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间,洛悬的薄茧划过手机屏幕,一个手软,手机甩了出去,她整个人匆匆忙忙想要勾住小手机的边角。
结果事与愿违地撞翻面前的茶碗,噼里啪啦一阵水响,她的茶盏和宁一卿打翻的,摔在了一处。
如云朵般绵密轻柔的白茶泡沫,尽数洒落竹藤桌面,黑金茶盏打着旋儿发出清脆的敲击之声。
刚才还在热烈讨论和记录的众人,通通呆立在原地,不知道是大佬不小心摔了茶盏,还是故意摔的茶盏。
再加上小崖这也跟着打翻茶水的举动,他们不得不开始怀疑一些有的没的东西。
如果说小崖是宁董看上的人,亲眼目睹小崖跟别的模特拍照,搂抱,拍水下大片,真抱真吻.…
啧啧,这个很灵性啊,在场的员工本来因为公司的压力而疲乏不已,现在有了点八卦好戏看,纷纷觉得似乎好像也没那么困了。
玻璃穹顶浇下的星月之光,恰好落在女人如瀑的乌发间,笼罩出霜雪的质感,宁一卿敛去眼眸里微末的笑意,眉眼间仍旧淡漠自持。
“宁董,这有什么不妥吗?你可以提出建议,我们都可以满足,”贺泽夹着一根雪茄,偏过头来轻声问道。
其实他内心有种幸灾乐祸的恶趣味,这一两年来,对于洛悬和宁一卿的事情,他算是除了秦拾意和夏之晚以外,了解得比较清楚的人了——全凭她妹妹在家一哭二闹三上吊,闹来闹去,搞得他不想知道,最后都知道个七七八八。
他知道自己也是个搞艺术的,多少都有点变.态在身上,就喜欢观赏高岭之花下凡,九天神女堕凡这种失控的事情。
所以吧,他早就准备好火上浇油,任由事态发展。
宁一卿偏过脸去,眼睛周围有淡淡的青色,明显是没休息好造成的。星月下,她长睫垂闺,没有泄露一丝一毫的情绪。
"没有不妥,我……很期待,"女人回头,云霭般的眼神落回洛悬身上, "小崖来拍的话,一定会很美很好看。"
洛悬不自然地蹙眉,心里感觉怪怪的,就好像辜负了在家苦等自己的妻子,又成了个渣女的感觉。
怪异,太怪异了,绝对是因为那次太过粗鲁弄伤宁一卿的愧疚发作。
握着手机的那只手,因为那条短信,仿佛烧起来似
的。洛悬刚想喝茶压一压心里无法纾解的燥,伸出手扑了个空,犹记起茶壶连杯带盏都被她和宁一卿碎了个干净。
至于短信,装作没看见好了。
其他人见这二人之间暗流涌动了几下,又很快平息,皆是感觉非常遗憾。遗憾没能看见一场好戏。
这段时间抢婚事件,虽然没有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但都在世道上混,谁不是耳聪目明之辈,略一思考都能琢磨出点十个八个狗血恋爱的版本故事来。
现在正主就在自己旁边,谁不蠢蠢欲动地想有个乐子看看戏。
但是,要说小崖和宁一卿的关系,他们不是没有猜测,但暖.昧这个东西,就是很玄妙,看上去有,又好像没有。
本来还希望看见矜贵清冷、目下无尘的女人不那么光风霁月,做一个不尊重别人理想事业的凡夫俗子。
反正女人并不参与这绚烂多彩的时尚事业,不理解为梦为设计为灵感献身也无可厚非。
以女人的财富地位,不必做谁高山流水的知音,更不必尊重谁谁谁想为艺术献身的精神,完全可以摆脸色撂狠话,强制把人带走也不是不可以。
宁一卿又不是没有这个能耐,他们这些人在这一行当做久了,见过的也多了。
多少人进了豪门,谈了富商,有了金主,一句我不能和旁人有肢体接触,摄影拍照就只能暂停,换人找替身……这种故事,可不少见,甚至应该是屡见不鲜。
"行了行了,我们继续讨论,这个水下的宣传大片,得挑一个好天气,最好是晴朗的夜晚,灯光组这几天要好好研究水下打光,潜水设备、安全设施都要到位。"
"对了,服装和道具可能还要从分部再重新调配,仙女棒就在当地采买,双生花太珍贵,我们道具部尽量用假花代替,尽量以假乱真,环保又节省。"
贺泽开始和其余的摄影师、灯光师、设计师喋喋不休,几人的铅笔在速写本上唰唰地又画了好几张草图。
清洁服务人员刚好上前来收拾打翻的茶盏,换上新的茶壶和热水。
鎏金细瓷茶壶被宁一卿轻轻拿起又搁下,她抿了口热茶,近乎焦灼地盯着茶碟上的手绘黄鹂鸟。刚才她的反应会不会过大了,容易引起小悬的反感。
自从那天
尝到过量的樱桃信息素后,她就像一池被点燃的春水,昏聩不自知地发那样完全是挑逗的短信和照片给洛悬。
信息素的劲一过,宁一卿又悔又气,心知肚明自己的阴暗本性,几乎完全暴露在洛悬眼前,那样阴郁的、占有的、需索无度的、病入膏育的。
可她已经食髓知味,无法浅尝辄止。甚至为自己内心的阴翳、乖僻欢欣鼓舞,只要能拥有小悬就好,永劫沉沦也没什么。
好在众人的注意力又转移到项目上去,洛悬闭目倚靠着藤椅养神,偶尔不睁眼也能感受到女人的目光扫过,如细羽般轻柔,却热切。
猛地睁开眼,刚好对上女人的视线,洛悬反倒率先移开目光,投向屋外院落里的鸡蛋花。
她看她,眸光沉黯又隐晦,像走在一条纤细但柔软的钢索,需要竭尽全力隐忍着不过界的尺度。
这一次会议结束后,洛悬和宁一卿默默起身,一前一后地离开这里,前往酒店,并没有多余的交谈,在旁人看来像是有了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院落外的马路两旁,粉色的重瓣芍药与橙色蝴蝶兰开得正好,蓝乐然靠在一辆阿斯顿马丁旁,低头看手机,见她们出来,连忙迎上去。
“宁总,飞机已经等着了,商务考察在明天上午九点开始,王室晚宴定在下午四点,您现在飞过去,还能有三个小时休息时间。”
言语之间,蓝乐然不乏责怪的意思,明明忙得不得了,还非要亲自来开这个可有可无的会议,真是快要美人不要江山了。
"还来得及,我们现在就走,"宁一卿的气息和尾音停顿,不自觉地瞟向身后的洛悬。
那一眼又轻又快,像多看一眼也是好的。
蓝乐然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摇着头很想笑:“洛悬小姐,晚上好。”"乐然姐,晚上好,"洛悬站在粉白色月季花旁,银发翩然。
陆陆续续有工作人员从他们身边走过,蓝乐然倒是非常自在地和洛悬唠起家常,晚饭吃的什么,冷不冷热不热,最近身体怎么样.…
"很难吃的沙拉,这边不热,身体的话,"洛悬下意识看了眼手腕腕心浅白的伤痕,确定地说,“时好时坏,暂时死不了。”
等那些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蓝乐然突然老气横秋地感叹说:
/>"嗯,你们年轻人的确要注意身体,我老板前几天晚上回家,浑身酸疼,走路都不自然,还是要知道节制,对吧?"
节制,节制什么?
洛悬疑惑的目光在宁一卿身上来回睃巡,突然想到白嫩腰肢遍布青紫的照片,一瞬间脸就红了。
所以,果然她那天弄伤了宁一卿吗?洛悬蹙着眉,说话的姿态带着一股子野性的倔强,语调却意外地乖巧, "宁一,宁总,对不起。"
她还以为那条需要涂药的短信,是宁一卿故意发来引诱勾.引的,原来真的那么严重。
刚想埋怨蓝乐然口无遮拦,宁一卿就听见洛悬这句莫名其妙的对不起,女人失了一贯的矜贵从容冷静优雅,干巴巴地回答:“没关系。”
说完话后,夜色浓稠,气氛比之前更安静,不,应该是更尴尬。只有蓝乐然满意地点点头,拉开衣袖看了眼时间,说:“该上车了。”"再见,"洛悬眼神飘忽不定。
看着女人穿着一身质感考究、整洁禁欲的正装西服,走路却不太利索的模样,洛悬反复犹豫,终于发出一句毫无意义的声音, "那个.……"
宁一卿顿住,眸光流转,晦暗不明,"怎么了?"
"还疼吗?涂药,你不会让同为Omega的蓝秘书涂吗?"洛悬走到宁一卿身边一步距离,轻声细语地说,耳侧红了一片。
"你很喜欢我被别人看?"女人哀怨地睨了洛悬一眼,声音含着水色般的喑哑。
洛悬:"…
她咬着牙,恶狠狠地说道:“宁一卿,你可以自己来,对着镜子,沾好药膏,送进去很难吗?”
"小悬,”女人微微眯着眼,眼睫低垂,殷红唇瓣吐气如兰,一副乖巧的模样, “我会试着用镜子,送进去的。"
“宁一卿你,”洛悬眼睛一下被刺激得发红,自己到底是在说什么胡话,什么镜子送进去.…
她现在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作为木雕师,洛悬本身就有极好的美术功底,对事物的想象力也极其丰富逼真。
镜面光线昏暗、软肉粉.嫩水润、骨感如玉的手指,越涂越多的透明药膏,这样的淫.糜场景
几乎就要在她脑海中成型,且声色俱全。
贺泽刚好最后从楼上下来,看见洛悬和宁一卿站在一起,便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又冲洛悬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洛悬顿感身心俱疲,理性与非理性适时折磨着她,好在蓝乐然指着表提醒道:
"宁总,快来不及了。"
"好,"宁一卿最后也了洛悬一眼,没再说什么。
看着两个人上车,洛悬捂了捂脸,松了一口气,努力将杂念排除。
没想到银色阿斯顿马丁半天也没开走,车门开开关关,给人一种兵荒马乱的感觉。突然车门再次大开,蓝乐然手捧着一束白色玉兰花走下来,毫不温柔地塞给洛悬。
"那个人给你的,"蓝乐然努努嘴,指还在车上没下来的人,似乎了解洛悬此刻的疑问,她立刻又说,"她不好意思自己给你。"
洛悬身体僵了僵,有种光天化日之下和宁一卿偷.情被人发现的羞耻感。
"谢……谢,纯白色……玉兰花?"洛悬接过花束。"对的,可能有寓意吧。"
阿斯顿马丁终于发动,在空阔的马路上疾驰而去,洛悬打开手机搜索白色玉兰花的花语。纯情的爱。
洛悬吹着清澈湖边的微风,脸颊滚.烫地想到,宁一卿根本不纯情好吗!阿斯顿马丁的后座上。
"你刚才话那么多做什么?"
车开出去一段时间后,宁一卿蹙眉含糊其辞地说道。
“我说的都是事实,做了那种事情,您的确抹不开面,又不好意思,或者太好意思?”蓝乐然满不在乎地调侃自家老板,心说看不出寡欲无情的圣女,竟然会把身段放得那么低,无所不用其极地引诱Alpha。
人性果然复杂。
宁一卿侧脸看向窗外,默默道:"太多嘴。"
蓝乐然倒是觉得很乐,看来她老板是一方面羞耻于那种无底线的引诱,一方面又忍不住释放索求无序。
于是,被这样的矛盾反复搓磨,痛苦也变作愉悦。
大大
贺泽和Metemo的团队要在这儿拍摄至少一周,前三
天匀给了三套秋冬主打进行杂志拍摄和剪辑。
贺泽过来的时候,化妆师正在给洛悬上妆和拉直头发,因为天生银发本就有秋冬落雪的质感,倒省去了染发的过程。
由于洛悬异色瞳的颜色十分饱满,杂志和服装的设计刚好符合金绿双色的调性,化妆师上的妆也很淡,只在鼻翼两侧加重了阴影,就连眼线也画得偏浅,几乎看不出来。
这是第三天早上的拍摄,如果完成得好,估计今晚就能第一次下水试试感觉。提着奶茶和点心走进来的蓝乐然低声问道:
"这是最后一套衣服,双人拍摄?"
贺泽点点头:"是的,最后一套,之后就是拍水下宣传片了。"
听见蓝乐然的声音,洛悬睁开眼,扭头望去,像某种不知名的感应似的,和站在落地窗前打电话的宁一卿对上了视线。
远远对,一种不必宣之于口的默契悄然升起。
灯光和布景都已经准备好,洛悬去换了一套黑金刺绣的长款外套,特殊的面料,犹如星空般的丝绒质感,深幽浩荡,神秘莫测。
道具师拿来特殊处理过的金绿色山茶花,让洛悬含在唇瓣间。贺泽走近端详洛悬脸上的妆,从侧面拍了一张特写。
略冷的顶光由上至下打在洛悬深邃的眉眼间,异色瞳、异色山茶花带来幽远野性的梦幻美感。"很漂亮,"贺泽低头确认了一下照片,连连点头, "到时候洗给你。"洛悬无所谓地笑了笑:"好,谢谢你。"
"那要准备开始拍摄了,你不要紧张,保持好身上那种原生态未经规训雕琢的野性就好。"
贺泽对最后这张大片已经有了充分的画面构思,洛悬斜靠在烟灰色天鹅绒沙发上,唇间的异色花瓣与眼瞳有着相得益彰的邪恶妖异气息。
另一位Omega女模则是跪在沙发下,纤细修.长的脖颈,被洛悬掐住,不露出脸孔,只有上半身入镜,女模的手再无力地搭在洛悬腕骨上,似推拒似邀请。
然而,那位Omega女模还没跪下去,仅仅只是同框状态,就被贺泽喊了暂停。他又反复看了好几遍,还是摇头说不行。
一旁替自家公务繁忙的老板“把关”的蓝乐然,问道:"贺总,怎
么了,哪里不好看吗?我觉得很美很有邪恶感啊。"
"好看是很好看,两位模特的脸都是顶级的,"他凝视着镜头,沉吟片刻,做了个手势, “就是缺少一点性.张力和故事感,显得很空洞没有说服力。"
张力?蓝乐然想了一下,可能因为洛悬对所有人都控制在一个安全距离里,看似友好可亲近,实则有明确的界限,所以哪里会有突破边缘的张力。
"换个Alpha试试?两A相遇的禁忌?"
贺泽点点头,让人换了一位更有力量感的Alpha过来。
"是比刚才好一点,但………还是不够,”他摩挲着下巴,手里的雪茄不停地转, “我需要更加冷淡的模特,看上去力量感貌似很多,其实又很脆弱,最好颈部纤细瘦弱,但其实对一切事物有极强的掌控感,这部片子的重点就在于掌控与失控微妙的平衡。"
工作人员开始用目光搜寻起合适的人员来,一连换上来十几个模特,贺泽都还是摇头。
"不行不行,没有矛盾感也就没有张力,要有渴望痛苦,又挣扎于痛苦之间濒临破碎,濒临绝望的暴烈之色,他们都不行。"
“那如果改成小崖的单人照?”工作人员提出新的建议。
"唉,那样双生花的含义就狭窄了,”贺泽叹着气摇头, "这次双生花不止表示一个人的多面与联合,还表示人与人之间的共性与区别,所以才需要有强烈的性.张力和矛盾感。"
“那个……”蓝乐然附耳在贺泽身边,悄悄地说, "其实我这儿有个合适的人选,但得看你们能不能说服她。"
十分钟后,贺泽出现在忙碌工作的宁一卿面前,女人眼睫微撩,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衬衫袖扣,声线沉冷地问道
"怎么了?"
“宁董,是小崖……”他刻意地停顿,如愿看见宁一卿的神情从淡漠有了些许的变化, "这次的拍摄,是从半夜开始的,小崖已经十几个小时没休息了。"
传闻里一向薄情无欲的宁董,果然在遇到洛悬的事情后,不再那么铁面无私,反倒动摇得很快。“那不是你们效率低,工作上的失误吗?”宁一卿推了推金丝边
眼镜,云淡风轻地看着贺泽。
“是是,但是宁董,如果你愿意屈尊帮我们一个忙,我想小崖很快就能休息了,”贺泽莫名感到赧然,几乎是惭愧。
女人言简意赅:“说。
贺泽简单陈述了事情原委,委婉表示希望宁一卿来试试和洛悬搭档拍照。"但我不能出镜。"
"您放心您放心,只有一个侧影,特写也在手和颈部,后期出镜表也可以匿名。"
"好吧,"宁一卿难得愿意做这样“抛头露面”的事情,接受了这个极其临时的合作要求。"不过,宁董,您来的话,这出场费我们可负不起啊,"贺泽得了便宜还卖乖,眼睛里满是计谋得逞的得意。
宁一卿淡淡瞟了贺泽一眼,令后者背心一凉,非常后悔自己的造次。"没关系,都给小崖吧,"女人语气很淡。“肯定的肯定的,您放心,”贺泽狗腿地笑。
洛悬刚补完妆,喝了点水回到沙发上坐下,就看见宁一卿换上月光色的轻纱,跪坐在沙发下的羊绒垫子上,脂玉般的肌肤巧妙地只露出脆弱的颈部。
女人眼角下化着一株血红的曼陀罗花,一圈鲜红的花瓣,仿佛有血从双眼溅出,精致迷颓。"什么情况?"洛悬满头雾水,不明白这是在搞什么, "让宁一……宁总当我的搭档?"
"对啊,小崖别担心,你们说不定会擦出不一样的火花,你别看你是个新人,宁董更是从来没有过经验,但是你们之间有一种特殊的气场,我们大家都有察觉到。"
“你们大家都察觉得到?”洛悬眼神不善地盯着贺泽。"你不要想得狭隘,这是艺术是灵感是张力,绝对没有什么其他东西存在。"
洛悬:
本来陌生的搭档,突然换成早已恩断义绝,最近又纠缠不休的前妻,洛悬心跳紊乱,游刃有余的感觉急转直下,让她呼吸困难。
"诶,是不是那种感觉对了?"蓝乐然站在贺泽身后,嘀嘀咕咕问道。
贺泽冲蓝乐然比了个大拇指,语气十分满意"的确,宁董身上那股破碎又高贵的气质,和小崖这种颓唐的浪漫很搭,
"宁董,可以慢
慢仰起头,眼睛最好半闭半睁。"他在镜头后说道。
宁一卿没有动,冷光打在她脸上,睫毛、泪痣和脸颊都恍若透明,易碎的堕落中夹带着一丝圣洁。
“其实你不愿意的话,可以拒绝,我们可以再找其他模特,”洛悬低头望了宁一卿一眼,轻声说。
保持缄默的女人终于开口道:“换作别人我当然不愿意。”
洛悬心下一失,心率微微变得不太整齐。见洛悬没有回应,女人轻轻抬眸,浓密如鸦羽的眼睫匀速向上翻起,她定定地注视洛悬。
金绿双色的瞳孔与花瓣,太过相配,其间满溢出野蛮生长的恣意与不协调的破损感,比完美对称的事物多了份飘摇闪烁的不确定性,勾魂摄魄引人遐想。
"小崖,伸出手去掐住宁董,我们先试试感觉,你们也找找状态。"
洛悬的呼吸变得急促,干净骨感的手指有些抖,她想到那天宁一卿气喘不已时说的话——[小悬,你生气的话,可以掐着我。]
那是一句充满病态和反向占有的话,似乎女人极度渴望疼痛与强烈的爱,想要笃定的、失控的、
窒息的爱。
“我可能会用点力,要是疼了,你就立马告诉我。”
说完这句话,洛悬立刻想抽自己一耳光,自己这都说的是什么昏话。
"严重到你会在这儿做死我吗?""没关系,能让你舒服就好。"
更昏庸的画面和声音撞进脑海,绮念丛生。
就算动作再慢,十几秒后,她还是握住了女人细嫩的脖子,触感柔软,带着体温。
"小悬,不会疼,"宁一卿墨色的眼眸微微带上涣散的迷离感。
"宁董,您的手也要轻轻搭在小崖的腕骨上,不要太轻也不要太重。"
镁光灯下,洛悬看见宁一卿紧紧蹙眉,瓷色指.尖缓缓扣住自己的腕心,像是溺水之人挽住唯一的浮木。
她再次看见女人指.尖细小交错的伤痕,宁一卿养尊处优的手,难得会有伤痕累累的一天,仿佛有一种碎掉的洁净圣美。
"后期记得把这些伤痕遮掩一下。"宁一卿第一次如此强势冷漠地命令。
虽然贺泽觉得这样的凌.虐感和脆弱韵味更足,但还是尊重宁一卿的要求。
洛悬有些心不在焉地盯着这些伤痕,想到宁一卿的眼睛,想到那些人说宁一卿在自己的墓碑前.…
她的心微微酸涩,明知不该问,不该关心,也不愿意问,不愿意关心。但细小的刺痛破土而出,伤痕似乎在不断蔓延,她终于没能忍住。
"怎么弄的?"
一瞬的静默,宁一卿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轻轻地笑。
"不小心的。"
洛悬抿唇,不吭声了。
"小悬?"宁一卿不确定地喊道。
洛悬没回应,只是走神地、心不在焉地盯着女人的手。拍摄正式开始,雾气、逐渐破损的花、零落成泥的妖异花瓣。
迷离灯光下,伤痕与肌肤,构成艳丽旖旎的色彩,高贵清冷如皎洁明月的女人,被力量悬殊的女生攥住纤弱白皙的颈部,微启的殷红唇瓣带来溺水般的窒息,高洁的面容脆弱到仿佛一碰就碎。
高不可攀的神女为那一人跌落,绝望破碎迷乱到甘心献祭一切。偏偏,那种破碎不是被什么打碎了,而是自己把自己打碎。
或许碎的是她的心,还有一直以来的壁垒,有了献祭自身的勇气,于是让人有了心下一失的遐想感。
贺泽的镜头将这一切收集放大,呈现出不可思议的性.张力,失控与掌控如溢满水的边缘,随时流淌爆发。
浅蓝色暖光将她们眼中的对方,映照得若有若无,仿佛随时消失不见,风情糜.烂的画面和体味袭上身体。
感官和心理的刺激一同捶打着二人的心。她们同时囿于对方,无处可逃。
“很好,小崖你再用力一点,让手部更加突出邪异骨感的味道,打光师再换一个幽暗的灯光,我们再拍一组,快来快来。"
颈部的力道渐渐变大,宁—卿的呼吸变得困难,本能地渴求氧气和呼吸,眼神是矛盾与甘愿的沉沦。
颈后的腺.体沾湿抑制贴,白檀信息素打湿洛悬的手指。
女人触在洛悬手腕的长指同步用力,显出峥嵘嶙峋的美感,仿佛是谁的不二之臣,竭力挽留,甘心献上任其生杀予夺的权力。
r />"okok,非常好,非常成功,这个镜头绝对会是年度最佳,我敢打保票,"贺泽兴奋地在镜头后滔滔不绝。
宁一卿感受到洛悬迅速收回手,一阵失落袭击了她,她的身体和心里重获氧气与自由,却越发感到难以抵抗的空虚乏味。
工作人员来来往往,送水的送水,递衣服的递衣服,夸奖吹捧的话语也一并送上来,将她们俩隔得很远。
宁一卿站在一旁,自然无人敢近,蓝乐然过来替她披上一件衣服。
女人表情很淡,脸却在发烫,血液流经血管的轰鸣声被无限放大,好像不止氛围破碎暖.昧,她整个人都快碎掉。
"得了得了,收工,今天中午吃顿大餐,养精蓄锐,晚上再开工。""贺老板请吃大餐吗?我要和牛自助,烧烤烧烤。"
"不不不,想吃海鲜大餐,要鲍鱼,要波士顿龙虾,要帝王蟹。""好好好,我现在就让助理去订。"
得益于今天的效率奇高,不到十一点,大家放好器材就可以提前吃饭休息。
很快,摄影室的人就都嘻嘻哈哈地走空了,宁一卿仍然站在落地窗前,眼角血红花瓣的妆并没卸,与她眸中的湿润潮气妖冶地相配。
换成简单T恤牛仔裤的洛悬最后从换衣间出来,在看见宁一卿后,眉心不自然地挑了挑,然后加快步速想要赶紧离开。
"小悬,你拍的照片都很好看,果然很适合当模特。"
"谢谢你,"洛悬说不上冷淡,也说不上热情,仿佛处于某种强制剥离情绪的状态, “我先走了。'
大概是刚才的对视,给了宁一卿莫大的勇气,在洛悬与她错身的一瞬,她牵住对方的袖子,低声细语地问道:
"小悬,我要怎么做,你才愿意再次接受我?"
直白的话语将洛悬击中,她呼吸一室,久久没能回神,那种亟待失控的预感终于如海浪般汹涌而来。
"小悬,我好想你。"
“宁一卿,我已经原谅你了,原谅现在的你,但也不会再接受过去的你,”洛悬垂着眼,语意混乱地说, "你明白吗?过去的那个她好像不是你
,又是你,你们是一个人吗?"
这样所谓的原谅二字,其实和不接受是同样的意思。宁一卿心口坠坠的,察觉到洛悬再次想离开的征兆,她用力攥紧了洛悬的衣袖。
“我和她是同一个人,"宁一卿压抑住心口涩意,竭力想要挽留住已经消逝的东西, "是犯了错,无比渴望改过的人。"
“我知道,你或许很有诚意,”洛悬虚弱地回答,眼眸闪烁不定, “可能你们的确是同一个人,但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
时光太快,洛悬知道自己往前走了太多,以前她以为爱一个人很难,现在才发现假装一点都不爱一个人更难。
"对不起,小悬,我错了,我跟你道歉。"
“我知道,说点别的吧,或者往前看吧,"洛悬垂着脸,深深吸气, ”我的确已经原谅她,所以你也不用再………"
洛悬感到一阵无力的混乱,冷漠无情的宁一卿,和现在温柔情深的宁一卿。
她们似乎是两个人,又似乎并没有任何分别。
"对不起,对于当初所有的事情,我……她不想辩驳,也无从辩驳,"宁一卿苦笑着说道。她终于能够怀着有罪的愧疚之心面对洛悬,是悔恨是忏悔,而不必只在绝望中隐忍克制自省。
"她真的错得离谱,因为浅薄因为愚蠢因为自私而大错特错。她轻佻地把婚姻当作一场游戏,想着一生有过一次就不遗憾,不后悔。她逼着自己冷漠,不回应不动情,她以为逃避会是很好的方法,可她这个懦弱的卑劣者,逃无可逃。你走……你离开之后,她终于发觉她不是什么无悲无喜高高在上,对爱情不屑一顾的人。"
宁一卿半阖着眼睫,继续说道:“她只是个浅薄无知的人,根本没有什么高尚的道德和自持的冷静,她只是在你离开后,第一次知道了痛失所爱是什么感觉。"
"所以,小悬,你可不可以试着再一次接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