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前的打斗惊动了侯府里面的人,更多的家丁打手冲了出来,吴不赊来者不拒,一脚踏住周小山,他的身子不动,铁尺左右开弓,盏茶时间,至少打翻了二三十人,也惊动了一街人,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而这正是吴不赊要的效果。
眼见再无站着的家丁,吴不赊哈哈一笑,收了铁尺,掏出腰牌晃了一圈,道:“诸位,敝人是阳城县捕快都头吴不赊,我脚下这人叫周小山,是杀害前任阳城县令高秋远高大人的元凶。我现在拿他回阳城,明正典刑,各位让让了。”
其实也没人拦着他,虽是围观,少说也隔着七八丈远,但吴不赊这话说得漂亮,很多人只是看着侯府的人挨打解气,并不知道真相,吴不赊这么一说,又有腰牌,穿的又是公服,众人皆信,一时议论纷纷。更有大声叫好的,其中有一句吴不赊最爱听:“敢到侯府拿人,这公差牛气。”
吴不赊心中得意,提着周小山要走,侯府里出来一群人,其中一人喝道:“且慢!”
吴不赊一回头,见喊他的是马师爷,边上还有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这中年人个头不高,一身雪白的肥肉,打扮华贵,腰围玉带,帽镶宝石,双手还各箍着一个巨大的红宝石戒指,吴不赊心中猜测,这人必是襄南侯马元。
吴不赊其实早已瞟见,闻声回头,故作愕然道:“马师爷啊,你有什么指教?”
叫师爷不叫县令,马师爷的脸顿时沉了下去,喝道:“吴不赊,你好大的胆子,敢来侯府门前放肆!还不把人放了!”这时马元带出来的家丁已开始赶人,围观的百姓后退,却是退而不散。
“我胆子不大啊,不来不行,捕快都头,吃的就是这碗饭,不来怎么办?”吴不赊故意苦起脸。
“谁叫你来的?”马师爷哼了一声,“高秋远已经死了,以后阳城就是我说了算,你识相点,好处多着呢。”
“阳城你说了算?”吴不赊故作讶异,“你谁啊?”
马师爷大怒:“我已被任命为阳城令,公文上次已经送去阳城了,你难道不知道?”这时马元插口道:“这人就是那个吴不赊?”
“是。”马师爷点头。
“让他滚。”
“是。”马师爷再应一声,喝道,“吴不赊,我现在以阳城令的名义,免去你阳城捕快都头的身份,你赶快给我放人滚蛋,否则我立马叫人把你抓起来。”
“阳城令的名义?”吴不赊笑眯眯地道,“我听说县令大人上任,有个大印的,请问马师爷,你的大印呢?”
“敝人尚未接任,大印自然在衙门里。”
“那对不起。”吴不赊脸一冷,“本都头认印不认人,你没有大印,便无权任免我。”
“你……你好大的胆子。”马师爷脸色发紫,指着吴不赊,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早说过了,本都头胆子不大,只是职责所在,抱歉了。”吴不赊冷哼一声,提着周小山要走。马元身边突地纵出一人,暴喝道:“看掌。”
吴不赊早有防备,急忙回身,一掌已到胸前。他也不惧,听掌风凌厉,力道不弱,便运阳掌,右掌一掌劈出,双掌相接,“啪”的一声,劲风飞炸。
与吴不赊对掌的,是一条三十来岁的汉子,面皮黝黑,身材健壮,不过刚才这一掌,吴不赊一动不动,这汉子却退了一步。
“阻碍办差者,与案犯同罪。”吴不赊冷冷盯着这人,“你叫什么名字,报上名来。”
吴不赊掌力之强劲,显然出乎这大汉意料之外,望着吴不赊却不肯通名。边上的马元却不耐烦了,喝道:“丁畅,杀了他。”
“原来叫丁伥啊?”吴不赊嘿嘿笑道,“人家是为虎作伥,你却为狗作伥,这人丢的不是一般的大啊!”
这丁畅显然不是个善于说嘴的人,面皮胀得黑中带紫,却是回不得一句嘴,只是怒叫一声:“看掌!”双掌舞风,狂击过来,吴不赊已试出这人掌力并不比自己强,全然不惧,双掌一分,直迎上去。
丁畅掌法简单,就是力大,一招一式,虎虎生风。吴不赊的掌法却是阴阳交错,变化多端,再加上诡异难测的追风步,一起手就压着丁畅打,噼里啪啦,打得丁畅没有半点脾气。
斗了数十招,丁畅越发递不出手去,蓦然大喝一声,双掌齐出,趁着吴不赊一闪,他往后一跃,左手从腰中一个皮囊里一掏,对着吴不赊劈胸打来。
吴不赊先前以为他掏暗器,他一出手才知不对,丁畅放出的,竟是一道黑气,有海碗粗细,势道劲急,如一道黑蛇般狂射过来。
“放法宝?”吴不赊又惊又喜,惊有理,喜什么?没理由,他就是看见法宝高兴,不管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有人是人来疯,他是见宝疯。
吴不赊看不清黑气里是什么东西,不明虚实,自然不敢胡乱去接,滑步急闪。丁畅一击不中,一收,随后又一下打来,吴不赊再闪开。丁畅连打十七八下,虽然打不中吴不赊,|奇*.*书^网|却也逼得他左躲右闪。马师爷见有机可趁,暗暗挥手,便有两个家丁上前想要救回周小山。
吴不赊恼了,心下发狠:“你有法宝,难道我就没有?”往追风囊里一摸,却又转念想,“木精是一尘子的法宝,江湖上很多人都知道,我若当着这么多人放出来,好像不太好,有个偷儿名呢。而且这黑气黑咕隆冬的,木长生只怕也看不清里面是什么东西,若是挨上了一下,伤了宝贝,那就划不来了。”
这时刚好一阵风来,他立即有了主意,使一个抓风诀,抓一股风,阴阳二气齐动,那风左右一拧,风虎立现,咆哮一声,对着丁畅那股黑气就狂扫过去。
丁畅的黑气连打了十几下,已有减弱之势,吴不赊拧成的这风虎力道又是极大,倏地一下吹散黑气,里面原来是一块砖。看得清楚,吴不赊大笑:“你不但为狗做伥,原来还是个拍黑砖的家伙啊!”纵身过去,一掌拍在砖上,顿时把那砖拍得粉碎。
丁畅眼见破了法宝,惊怒欲狂,大吼一声,猛扑过来,双掌奋击,要与吴不赊拼命。吴不赊却已懒得和他斗了,手一指,风虎斜掠过去,猛击在丁畅胸口,把他打得飞出四五丈远,口中鲜血狂喷,摔倒在地,一时挣扎不起来。
风无形无色,众人只听得耳中咆哮如虎,随即丁畅的身子就飞了出去,而且鲜血狂喷,一时都吓住了。马元更是退了两步,看着吴不赊,再无人吱声。
吴不赊散了风,冷眼一扫马元等人,拍拍手,提着周小山要走。马师爷忽地道:“吴都头,且慢,听敝人一言。”
“你还有什么话?”吴不赊斜眼看他。
马师爷拱手道:“吴都头大材,做一个捕快都头,实在是太屈材了,如果你愿意,敝人愿推荐吴都头为阳城县尉。”
县尉为县令的佐官,从七品,是官僚体系中品级最低的一种。但无论怎么低,至少是有了品级,是朝廷承认的一个官员。
“你推荐?”吴不赊冷笑,“你够资格吗?”
“我是不够资格,但侯爷在这里啊!一个县尉,就是侯爷一句话的事。”马师爷看向马元,马元瞟着吴不赊,点了点头。他先前有些怕,胖脖子缩下去一截,这会儿却又得意了,|Qī-shū-ωǎng|下巴微抬,一脸倔傲之色。
见他点头,马师爷喜道:“侯爷答应了,吴都头,只要你点点头,升官发财,就在眼前。”
吴不赊做梦都想当官,说不动心,那是假的,那心脏着实跳了两下,但听到“升官发财”四个字,他突地大笑起来:“升官发财,升官发财,哈哈哈哈。”
马师爷不知他笑什么,道:“是啊,升官发财。”
“马师爷,你还记得那天晚上去找高大人,你说到‘升官发财’四个字,高大人让你看什么吗?”
“你——”马师爷觉出了不对,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高大人说,”吴不赊向阳城方向一指,“那一边的天幕下,有数万双冤魂的眼睛在看着他!而今天,这些冤魂里,还多出了一双,那是高大人的!马师爷,对着这几万双眼睛,你敢再说一遍吗?”他紧盯着马师爷眼睛,“马师爷,你敢吗?升官发财,你敢再说一遍吗?”
他的眼光像刀一样锋锐,马师爷嘴唇哆嗦,那四个字,却硬是不敢说出来。
他害怕,但让他害怕的,显然不是吴不赊的眼光,而是冥冥中那双无形的眼睛,是那张文弱而苍白的脸上,那亮若星辰的眼光。是的,吴不赊也看到了,在那天幕之上,那双眼睛划破黑暗,永不坠落。
吴不赊提起周小山,御风而起。周小山一百多斤,吴不赊提着他飞不了多远,到城西找家车马行,雇了两匹马,一直到晚上才赶回阳城。
吴不赊估计,马元不会这么死心,真要被吴不赊杀了他的小舅子,别的不说,他堂堂侯爷的面子往哪里放?只怕他会让马师爷连夜赶回来接印,县令上任,接手案子理所当然,到时怎么审,都是马师爷说了算。吴不赊功夫强,硬要杀了周小山也不难,但那样一来,马师爷就有理了,吴不赊就成了罪犯,马元就可以动用官府的势力来对付吴不赊,所以吴不赊要赶时间。他在去襄南郡之前,已先暗里嘱咐了焦三几个人在城外五里处等,吴不赊一回来,焦三等人立即飞马回去,暗中叫人满城放风,说杀害高秋远的凶手周小山被捉回来了,就要进城,但新县令拿了周家的好处,必然要保周小山,大家要给高大人报仇,最好是到城门口拦着,亲自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