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显金花了一上午把去年的账目理清楚了,顺道做了个报表,再次清了库存,吃了张妈送过来的守孝专餐——两个春笋豆腐煲、一碟小小的黄金豆再有一碗炖得稠稠的菜羹。
豆类蛋白、蔬菜纤维和碳水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这是张妈给开的小灶。
就算显金如今升职加薪走上现阶段巅峰,老宅大厨房也做不了这么精致。
显金想起希望之星那可怜的白菜白馍死循环无限流套餐,想了想告诉锁儿,“等晚上下班回老宅,张妈给我开小灶的时候,给长房陈二郎也送一份过去。”
一只羊也是放,两只羊也是赶,就是个顺手的事儿。
入乡随俗,不做异类,守孝也守,但不至于像苦行僧这么守。
大家来这世上一遭都是限量款,环境既然无法改变,就要在弹性规则里使劲挣扎,在硬性规则里使劲试探,努力让自己过得好一点吧。
“若是二郎君不要咋整?”锁儿问。
显金耸耸肩,那可真是迂腐刻板到没边了。
“不要就算了,左右咱们问了。”
锁儿应了声是。
刚过晌午,显金翘着二郎腿在店门口眯着眼睛晒太阳,今儿天气很好,光打在幌子上,幌子的影子被风吹动,正好投在显金眼皮子上。
明明暗暗,隔着眼皮感知春风的世界。
显金仰了下颌,舒舒服服地享受偷得浮生半日闲。
这闲,没享受多久,被一阵尖利声响打破。
“——在那儿!陈记在那儿!走啊!我们去讨个公道!”
显金蹙眉睁眼,迎着春光往外看。
七八个头戴青帽、身着长衫的读书人气势汹汹地拐过墙角,浩浩荡荡往陈记纸铺走。
显金眯眯眼。
嗯,是熟人,都是“盲袋”的忠实拥趸。
显金垂眸轻声嘱咐锁儿,“……去库房搬三四刀不好卖的纸出来。”
锁儿正如临大敌地看着外面,一时没反应过来,“咱要不把狗哥和几位郑大哥叫出来?”
“叫出来做甚?”显金头也不抬。
锁儿看看越来越近的读书人方阵,再看看风轻云淡的自家老板,结结巴巴,“他们……他们看上去有点凶……像来砸场子的……”
显金终于抬头,笑得人畜无害,“傻丫头,人家哪是来砸场子的呀。”
“人家分明是来送钱的呀,宝贝儿。”
第44章 脸皮要厚(上)
七八个半大伙子鼓着腮帮子直愣愣地立在柜台前,显金一抬头,见打头的是个嘴唇子贼厚、脸上吊着两坨肉的书生,其后跟着五、六个愤愤不平的读书人。
陈记的好朋友张文博儿,缩在后面,看神色颇为着急。
博儿一见显金便欲冲上来提醒,却被身边人一把扯住,扯着嗓子,“博儿,你干啥!咱们来前说好的!”
张文博睁着大大的眼,说好啥了啊!
山院刚开学,以孙顺为首的几个后进,约着要来寻陈记麻烦,说是买了几十个“盲袋”也没凑齐五色卡,笃定陈记那位美貌账房在骗人,“必要求一个公道!”
照他看,公道个屁啊!
他一个买了一百来个的人都没觉得受了骗,这群买十几个、几十个袋子的破落户嚷什么嚷嚷!
没钱,玩什么集卡啊!
人家卖的时候,也没承诺过,你买了就能集齐啊!
那是六丈宣诶!
这几年,到处都绝版的六丈宣啊!
凭什么你买几个袋子,就能集齐六丈宣啊?
那些个花几百两银子买一刀六丈宣的人,想得通想不通?
张文博不惯这穷酸臭毛病,嗓子扯得比天高,“说好什么了说!我一下学,就被人捆着带到这儿来!我先说好啊,孙顺!我没什么冤屈!玩集卡,不就玩个愿赌服输嘛!”
张文博仰着脑袋,看向显金,“贺账房,您若要秋后算账,可别把我算进去!”
“贺掌柜。”锁儿贴心纠正,隐晦炫耀,“咱年后,就升为陈记泾县铺子的大掌柜了。”
张文博“哎哟”一声,喜形于色,“贺您高升!贺您高升!等会我叫人给您送两个攒盒作贺仪!”
显金笑意盈盈地作揖回礼。
孙顺见张文博将兴师问罪歪成姐妹情深,不由急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张文博。你不讨公道就滚蛋,莫在此处混淆视听!”
怕极张文博那傻子脑子不清楚,再次模糊重点,孙顺双手一叉,直入主题,把一个厚厚的牛皮袋子“啪”一声丢到柜台上,气急败坏,“贺掌柜,我们买这么多盲袋,就为了集你那五色卡,这都一个多月过去了,我找来找去、问来问去,硬是只凑齐四张色卡,最后一张咋也找不到……”
显金垂眸,将袋子打开,抽出里面皱巴巴的四张色卡,笑着抬起头,“其实四张色卡凑齐了,在换取色卡本身代表的纸张后,您也可兑换一张四丈宣——四丈宣已是不易,我们店里一刀四丈宣也要卖出一百两的高价呢。”
孙顺顿时被气得吹胡子瞪眼,“我集卡不就是为了集齐五色,兑六丈宣吗?谁要什么四丈宣啊?我要四丈宣,我自己不会掏钱买吗?”
孙顺越想越气。
辛辛苦苦集这么久的色卡,钱也花了,人情也欠了,结果最后一张是怎么凑也凑不齐!
他那老爹给小妾生的儿子买地买田、买丫头买书,就因为那小娘生的考过了院试,成了秀才公!
他呢!
他买点纸!
就只是买了两张纸!
被他那该死的老爹又是查账又是理钱,还把他在银号的存票给封了!
全怪这狗娘养的账房!
他这卡越集越气愤,就特意在陈记掌家人回泾县过年的时候差人打听这长得还不错的“贺账房”是个什么来路,结果这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就更气愤了!
这诡计多端的小蹄子,果然是小娘养的!
且还不是陈家的种!
“你个小娼妇!”
孙顺气到口不择言,“你压根就没把色卡放全,骗得我们团团转!做生意的就是贱!为了钱什么都肯干!”
孙顺声音又粗又大,没一会儿陈记门口就围了好些周边做生意的看客。
有看官了,孙顺更有干劲。
孙顺转过身,双手抬起,煽动情绪,“陈记骗钱!陈记退钱!”
他身后几个读书人抽空逮着看客便将“陈记骗钱”的具体事迹,跟个祥林嫂似的叭叭叭叭。
锁儿有点着急,拦下这处,那处又翘起来,眼看孙顺声音越来越大,说得越来越难听,锁儿急得在门口跺脚,因对读书人天然的敬畏又不敢去捂孙顺的嘴,便一边跺脚一边哭。
“诸位!”
显金气沉丹田,双手叉腰立在门槛上声音一度压过孙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