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炭帮之中,有许多武术造诣极高的高手,陈长青不堪一击,却偏偏要去多事!”
白素仍然不同意我的说法。尽管她坚持陈长青不会有甚么意外,可是当晚,我至少有四次,在梦中陡地醒过来,以为自己听到了电话声。
陈长青一直没有打电话来,到了第二天早上,我一坐起身,就打电话去找他,可是他的老仆人却说他一晚上没有回来过。
我放下了电话,再向白素望去,白素道:“你那样不放心,不如去找他!”
我有点无可奈何:“我上哪儿找他去?”
白素叹了一声:“我知道,你坐立不安,其实并不是关心陈长青!”
我跳了起来:“是为了甚么?”
白素又叹了一声:“不必瞒我。我知道你在关心这件怪事,无数问题盘踞在你的心中,这些问题如果得不到答案,你就会一直坐立不安!”
我瞪着白素,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的确,无数问题盘踞在我的心中。例如,四婶为甚么要出让那段木炭?那段木炭又有甚么特别,何以要同等体积的黄金才能交换?曾经有人和四婶接洽过,这个人又是甚么人?陈长青口中的“半边脸的人”,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等等,等等,问题多得我一下子数不出来。
面对这些问题,我所知的,只是一切全和若干年前,在皖北地区盛极一时,势力庞大而又神秘的炭帮有关!
我呆了半晌,叹了几声。是的,白素说得对,我关心这些问题的答案,多于关心陈长青的安全。陈长青会有甚么事?至多因为想探索人家的秘密,被人打了一顿。炭帮行事的手段,wrshǚ.сōm在若干年之前,虽然以狠辣著名,但是如今时过境迁,炭帮早已不存在了,他们绝不会胡乱出手杀人!
我坐立不安,全是因为心中充满了疑问之故。那也就是说,不应该坐在家里等,坐在家里,问题的答案不会自己走进门来,我应该有所行动!
我点著头:“你说得对,我应该采取行动!”
白素谅解地笑了起来,她知道我的脾气,所以才能猜中我的心事。她道:“照我看来,最好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
我不等她讲出来,便抢著道:“直接去找四婶!”
白素点头道:“正是!只有见了四婶,才能够解决一切的疑问。”
我感到十分兴奋,来回走了几步:“如果直接去见四婶,你和我一起去,四婶是你父亲熟人,你去了,情形比较不会尴尬!”
白素摊了摊手:“但愿有更好的办法,可是我看没有了!”
我一跃而起,抱住了她吻了一下,然后,急急去洗脸、换衣服,草草吃了早餐,在早餐中,我问白素:“我们是不是要先打一个电话去联络?”
白素道:“当然不必,四婶一定还维持着以前的生活方式,她不会习惯先联络后拜访!”
我道:“好,那我们就这样去,可是,多少得带一点礼物去吧!”
白素道:“我已经想好了,我们以自己的名义去拜访,不一定会见得着四婶,所以--”
我笑了起来:“所以,要借令尊的大名!”
白素道:“是的,父亲早年,印过一种十分特别的名片,这种名片,唯有在他拜访最尊贵、地位最高的客人时才使用,我还有几张存著,可以用得上!”
白素所提到的这种“名片”,我也见过。她的父亲白老大,当年壮志凌云,曾经想将全中国所有的帮会,一起组织起来,形成一股大势力。为了这个目的,努力了很多年,也算是有点成绩,而他本人,在帮会之中,也有了极高的地位。白老大是一个有着丰富现代知识的高级知识分子,他的宏愿是想以现代的组织法,来改进帮会中的黑暗、落后、怪诞的情形,使之成为一个全国范围内劳动者的大组织。
可是他的愿望,未曾达到。那种特殊的“名片”,白老大当年,要来拜会帮会中最高首脑时使用,如今用来去拜访四婶,当然十分得体。
我又道:“可是,我们总得有点借口才是。”
白素道:“那就简单了,我可以说,我正在搜集中国九个大帮会的资料,准备写一部书。皖北的炭帮是大帮,所以请四婶提供一点资料!”
我笑起来:“好借口,我相信四婶近二三十年来的生活,一定十分平淡,她也一定极其怀念过去辉煌的生活,话匣子一打开,就容易得多了!”我讲到这里,略顿了一顿道:“可是,她住在甚么地方呢?”
白素笑了起来:“在你坐立不安之际,我早已根据那个电话号码,查到了她的住址。当然,我们要说,地址是父亲苦诉我们的!”
我大声喝采,放下了筷子,就和白素兴冲冲地出了门,白素驾著车,车子驶出了市区,向郊区进发,在沿海公路,行驶了约莫二十分钟,就转进了一条小路。
小路的两旁,全是一种品种相当奇特的竹子。在这个地方,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竹子,那种竹子长得很高,可是相当细,竹身弯下来,每一枝竹都呈半圆形,形状就像是钓到了大鱼之后正在提起来的钓杆。竹身苍翠,竹叶碧绿,长得极其茂盛,几乎将整条路都遮了起来,车子在向前驶之际,会不断碰到垂下来的竹枝。
我看着这些竹子:“这些竹子,用来当盆栽倒挺不错。”
白素道:“这是萧县山中的特产,我相信这些竹子,一定是当年四婶从家乡带来,一直繁殖到如今。”
我没说甚么,只是感到一种深切的悲哀。像四婶这样身份的人,离开了她的家乡,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却又坚持着她原来的身份,过她原来的生活,这件事的本身,就是一个悲剧。
车子仍在向前驶,不久,就看到了一幢相当大的屋子。屋子的形式相信在本地也绝无仅有。不用说,当然也是初来到这里时,照原来的家乡屋子的形式建造起来的了。屋子至少已有三十年历史,有点残旧。屋子外面的围墙上,爬满藤蔓,可能这些植物,也是四婶从家乡带过来的。
白素将车子在离正门还有一百码处,就停了下来,然后我们下车。
我和她一起向前走去,一面问道:“对于炭帮的事,你究竟知道多少?我只知道,炭帮最近一任的帮主,也就是四婶的丈夫,姓计。他是甚么时候死的?在任多久了?”
白素道:“我也不很清楚,约略听父亲说起过,说计四叔二十六岁那年,就当上了炭帮帮主,一直到四十三岁,时局起了变化,父亲曾特地派人去通知计四叔,叫他及早离开。但是计四叔却只听了父亲的一半劝告,他派了几个手下,护著四婶离开了家乡,他自己却留下来,没有走!”
我“哦”地一声:“他留了下来?那当然是凶多吉少了!”
白素道:“可不是,开始的一年,还当了个甚么代表,第二年,就音讯全无了!”
我们说著,已经来到了大门口,大门是旧式的,两扇合起来的那种,在大门上,镶著老大的,足有六十公分见方的两个大字,一个是“计”字,另一个是“肆”字。这两个字,全是黄铜的,极有气派,擦得铮亮。
【第三章】
到了门前,真使人有回到了当年炭帮全盛时期的感觉。
白素在门前看了一会,找到了一根垂下来的铜炼子,她伸手拉了一下铜炼子,在大门内传来了一下听来奇特的“梆”地一声响,我无法断定这种声响是甚么东西撞击之后所发出来的。
四周围极静,在响了一下之后,就听到了一阵犬吠声,犬吠声持续了大约三分钟,我等得有点不耐烦,想伸手再去拉那铜炼子,却被白素将我的手推了开去。对于各种古怪的帮会规矩,她比我在行,所以我也只好耐心等著。又过了几分钟,才听到有脚步声传了过来,在门后停止,接着便是拉门栓的声音,然后,门缓缓打了开来。
门一打开,我看到的是一个个子极高的汉子。足足比我高一个头,而且,身形粗壮,腰板挺直,气派极大。这样的大汉,在年轻的时候,一定更加神气,更加令看到他的人心怯。但现在,毕竟岁月不饶人,他的脸上,满是皱纹,我估计他已在六十以上。他的目光也十分疲倦,他用一种极其疑惑的神情,望着我们。
白素早已有了准备,大汉才一出现,她就双手恭恭敬敬地将一张大红烫金,大得异乎寻常的名片,递了上去:“这是家父的名片,我有点事,要向四婶讨教,请你通传!”
那大汉一见名片,整个人都变了!
他像是在突然之间,年轻了三十年。双眼之中疲倦的神色,一下子消失无踪,而代之以一种炯炯神采,他挺了挺身子,先向白素行了一个相当古怪的礼,然后,双手将名片接了过来。
他并没有向名片看,显然白素一将名片递过去,他已经知道名片是甚么人的了。而这张名片,一定又使得他在刹那之间,回复了昔日生活中的光采,他变得容光焕发,姿态极其潇洒地一转身,嗓子嘹亮,以典型的萧县口音叫道:“白大小姐到访!”
我不知道当年,如果他在大门口这样一叫,是不是会有好几十人轰然相应,但这时,他叫了一声之后,四周围仍是一片寂静,一点反应也没有。
这种情形,令得他也怔了一怔,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才好。
白素走进了门:“四婶在么?”
那大汉这才如梦初醒:“在!在!白大小姐,难得你还照往日的规矩来见四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