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伞沿下落,嘀嗒嘀嗒地砸在地上。他们与外面的世界隔开。
雨伞下,只有彼此两个人。
伏黎双手抱住他的腰,头扎在胸膛里呜咽哭泣。声音淹没在一片雨声中。
祁希予穿着西装,衣襟半敞,内里的衬衣湿了大片,温温热热的。
他试图松开手,伏黎紧紧锢住不放,脑袋抵着胸口摇晃,意思是——不要不要松手。
祁希予无奈地再次揽上她腰,这次揽得更紧了,给她足够的安全感。两个人在伞下抱在一起很久,直到远处有辆电瓶车驶来。
车灯打下来,地面瞬间溅出无数朵白色的小草。伏黎这会儿心情平复不少,抬胳膊抹眼泪。祁希予握着她手腕,将伞柄递过去。
伏黎比他矮很多,伞打得低,他俯身弯腰,温柔地擦拭她眼角的泪光以及划过脸颊的泪痕。
伏黎呆呆地站着。因为刚哭过,双眼通红,连眉毛也泛着红,有几滴雨水溅过来,发梢湿漉漉挂起水珠。
祁希予帮她擦拭干净泪水,拇指移到鼻尖前,轻轻地刮了下。
这亲昵的动作,伏黎心里又是一阵泛酸,泪眼汪汪地望着他。
祁希予的心都快碎了。
他最见不得她哭。
指腹再次触碰脸颊,无奈道:"不许哭了。"伏黎憋不住,越憋抽噎得越凶。
他沉下眉头,有些生气, “爱哭鬼。”
伏黎推开他的手,抬胳膊兀自抹眼泪,试图遮挡她此刻的脆弱。一抽一噎地道:“你才是爱哭鬼。”
祁希予捏了捏她脸颊,手盖上头顶。
“我也不想哭啊,可就是会流眼泪。”伏黎的肩膀随着控制不住的抽噎不停耸动。她非常委屈地哭诉着,带着浓重的鼻音:“我平时都很坚强的,从来不哭。”
说完,伏黎回忆了一番。"就算哭,也只有那么一两次,只是流眼泪,不会哭成现在这样。"
哭得太凶,又不停地说话。伏黎呛了两口,咳得很痛苦。
祁希予嗯了一声,手从头顶滑落,帮忙顺气, “我知道。”
伏黎哽了哽,忽然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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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里不真实?”祁希予俯身,拉进两人的距离,她的眼睛泛着晶莹的光。“我也不知道,就感觉……”她吸了下鼻子, "像在做梦。"
头顶的掌心温热,带有安抚意味的轻揉。他在认真倾听她的话。
"你站在我面前。"
“我伸手就能碰到你。”
“真实的,有温度的你。”
“最重要的是——”伏黎将手放下,头仰得更高了,和他形成对视, "梦里也是这样的,我紧紧抱住你,你也抱住我。”
祁希予凑过去,唇瓣似有若无擦过她耳垂。“哦,原来你一直做这种梦。”他的呼吸扑进耳朵里,有些酥酥麻麻的痒, "还有别的吗?"
"什么别的?"哭了很久,伏黎脑子都哭懵了。
“除了求抱抱,”祁希予勾起唇角, "要更深入一点的。"
伏黎眨了眨眼睛,睫毛挂着水珠散去,视线在此刻变得无比清晰。
他淡扯起嘴角,双眸漆黑,闪着碎光,像镀了层釉。梦里的他也是这样的鲜活。
伏黎点头,算是回答他的问话。除了拥抱,还有亲吻。
祁希予挑眉,嗓音和这夜色一样深邃, "原来你这么喜欢我,在梦里都对我图谋不轨。"上一秒还沉浸在悲伤中的伏黎举起了拳头,砸在他手臂上。
"……祁、希、予!"
被砸得人倒吸了口气。
伏黎心里顿时一慌。
“是不是弄到你伤口了?很痛吗?”她慌忙地拉过他手臂,翻他的袖口, "给我看看。"祁希予被拽得猝不及防,身体没住,伞向右倒,在雨水砸下前,他侧了下身。
雨水准确无误地打在他肩头。
伏黎关心着他的伤口。他的手腕白得发冷,腕表下延伸出像蜈蚣一样的疤痕,触目惊心,光看就觉得很痛。
“刚做完手术那会儿我觉得它废了,康复了几年,和以前没太大差别。”他的语气随意得像患了一场小感冒, "除了丑了点。"
他说着,动了动手指。
r />她垂下眼皮,声音又低又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祁希予收起笑意,很轻地皱了下眉, "你说什么对不起,造成这个伤口的是别人,不是你。"
“可就是因为我你才——”伏黎的嘴被人捂上,祁希予摇头,很认真地道:“我从来都没怪过你,那个时候是,现在也是。"
“你的道歉会让我觉得,”他顿了一下,后面的话说得极慢极慢,试图让跟前的人明白自己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
"从你打那通电话开始,到目前为止的所有举动,包括你的拥抱,你的哭泣,只是出于你对我的愧疚和怜悯。"
“作为一个男人,我不需要这些。”
“不是——”伏黎试图将他手移开反驳,祁希予捂着不放。
他要把剩下的话一字一顿地说完:“我想要的,从始至终,都只是你的喜欢。”伏黎放弃了挣扎,整个人都静止了。周遭只剩下他的声音。
“我可以为此付出任何代价,包括我的生命。”伏黎怔怔地看着他,祁希予垂下手,眼尾微敛。"记住没?"
很久后,伏黎才点头。
“走了,”他捏了捏她的脸, "两个成年人站在雨里告白挺傻的。"
告白?
刚刚是在告白吗?伏黎抿了抿嘴。
字字没提爱,可字字透着——我喜欢你,喜欢的要命。比告白还要令她的心脏骤缩。
“开心得魂都丢了?”他凑近来,眨巴眨巴眼。
"……你的衣服湿了。"伏黎看向他的肩膀,伞虽然大,却抵不住更大的雨,更何况雨伞一直在向她倾斜, “我们快出去打车吧。”
祁希予拉起她的手腕往前走, “车子停在外面。”伏黎反手抓住他的手掌, "你开了车?"
她还以为他没开车。这里是几条交叉纵横的小胡同,路很窄,入口有路障,只有小电驴能进来。
察觉到她的动作,祁希予勾了勾唇角, "嗯。"
伏黎突然想起什么,偏头问:“你怎么找到我的?”
祁希予回答地
漫不经心:“走着走着就找到了。”
“我想知道。”伏黎这会儿很倔。
"行吧。”祁希予其实并不想说,他觉得没必要,也觉得矫情, "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刚好到京南湖畔,章婉说你是半个小时前离开的,我问你在哪儿,你说不知道。这一片,也就这里没有路标。"
“可这里很大,有很多条巷子,你怎么知道我在那家小卖铺门口?”
他也不是一找就找到了,他挨着每条街每条街地搜寻。“那只能说明四个字。”他故意逗她。
“什么?”
“心有灵犀。”
他张开五指,修长有力的指节强势地插^进她指缝。两只手掌,一大一小十指相扣,他用力捏了捏,侧头看去。
伏黎瞥着地面,似在不好意思。“那你又怎么知道我在京南湖畔?”“章婉给我打过电话,在你之前。”
伏黎沉默了片刻。
看来章姨都告诉他了。
"不是,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他眯了眯眼,语气自信得不允许任何人质疑, "只要我想,就一定能找到你。"
她僵了僵,突然打了个喷嚏。祁希予牵着她,加快步伐, "快上车,一会儿别感冒了。"
伏黎被他拉得飞速往前,小脑袋里还是有很多疑问。比如——
"你不是说周四回来吗?"
离林肯只有不到十米的距离。祁希予回答:“原计划周四。”伏黎又问:“事情提前办好了?”
“嗯,提前了一天。”因为太想你。
终于出了胡同,这时雨也变小了。
祁希予打开副驾驶,一手撑伞一手挡住车顶。等伏黎坐进去后,他关上车门,绕到另一边。下过一场大雨,闷热消减不少。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气息。
伏黎将车窗打开,祁希予脱下西装外套递给她, "放后面。"
伏黎叠着衣服,忽然发现是上次她送去干洗洗坏那件。她找到袖口,完好无损,又翻开内侧看,果然有针线缝过的痕迹。
缝得歪歪扭扭,修补的俨然是新手。
>祁希予瞥过来, "你穿过。"所以舍不得扔。
“看出来了。”伏黎扭过半边身体,伸长手臂,将衣服搁在后座。
祁希予内里只着一件白衬衫,肩膀湿透,湿哒哒的贴着很不舒服,他解开第一颗襟扣,揪着领口扯了扯。
伏黎回头时刚好看见这一幕。喉结上还挂着水珠,随着动作,露出湿漉漉的裸露的胸膛,腹肌线若有若现。
“你对我的身材好像很满意。”他点燃火, "不是在偷看就是在偷看。"伏黎喉咙一紧。
他调了下后视镜,侧头看来, "其实你可以正大光明的看。"
伏黎抿着唇,板下脸:“也没有很满意。”
"伏岁岁,"他喊着她名字,很痞地笑了下, "人要勇于直面自己的欲望。"
伏黎把脸撇过去,耳朵怎么有点烧呢。
车厢内,喉咙像含了沙砾的声音沙哑回荡。“我就很诚实,我的欲望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