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宽指着额上的冷汗,喃喃道:“要我做什么?”
这平素威风凛凛的大名捕像被抽了主心骨的癫皮狗,一点精神头也没有了。
青衣人悄声道:“有两件事,希望铁捕头帮忙。”
铁宽道:“请吩咐。”
青衣人道:“第一件事是寻找郑愿。”
铁宽一怔:“郑愿?”
青衣人点点头:“不错,主人想见他。”
铁宽愕然。
青衣人道:“你用不着吃惊,主人认为,郑愿隐身济南的可能性最大,由你找他,应该没问题。”
铁宽是:“是。’
青衣人又道:“第二件事,停止你现在正在暗中进行的事。”
铁宽猛一下站了起来:“不!”
铁宽正暗中进行的活动,目的就在于扳倒济南孟家,这是铁宽毕生的心愿,打死他也不会放弃。
青衣人悠然道:“你想必也知道,孟家原也是主人的部属,现在主人刚入江湖,咱们应该做的事是尽心尽力辅佐主人,而不是互相残杀。”
铁宽抗声道:‘’不行!”
青衣人盯着他看了半晌,这才轻轻叹了口气,道:“主人有密旨,请铁捕头过目。”
一方黄绫交到了铁宽手中。
铁宽读完“密旨”,面上现出了感动万分的神色,他将黄绫叠起,合起双掌,默运内力,再摊开手掌时,黄绫已成灰烬Q
青衣人道:“铁捕头好内功。”
铁宽恭恭敬敬地拱手道:“请上复主人,铁宽肝脑涂地,也难报主人大恩。 铁宽此身,已属主人。”
仙人居中,高二公子也在接待另一个青衣人。
高老太爷、高大公子和高大小姐也在座。
高二公子依然那么深洒那么文雅,高大小姐脸上的官粉也还是像从前那么厚,神情一如既往不好看。
高老太爷已经很老了,看样子没有七十,也有六十九了。他的头发已没留下多少,胡子也稀稀拉拉的,完全像个随时都有可能一命呜呼的糟老头子。
看见高老太爷的人,一定会怀疑他是不是有足够的精力生下这么多儿女。
高老太爷坐在那里,不住咳嗽,咳得“呼天抢地”
的,真让人担心他会不会一口气上不来就此呜呼哀哉。他的身边,围着三个如花似玉的丫置环,一个为他捶背,一个为他捏腿,一个为他端着痰盂。
至于高大公子,干脆就是个坐在轮椅上的残废人。
高大公子的岁数好像已很不小,足可做得高二公子和高大小姐的父亲。高大公子很瘦,面色黑里透灰,灰里透黑,一望而可知被病魔折磨得很苦。
高大公子的头发已半白,额上已有许多不深不浅的皱纹。他显得很阴郁。
高大公子似乎总是在幻想着什么,又总是被他幻想的东西伤害。
高大公子的眼睛一直垂着,看着自己已残的脚尖,似乎在很悲哀地缅怀着什么。
至于高老太爷,他的眼睛自然也无暇去看这个青衣人。高老太爷的眼睛里总是红红的。老泪不干。
看着青衣人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高二公子。
高大小姐一直扭着脖子看窗外,鼻中还不时很不满地轻轻哼几声。
高二公子含笑道:“寒舍并无称雄武林之心,清尊使上复王爷,高氏残败之门,早已灰心江湖。”
青衣人道:“二公于此言只怕不是出自本心。听说贵府去年六月已和血鸳鸯令交好,并迎回了玉观音。”
高二公子道:“是有这回事。”
来人道:“在下虽是后辈,无缘亲见贵府昔年纵横大河上下之风采,但在下自小便听到有关贵府的种种典故,可说是心仪已久。”
高老太爷咳得越发厉害了,交谈因此而中断片刻,高大公子仍旧苦着脸垂睑下视,高大小姐也依然在望窗外的柳叶。
待到高老太爷嗽声稍歇,青衣人又道:”现在玉观音已物归原主,放眼天下,又有何人可阻挡得了贵府发展壮大的势头呢?”
高二公子微笑道:‘’在下迎回玉观音,是不欲先人之物流落他乡。尊使大人,设若寒门真有实力复出,有没有玉观音又有何不同?”
青衣人冷笑道:“二公子何必掩耳盗铃?”
高大小姐实在忍不住了,猛然回头,就想发火骂人,高大公子轻轻一叹,右手食指一弹,封住了她哑穴。
青衣人道:“好一招弹指神通!”
高大公子苦着睑,叹道:“舍妹年幼无知,尊使海涵。”
青衣人哼了一声,道:“王爷特地在临行前嘱咐我,说贵府人材济济,实力雄厚,近三十年来日益强大,大河上下,已难有对手,王爷很看重贵府,希望能够友好相处。
二公子,王爷是很有诚意和贵府合作的。”
高老太爷又咳了起来,高大公子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高二公子想了想,双眉一展,直视着青衣人的眼睛,含笑缓缓道:“请尊使回复王爷,就说蓬莱高家得蒙王爷青睐,欣喜万分,愿为马前之卒,供王爷驱使。”
吕倾城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野王旗会找上自己,他甚至认为对面的青衣人在说胡话。
他吃惊地瞪着青衣人,说道:“你刚才说什么?”
青衣人淡然道:“野王旗。”
“野王旗?”吕倾城反复念叨了几遍,忽然回过神来了:“你是说野王旗?”
“不错。
‘’很早很早以前的那个野王旗?”
“不错。”
“朱争不要的那个野王旗?”
青衣人的眼中射出了寒光,声音也尖利起来了:“吕倾城,你不想送命的话,最好客气点!”
吕倾城的脸气得发青。
自从被迫做了一次护轿卫士后,吕倾城的运气越来越差,江湖上敢对地瞪眼珠子的人越来越多。
吕倾城感觉到自己越来越像一堆臭狗屎,谁都可以啐他一口。这感觉是如此切肤,令他气得发疯,而又无可如何。
在济南想杀郑愿没有得手,反被踹断了腿,这消息好像已在江湖上悄悄流传,至于是不是已传入金蝶耳中,吕倾城还不敢肯定。
值得庆幸的是,金蝶待他一如既往。从这一点上看,她还不知道那极丢脸的事。
现在这个青衣人居然也敢在他家里声色俱厉地喝斥起他来了,吕倾城怎能不怒气冲天,杀气腾腾?
吕倾城铁青着脸,冷笑道:“有种的,你再说一遍。”
青衣人居然毫无畏惧地报以冷笑:“我希望你冷静点,客气点,不要枉送了性命!”
吕倾城压仰已久的愤怒爆发出来了。他忽然大吼了一声:
“放你妈的屁!”
青衣人霍地站起身,死死盯着他,轻轻叹道:“你死定了!”
青衣人转身就走。
吕倾城一脚踹开桌子,豹子般迅猛地冲向青衣人:
“留下命来!”
眼见青衣人将丧生在他这雷霆一击之下,背后响起了一声清叱:“倾城住手!”
这是金蝶的声音。
金蝶就算是在喝叱,那声音也绝对悦耳迷人,绝对有魅力。
吕倾城如奉圣音,硬生生收回掌力,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
青衣人只当什么也没发生,仍旧往门口走,刚走到门前,一只脚还没迈过门槛,金蝶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尊使请留步,待奴家和倾城告罪。”
吕倾城刚想表示惊诧和不满,后腰就被夫人捅了一下,只好闭嘴。
青衣人停住,半晌才冷冷道:“金蝶?”
吕倾城的火气又上来了——这王八蛋竟敢直呼他妻子的闺名,简直该杀一百次头。
可金蝶又适时制止了他,柔声道:“不错,现在是吕夫人。”
青衣人冷冷道:“吕夫人想说什么?”
金蝶道:“倾城是个很莽撞的人,说话做事很少用脑筋动心思,清算使原谅他的冒失和无知。”
吕倾城又惊又怒,但不得夫人指示,再也不敢乱说话。
青衣人漠然无语。
金蝶轻笑道;“清算使回厅上坐坐,奴家叫倾城给您赔罪。”
青衣人道:“他也是这么想的吗?”
吕倾城气得七佛升天,但在金蝶的示意下,不得不压抑着怒气,冷冷道:“吕某有眼无珠,冒犯阁下,还清阁下海涵。”
说完这句话吕倾城眼泪都快出来了。
青衣人却不买账:“你的话言不由衷。”
金蝉道:“倾城是个直性子人.一时难拐过弯来,但像倾城这种人.一旦开窍,将是最忠诚最得力的人,尊使以为如何?”
青衣人这才缓缓回身,温言道:“夫人果然好口才,本人佩服之至,但吕公于亦非三岁孩童,本人代表什么,他应该很清楚吧?”
青衣的目光,一直盯在金蝶面上,那几句话说到最后,声音很有点怪。
吕倾城最不能容忍这种声音。但谁叫他妻子是武林第一大美人呢?
全蝶的美丽,几乎已经无法用笔墨来形容。无论哪个男人,能在金蝶前而不心猿意马、丧魂落魄,哪个简直可被尊为活菩萨。
吕倾城又有什么办法呢?他总不能找个箱子把金蝶装起来不让别人看。
金蝶微笑,柔声道:“我敢肯定倾城在失态之前并未认真想过‘野王旗’这三个字的意义。……倾城,你仔细想一想再告诉尊使,你刚才做了些什么。”
吕倾城一怔,但很快,他就后怕了,而且怕得越来越厉害,脸越来越白,冷汗如雨。
在现你就是借给他两个胆子,他也不敢再说一个不恭敬的字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