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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东诡道》第十九章 扎纸匠

作者:李文炫 字数:2770 书籍:关东诡道

  索八惊得目瞪口呆,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那个人欣喜若狂的样子,伸过一双胖手抓住索八的手。

  他急道:“八哥是俺,刘得住,你的兄弟小墩子。”

  索八诧异的问道:“小墩子?”

  这个自称小墩子的人是索八的多年的好兄弟,完全可以用“难兄难弟”这个词汇来形容。

  小墩子原名叫刘得住,乳名叫柱子。

  可能是他爹娘担心他夭折留不住,才起了这么个俗不可耐的名字。

  东北很多孩子都有个贱名,例如:“狗剩子”“狗蛋儿”之类的,据说小孩子起个贱命好养活,就连野狗都不稀得叼。

  由于柱子是个矮胖子,浑身只长肉没有骨头,看着胖墩墩的,索八就给他送了个雅号“小墩子”。

  小墩子是一个破落户,据说打他曾祖父那辈开始,他家就是远近闻名的乡绅,家资殷实,颇有资产。

  都说富不过三代,可传到他祖父这辈就开始每况愈下。

  后来他祖父更是生了个不争气的儿子,也就是小墩子的亲爹。

  他的这位亲爹像极了索八的前世徐伯元,也是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

  吃喝嫖赌抽占全了,故而江湖人称“五绝公子”。

  最后这个五绝公子把他的老子活活给气死了,老头子前脚一咽气,后脚小墩子这个倒霉蛋就呱呱落了地,所以有人说小墩子是他爷爷转世的。

  小墩子有那么一个败家的爹,注定他这辈子也有苦头吃了。

  果然不出所料,没等他长大成人,家业就被他老子败了个精光。

  小墩子十岁那年他爹醉酒后冻死在了外面,他唯一的亲人就是他的娘。

  而他娘也不是一张好饼,他娘偷着把家里唯一的房子变卖了,连钱带人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小墩子彻头彻尾到了无家可归的地步,像个流浪狗一样以乞讨为生。

  肚子饥一顿;饱一顿的,他倒是还能忍受,这刮风下雨的连个栖身的地方都没有,可就惨喽!

  索八见这位难兄难弟可怜,于是乎就把他领回了破庙,这一住就是十几年。

  索八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他不甘心一辈子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他就到一个军阀的队伍上当了大头兵。

  虽然当兵是个苦差事,但至少可以填饱肚子,说不定还能混个一官半职的。

  小墩子入伍第二天,部队就开拔去了前线。

  这两年间大仗小仗打得不计其数,一天到晚脑袋掖在裤腰带上。

  炮弹随时随地在身边爆炸,子弹也是擦着头皮“嗖嗖”的飞。

  上一秒还跟你说话的弟兄,下一秒就去见了阎王。

  小墩子开始的时候也是相当的卖命,后来他看清了军阀的本色。

  这些军阀只顾着打仗抢地盘,克扣军饷,滥杀无辜,根本不管下面小兵小卒的死活。

  小墩子虽然长得面相憨厚,看上去还有点傻头傻脑的。其实他鬼着呢!肚子里装的全是花花肠子。

  “老子刀口上舔血,吃糠咽菜,你们这些军阀老爷们吃香的喝辣的,俺才不给你买那个命。”

  小墩子靠在战场上装死,从死人堆里爬了出来。

  他做了逃兵,一路上以乞讨为生逃回了山神庙。

  小墩子到了山神庙却找不到了他的八哥,后来有人告诉他索八在大屯镇的“孙二娘酒馆”当了“上门女婿。”他就一路打听着找来了。

  这人要是爱胖喝凉水都长膘,小墩子就是这路货色。

  他还是那么胖墩墩的,只是比当兵前黑了一些。

  说起小墩子的外形很是搞笑,五短的身材,挺大个脑袋像个大号南瓜,下身就像个大冬瓜。

  大南瓜蹲在大冬瓜上,形成了他别具一格的身形。

  难怪索八叫他小墩子,当然有时也称他胖冬瓜。

  小墩子的锃明瓦亮的大脑袋本就够滑稽可笑的了,他偏偏在后脑勺上还缀着一根细长的辫子。

  小辫子一共也没几根毛,就像根老鼠尾巴在后面悠荡着。

  他下颚上多了一条斜刀疤,可能是与敌人拼刺刀时留下的。

  两只小臂上也有不同程度的伤疤,这厮是属猫的有九条命,不然早就凉凉了。

  玛丽娅对这个一身兵痞气的小墩子颇为反感,但碍于索八的苦苦相求,另外玛丽娅一合计倒也不是赔本买卖,小墩子身为兵痞虽然好吃懒做,多少也能干点活,再不济也能顶个半大孩子,于是就让他暂时住了下来。

  由于小墩子这位不速之客在,每天晚上收拾利索玛丽娅就回六马架子住。

  次日她再来酒馆,每天都是这样在酒馆与六马架子之间往返。

  玛丽娅不在酒馆住,她的那铺炕就成了小墩子的,索八嫌木板铺凉,就去跟小墩子去挤着睡。

  这对难兄难弟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在山神庙的日子,相比之下现在冻不着也饿不着,只是偶尔受点玛丽娅的气。

  这天晚上玛丽娅刚走,哥俩弄了一盘牛肉,一碟花生米,从酒坛子里打了两碗烧刀子。

  吃着肉,喝着酒,开始闲侃。

  索八端着酒碗说:“哎!小墩子你给俺讲讲你在战场上的事,说说你是怎么装死的?”

  小墩子二两猫尿下肚,一张大饼子脸红得跟猴屁股似的。

  他撇着大蛤蟆嘴说:“八哥你能不能别老隔着门缝看人了,把人都看扁了噻!啥叫装死啊!俺那叫三十六计之诈死,不是俺聪明,早他娘的炸成肉末了,今天陪你喝酒的就是个鬼了。”

  由于小墩子所在的军阀有个四川人,这个四川战友与他关系颇好。

  两个人常在一起侃大山,故而小墩子说起话来不知不觉就变了味。

  说着说着总能随口溜达出四川的字眼,“噻噻”的没个完。

  不过他的东北口音夹杂着半吊子的四川方言,听起来倒很是滑稽。

  索八滋溜喝了一口小酒说:“三十六计?你连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还敢跟俺讲兵法?”

  小墩子说:“好在俺也上过几天私塾,怎么就不识一箩筐了?”

  索八用巴掌轻轻一拍桌面子,说:“少废话,让你讲你就讲,啰里啰嗦的。”

  小墩子端起的酒碗刚送到嘴边,见索八迫不及待的样子,他把酒碗就放下了,撸胳膊挽袖子就要开书。

  这时门一开进来一人,扯着破锣嗓子就嚷嚷。

  “你们哥俩喝上了?啥好酒菜啊?也不叫俺老陈一声。”

  索八抬头一看,原来是隔壁纸扎铺子掌柜的陈三石。

  索八平时爱交朋友,而陈三石恰巧又是个自来熟。

  属于给他点阳光就灿烂,给他个鸡窝趴里就下蛋的主儿。

  外加上又是左邻右里,这一来二去就熟络了。

  玛丽娅在酒馆的时候,陈三石不敢过来,他知道这个婆娘泼辣得很,自己又是一个满嘴跑火车的人,怕哪句话冲到玛丽娅的肺管子,招来一顿骂,犯不上。

  所以陈三石专找玛丽娅不在时候,偷摸过来蹭吃蹭喝,喝大了就云山雾罩的胡诌。

  陈三石典型是说起话来有骆驼不使牛,办起事来雷声大雨点小的那么一个人。

  陈三石手扎纸的手艺不错,远近闻名,生意做得挺红火。

  只有干他这种买卖的人,当然还有开棺材铺的,才喜欢别人家死人。

  因为只有死人办丧事了他才有钱赚,也不能怪他心狠,谁叫他吃的就是死人这碗饭了。

  凭他本事日子本可以过得很不错,可他偏偏是个赌鬼,一头扎进赌坊,不输个底掉,绝不出来。

  今儿陈三石肯定是又赌输了,不然这个时候根本看不到他。

  陈三石回来的时候从酒馆路过,他用狗鼻子一嗅,就闻到了酒肉味,闻着味他就进了酒馆。

  在蹭吃蹭喝这方面,陈三石是个实在人,从来不装假。

  不用别人让自己到后厨取来碗筷,再舀上一大碗白酒,往椅子上一坐,连吃带喝,比在自己家都仗义。

  索八端起酒碗在陈三石的酒碗上碰了一下,说:“老陈看你这股子精神头准是赢钱了,你得安排兄弟两个去大馆子撮一顿好的啊!”

  陈三石闷声喝了一口酒,摇了摇头说:“哎!别提了,又他娘的给人家送去了十块大洋,这点子都背到家了,俺真快成了教书先生了。”

  索八满脸诧异的问:“教书先生?你要改行啊?”

  陈三石把酒碗狠狠的往桌子上一蹲,苦笑着说:“对!教书先生,穷得啥都没有,就剩书了,俺这不就是个输吗?一输到底。”

  陈三石的自嘲,逗得索八跟小墩子捧腹大笑。

  陈三石哭丧着脸说:“你们哥俩还笑?俺死的心都有了。”

  索八一拍陈三石的肩头:“老陈啊!你也别输了点钱就要死要活的,大丈夫能屈能伸,在哪栽倒咱在哪爬起来,如果真嫌疼咱就趴在那不起来。”

  陈三石一口把碗里酒一干而尽,眼泪流了下来了。

  小墩子撇着大蛤蟆嘴说:“瞧你那点出息,有话就说,没话就喝,你哭个锤子啊?俺跟你说赌钱跟上战场打仗没啥区别,想当年我们出征前,老帅都要先找个有道行的人给占卜一下,算算啥时出兵大吉?怎么打能赢?俺认为你也得找个人给你推算推算,这叫不打无把握之仗,八哥你说俺说的对吗?”

  没等索八回答,陈三石跟打鸡血了似的一拍大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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