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仪留下孙游击一人在店堂喝酒,领着二呆来到酒馆的后院里。
店老板自然是让一应“闲杂人等”全都避开了。
上官仪上上下下打量着“二呆”,忍不住笑道:“阿丑兄弟,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原来“二呆”就是阿丑。
阿丑头上叩着顶小帽,身上穿着件半新不旧的长衫,衣服长了点,只好在腰间系了根带子,袖子也长了点,只能挽了几挽,用手捏着。
他这副样子,走到哪里都很难不引起怀疑。
阿丑摸了摸帽子,看看自己的衣服,道:“我从卜先生家里来。”
上官仪一惊,道:“出什么事了?”
阿丑道:“我从寺里溜出来了。”
上官仪松了口气,道:“卜先生好吗?”
阿丑道:“好。”
上官仪道:“你为什么要溜出来?”
阿五道:“我师父不见了。”
上官仪怔了怔道:“你师父?不见了?”
阿丑道:“每月逢十的夜里,他都会跟我见面,可初十那天夜里,我没等到他。”
上官仪目光闪动道:“你担心他出了意外?”
阿丑道:“是。”
上官仪沉吟着,四下里看了看,指指角落里的柴房,道:“去那里。”
阿五掩上柴房门,刚一转身,绿豆大的小眼睛就瞪得溜圆。
他不能不吃惊。
上官仪的食中二指,离他的左肩并已不过寸半。
他本能地一沉肩头,闪开这一指,惊呼道;“上官公子……”
上官仪手腕一翻,食指翘起,点向他“迎香穴”,口中沉声道:“不要说话!”
阿丑眨了眨眼睛,左手横切而出,划向上官仪腕脉,右手五指分张,抓向他胁下。
上官仪身形一转,脚尖一挑,挑向阿丑的环跳穴。
瞬间,二人已交换了二十招。
阿丑的额头上已是汗水淋漓,上官仪却也没占到半点便宜。
上官仪忽地跳开,笑道:“恭喜。”
阿丑惊喜地道:“你是说……”
上官仪点头道:“不错,你的头以后绝不再痛了,我原以为你要一两个月才能练成呢。”
阿丑笑道:“原来你是在试我的功夫。”
上官仪在一堆柴垛上坐了下来,道:“你的武功很杂,都是令师教你的?”
阿丑道:“是。”
上官仪目光一闪,慢慢地道:“初八那天夜里,你在哪里?”
阿丑道;“在寺里。”
上官仪道:“没来京城?”
阿丑道:“来京城干什么?”
上官仪道:“你不想知道芙蓉到底是什么身份?”
阿丑道:“想,所以我来找你。”
上官仪道:“你知不知道,芙蓉已被官府抓起来了。”
阿丑道:“为什么?”
上官仪道:“官府怀疑她是白莲教余党,而且与羽林卫指挥佟大人被刺一事有关。昨天夜里,有人闯进东厂想救她出来。今天全城戒严,就是为了捉拿那些人。”
阿丑眨巴看小眼睛,不说话。
上官仪道:“初八那天夜里,她还在锦衣卫大狱中,有人潜进大狱…”
阿丑道:“你以为那个人是我?”
上官仪道:“是。”
阿丑道:“为什么?”
上官仪道:“因为她是你的惟一线索,因为令师告诉你她是血鸳鸯令的人。”
阿丑道:“她到底是不是?你说过会帮我查出来。”
上官仪道:“不是。”
阿丑道:“你能肯定?”
上官仪道:“当然能。”
阿丑道:“我师父绝不会骗我。”
上官仪道:“我也不会骗你。”
阿丑看了他一眼,低下了头。
上官仪道:“我相信令师也不会骗你,只是他有可能犯错误。”
阿丑道:“你也可能犯错误。”
上官仪道:“在这件事上,不会。”
阿丑道:“你有什么证据?”
上官仪道:“你会不会是血鸳鸯令的人?”
阿丑一怔,道:“当然不会。”
上官仪道:“为什么?”
阿丑咬牙道:“我·…·我与她们不共戴天!”
上官仪一叹,道:“芙蓉也是。”
阿丑吃惊地道:“她也是想找血鸳鸯令报仇的人?”
上官仪道:“是。”
阿丑道:“你怎么知道?”
上官仪道:“你应该知道许白云这个人。”
阿丑目光一凝。道;“是,我知道。”
上官仪道:“那你一定知道白云山庄是毁在什么人手里。”
阿丑咬牙一字一字地道:“血鸳鸯令。”
上官仪点点头,道:“不错,你想一想,许白云的女儿又怎会是血鸳鸯令的人呢?”
阿瞪瞪着他,忽然呻吟一声,双手捧住了头。
上官仪忙道:“头又疼了。”
阿丑点头。
上官仪看着他,心里不禁奇怪。
按理说,阿丑体内的阴寒之气已经随着内功大成而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怎么还会疼呢?
阿丑捧着头,声音已有些哆嗦了:“上官公子。你接着说。”
上官仪道;“你带着卜先生配的药吗?”
阿丑道:“没有。你接着说,你怎么知道她是许白云的女儿?”
不仅声音在颤抖,他的全身都在颤抖。
上官仪道:“等你头痛好一些,我再告诉你,现在我去店里要一间房,你好好休息休息。”
阿丑抬了抬头,道:“不用,没有以前那样厉害。”
上官仪关切地道:“真的不用?”
阿丑道:“是。”
上官议顿了顿,道:“你知不知道公孙璆这个人?”
阿丑低声道:“他··他不是早已死了吗、’上官仪道:“没有。十八年来,他一直隐姓埋名,为的就是暗中集蓄力量,为许白云复仇。你肯定知道,他的姐姐就是许白云的夫人。”
阿丑颤抖着,不说话。只点头。
上官仪道:“就在芙蓉被抓的第三天夜里,我见到了公孙璆,芙蓉的身世,就是他告诉我的。
阿丑慢慢放下手,抬起头,道:“昨天夜里劫狱的人就是他?”
上官仪微笑道:“还有我。”
他叹了口气,接着道:“只可惜。没救出芙蓉来。”
阿丑道:“刺杀佟大人的真是芙蓉?”
上官仪道:“当然不是。”
阿丑道:“她当然也不会是白莲教的人。”
上官仪点头。
阿丑道:“那官府为什么不放了她?”
上官仪苦笑道:“白莲教是朝廷的心腹之患,朝廷对他们一贯的方针是宁可错杀,也不枉纵。”
阿丑道:“也就是说,芙蓉她…··她…··”
上官仪道:“我们还在想办法。”
他看了看阿丑,道:“头不疼了?”
阿丑道:“好多了。”
上官仪皱了皱眉,道:“看来那种内功的作用还不够。”
阿丑道:“其实已经好了,你不必再担心。”
上官仪点点头,转开话题,道:“你打算怎么办?”
阿丑道:“我不想再回寺里了。”
上官仪道:“如果令师回去找你呢?”’
阿五道:“每月逢十,我会去找他。”
上官仪想了想,道:“这样也好,你也不能老是事事都依赖令师,自己的事情,还是应该自己拿主意,做决定。”
他拍了拍阿丑的肩头,微笑道:“要想对付血鸳鸯令,就必须首先将自己锻炼成一个真正的老江湖。”
阿丑道:“是。”
上官仪道;“你这一身打扮,白天行动很不方便,你先在这家店住下,夜里我再带些东西来,教你一些基本的易容术。”
阿丑道:“然后呢?我还继续住在这里?”
上官仪道;“然后我会带你去见公孙璆。跟丐帮的人呆在一起,用不了几天,你就会成为一个真正的江湖人。”
阿丑眨巴着小眼睛,眼中闪出了泪光。
上官仪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头,道;“你什么都不用说。”
阿丑用力按住他的手,用力点了点头。
上官仪笑了笑,又道;“今后,你要渐渐养成习惯,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用自己的耳朵去听,用自己的大脑去分析,江湖第一要素是:不要轻易信任任何人。江湖人能够信任的,只有自己。”
阿丑吃惊地道:“也就是说,我连你也不能完全信任?”
上官仪含笑道:“不错。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要被别人左右,而要自己决定自己的行动…·包括对令师。”
阿丑看着他,目光惊疑不定。
上官似道:“我所说的话,你现在肯定会觉得难以接受,但随着你江湖经验的丰富,你会明白的。”
阿丑道:“是。”
上官仪道:“如果你能再见到个师··…”
阿丑接口道;“我不会告诉他有关你和我从你这里听到的一切。”
上官仪看着他,放心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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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长的白天终于渐渐隐去。绚烂的夕照终于渐渐褪色。
黑夜终于来临了。
对于习惯等待的阿丑,这个白天并不算漫长。
整整一个下午,他一直呆在酒店的客房里。,他并没有坐等黑夜的来临。
他在锻炼自己。
锻炼自己的听力,感觉能力和分辨力。
现在,他已能分清店老板和每一个店伙计脚步声里的不同之处。
他忽然发现,这些事对他来说并不难,就像多么高深的武功他都能很快练会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