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稍稍一顿,他脚步便恢复如常,他执着伞柄的手却缓缓收紧,手背上凸起青色的筋。
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就像是被她全副身心信任。只是轻蹭,却有种酸胀充盈在心口。
很快两人便走进宅院跨入廊下,打在伞上的劈啪声消失,沈肃放下揽着她的手,松开她的手指,带着她往屋檐里站。
沈度和茵茵早就已经回来,一路小跑,浑身都是泥点子。
看见前文姝和沈肃回来了,两个小的连忙迎上去,沈度笑嘻嘻道:“表姐你们走得好慢。”茵茵噘着嘴挽上前文姝的手臂,小声道:"表姐,我摔了一跤,衣裳都脏了。"
前文姝这才瞧见她裙子后面脏污了一大团,她连忙问道:“可有摔伤了?”
茵茵皱着脸摇头,"只是有些痛。都怪二哥,跑得那么快,我跟不上才会摔的。"
沈度原本还想狡辩,但看着大哥和表姐看向他的目光,明白再狡辩只会换来更严厉的责备,顿时噤声不语。
沈肃看着他,沉声道:“既然一同回来,你身为兄长应当照顾妹妹,茵茵是因你而摔倒,你应当立即带她回去请大夫来看看,换身干净的衣裳。"
“连这些基本的都不会?”沈肃说到后面已经语带责备。
沈度深吸口气,站好道:“是我鲁莽了,我这就带茵茵回去。”
俞文姝看着一同走了的两个小的,终究有些不放心,道:“不如我带茵茵回去吧?”
沈肃道:"就让他去,年纪不小了,玩心重、毫无担当。"
即便沈度在前文姝眼中还是个少年郎,是她的表弟,可沈肃说得也没错,若是寻常家里,这般年纪的少年已经要相看媳妇了,这般样子怎么能成家立业呢。
只是沈度与沈肃不同,他是在长辈们的呵护中长大,被王氏如珠似宝的宠着,又没有男性长辈的严厉教导。如今沈肃愿意对他严厉些,也是好事。
前文姝觉得,王氏至少不会再如曾经一般的想法了。
待她回过神来,便见沈肃与一旁的下人说了什么,见她回头看他,他微微颔首,道:“走吧。”俞文姝目光在他身上转了一圈,微微点头应了好。
她被他护得很好,身上衣衫头发都没怎么淋湿
,但他半个身子都是湿的,衣裳湮出一大片水迹,看起来便是湿透了。
走到一半,雨势便渐渐小了。
夏日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否则那般大的雨若是下上一日,还要担心洪涝积水。
前文姝微微侧目便见沈肃也望着渐小的雨幕松了眉心,他一定也在担心雨势太大会引发灾害。
走到一处石桌前沈肃忽然停下来,不远处有个丫鬟疾步走来,俞文姝看过去只觉得很像是丹露,又疑惑丹露为何会来这里。
丫鬟越来越近,前文姝确定那就是丹露,她手中还抱着什么东西。"大表兄?"前文姝疑惑侧头看沈肃,他停在这里是要做什么?
丹露疾步而来,手中抱着一双干净的绣鞋,这是庄子上的一位仆妇特意去告知她,说大爷让她送一双姑娘的绣鞋过去。
她虽不明白为何只送绣鞋过去,而非姑娘回屋里来换,但既然大爷让人来说了,她便准备妥当拿了鞋便急急寻了过来。
今日雨大,她想着若是姑娘淋了雨定然是有些狼狈的,方才她瞧见二公子和三姑娘浑身都是泥,三姑娘更是狼狈,心里便着急了。
她家姑娘不会也摔泥坑里面了吧!
沈肃侧眸看向俞文姝,见她满眼茫然看着他,他顺势把伞靠在石桌上,示意她坐下,“先不急着走,坐。"
前文姝不明白,提醒道:“你衣裳还是湿的。”即便有什么事情,也可先回去换身干净清爽的衣裳再说。
沈肃不言也不解释,只是看着她,前文姝便依言坐下,她抬眼看向走到近前的丹露,见她把东西递给伸着手的沈肃。
她好奇的看着他打开包起来的东西,想知道丹露究竟拿了什么给沈肃,更奇怪的是,丹露为何会拿东西给沈肃呢。
看见自己的绣鞋出现在沈肃掌中时,前文姝微微张大了嘴巴,又惊讶又诧异,还有几分不知所措和羞耻。
丹露怎敢把她的绣鞋给大表兄!
俞文姝瞪着丹露,却见丹露一副无辜的样子,她垂着眼,手指搅动,就是不看自己。
待她回过神时,只见高大的男人已经半蹲在她面前,他微微抬眼便与她对视,一手稳稳的握着她的绣鞋,那只小小的绣鞋在他掌中好似被把玩的玩具一般。
俞文姝愣愣地
眨了眨眼,随即从脖颈涌上一层热意染红脸颊,她别过头去不敢再看他,睫羽颤抖如寒风中的落叶。
"换鞋,脚。"
沈肃收回视线,目光落在她缩在裙角下的脚上,绣鞋有些泥水沾上后留下的污迹,十分碍眼。他抓住她往回缩的脚。
前文姝僵了一瞬,但已经明白他要做什么,只是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他竟然会做这种事。
"大表兄。”前文姝迟疑道,她浑身崩得紧紧的,“这不合规矩,我自己来便可以了。"
这若是被人看去说出去,她还如何见人。便是被老夫人知晓了,定然也会责怪她的。
四周的下人早已经躲到瞧不见的地方,就连丹露都寻了一处拐角站着,这种场面不是下人该看的,但所有人心里都跟猫抓似的好奇。
纷纷争先恐后的从角落里冒出头,想瞧瞧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沈肃的手轻握着她的脚,但前文姝却分毫不敢动,像是被施了定身法术一般,只能任他为所欲为。
"鞋湿了,会不舒服。"他淡声道,好似这不过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半蹲在地上,衣裳垂地也毫不在意,她只能看见他束着发的头顶,玉冠不歪不斜。
前文姝神色闪动,唇角慢慢抿起,双手不自觉抓紧自己的衣袖。
从未有男子为她做过这样的事,便是父亲在时,也不曾为她穿过鞋,可眼前的这个高大男人,不顾地上脏污半蹲在地上,衣衫扫地,为她换上干净的绣鞋。
心口酸胀得厉害,闷闷的发痛。他这样的行为,足以称得上惊骇世俗,他明明是那样重规矩的人。
四周除了沙沙的落雨声便再没了其他声音,躲在角落的下人们纷纷张大能塞下鸡蛋的嘴,面面相觑。
这这这!离谱!
大爷那样冷肃严厉又极重规矩的人,为何会做出这样为女子穿鞋的事情来?!
这不合规矩!
丹露更是吃惊得捂住了嘴,她怕自己叫出声来。她方才看见大爷伸手要绣鞋时便有些感觉,可万万没想到那感觉会成真啊。
余光瞥见一个人,丹露吓了一跳,还好她是捂着嘴的,定睛一瞧,只见二公子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也是满脸震惊。
沈度揉了揉眼睛,发觉自己并不是在做梦,而是真的看见了大哥亲自给表姐穿鞋。
这……当真是他大哥吗?
手掌中握着的小巧脚掌如他想象中的一般大,他的手掌几乎可以完全包裹住,即便穿着棉袜沈肃也能想象得到她的脚有多白多细腻。
沈肃察觉到她在往回缩,他捏了捏她的脚,手指轻轻挠了挠她的脚心。
她浑身颤了颤,然后僵住再也不敢动。
沈肃唇角扬起细小的弧度,他开口道:“我们已订婚。”
似乎知晓她在想什么,他低声说了句。
他近日总是说这句话,像是要堵住她所有的羞恼。
可她如何能不能羞,他们明明尚未成亲,他却在大庭广众之下给她穿鞋。
她羞恼地轻瞪他一眼,却不妨他忽然抬头,她的嗔怪便落入他的眼里,他微微挑眉往她面前凑近。
凌厉的下颌抬起,露出他修长的脖颈,凸起的喉结缓缓滚动。沈肃没说话,可前文姝却读懂了他眼神的意思——他在说,她碰了他的喉结。
前文姝抿住唇,早该在他把她抵在树上讨要香囊的时候,就应该知道他有多小气。更别说今日她碰了他的喉结,那他此刻捏着她的脚,好似就扯平了。
那样冷肃让人畏惧的沈大人,竟是睚眦必报。
她别过头去,抿着唇轻笑,身体却放松了些,僵住的脚也在他掌心里微微晃动了下。
沈肃稍稍用了些力气捏住她的脚,她却好似玩心大起,更加用力晃动起来,左摇右摆就是不让他抓住机会给她穿上绣鞋。
一众下人默默收回视线不敢再多瞧一眼,这样的大爷,实在让人需要时间适应,一时有些接受不了。
她的脚似滑腻的鱼儿,四处游动就是抓不住,沈肃垂眸低笑了声,下一瞬抓住她的脚踝,另一手捏上她的小腿。
前文姝好似被掐住了脖颈,瞬间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身子软绵无力,她几乎要嘤咛出声,险险死死的咬住下唇,双手撑着身下的石凳,堪堪稳住身形。
然而她再细微的声音也逃不过沈肃的耳朵,他豁然抬眼牢牢捕捉到她,撞入他眼帘的她让他浑身紧绷。
她双颊潮红,眼眸中浮着一层薄薄的水雾,贝齿轻咬着下唇
,一只脚被他攥在掌中,双手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
犹如一只泛着甜蜜汁水的成熟蜜桃,引人采撷。
沈肃双眸似燃烧起熊熊火焰,可他尚存的理智让他明白这是在外面,不能让别人瞧见她这般勾人的样子,
他豁然起身,轻而易举抱起前文姝,再也无暇顾及其他,抱着人便往内院走去。前文姝羞红了脸,如同鸵鸟般埋入他的怀中,手臂轻轻勾缠上他的脖颈。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便是如此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