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淮楼照例申牌以前,不招待食客,因此闹海金鳌申牌以前经常到各地和友好们连络感情,处理一些私务。
府城的人,不称他大掌柜,称为杨大爷。
要是有一个冒失鬼猪头三,胆敢当他的面呼名道姓,保证会被人打得头破血流,严重些可能从此失踪。
已牌初正之间,福祥老店来了一大批粗胳臂大拳头,佩刀带剑的人。
福祥老店的伙计们,像是知道大祸临头,一个个躲得远远地。
邻居们心中明白,有人要遭殃了,大概是那一位仁兄活腻了,所以不长眼招惹了府城一霸杨大爷。
这些人,就是杨大爷的兄弟、朋友、亲戚、狐群狗党。
一切停当,已可保证全店不会发生意外,门外才施施然来了七个人。
六位高高矮矮保镖型的人物,拥簇着闹海金鳌杨大爷,前呼后拥进了福祥老店的店门,店东与伙计少不了在店堂列队恭迎。
张允中和黑煞女魅,住在东跨院第二进的相邻两间上房,隔邻有一座让旅客活动与接待朋友的小客厅。
这时,他俩正在客厅中品茗,亲昵地低声交谈。
当然,他俩早就嗅出了危机,看到了凶兆。
但艺高人胆大,江湖闯道者如果事事害怕,还有什么好闯的?他俩沉着观变,心理上早有准备,外表镇静从容。
厅门口,突然出现四个凶神恶煞似的大汉,两个把守门外两侧,两个入厅两面一分,双手叉腰站在门内左右,狼似的凶狠目光,却死盯着倚桌倾谈的一双黑衣男女,像是盯上了迷途的羔羊。
不久,脚步声渐来渐近。
张允中懒得理会四个把门的人,替黑煞女魅斟茶。
“能猜出来历吗?”他向黑煞女魅低声问。
“还用得着猜?”黑煞女魅笑笑:“淮安论人物,有如此气势的人只有一个。”
“谁?”
“闹海金鳌杨波,淮安第一霸。在江湖道上,他的名气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像接引人魔这些魔头,在声威声望上虽略高一筹;但论实力,闹海金鳌却雄厚得多。从这些爪牙的气势与排场看来,委实令人羡慕。”
“唔!是很神气。”
“要不了多少时日,你一定可以拥有这些。”。
“哦!我不想拥有这些,那太苦。”
“太苦?”
“是呀,统率一百个人,你必须照料这一百个人,每一个人都必有所求,真不好受。”
“原来如此,这不是问题。”
七个人神气地人厅,气氛一紧。
张允中两人连头都不抬,不加理睬。
摆足威风的人,对这种受人冷落的情景最感愤恨,不但脸上无光,而且极为难堪。
身材高大,满腮黄须的闹海金鳌,登时脸色一变,难看已极。六位从人更是怒容满脸,即将发作。
闹海金鳌强忍怒火,用眼色阻止随从发作,整了整衣袖,轻咳了一声。
张允中不是一个真正傲慢的人,只好闻声抬头,虎目炯炯,注视着脸色不豫的来客。
“在下淮安杨波。”闹海金鳌居然忍下一口恶气,主动打招呼:“老弟可是张允中?”
“不错,在下张允中,江湖匪号叫黑天鹰。诸位请坐,但不知有何指教?”
闹海金鳌在对面落坐,六位随从在后面雁翅排开,抱肘而立,怒目而视。
“老弟与黑煞姑娘途经敝地,杨某未能亲迎,十分抱歉。”
“好说好说。在下出道甚晚,对各地同道前辈均感陌生,不敢冒昧投帖拜会,杨爷恕罪。”
“四海之内,皆兄弟也。老弟这么说,岂不见外?俗语说,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老弟在江湖闯道,结交一些朋友是十分重要的事。”
“在下在这么做。”
“杨某在淮安,颇有一些局面。老弟与黑煞姑娘,可肯交杨某这位朋友?”
“这是在下与黑煞姑娘的荣幸。”
“杨某开设了一家酒楼,称镇淮楼。老弟与黑煞姑娘既然认为杨某是朋友,请让杨某作东,在镇淮楼为两位设宴洗尘,尚请赏光。”
“杨爷,真抱歉。”张允中委婉地拒绝:“在下与黑煞姑娘,正准备雇船过大河北上,行期紧迫,错过旅程,要追寻的人可能溜之大吉,所以不敢稽延。杨爷的盛情,在下与黑煞姑娘心领了,日后再经贵地,一定具帖前往拜安。”
“哦!老弟要追寻的人是……”
“江南黑道第一霸,天下三庄之一,三山别庄的大少庄主公孙英。”
“唔!原来是公孙大少庄主公孙英贤侄。”
“原来杨爷与公孙家有交情。”
“呵呵!同道嘛!年前,杨某也曾仗一把盘龙护手钩,在江湖闯出一番事业,与狂彪公孙龙老哥颇有交情。住处相距非遥,迄今不时仍有音书往返问候。”
“呵呵……”张允中也笑:“那么三山别庄的事故,杨爷必定已经知道详情了。”
“这个……”
“如果在下所料不差,公孙英一群英雄好汉,必定在尊府,或者在镇淮楼作客了。”
“是的,他们昨晚光临寒舍。”
“那么,在下相信公孙英的说词,必定与在下的话不尽相同。”
“老弟又是那一种说法?”
“在下所要说的是事实。”张允中郑重地说:“事实是在下出道没几天功夫,对江湖人可说陌生得很。既不认识可敬的前辈名宿,也不知道谁是武林风云榜上的英雄是谁。与三山别庄公孙家的人,更是无仇无怨。可是,公孙英兄弟无缘无故,用消元散暗算在下,掳入三山别庄打入地牢,酷刑迫供要在下招出艺业师承。并且他三番五次用各种阴谋诡计要我的命,最后在下跌落八公巖褚家的佛堂陷阱,这狗东西不惜杀尽好友褚家满门,火焚褚家烧毁陷阱想要将我化成飞灰。光棍打光棍,一顿还一顿;在下与他公孙家誓不两立,不死不休。杨爷,当然,朋友的交情不能与陌生人比,该怎么办,你瞧着办好了。”
“老弟,你这是一面之词……”
“全镇江的人都知道这些事,是否一面之词杨爷你心中有数。”
“三山别庄被你纠合桃花坞所毁,没错吧?”
“公孙庄主从桃花坞女匪手中,谋夺了她们花了无穷心血夺获的广东皇贡,她们有权讨回公道,这与在下的仇恨风牛马不相及,岂能怪罪在我头上?哼!岂有此理。”
“老弟,俗语说,冤家宜解不宜结,是吗?”
“话是不错,杨爷是有意替双方和解?”
“杨某不才,自信还有几分担当。”
“好,冲杨爷的金面,在下答应和解。”
“杨某深感荣幸,老弟的条件是……”
“在下的条件很简单,可说是最低的条件。公孙英必须同在下返回镇江,由他父子在三山别庄废墟,当天下英雄之面,向在下公开道歉披红挂彩,要求不苛吧?”
“这……”
“易地而处,杨爷肯这样宽宏大量吗?”
条件真是太宽大了,闹海金鳌按理绝对没有反对的理由。但依情势论,公孙英根本就无法办到,怎能接受?
公孙英怎能劝使他老爹公开向仇家道歉?
即使三流人物,也不肯做这种声威扫地的事。
“老弟未免强人所难。”闹海金鳌不悦地说。
“依杨爷之见,又待如何?”
“由杨某治酒,替你双方和解,由公孙贤侄即席向老弟道歉,如何?”
“就这样简单?”
“就这样简单,大家都有面子。”
“办不到。”张允中说得斩钉截铁。
“这么说,老弟是不给杨某面子了。”闹海金鳌语气一冷。
“这是杨爷处事不公,错不在我黑天鹰。”张允中的态度也变得强硬了。
“什么?你……”闹海金鳌变色拂袖而起。
“你给我听清楚了。”张允中也倏然而起:“说句不中听的话,你根本就不配做调解人。你的声望地位,也不够充调人的份量,不要在我黑天鹰面前大呼小叫。告诉你,我不吃你那一套。”
“你……你你……”闹海金鳌快要气疯了。
“这小子不识抬举,我来教训他。”一名大汉怪叫,绕出,冲上,二龙争珠出手疾探张允中的双目。
毁双目,怎能说是教训?
张允中冷笑一声,食中两指一拂,快如电光一闪,将对方行将及眼的食中两指齐根拂断,下面一脚挑出。
“哎……唷……”大汉狂叫,俯屈着身体暴退,左手食中两指折断处鲜血直流。
“不知自爱的人,不妨一拥而上。”张允中离开桌旁,等候其他五个怒叫着要扑上的人出手:“不是猛龙不过江;黑天鹰如果没有几分能耐,岂敢在天底下猎食?闹海金鳌,你最好阻止你这些打手送死。”
“不要紧,这些人都不是怕死的胆小鬼。”黑煞女魅在一旁娇叫:“他们一定自以为比公孙英高明,人数也并不少,所以敢张牙舞爪,快上呀!”
一句话惊醒了这些自以为了不起的莽夫,他们任何一个人也没有公孙英高明。
已经近身正想出手的一名大汉,闻声悚然收势后退,眼中有恐惧的神情。
“你鬼叫什么?”另一名大汉扑向黑煞女魅怒叱,一掌劈向她的左颈根,掌风居然浑雄无比,速度也颇为惊人,武功的根基不弱。
黑煞女魅自从与张允中结伴同行,经张允中以言行感化和纾解心中的偏激,心情日渐开朗。
无形中得失之念减弱了许多,也就参悟了心意神通相感应的境界,身手之灵活无形中进步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