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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命梵音》第0350章 因为明白,所以更恨

作者:晏小月 字数:1654 书籍:夺命梵音

  曲江宴当天,曲江一带所有私人园林都对进士们开放,还有专人找过来为他们引路,赔着笑脸要领他们去自家园林,好叫自家园子也沾沾进士们的光。

  恰是春光正好的三月初,曲江池边杏花开得如烟似霞,江畔百花亦是争妍斗艳。

  连岸边随风轻拂着江波的蒲苇仿佛都长得格外好。

  因着离开宴还早,芙蓉园还没对科进士开放,三娘与另一位年纪最轻的同年身着进士冠服作为探花使,领着一群同年踏着春光在曲江欢笑漫游,遇到好的花枝便折下来帮同年们戴到头上。

  一行人正游玩着,三娘忽地见到开得最盛的一株杏花下站着个熟人。对方一身青色道袍,便是立在开个分外热烈的杏树也给人遗世独立之感,正是好些天不见的李泌。

  三娘也不避讳旁人,跑过去问道:“你怎地在这里?”像李泌这种常年清修的家伙出现在热热闹闹的曲江池边,总是有些稀奇的。

  李泌道:“过来拜访一位老朋,走到这儿到这株杏花开得最好,想着你可能会过来折花,就多等了一会。”他语气温煦而随意,听着确实像是恰好路过,面上也是带着一如既往的浅淡笑意,“没有登门祝贺你高中,今儿正好当面和你说一声。”

  三娘见到朋自是高兴的,闻言快活地应道:“谢啦。你若是去考,肯定也是能考中的。”

  李泌摇了摇头,落下旁边一枝杏花给她:“我方才在这里了一会,觉得这枝花开得最好,你怎样?”

  三娘依言过去,只觉那花枝上有着许多饱满的花蕾,一朵一朵仿佛全都正含苞待放。若是戴着它在走上小半天,这些杏花应当就全开了,且花瓣还不会和开得太过的花枝那样簌簌地落。

  这花枝确实很好!

  三娘就着李泌手握着的地方把那枝杏花折了下来,毫不犹豫地把好的心意别到自己的进士冠帽上,接着便快快活活挥别李泌继续与同年们寻花去。

  李泌在花树下静立片刻,转身前往慈恩寺访去。

  三娘一行人摘了不少杏花,便前往紫云楼等候李隆基召见。

  李隆基从城墙复道中来到紫云楼,已经是这日午后了。

  正是春光融融的好时节,一群进士俱是杏花满头来朝见,得李隆基龙心大悦。

  三娘与另一位探花使抱着折来的花枝上前,请李隆基与太子等人也戴上花。

  李隆基哈哈大笑,命人取了花枝给自己戴好,又让两个探花使去给太子他们献花。

  三娘当即择了枝开得正好的花拿给自己的小伙伴李俨。

  李俨端坐原位,任由内侍接过花枝给自己戴上。

  三娘朝李俨眨了一下眼,意思是“这可是我千挑万选选来的花枝”,接着她又跑去找自己的老师王维他们挨个送花。

  她不认得的可以让同年送,她认得的必须有!

  简直把假公济私这件事干得光明正大。

  王维前几年当了御史,北到凉州、南到岭南,他都给走了一遍,去年才去岭南办差回来,就他这样南来北往地跑,瞧着竟也还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

  不过人生经历的变化往往是诗人最好的创作灵感来源,王维这几年就认识了不少军中朋、写了好几首边塞诗,诸如有名的“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都是王维这几年写的。

  期间御史任满以后得休官守选,他还在终南山那边置办了别业,写了些颇有名的隐居诗,比如脍炙人口的“行到水穷处,坐云起时”。

  真是让人想忘记他都忘不了!

  这不,今年王维又被任命为左补阙。官还是不算高,不过长期在御前刷脸,属于让许多人抢破头的好岗位。

  要不是王维名气实在太高,还轮不到他回来补这个缺——毕竟他上次回朝可是张九龄提拔的,而如今张九龄早就不在了。

  颇让三娘遗憾的是贺知章他们年纪实在大了,连早上出门遛弯的次数都少了,更别提来参加曲江宴。

  有李隆基在场,众人免不了又要献上自己精心创作的应制诗,表示自己沐浴在圣恩之下才有机会金榜题名,我们圣人真是千古明君啊千古明君。

  ……应制诗这种东西,主打的就是“论如何优雅地不要脸”。

  李隆基就喜欢这种热闹氛围,他目光落在三娘身上一会儿,依稀记得初见时还是挺小的一个奶娃娃,如今竟已经这般大了,还出落得妍丽脱俗。

  当初他开玩笑说允这小女娃考状元,倒没想到她真的能考上来。

  李隆基了眼坐在太子身侧的皇孙李俨,见李俨正笑着与身侧一位进士寒暄,并没有特意与三娘亲近,便收回了投过去的目光。

  他喜欢柔情似水、善解人意且能歌善舞的美人,也希望自己的儿孙能挑选柔婉些的妻妾,像郭家三娘这种从小便志向远大的类型自然是不符合他喜好的。

  李唐皇室绝不能再出一个能把大唐江山易姓的女人。

  李隆基的心思旁人无从得知,只身在其中的李俨若有所觉。

  一直到曲江宴结束,他都没有机会单独祝贺三娘高中,宴后也不敢留下与三娘说话。

  李俨这幺小心谨慎,源自于在“梦中”见过三叔李亨的遭遇。

  “梦中”他父亲李瑛被冤杀,他三叔李亨虽然因为“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的名义被立为太子,日子却很不好过。

  李亨当时与他父亲李瑛一样不是李林甫支持的太子人选,明里暗里地遭到为难。

  李隆基不仅没有帮忙,还时不时关心李亨的妻妾人选,生怕东宫拥有强势的外家当助力,以至于李亨在他的示意不得不接连把自己的太子妃和太子良娣休弃。

  当太子的两次与为自己生儿育女过的女人离婚,也算是古来未有的异事。

  如今来,他父亲李瑛能一直待在东宫,何尝不是因为他们其实“一无所有”,只有朝中那些儒臣的支持。

  要知道他祖母赵丽妃可是歌姬出身,他母亲也不过是太常少卿之女,东宫的外祖家根本没有什么可用的人。

  这是极让人放心的。

  李俨思虑重重地跟随李隆基踏上城墙复道回宫,面上却不能显出半分心事。许是这样的日子过久了,李俨在他父亲以及祖父面前笑起来越发从容了,气度与姿仪倒是颇为不凡。

  李隆基对李俨这个皇孙也非常满意,祖孙几人说说笑笑地相携回宫。

  三娘骑着马儿回到城东,不辞辛苦地往贺知章和钟绍京他们家跑,给他们送自己从曲江池畔带回来的杏花。

  贺知章今年开始越发不去秘省当值了,只每日在坊间溜达溜达,彻底坐实了他“秘外监”的调侃。

  见三娘才结束曲江宴就跑来寻自己,说是她这得花枝每个人都要有,贺知章摇着头笑道:“我都这把年纪了,还戴什么花?”

  三娘道:“您喝酒的时候要是能想起自己的年纪,我与贺七他们可就放心多了。”

  一提到喝酒,贺知章顿时换了副面孔:“我才十出头,哪里老了?少说还能多喝二十年。”

  贺知章今年已经快十四岁了,哪怕是回了老家,那也是县令每个月要定期上门慰问的高寿老人。只不过别的他都可以听太医的话,唯独酒是戒不了的。

  三娘便笑吟吟地把杏花给贺知章戴上,夸道:“您一点都不老!”

  她给贺知章送过花枝了,又马不停蹄地去找钟绍京,给钟绍京也戴上自己亲自折的杏花。

  钟绍京嘴上说着不稀罕,实际上叫人取了好墨好砚当她高中的赠礼,还捎带了好几卷名家真迹,远到二王,近到褚遂良、欧阳询,无所不有!

  三娘很有种自己是来人家越国公府洗劫宝库的错觉。

  “以后我再过来,您家里人会不会把我关在门外?”

  三娘忍不住提出疑问。

  她只是带了自己折的花枝过来,哪有这样大摇大摆扫荡走一堆宝贝的?!

  谁听了不觉得她实在太过分了!

  钟绍京对外人毒舌得很,对自己人也没好到哪里去,闻言冷笑道:“我自己的东西给谁给谁,他们要是不乐意的话且去考个状元给我。”

  三娘与钟绍京也算是许多年的忘年交了,深知钟绍京是什么兴。

  她听钟绍京这么说便没再推辞,开开心心抱着一堆凭空得来的宝贝溜达回家。

  回到家自然又挨了她亲娘一通教训,让她把东西列个单子方便以后回礼。

  三娘仔细清点了一番,才发现那堆名家真迹里面还混入了钟绍京自己写的《灵飞经》。

  估摸着是钟绍京想送她又不想明说,才混在这么多名家真迹里面给她。

  三娘单独把这卷《灵飞经》挑了出来,准备接下来认真学习钟绍京的小楷。

  她初学时贺知章便说过刚入门的人不适合学钟绍京的字,如今她习字将近十年,应当算是跨过门槛了,可以试着揣摩钟绍京那于细微处能显出无穷变化来的法。

  以钟绍京的家底,能稀罕她什么回礼呢?她要是能练出点模样来,兴许还能让他老人家高兴高兴!

  想到贺知章和钟绍京的年纪,三娘心中不免又有些难过起来。

  即便贺知章说自己还能再喝二十年酒,可谁都知道人年纪一上来,身体便一天不如一天,这是谁都无法改变的事。

  贺知章和钟绍京同龄,贺知章老了,钟绍京也老了,很难再像现在这样着她慢慢长大。

  三娘顿时不再去想白日里的欢饮,静下心来研习钟绍京赠她的《灵飞经》。

  于科进士而言,接下来就是一场接一场的宴饮,不停地写诗、不停地应酬。

  饶是大伙都提前做了许多准备,一个两个也都自诩是才高斗的存在,这么一通连轴转下来还是有些吃不消。倒是三娘玩的时候玩得挺尽兴,回家以后又能够潜心习字,竟一点都不觉得难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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