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年关,节日纷至沓来,圣诞紧挨着元旦。
除去把什么节都当情人节过的小情侣,最热衷圣诞节的,恐怕就是学生。
虽然学校都不鼓励过洋节,但是一来,正礼是私立学校,在这方面的氛围没有公立学校那么严肃,二来,除去参加正常高考的学生,正礼还有国际部,所以,平安夜当天,学生们互送礼物的场景就很常见。
之前在分部,初宜就已经感受过正礼学生对圣诞节的热情。
这一年多以来,在本部一班的人际交往,平淡中又有很大的进步,这一次,她得以事先准备了几张贺卡,所以很用心地彩色的笔写得很满,还应景地手绘了简单的麋鹿和圣诞老人。
趁着中午放学,住校生都忙着去吃饭,塞进了跟她相熟的几个同学的书桌。
等初宜下午到了学校,桌上也放满了贺卡、糖果和小零食。
气温一如既往的低,今天的天气预报是有雪的,天也确实阴着,只是一直没下,太阳落山以后,天幕愈发低沉,浓云滚滚。
从学校大门到教学楼的一路上,即使脚步匆匆,短短五分钟,初宜就感觉整个人都要被冻成冰棍。
她穿的已经是最厚实的羽绒服。北城的冬天真是叫人刻骨铭心。
不过,她的心情依然不错,合拢冰凉凉的双手,朝手心呵了口气,把小东西都收进书包,然后剥开糖纸,往嘴里含了一颗。
入口带着叫人眯眼的酸涩,紧接着就是新鲜的苹果味。
前座的齐芳转回来,手肘支在她桌上,絮絮地说为什么还不下雪,又猜测今年元旦不知道会不会正常放三天。
毕竟,她们都已经高三了。
高三,高三。
没上高三的时候,老师和家长就提个没完,现在真到了高三,是一点喘息的时间都没有了。
白花花的试卷、没中断过的大小测、空调制冷又制热,高三的第一学期被这三要素充满,眼看就要过完了。
“我也想休息,最近好缺觉,累得想死,上午自习忍不住睡了十分钟,也不知道林老师来过没有。”
“没来,我知道你睡着,帮你注意着呢。”
初宜想起,自己醒过来,还是因为齐芳不知道干什么,碰了一下她的桌子。
她反应过来:“你是在故意叫我起来吧?”
齐芳道:“不然呢?难道你准备睡一节课?今天光生物就发了三张卷子。”
初宜长长地叹一口气,用手撑着下巴,浑身的疲惫:“没有,我本来在手环上定了闹钟,十五分钟。”
“那还好。不过,你这两天怎么了?总感觉……没什么精神,怎么了?”
“也没什么……”
“也没什么是怎么了?”
“没事。”初宜有些出神,随口说,“感觉元旦放假也没意思,我二叔出差去了,走了一整个星期,还没回来。”
“那是挺久的,还要多长时间?”
“不知道。”
齐芳道:“你要是想他,不能打电话问问吗?”
初宜猛得坐直,搁在桌上的两只手攥紧又松开,反复几次,像被烫到,脸颊泛着灼烧的热意。
她把耳边的一缕碎发顺到耳后,可是手刚拿开,头发就又滑了下来。
丝丝缕缕扫过耳畔的皮肤,燥,臊,坐立难安。
初宜干巴巴道:“什么啊。”
齐芳拿着她新买的一只草莓熊的笔转着玩儿,没注意到她掩耳盗铃的表情,还重复了一遍:“我说,你打电话问过没有?”
当然没有。
初宜没怎么主动给沈兆庭打过电话。
她怕打扰到沈兆庭,一般都是发消息。
发消息的频率也不高,仅限于出成绩、老师拖堂要晚回家等情况。
她意识到,是因为她自己心里有鬼,所以沈兆庭出差那么久,她才连打个电话都不敢。
明明是很正常的事。
齐芳无意中说的这一句,初宜才醒转,是啊,她确实可以给沈兆庭打个电话。
问一问,他到底,还打算让自己再当多久的留守儿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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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室里,不只是初宜和齐芳在聊天,从今天早上开始,一班的气氛就比平时松弛许多。
一下课就趴在窗边研究今天到底下不下雪的也有好几个。
直到最后一节课,下午自习的铃声响起,大家才回到各自的位置,不过,也没有很快安静下来。
初宜出神地想,沈兆庭今天在做什么,他们的生意场上,最喜欢安排这样那样的酒会,没有明目都要捏造明目,估计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
酒会上的漂亮姐姐多不多,有没有人跟她一样,觉得沈兆庭也挺好的?
不,不是挺好。
她觉得沈兆庭特别好。
特别特别好。
低低的嗡嗡声一直持续到班主任林惠珍走进教室。
她平时就这样,没事的时候,任何自习都在教室陪着,抱着台薄薄的笔记本电脑,和自己的教案。
但这节自习,她放下东西以后,没有开始工作,而是打开了一体机,上传了一个新的课件。
随着第一张图片被展示出来,几个鲜红的大字也逐个出现在屏幕上:长津湖战役。
二十分钟以后,红了眼眶的同学不在少数。
大家脸上都是沉重的表情,紧抿着嘴唇,默默收起了桌面上朋友送的小东西,低头翻开习题和试卷。
再也没有人往窗外探头,没人盼望学校能因为今天是平安夜,而允许她们少上一段晚自习。
班长起身,撕掉了后门上贴着的装饰物。
“抱歉,同学们,老师的本意并不是想要毁掉大家的好心情……事实上,看到大家有片刻的放松,我很高兴。老师只是觉得,有义务让大家明白,当我们在庆祝的时候,到底在庆祝什么,大家现在……”
短暂的临时班会结束后,初宜也握紧了手中的笔,把注意力全都集中在笔下的试卷上。
上自习之前,她含了第二颗糖,现在还没化完。
可是她感觉到一点苦涩,糖当然是甜的,但也确实有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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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儿,这儿,这儿,三个地方需要签字,要按手印的地方,我都用铅笔圈起来了。”
合同是刚改好的,沈兆庭重点看了几处细节,确认没问题以后,拿起钢笔,刷刷签下名字。
“沈总,骏腾的老板想约见面,往北城的秘书室打了几次电话,林秘让我问问您的意思。”
“郑鸣?”沈兆庭没抬头,随口问,“我记得,上季度的合同还没到期吧?”
“郑鸣是总经理,罗家聘的职业经理人。想见您的是罗家的人。”
沈兆庭平时不太注意这些小公司,闻言道:“我最晚后天回北城,有时间就见见,没有就算了。”
分公司派给他的助理连忙道:“那我看着安排,您早点休息。”
“哦对了沈总,刚才开会,您的私人手机来了两个电话,我也是进来之前刚看到。”
沈兆庭接过手机,看到未接来电是“小初”。
时间是一个小时之前,十点半。
沈兆庭估计,这会儿初宜已经睡下了,但她很少打电话,所以又担心她是不是有什么事,最后还是回了过去。
初宜接得很快。
“二叔?”
“还没睡?”
“嗯,没睡着。”
“这么晚打电话,有事吗?”
沈兆庭连轴转了一整天,助理走后,他才进了卧室,手机开着免提扔在床上,抬手解着衬衣纽扣,准备去洗澡。
“我没事,就是,我想问问,二叔什么时候回家。”
夜深了,初宜的声音也很低,轻轻柔柔。
“快了。”沈兆庭说,“最晚后天。”
“后天啊……后天几点?”
“后天,晚上八点。”
“喔,好。”
初宜果真只是打来问他什么时候回家,回答过以后,她就没话说了。
反而是沈兆庭,问完了天气问身体,问完了学习问饮食。
他没感觉自己啰嗦,还觉得最近真是忙昏了头,除了让沈靖川和书晴去看过她几次,竟然没想起来打个电话。
需要知道的太多了。
沈兆庭在床尾坐下,捏了捏眉心。
手机另一边,初宜一句句认真回答着他的问题。
沈兆庭突然感觉,此时此刻,他在宁城的这个落脚点有些过于的空旷。
玄关没有毛茸茸的拖鞋,洗手台上没有粉色的发带,书房没有花里胡哨的文具,冰箱里没有奇怪口味的酸奶。
这些小东西不止入侵了他的生活空间,也形成了他的生活习惯。
也许是沈兆庭自己的精神不佳,也许是其他原因,两个人打了一通长达十五分钟的电话,期间思绪纷飞,在挂电话之前,他才听出初宜似乎情绪不佳。
沈兆庭毕竟是个成年人,意识到问题以后,只消三两句,就成功问出原因。
这一刻,沈兆庭对初宜还是个稚嫩单纯的青少年这回事,有了更为清晰的体会。
但是,他举着手机,不知道自己的语气多有耐心,把这桩小小的孩子气的牛角尖看得很认真:“小初是理科生,历史不太好,也算情有可原。”
留守儿童初宜也不知道自己撅着嘴,还在抬杠:“二叔不也是理科生?可我还没说,你就知道长津湖战役是怎么回事。”
沈兆庭换别的话再安慰几句,初宜都有反驳他的话等着。
“初宜。”沈兆庭沉默片刻,一字一顿,“我看,你是开始叛逆了。”
“也想找收拾?”
沈兆庭刻意放沉放重的音调,通过手机的扬声器,带着微微的电磁,仿佛一字一字打在耳道。
初宜愣住,下一秒,脸颊蓦得烧红。
作者有话说:
感谢订阅和评论,宝贝们晚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