确有点卑鄙无耻,但事关高家的命运,我不得不这么做,希望郑兄能谅解。”
郑愿微笑道:“你捉的是宋捉鬼,不是我。既然你和宋捉鬼已将成了郎舅,我还有什么可说的?”
高二公子欣慰地松了口气,深深一揖道:“我谢郑兄不罪之恩。”
郑愿还了一揖:“二公子折杀在下。”
宋捉鬼突然站起身,大笑道:“你输了!”
高大小姐也跳了起来,尖叫道:“你才输了!”
郑愿的右手,突然间捏住了高二公子的右腕脉门,冷冷道:“二公子,给宋捉鬼解毒,放他走。”
高二公子的俊脸刹那间变得雪白,他虽然是一直在防备郑愿突然出手,却终于还是着了道儿。
他甚至来不及看清郑愿如何出手的。
高大小姐摸出把雪亮的匕首,一下拦在宋捉鬼的咽喉上:“郑愿你要不老实,我就杀了这丑鬼。”
宋捉鬼淡然道:“你也很丑。”
高大小姐手一紧,匕首划破了宋捉鬼的皮肤,鲜血淋漓。
郑愿没理她,径自对高二公子道:“二公子,我不想下辣手。”
高二公子的脸色恢复了正常,他甚至已可以微笑了:
“茹苦,给宋大侠解毒。”
高在小姐怒道:“二哥!”
高二公子冷冷道:“听见没有?”
高大小姐无奈,只得收回匕首,摸出一个小药瓶递给了宋捉鬼,悻悻地道:“算你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