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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沉吟不语。
我低声道：“前些日子我见过青莲山的真人，他们从我这里买了一些灵药。”见他有些诧异地看着我，又有些恍然大悟的神色。我笑了一笑，道：“他告诉我，你们修行之人在结丹以前，寿元不超过两百年，为了在寿元尽之前结成金丹，一般都是加紧修行，甚至常年闭关，并没有时间来照看田地。请问真人，现下要买地，又是为了哪般？”
老者叹了一声，道：“姑娘说的正是我玄林宗的一个心结。那青莲山擅丹，我们玄林宗虽然多几个元婴老祖坐镇，门下弟子的修行却始终跟不上。因是弟子说这山下有这么一处所在，长老们商议再三，还是决定买下来，派弟子在此修行并照管。”
“要种药？”
老头不说话。
我低低地笑了一声，道：“玄林宗广收门徒，这片小田，用来种药，却不会有什么好收成。”
老头还是不说话。
我又道：“我曾随阿爹广游天下，也上过仙山。真人，可知道仙人们都吃什么？”
老头诧异：“我等修真之人尚且已经辟谷，何况仙人？”
我笑道：“并非，我知道仙人吃什么。真人若是不嫌弃，可以留下来吃一顿饭。这块地呢，我是不会让，但若是要谈谈别的，还是可以的。”
老头将信将疑地看着我。
我只一笑，故作高深莫测。
最终，为了门派的发展，他还是率领弟子留了下来。就留在这片奴隶区等着我给他们开伙。其中有不少弟子颇有微辞，那些奴隶都躲得远远的，比起尊敬，倒更是畏惧。
我借了一个灶台，屏退闲杂人等，端出奴隶家一个脏兮兮的簸箕，然后把大把灵谷洒出来。
阿尉在旁边看着我，这回便歪着头道：“你要做那个？”
我笑了笑：“嗯！”
不多时，整个屋子内外都可以闻到香味。那金丹老头立刻闻香而入。看我围着围裙团团转地守在灶台边，他似乎很惊讶。
我回头一笑，道：“真人可以先坐，没有这么快。”
可是他哪里坐得住，早已经窜了上来，不可置信地道：“这，这灵气，这是……灵谷！你竟然用凡尘烟火来烧制灵谷！真是暴殄天物，暴殄天物！”
眼看他要伸手要热气腾腾的锅里去抓，我惊呼了一声，阿尉迅速抓住他的手，把他掀到一边。
我这才拍拍胸脯，松了一口气：“激动什么，难道我还会坑了你不成！”
老头面如金纸，捂着自己刚刚被阿尉抓过的手腕，只神情不定，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盘算着等了一会儿，揭开锅，冷笑一声，心想，老娘还是不轻易下厨的，如果他们再说我暴殄天物，我保证打破他们的头。
浓雾四起，老头的脸色又一变：“这是灵莲的莲叶！”
我暗暗将灵力灌入手中，徒手去把那些个烫死人的东西都抓上来，漂漂亮亮地摆在脏兮兮的碗里，然后道：“炼药不易，可是配药却不难。这便是我在仙山上所见。灵莲和灵谷本就是可以两味可以凝气的灵药，若说要炼成丹药，可要费许多功夫。可是，若是这样一配，每日食用，虽然效果不如丹药好，可也很不错。”
说完，我就看着老头的脸色在雾气里变幻莫测，最终显出激动之色来。
我一笑，道：“我买这块田地就是要种灵谷。坦白说，我等世俗凡人，要这等灵物也没什么用，要也是卖到你们仙山上的。省了你们的人工，又有人帮你们照看，你们看如何？”
老头一下子跳了起来，大声道：“好，好！灵谷其物，虽非十分名贵，可却是有求无供。若是姑娘你真的可以用这些田地种出灵谷，那就是将这田地让于你们又何妨!”
我白了他一眼：“什么叫你们让给我，这田地我们早就买下来了，本来就是我们的。”但是我也懒得跟他们计较，只笑吟吟地道：“那真人，以后多多照顾我们的生意。”
老头面上显出狂喜之色，正要伸手去碰那个脏兮兮的碗，突然，外面一声响亮的哭声传来。
我皱了皱眉，是草儿。
老头好像想当作没听见，但我已经走出去了，他也只能跟上来。结果跑出来一看，竟然是他门下的一个弟子在欺负人。一群奴隶战战兢兢地站在一边，刚刚那个出言不逊的小正太正抬手去扇草儿的巴掌。而且好像扇了不止一下了。
“小贱人，敢在我面前说仙人，你知道什么是仙人！从你嘴里说出来，还玷污了仙人，看我来教训你，你还要天打雷劈！”
草儿的反应是响亮的大哭，倒不像是怕。眼睛还偷偷地看过来。
我心中一乐，这丫头是个小腹黑，看来是料到我们在这儿，会保她。我心下更喜欢这个鬼机灵的丫头了，当然不可能不管，立刻厉声道：“住手！”
那小正太就一怔。
不等旁人反应过来，我已经一阵风似的冲到了他面前，大约他也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他和草儿的距离就让开了很多，草儿躲在了我身后。我敢保证，在场所有人，除了奶爹，即使是那个金丹期的老头，他也和众人一样，以为是我把草儿拉后了。
其实不是，我是用了一个轻轻的驭风诀，把那小子，用最柔和的力道推后了一些。连他自己都发现不了。
我颦眉道：“你是哪里来的，怎么在我这里打人？”
那小子似乎一愣，复尔用鼻孔看着我：“我是这块地的主人，我打我的奴隶，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道：“你别弄错了，这地，我已经买下来了，这人，我也已经买下来了。你现在是站在我的地上，打我的人。”
眼看他还想回嘴，我只觉得他烦人得不得了，只牵着草儿转过身，冷冷地道：“真人，我倒是看错了，原来你们玄林宗都是这种人。若是我把灵谷卖给这种人，日后他强大了，为祸乡里，那岂不是我的罪过？刚刚的话就当我没说，您请回吧。”
那老头本来还想置身事外，没料到我会为了个奴隶来了这么一出，这下便一愣，忙道：“姑娘且慢，这话怎么说？我们玄林宗绝对是名门正派。”
我冷笑一声，道：“名门正派，就来欺负人吗？”
老头耐心地道：“姑娘何必为了一个奴隶……”
我道：“什么奴隶？将来，种灵谷的是他们，给你们送粮的是他们。你们吃的是他们的，喝的是他们的，难道他们比你们下贱吗？”
显然，这群人对于我把他们和这群下下贱的奴隶相提并论，很是不满。但是碍于金丹老头的眼神示意，没有人敢说话。
我勾了勾手指，屋子里的碗就飞了出来，落在了我手上。众人惊呼。
老头道：“姑娘，你是……”
我弯了弯嘴角，看了小草儿一眼，道：“我是个凡人，尚未飞升的都是凡人，和草儿，和这里每个人一样的凡人。”
老头又不说话了。他大约在想，为何探不出我的修为？
我知道确实有一种可以收敛修为的法宝，又或是修为高深的人可以自己屏去修为。阿尉无疑是高深的修行之人，而我是巫嗣，平时的招数就多古怪，要收敛修为，自然不难。但他是想不到这些的，大约还是以为我们用了什么法宝。
一抬手，我把那个碗丢了出去，砸个粉碎，里面的灵莲也破开来，白嫩饱满的灵谷就洒了一地。可以很明显地看到老头的脸抽了抽，很不舍得，但是他没办法。总不能不顾形象扑到地上去捡吧。
我冷笑一声，道：“这是用人家的锅做的，人家的碗盛的，升的也是人家家里的火，我看你们是不会想吃的。那日后，这块地里的灵谷，也是人家种出来的，我看你们也不会想吃。下贱嘛，我懂的。真人，请吧，恕不远送。”
一下子，好些人的手已经按住了背上的武器。我冷冷地看着他们。要打架？奶爹不用出手，他们也不是我的对手。
最终那老头又叫住了他们，沉着脸来到我面前，道：“姑娘，不知道你是哪方高人，师门哪里？”
我哼了一声，别开脸，半句话不想跟他说。阿尉走到我后面，我索性拿乔躲在他怀里。
老头的脸色就青了青。最终他大约又把火气按捺下去了，道：“门人伤了你的爱奴，不过是小孩子间的把戏，还望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我冷笑：“从刚刚开始你就一直对我说不要放在心上。我倒是想知道你们玄林宗还打算做多少事情来让我不要放在心上。小孩子之间的把戏？不好意思，我也还是小孩子。师门哪里？喏，这就是我家长辈。”
我指了指像石头一样立着的阿尉。眼看着他们倒抽了一口冷气，我只哼了一声，别开脸。
不用看我也知道他是什么表情。我生气了，他肯定心情也不好。寂灭期的人，即使收敛了修为，那也不是好相与的。进城那天，因为他的心情低迷，确确实实吓哭过小孩，不是我说着玩的。
我个子不高，勉强扫到他冷漠坚毅的嘴角，这次不是冲我来的，若是冲我来的，我肯定已经偃旗息鼓了。
最终，那群人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我厌烦地看来他们一眼。
阿尉扶住我的胳膊，低声道：“走吧。”
说完，我们转身就想走。
那老头忙道：“姑娘且慢！”
我站住不动，回头冷冷地看着他：“真人还想说什么？我得说明一下，我们呢，和你们这种仙人是不同的，大约你们不懂，但是买卖人最重信用了。比如说这田，我既然已经买了，那就是我的了。比如刚刚那生意，既然我说不做了，那我就不做了。各位请回。”
“还有，不要再动我的人，这人已经受伤了，药钱我就不跟你们要了。请回吧，各位都是自恃有身份的仙人，不要等我三催四请的，也丢了面子。”
对方又被我这继而连三的不客气给吓住了。最终那老头深吸了一口气，上前来道：“姑娘，我奉劝你一句，你虽有灵谷，但到底势单力薄。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到时候若是这地里真结出灵谷，难保引起旁人的垂涎。”
我讽刺地看着他：“你是不是要说有你玄林宗坐镇，我才可以安心做生意？”
他不说话，但显然面上也有些得色，还真就是这个意思。
我眨眨眼，笑道：“我听说青莲山擅长炼丹。不过也不在乎多点灵物吧。我不介意便宜点卖给他们，但你们，我是不卖的。”
结果对方彻底被我激怒了，放了几句狠话，大约是让我别后悔之类的。几个小弟子都磨刀霍霍地想上来打架，最终被那老头喝止带走了。一群人都走的气势汹汹，好像带了极大的怒气。
老实说其实我也不明白这老头在顾忌什么，就算我们的身份有待揣测，可是到底拿不准吧。我有把握他们怎么探也探不出我们的根底来。而且我已经这么气他们了，他们还不动手。坦白说，我挺失望的……
草儿的脸被打得肿得老高，我细细地给她治了，小姑娘眨巴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着我。娃娃说她跟我有缘，我果然觉得她讨喜的紧，觉得这姑娘虽有狡黠之嫌，但确实机灵。
她眨巴着眼儿，低声道：“仙女姐姐。”
我笑了，道：“我叫阿语，你可以叫我阿语姐姐。”
她立刻道：“阿语姐姐。”
我又笑了。
她道：“姐姐，你现在是我们的主人了吗？”
我想了想，道：“算是吧。”
她悄声道：“那天，我看到姐姐飞在天上，和神龙打斗……”
我吓了一跳，太俭明明说没有人看到的。可是，看这小姑娘的样子，她显然不是在说谎。于是便试探道：“你告诉别人没有？”
小姑娘忙道：“没有，我谁也没有说。”
我松了一口气，又有些半信半疑。最终，我拉了她的手来，导入一丝灵力到她体内，细细观察。结果发现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上一次给这孩子治伤的时候，我只隐约觉得她有灵骨，用我们的话来说就是有仙缘。可是这次来探，却又不同。虽然我年纪尚幼，修为也尚浅，可是也懂得一二。人的经脉不是这样的。她里头，似乎还藏了什么东西。
探了半天，探不出来。我的眼神有些复杂地看着她：“草儿，你爹呢？你奶奶呢？”
她阿娘和爷爷我都见过了，只能从没出现的家属里下手。
最终小姑娘歪歪脑袋，道：“阿娘说，我阿爹是只大山猫……姐姐，我只告诉你一个人。”
“……”
我也不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若她真是半妖，她不可能长到现在也不见异形。那若不是，可……
最终我低声道：“草儿，这件事不要给别人说。”
草儿点点头，一双乌溜溜的眼睛转啊转，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气跑了玄林宗，马上开始有其他门派闻风上门。我仗着奇货可居，每每不肯随便出手。直到太俭引了青莲山的人来。
当时我正在屋子里给草儿梳小辫子头，就听说他们上门了。
从窗口往外看，果然看到上次那个子莫，他正认真地问一个奴隶什么。别的不说，那种态度实在是很难得。而且他手下的弟子，也没有显出不耐烦或是鄙夷的神情来。反而一个个笑呵呵的。
我略一思索，心想，就是他们了。
草儿好奇地问我：“姐姐，你是要看他们对奴隶的态度，才决定卖不卖给他们？”
小姑娘很聪明。我摸摸她的头，轻声道：“算是吧。”
其实不止是这样。现在生逢乱世，我依稀一看，大约辨出了正处于要向封建社会转型的时期。也就是说，以前的奴隶主贵族是要吃亏的。修真一脉虽然可以超脱红尘，可大道无情，天命始终影响着大道。想要得成正果，那就必须要顺应天命。坦白说，我就是觉得，玄林宗他们连这点都悟不透，恐怕难有前程。所以我不想和他们有太多牵扯。
虽说不过是做个生意，但是一方面我不缺钱，有钱也不知道去买什么。而照目前的形势看，复城周遭的修真力量很可能也会开始重组。我看好现在看起来不太起眼的青莲山。
应该说，很多时候，我都是个顺应天命的人。
再则草儿说的也是对的，我就是看他们对奴隶的态度。我不喜欢作践同类的人。
娃娃引了那子莫进来，看得出来，娃娃大美女的风采下，连这个子莫也有些恍惚。一间简陋的草堂，都有一种蓬荜生辉的感觉。
“真人，卫语在此。”娃娃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偏偏要婉婉转转地来了这么一句。
子莫就像被撩去了魂儿，傻乎乎地看着他。直到我们笑出了声。娃娃被我一瞪，也笑着跑出去了。
我笑道：“我家姐姐淘气，希望真人不要介意。”
子莫还伸长了脖子看门，道：“那是你姐姐？”
我看着他不说话。
最终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正容，但到底还是有些尴尬。草儿端了凳子来给他坐，他也不自然地坐了。草儿冲他眨眨眼，他又有点尴尬。
看出来这小子还挺可爱的，老是让我有想笑的冲动。
我看了他一会儿，笑道：“既然是真人，就不必谈了。实不相瞒，这块地是我养着玩儿的。如果青莲山有需要，可以卖给山门的仙人们。”
子莫又有点尴尬，道：“卫语姑娘，听说姑娘奇货可居，有许多人上门来都不肯卖。但，姑娘你知道我们青莲山门人擅丹，这个，这个……”
他的意思是说看我奇货可居的那个态度，以为我要开高价。虽说他们擅丹，不是很必要，但也很想要，只不过这个价钱方面，实在没办法多给。
我笑道：“老规矩呢，价格你们开。”
子莫张大了嘴巴，半晌说不出话来。我耐心地等着，一点也没露出外面流传的坏脾气和没耐性。最终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有些失礼，忙道：“师门长老的意思是，如果要买，那就一担五金……”
我看着他不说话。他又讪讪的。这一担是他们的计算单位，大约有百来斤。他开的这个价，虽说不算太便宜，但相比于我先前那个态度，可就算是异想天开了。而灵谷的产量是很高的，一顷地大概可以结个百来担。
最终他开始有点坐不住了，我才露出笑容，道：“真人这说的是哪里的话，我不是贪财的人。如果是你们要买，那我可以再便宜一些。就三金一担吧。”
子莫长大了嘴，半晌，这个下巴，都要掉在地上。
可以看得出来，他对我的态度一下子转变了一百八十度不止，连说话都亲热了。我看得出来这小子大概是青莲山门内专门负责对外交涉的长老，一问之下，才知道他还负责带新进弟子。门里其他长老都已经上了金丹，或者正在冲击金丹。只有他，因为天分比别人高一些，性格也合适代表师门出来走动，所以还在到处乱跑。
简单的说，这人看着挺正经的，其实就是个话痨子。
我一边听他啰里八嗦地介绍他们青莲山的这个那个，一边就摸摸一直靠在我怀里的草儿的头，低声对她说了一句话。
小姑娘一溜烟地就跑了。
过了一会儿，她领着袅袅婷婷的娃娃进来了。美人面如满月，峨眉浅笑，手里捧着一个仙气袅袅的匣子，身上蓝衣飘飘。若是不知道，大约真以为是哪里来的仙女。子莫又直了眼睛。
我无奈地又瞪了娃娃一眼，从她手里接过那个匣子，然后打开。满室的仙气缭绕，连草儿这样的凡人都觉得一下子如醍醐灌顶，瞪大了眼睛。
子莫的眼睛差点掉在匣子里：“这，这竟是火灵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