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英迟疑了一下,猛然点头道:“既如此,那么老夫把这份礼撤回,老夫离此后,马上进宫见皇上,请皇上下旨立即中止各地对李大侠的……”
李雁秋摇头说道:“不必,大人好意我心领,我不在乎官家对我怎么样,李雁秋行事但求无愧放心,不管世情之毁誉褒贬,官家到处悬赏缉拿李慕凡,让官家尽管悬赏缉拿他的。”
张英老眼一睁,道:“这怎么行,李大侠如今是替官家做事……”
“大人错了。”李雁秋淡淡说道:“我这不是在替官家做事,若提官家,李雁秋没有考虑的余地,绝不会点头答应,我只是在还我自己的债!”
张英神色微窘,迟疑着道:“既然李大侠执意不肯,那么……”
李雁秋道:“二位最好全当没到这儿来过,没见过我这个人!”
张英只有连声答应,随即说道:“那么,李大侠,老夫告辞了。”
李雁秋淡然道:“二位走好,恕我不远送了。”
张英口中连称不敢,也忘却了他那军机大臣,大学士的尊贵身份,施个礼,转身欲去。
李雁秋突然轻喝说道:“大人,请留一步。”
张英忙回身说道:“李大侠还有什么……”
李雁秋道:“大人,我改变了心意……”
张英与徐文渊脸色一变大急,张英道:“李大侠,你……”
李雁秋淡笑截口道:“大人别会错了意,也别那么紧张,我是指那份重酬,请大人将帖上的东西折为现银,明天派个人送到这儿来,不管交给谁都行,我接受了!”
张英神情一松,转忧为喜,连声答应着,偕同徐文渊出门而去。
李雁秋没送,他站在书房里根本没动,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就像一尊泥塑木雕的人像。
刹时间这书房里好静!只有灯焰吞吐伸缩,灯花毕剥作响……
良久,良久,突然--
“李爷。”
“李雁秋倏然而醒,文子卫就站在他的眼前,满面疑惑地望着他,那有诧异,也有关切:“客人走了?”
李雁秋点了点头,“嗯”了一声,道:“是的,子卫,客人走了。”
文子卫疑了一下,道“李爷,我不知道该不该问……?”
李雁秋淡然说道:“子卫,对我,没有什么不该问的。”
文子卫不安地一笑,道:“李爷,那两个,是谁?”
李雁秋道;“子卫,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那一个是军机大臣,大学土张英,另一个是他的师爷徐文渊。”
文子卫一震,失声说道:“怎么,李爷,会是……”
李雁秋淡然道:“是的,子卫。”
文子卫一脸惊诧色,口齿启动,欲言又止,终于他微微低下了头,说了这么一句:“李爷,天不早了,您请早些安歇吧!”
李雁秋道:“谢谢你,子卫,你忙你的去吧!”
文子卫没再多说,头一低,转身行了出去!”
他刚出门,只听乐长春话声在院子里响起:“子卫,雁秋的客人走了么?”
随听文子卫漫应了一句:“是的,大哥,客人刚走!”
“雁秋呢?”
“在书房里!”
“真是怪,也不来堂屋里,一个人在书房待个什么劲儿,我跟你大嫂两人等了好半天了!”乐长春一路嘟嚷着,步履声近了只听乐长春道:“兄弟,我进来了!”
李雁秋应道:“老哥哥请进来。”
他说完了话,乐长春也恰好跨进了书房,他何等精明老练,一眼便看出李雁秋神色不对,他当即凝目问:“兄弟,客人走了。”
李雁秋微微笑了点头,道:“是的,老哥哥,刚走。”
乐长春问得技巧,道。“是谁,我跟你嫂子认识。”
李雁秋微一摇头,道:“听说过,但不会认识,我那位客人适才要我代他向老哥哥致意,夜来打扰,未向主人……”
乐长春截口说道:“兄弟,你不就是主人么?”
李雁秋淡淡笑了笑,没说话。
乐长春贬动着老眼,道:“兄弟,究竟是谁,能说么?”
李雁秋道:“老哥哥,对你,没什么不能的,说出来老哥哥也许会吓一跳,内城里的大人物,朝廷重臣,大学士张英……”
乐长春一怔,失声叫道:“怎么,是……兄弟,他来干什么?”
李雁秋淡淡说道:“他说的,专诚拜访。”
乐长春叫道:“专诚拜访?他是个大学士,而咱们……”脸色一整,接道:“兄弟,内情不这么简单吧!”
李雁秋笑了笑,道:“那么老哥哥以为……”
乐长春道:“别我以为,兄弟,你告诉我。”
李雁秋淡然说道:“并没什么,老哥哥,他来托我办两件事。”
乐长春道:“办两件事,什么事?”
李雁秋道:“老哥哥,你非问不可么?”
乐长春毅然点头,道:“事态不轻,兄弟,你最好让我知道一下!”
李雁秋沉吟了一下,点头说道:“好吧,我告诉老哥哥,他要我帮大内找寻他们的先皇,并且替当今暗中清除异已……”
乐长春脸色大变,失声说道:“兄弟,这,这怎么说?”
李雁秋淡淡地把内情概略地说了一遍!
听毕,乐长春神色极为凝重,道:“兄弟,你答应了没有?”
李雁秋一笑,反问道:“以老哥哥看呢?”
乐长春摇头说道:“咱们是什么?跟官家又是怎么样个情形,兄弟,我以为你绝不会答应,也不该……”
李雁秋淡然笑道:“可是,老哥哥,我答应了。”
乐长春似乎没听真,忙问了一句:“什么!”
李雁秋道:“老哥哥,我答应了。”
乐长春老眼凝注,没说话,旋即哈地一笑,道:“兄弟,你开玩笑,你绝不会……”
李雁秋道:“老哥哥,不是开玩笑,我答应了。”
乐长春双目一睁,道:“兄弟,你真……”
李雁秋道:“老哥哥,是真的、这没什么不得了。”
乐长春勃然色变,但倏又故态,柔声说道:“兄弟,你湖涂了!”
李雁秋道:“老哥哥,我清醒得很。”
“你还清醒。”乐长春道:“这种事你竟答应,你能答应,该答应么?”
李雁秋道:“老哥哥,毕竟我是点了头。”
乐长春身形微微一颤,神情肃穆地道:“兄弟,你每年跑这一趟‘北京’,我不说你,也不怪你。英雄气短,儿女情长,性情中人谁都一样,可是这件事我不得不说你,不得不怪你,你又为了什么?”
李雁秋淡然说道:“老哥哥,不为什么。”
“不为什么?”乐长春道:“兄弟,撇开别的不谈,咱们是天生的江湖人,像咱们,都有万丈豪情,一腔热血,你有没有考虑到,江湖会对你怎么看,世人又会拿什么眼光对你?……”
李雁秋默然未语,没说话。
乐长春接着说道:“我不以为你的处境担忧,但我不能不为你那得来不易,毁多誉少的英名担忧。官家悬赏万两,要的只是你一颗人头,而你竟反过来……”
猛然一阵激动,余话没能说出口。
李雁秋他仍在默默地听,没开口。
乐长春略趋平静之后,接着说道:“兄弟,别毁了你自己,冲着老哥哥这三个字,我要你现在进内城去,回复这件事……”
李雁秋微一摇头道:“老哥哥原谅,我不能。”
乐长春老眼一睁,道:“兄弟,你不能?”
李雁秋淡然说道:“是的,老哥哥,我不能,丈夫轻死重一诺,英雄一言重如山鼎,虽道老哥哥你要我……”
乐长春截口说道:“兄弟,你怕食言背信。”
李雁秋点头说道:“是的,老哥哥。”
乐长春道:“这么说:“你不愿回绝他们。”
李雁秋点头说道:“是的,老哥哥。”
乐长春身形倏颤,忽地一笑摇头:“丫头说得没错,你是变了,变得令人难以相信,我为你惋惜,我为你痛心,到现在我才明白。你为什么有那么多隐衷,为什么有那么多难以启齿之处,你该自问,你对得起谁,也该想办法找回以前的你……”他默然片刻,接道:“我乐家受你大恩,不便怎么说你,也不便对你怎么样,实际上,我也不能拿你怎么样,你在我这儿……” 倏地住口不言,霍地掉头走了出去。
李雁秋没动,也没说话,只默默地站在那儿!
乐长春的步履声响到了堂屋,未几,又一阵步履传了过来,越来越近,而且步子很快。
随听柳三娘话声在门外听响起:“雁秋。”
李雁秋忙道:“是大嫂么?快请进来!”
柳三娘急步走进书房,一脸的异样神色,劈头便道:“雁秋你哥儿俩是怎么回事?”
李雁秋淡然道:“没什么,大嫂,我惹大哥生气……”
柳三娘道:“没那一说,兄弟,再大的事他也不会生气,别瞒我,兄弟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雁秋道:“老哥哥没对您说么?”
柳三娘摇头说道:“他脸色很难看,问他他也不说,气冲冲地进房里去了,所以我才来问问你,兄弟,你该……”
李雁秋道:“大嫂,真的没什么。”
柳三娘脸色一整,道:“兄弟,难道你也……
“大嫂。”李雁秋道:“如果您一定要问,那么您请问大哥去。”
柳三娘双眉一轩,倏又淡然点头,道:“好吧,兄弟,我问他去,天色不早了,你歇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