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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星遗迹猎人》第四百五十六章 七天半

作者:暗尘弥散 字数:1961 书籍:异星遗迹猎人

  在四只巴巴的双眼下, 谢涵却一点都没感受到所谓的“兄弟情深”、“铁打的友谊”,反而觉得自己似乎太过信任了王洋一点──居然没好好多考察沈通明一会儿。

  以前他怎么没发觉对方脑子里也缺根弦──能和叶猛无缝对接上的,能不是脑里缺根弦么?

  但明早大军就要出发了, 他也没把么多时间换人, 便允了沈通明最后的要求,和他讲了起须贾的喜好、北境的情况,以及现在镇守北境的拾夏偏将优羿喾, 和北境三城偏历、温留、下廉的概况。

  紧接着, 谢涵就放下了点心──沈通明虽然信了叶猛的鬼话, 但他并不是一个愚蠢傻白的人, 相反他沉稳有主见……大概刚刚只是被叶猛下降头了罢。

  期间,叶猛坐立难安,一会儿看看谢涵, 一会儿低头看马车内的毛毯,好像在找什么, 但怎么也没找到, 脸上露出几分焦躁。

  谢涵于讲述中, 抽空喝了口茶, 见状,眉梢一挑,随后他就开始一边和沈通明讲话, 一边观察对方表现。

  马车内干干净净、纤尘不染,叶猛重复几次之前动作也没找到他想找的东西,耷拉下大头, 正这时忽然发现自己脚下踩着一根头发。

  那发丝细长、黑亮, 他欣喜地捡起头发,连忙抬头, 只见谢涵和沈通明还在专注地对话,飞快把那发丝藏进怀里,长长舒出一口气。

  谢涵:“……”

  马车在棘门营前停了下来,他带着沈通明和叶猛两个入营见须贾。

  须贾看了沈通明一会儿,点点头,却道:“那个豫侠还是不愿意?”

  谢涵灵机一动,叹息道:“孤虽已救命之恩将他强留下来。但他经之前一事,似乎已对官场失去了信心,只想做个仗剑江湖的游侠。”

  须贾一瞬恍惚,“游侠?游侠也不错、不错,应了他的名。”

  见状,谢涵摒退旁人,“大将军觉得好,可孤却觉得很可惜。”

  大帐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须贾意识到点什么,撇嘴道:“你又要说什么?青玉液还没到,又想使唤我起来了?”

  谢涵无可奈何,“那孤赌咒发誓不会吞了大将军的酒可好?”说着,他竖起三根手指,“皇天在上,后土在下,齐室谢涵今日立誓……”

  只他誓词还没念出就被须贾“啪”地一巴掌打落下手,吹胡子瞪眼,“你想吓死我啊?为几瓶酒逼你立毒誓,我就算不被天打雷劈,话传出去还不得给外面唾沫星子淹死啊?”

  谢涵揉着手背,恍然道:“原来大将军担心这个啊。”他贴心地建议道:“那大将军让人远远把守,听不到咱们的谈话,不就传不出去了么?”

  须贾:“……”这重点咋在这儿啊?

  他瞪谢涵一眼,还是启动商议军机模式,让心腹退后把守,“你小子烦死了,有什么话直说!”

  “大将军太紧张了。”谢涵忽然叹气,“其实孤想发的誓是:若没把今年的青玉液带给您,就罚我连续三日每天只吃三碗饭。”

  须贾:“……”他坐在军案后,打开手边战报开始阅读,仿佛室内没有另一个人。

  谢涵施施然在他对面坐下,又长长叹出一口气,“孤知大将军心疼孤,哪怕这小小的惩罚也不愿孤承受……”

  须贾被恶心地半死,从案下踢了谢涵一脚,“有话直说!”

  谢涵终于收起嬉皮笑脸,“可此心比彼心。不知道大将军能不能也心疼心疼一下天下士子。”

  “什么意思?”须贾皱眉。

  “譬如豫侠,可谓理想破灭,才想放逐自我做个游侠,这难道不值得可怜吗?这天下又有多少像他这样的可怜人?他们因何实现不了生平志向,因为咱们压在上面就像一座大山一样,他们再有才能也爬不上来。豫侠奉公执法,却被阳溪君家仆险些打死,他仗义执言,却被所有人当成是孤的党羽。”

  谢涵苦笑道:“这世道还给赤子之心的人一点光明与活路吗?豫侠说的很对:我国官场实在太过尔虞我诈,人人争权夺利,这还怎么为国效力?”

  须贾看着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孤希望能给我国官场一片清明,有能者居之,人人一心为国。”谢涵掷地有声,眸中的亮光比星辰更璀璨。

  须贾却“呵”了一声,“你知道山林里,兔子和绵羊最大的希望是什么吗?它们希望林中能一片祥和,永远没有狼群、猛禽。可这是不可能的事。”

  “不试试又怎么知道不可能呢?”谢涵道:“兔子与绵羊在狼群前就是只会知道逃跑而没想过反击,才会被吞吃入腹。”

  “反击,怎么反击?”

  “孤希望能举办一场面相全国有识之士的考核,随后按成绩优劣论官职,无论是布衣还是卿贵,一视同仁。”

  须贾哈哈笑起来,“好个一视同仁。那最优者论什么官?”

  “那一年所缺的最大官职。”

  “那如果那一年国君新丧呢?”

  直如平地一声雷,谢涵瞪大眼睛,“大将军你──”

  “我什么?”须贾面色骤冷,“太子殿下不是说一视同仁么?”

  谢涵张了张嘴,竟无言以对。

  须贾叹了口气,“你是聪明人,怎么尽想糊涂事呢?”

  “我、我、我……”谢涵像被人从内心深处狠狠敲击了一下一样,茫然无措。

  须贾从身后拿出两坛酒,拍碎了泥封,推了一坛给谢涵,“喝!”

  谢涵愣愣接过,看了看须贾提坛灌酒,也愣愣学着拎起酒坛往嘴里灌,不一会儿就醉意熏熏了。

  “忘记今天说的话罢,沈通明我会让人好好提拔的。”须贾在他脸上拍了两下,随后哈哈笑道:“来人啊──太子殿下喝醉了。”

  不一会儿,谢涵就被送回马车上,来的路上车内还有沈通明,现下就只有叶猛一个人了,他盯着谢涵红扑扑的脸看了一会儿,小声道:“殿下?殿下?”

  见人醉眼迷离,并不言语,他从怀里摸出一把小剪刀,跪在谢涵手边,捧起他一只手,那手白皙柔韧、五指修长,指甲修剪得整齐圆润,“再剪一点会痛罢?”叶猛皱了皱脸,又小声道:“那我只剪一点点。”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把剪刀尖挪到那指尖,就见那手的主人坐了起来。

  叶猛:“!!!”

  他差点没吓个半死,一蹦三尺高,贴在车壁上,颤巍巍指着谢涵:“您您您您……”

  “你拿什么指着孤?”谢涵冷视他。

  叶猛低头看一眼──嘤,他居然握着把剪刀指着自家殿下,他连忙放下手,把剪刀塞进怀里,随后讨好地对谢涵笑。

  谢涵依旧冷冷的,“你今天收了孤一根头发。”

  叶猛:“!”他脱口而出,“您看见啦?”

  “现在又要收孤指甲。厌胜之术。”谢涵眉峰猝然皱起,“谁派你来的?”

  叶猛被后面两句话唬得心惊肉跳,连忙摇头,“没有没有我没有。”

  “说罢。念在主仆一场,孤给你个好死。”

  叶猛心里突突突的,腿一软,从毛毯上爬过来拽他衣摆,“殿下,我没有,属下没有,您别不信我啊,我怎么会要害你……”

  他说着说着,鼻子酸得不行,眼泪就冒出来了。

  “……还哭上了?”谢涵语气微妙。

  叶猛惊觉自己丢人表现,连忙……连忙……把手里拽着的谢涵衣摆往脸上囫囵一擦,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谢涵:“……”他伸脚一踹,叶猛猝不及防“哎哟”一声给踹角落里了。

  他就翻身抱着腿蹲在角落里。

  他人高马大的,现在缩成一团,活像个大狗,眼睛红红看谢涵,小声道:“殿下,属下真的没有要害你,你相信属下好不好?”

  谢涵惨不忍睹地扶着额头,“那你说说你收集孤的头发指甲干什么?”

  叶猛浑身一僵,随后抬头看看谢涵,又低头看看毛毯。

  “说。”谢涵低喝一声。

  叶猛不敢不说,皱了一下脸,“殿下,您还记不记得您和柳絮姑娘的那个孩子?”

  谢涵:“……”他恍然想起今早王洋说的对方找虔婆的事,竟无语凝噎。

  但叶猛显然会错了对方的无语,慌忙摇头,惊恐道:“那个孩子还在、还在的,还好端端地待在柳絮姑娘肚子里,柳絮姑娘也没有失踪,正在养胎。”

  谢涵:“……你是不是觉得孤得了失心疯,还是无可救药那种:明明柳絮流产后悲痛欲绝失踪了,孤却自欺欺人地认为那孩子还在,柳絮也在。”说完,他忍不住撇开目光,“收起你那‘天呐您居然知道’的神情。”

  叶猛却眉开眼笑起来,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殿下,您能走出阴影真是太好啦。”

  谢涵:“……”他被噎了好大一口,怒道:“你还没说是谁派你来谋害孤的?”

  叶猛好委屈,“属下没有。属下是前几天陪聂钧遗回老家,听说不过百日的婴儿死后怨气极大,会阻止父母再有新的孩子,必须给他祈福。”

  谢涵“呵呵”一声:“所以你要拿孤的头发指甲给他祈福?”

  “他需要亲人的温暖,消除戾气。”叶猛认真道。

  谢涵……谢涵都要以为他真有一个孩子了,还是和霍无恤生的,他忽然重重一拍手边矮几,“你这个蠢货!你就知道自己找的那个虔婆一定是清白的?她说不定就是其他人派来骗你的。”

  “殿下不要担心。”叶猛拍拍胸膛,瞄谢涵一眼,小骄傲道:“这个属下早就想过了,所以属下没打算把您的东西交给任何人,而是由属下亲自施法。”

  说完,他忽然整个人颤抖起来,紧接着手舞足蹈,嘴里吟吟有声,在转玩几个大圈圈后,他乍然睁开双眼,“咄”一声,“四方小鬼,速速离去!”

  谢涵:“……”

  表演完,叶猛又跪坐下来,小羞涩道:“属下向那虔婆学了祈福和驱怨的招式,练了几天,还有几个走位不熟练。”

  谢涵:“……”他气笑了,“那真是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属下心甘情愿的。”叶猛连忙摇头,忽然后知后觉道:“咦,殿下你怎么知道我找了虔婆?”

  谢涵……他歪头,“你猜。”说完,他挥手,“滚罢,让寿春进来。”

  叶猛:“啊……啊?啊。”

  谢涵似笑非笑地指指自己涕泗横流的衣摆,“还是得叶卫士所赐呢。”

  叶猛脸一红,飞快跑出去,把坐车辕上的寿春换进去,寿春对着他,竖了个大拇指。

  叶猛:“?”

  “高,实在是高啊。”寿春由衷道。

  作为伺候了谢涵八年的贴身小内侍,他对谢涵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不可谓不了解,就像谢涵被扶着上马车时,只稍稍对他使个眼色,他就知道:殿下让他不要进去。殿下在装醉。

  然后再看看自家殿下扶额的手势,他又知道对方心情不好。

  结果在听里面传出来的声音,他知道对方心情变好了。

  这叶卫队长可不是手段高超、不可小觑么?

  他进去后,服侍谢涵换完衣服,就见对方斜躺下来指指脑袋,“头疼。”

  “殿下是有些醉了。”寿春双手在人太阳穴上轻揉。

  “有点罢。”谢涵阖目,心里却想着刚刚与须贾的对话──对方显然是抗拒他的计划的,但也如谢艮所说不会出卖他。

  他心里叹一口气,只愿沈通明节节高升,只愿能早日让豫侠回心转意,又或者他该去收割这个世界的名将了?

  是了,一个军队里,除了大将军要厉害,下面诸将也不能马虎,他是得抓五六七八/九个将领过来了。

  这一想,他又想起被沈澜之截胡的栾殊和蔺缺了──头疼。

  第二天,艳阳高照。

  齐军誓师,共三万精锐往西南方向出发,与梁、楚、郑、宋、滕、绞包围随国。

  宋期希望的劝退齐楚,让伐随一役化为泡影的事最终没有实现。他不只来不及遣使过来,更没有劝服他的君父。

  宋侯是个霸道刚强的君主,岂是他儿子做得了主的?

  不过,这暂时和谢涵没有关系,他忙着给他的变法计划做前期准备呢。

  当然,在大军出发时,他还在楚楚的定坤殿内,听对方笑呵呵地说起她怎么怎么讽刺玖夫人了,又怎么怎么给阳溪君夫人没脸了,两人脸色怎么怎么精彩了,最后她一拍掌,“啊呀,我当时真应该带个画师在侧的,好画下她们两个当时的样子,然后裱起来给她们送去。唉──”她可惜地叹一口气。

  “母亲。”谢涵哭笑不得,“这回鲁姬夫人又要在君父面前好生委屈了。”

  “她?”楚楚眉梢一挑,“她委屈她的,我快活我的,有什么相干?谢皋敢为她和我犟吗?”

  这话说的口气大,不过她自有她的底气──只要齐公今天没被殿门夹了脑袋,只要楚国没亡国,只要她楚楚没造反,那她国夫人的地位就是钢浇铁铸、不可动摇的。

  齐公动不了楚楚,想呵斥她罢,她是能让人呵斥的主吗?差点没呸一口在对方脑袋上。齐公能怎么样,他自诩文雅,只能留一句“成何体统”、“你堂堂国夫人竟如市井泼妇”、“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就灰溜溜跑了。

  某一种程度上,齐公是怕楚楚的。所以鲁姬的哭诉也只能是哭诉罢了。

  既如此,谢涵也没什么好说的,转而与对方说起姬曼柔的事。

  楚楚出身王室,自问见过不少龌龊事,最后依然瞠目结舌,“还有这种事?”

  随后不屑道:“姬山青这样,才不会让玖家觉得感激呢,他人家只会觉得他们好欺负。”

  可阳溪君没有和玖家叫板的底气。谢涵笑笑,没对楚楚的评论置词,而是道:“只我要用姬曼柔的话,还须考察考察她。”

  楚楚点点头,“如她说的是真的,那她也是蛮可怜的。冤有头债有主,欺负娴儿的,我就全找拾云衾要回来就是了。”说完,她道:“我让那几个宫人好好观察姬曼柔就是,你且放心,她要演戏,能对你演半个时辰一个时辰,却还能时时刻刻演上一个月两个月不露马脚么?”

  “还有玖少游,若他真是天腌之人。那想必姬曼柔说的十有八/九就是真的了。”谢涵道。

  楚楚眼睛一亮,“不如这样,假装我昨日出了口气,便同意姬曼柔规矩没学完就回玖府了。文秀略通医术,让她偷偷探探玖少游?”

  谢涵却摇头,“这样怕久玺桓将军不同意。”

  “啊呀。”楚楚一挥手,“他人都去随国了,不同意能有什么办法?文秀探探又探不了多久,过几天就让那些教规矩的人回来就是。这算给玖家面子了罢。”

  瞧楚楚有些烦了,谢涵笑道:“还是母亲聪慧,儿子着相了。”

  忽然,楚楚道:“说起来,你回来后,就没去给你君父请过安?”

  谢涵保持着原来的笑容,“他既不想见我,我又何必给他添烦。”说着,他疑道:“母亲怎么关心起这个了?”

  楚楚一摆手,“不是眼见着你要满十五了,不知道他对你婚事有个什么章程么?我又懒得去见他那酸样。罢了,我今晚请他来吃饭。”

  绕来绕去又绕回婚事了,谢涵耸肩道:“二哥还没娶呢。”

  “他?”楚楚摇头,“郑姜可愁死了。为了个什么姝的歌舞姬,玩什么非卿不娶。”说着,她瞪一眼谢涵,“你可千万别学他,不然我打断你的腿。”

  谢涵悻悻一摸鼻子,“怎么会?”

  这人最经不得背后说,说人人就来,正这时,门外传来郑姜夫人拜见的通传。

  楚楚颇为苦恼,“她又要烦我给谢涓找媳妇了。”

  谢涵笑几声,趁机溜走,出门正迎面遇上夫人郑姜。

  郑姜出身郑国公室,是郑伯的侄女,她既没有楚楚的煊赫身份,也没有鲁姬的君上独宠,是故不争也不抢。倒是温婉淡泊得很,只是唯一的儿子为个歌舞姬痴狂的事,还是让她淡然的眉眼染上愁绪。

  这让直面她的谢涵、有点、淡淡的、愧疚。

  “郑姜夫人。”谢涵对她点头道。

  “太子殿下。”郑姜也对他施了一礼,笑道:“涓儿之前一直念叨您呢,您就回来了,他见您一定高兴。”

  谢涵没好意思说他早就见过谢涓了,还逛了他的摘星楼,只含糊点头,“孤也很高兴见过。”

  二人匆匆寒暄一番,便就此别过。

  谢涵要去找狐源了──那个对齐公影响力巨大的国相大人,那个以一己之身压下各大氏族不满、名动列国的贤相。

  平心而论,谢涵得说:他君父的治国能力远不如他君祖父,但齐国却比以往更繁荣富庶了,这一切都是因为有狐源的存在。

  他的经历也是颇具传奇色彩的,布衣卿相,不外如此。

  他少好读书,满腹经纶,只是生在农家,日夜劳作,后来父母故去,就投奔到燕国国相处做食客。

  周围高朋满座,来往达官贵族,他的学识并没有得到看重,反而所有人讥笑他的贫穷,笑他不懂基本的礼节,连宴会射礼都会出错。

  那时正是心高气傲的年纪,在这情况下,自然不会低头,和周围人关系越处越差。后来国相府失窃,作为一个被孤立的人,理所当然被所有人怀疑、指控。

  百口莫辩下,他被打得奄奄一息扔出相府,脸上永远留着有罪的印记。

  怀着满腔恨意,他逃到齐国,遇到了正送走谢蔷出嫁队伍的谢皋──也就是当年的齐太子皋。

  云从龙,风从虎,这是一场旷世的因缘际会。至少对狐源来说是如此。

  他遂投身谢皋名下,替他出谋划策,成了对方最信任的心腹。某一种程度上来说,齐武公愿意把社稷交给谢皋,也有他的因素在内。

  后来,谢皋继位,他就成了国相。二十年辅佐,二人君臣情深。

  深的什么地步呢──当年谢皋继位后,做的第一件大事就是为了替他出头,出兵燕国,要求教出当年那个老国相。

  这简直是在打燕国的脸,他们当然拒不交付,战事一度焦灼。最后狐源劝战,谢皋退而求其次,要求彻查当年偷窃一案。

  结果,确是他人诬陷。在那老相国和几位诬陷者道歉后,谢皋才退兵。

  这种恩情,狐源怎么能不肝脑涂地?

  他兢兢业业、日理万机,齐国也蒸蒸日上、繁荣富庶。

  但如同谢艮说的那样,他再是七窍玲珑、长袖善舞,身为一个外来的平民,仍与本地权贵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

  这是谢涵来找他的根本原因。

  前一天,他已递上拜帖,今日一到相府外,就有家宰出来迎接,“殿下大驾光临,大人在内轩等候已久。”

  “太子殿下来了。”狐源临湖坐着,正提壶泡花茶,袅袅茶雾升起映得他面庞越发睿智深沉。

  他一年四季都是穿一身灰色葛衣的,从不带华贵的配饰,更不穿精致的锦衣,刻苦得像个墨者。沧桑的面容、斑白的两鬓、点点的褐斑让他看起来已近花甲──事实上,他不过是不惑之年。右颊上一个淡淡的刺青是他当年被诬陷时留下的,但丝毫无损他如今平和从容的气质。

  谢涵在他对面坐下,“狐相。”

  狐源倒好花茶,是谢涵爱喝的菊花,推了一杯过去,“我猜,殿下要与我讲一件石破天惊的大事。”

  谢涵怔了一下,莞尔,举杯轻嗅一口菊的清香,“竟不知狐相通《易经》。”

  狐源笑了笑,双手在膝上交叠,“易之一道,高深莫测,我一俗流,岂参的透?只是您先后去见了上廉君、大将军,又来见我。”

  “孤与叔公,素来相好,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去拜访一次,遑论一别数月。而孤去见大将军,是大将军看中了孤一卫士,要去军中而已。”谢涵淡然道。

  “您先后见上廉君和大将军时,都摈退了旁人,还不准他人靠近。”狐源又道。

  谢涵顿了一下,“狐相真是手眼通天。”

  “没多听几句话,我也活不了这么长。”狐源淡淡道。

  “狐相说笑,您斡旋于国内各大氏族中,巧妙地取了一个平衡点,谁愿作这出头鸟打破平衡呢?”谢涵笑道。

  狐源看了他一眼,他的眼睛宛如一汪广袤的大海,里面也无风雨也无晴,“没有人愿意做出头鸟,不代表没有人不想除掉我。”

  两人都在做着试探,最后谢涵输了一筹,喟然一叹:“狐相果然是狐相。”

  说完,他将自己的计划娓娓道了一部分──鉴于未确定对方立场,他只说了召贤考、削封邑等事。

  狐源静静地听完,道了一个字,“难。”

  “只是难,不是不可能不是么?”谢涵淡然一笑。

  “第一,君上不是一个喜欢变动的人。”

  “可有狐相在,君父会同意的。”对这一点,同谢艮一般,谢涵非常有信心。

  狐源却摇了摇头,“我并不想做让君上不开心的事。”

  谢涵一愣,“狐相说笑。谁都不喜欢麻烦,可这麻烦若是能带来巨大的好处,那又有何不能忍?孤想,变法后,收益最大的,当是君父。”

  狐源略有深意地看了谢涵一眼,“我以为,收益最大的,是太子你。”说完,没等谢涵回答,他又道:“第二,太子殿下要怎么抵挡氏族们的抵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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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是一万三,我怕是不可能一次性替换上来的,你们希望每天换三千,还是一次性的周末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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