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从落地窗斜射进房间了, 洒下一片光芒,仿佛给柔软大床上熟睡的人勾勒了一层耀眼的金边。
时舟被晃得眯起眼睛,缩进被窝里躲开太阳, 却又被穿透被子的光线继续骚扰, 下意识转身想去抱旁边的人躲在对方怀里,但翻了个身自然是只摸到空落落,不由得一瞬间有些缺了什么的违和感。
正找着电动窗帘的遥控器去拉上它, 一瞥挂钟却发现因为昨晚经不住诱惑通宵打游戏, 此时睁开眼睛已经是下午三点了。
他触电似的猛弹起来——我靠!上课迟到了!
哦不对, 今天是周六。
时舟松了口气,拉上窗帘后重新躺倒回去, 又去摸了摸旁边, 还是觉得似乎是缺了什么人, 可转念一想,他一个母胎单身十九年的人, 哪里有什么人可缺呢?
正闭上眼睛想要再睡个回笼觉, 眼看着半梦半醒要睡着的瞬间, 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个俊美无比的男人的脸,但还没来得及看清, 手机突然响了,瞬间把他从梦中惊醒。
时小少爷的起床气顿时爆发, 主要是没看清美人的愤怒, 刚刚接起电话就听对面的狐朋狗友问:“舟子, 今晚来酒吧玩呗!通宵蹦迪!”
时舟没好气道:“不去!我要睡觉!上次刚刚惹事,我再去我哥得揍死我!”
说的是先前看到纨绔公子哥往无辜女孩饮料里下药, 时舟走过去端杯泼对方一脸、之后两方人一共七八个混战在一起的事情。
虽然时黎赞同了这种正义的行为, 但对于去酒吧蹦迪这件事本身却禁止了。
“不要紧, 我爸说今晚有个酒局,就那帮更年期老头子的磨蹭劲,你哥今晚凌晨三点之前肯定回不来。”
时舟困得要命,正想说不,却突然听到对方拖长音补充:“有帅哥哦,不看后悔那种——”
听到“帅哥”两个字,时舟脑海中毫无征兆再次出现了一个陌生又熟悉的男人的样子,眉眼几乎堪称完美,气质冷冽而漠然,但却仿佛带着平时不轻易示人的温柔对他淡淡笑着,简直是长在时舟的审美点上。
这不正常。
根据时舟的生活经验,人怎么能突然想到一个自己从没见过的人呢,而且还清晰到能看清五官的地步。
——难不成这就是第六感,我今天只要去蹦迪就要遇到我的天选男友了?
被自己天马行空的想法给说服,时舟来了精神,随即翻身下床,对着手机满口答应下来,收拾自己准备赴约,美滋滋期盼着收获美人。
冬天天黑得早,时舟吃了点保姆做的小零食又磨蹭了许久才出门,夜幕完全降临。
今天白天的时候下了小雪,此时冷风吹过带着刺骨的寒意,时舟赶紧关上车窗,打了个寒颤专心看路。
他夜视力不太好,再加上刚拿驾照没多久,晚上一般都是司机开车,但蹦迪这种事情如果叫司机来必然得暴露行踪被他哥发现。
车开到一条荒凉路段,路上几乎没别的车,两边连建筑物也没有多少,光线昏暗可视范围很低,时舟只好睁大眼睛仔细看路。
没想到这么一仔细,居然隐约看到了路边居然有个人,一动不动倒在地上。
时舟一愣,连忙把车速放的更慢眯眼仔细看,同时打开远光灯看看是不是自己看错了,却发现居然真的是个人。
他连忙一脚刹车停在了原地,解开安全带往副驾驶的位置探身去看窗外,见对方侧倒在地上微微蜷缩起身体不知是死是活,顿时心里脑补出一堆杀人抛尸的恐怖故事。
又或者是碰瓷或者绑架的社会新闻,说不准他一下车,就会被藏在暗处的绑匪给捉住卖掉。
这个角度看不清脸,只能看到是长发,体型单薄而瘦弱。下雪的天气里身上仅仅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露出一点点似乎是校徽的标志,应该是个女孩子,而且年龄不大。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者说事出反常必有妖,如果假装看不见其实也......
时舟甩甩头,不行,万一人还活着,这么冷的天岂不是得活活冻死在这里?
他到底还是被自己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精神给打败了,拉开车门下车去查看这个“女孩”的情况。
天冷极了,时舟一下车就被冷风灌进领口,不由得哆嗦了一下,用手机照着去查看情况。
一想到这可能是尸体他就有点恐惧,更不敢看死人的脸,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去把这人翻过身屏息去看,不由得愣住了——
这是......梦里的那个美人的样子?!
但显然是小只了很多,年龄对不上,这看起来是个十多岁的孩子,而且梦里男人肩宽腿长身材高挑,是短发而不是这样的长发高马尾。
让时舟松了一口气的是还好人还是活着的,不然他现在就得吓死了。
滚烫的体温透过单薄的校服衬衫弥散在这冰天雪地里,身下的积雪已经消融,冰凉的水渍浸透衣服,让这个少年的浑身都在发抖。
时舟赶紧把人先抱上车暖和一下,车里空调开的足,放在后座的同时他自己也跟着坐了过去,仔细去查看情况,拿过手机准备打120。
左手拨号,右手往这孩子的脖颈间探去——这一卦俊美的长相,在少年时本就有些雌雄莫辨,虽说眉间已经能看出男性的英气,但男孩子怎么可能有高马尾?
虽然他觉得这个小美人肯定是男孩子,可万一判断失误这其实是个女孩、那摸别处就太像个流氓了。
想来想去摸摸有没有喉结比较妥帖,万一真是个小姑娘也不算太冒犯。
指尖下的温度是高烧带来的滚烫,摸到一点点喉结凸起后能确定性别了,恰好急救中心的电话接通。
时舟刚一张嘴想组织语言描述症状,不料这少年突然睁开眼睛!
速度快到难以置信,他一把按住时舟放在他喉咙处的手,另一手抢过手机,挂了急救中心的电话继而狠狠把手机扔了出去!
时舟顿时被吓得懵逼了一下。
就好像亲眼看到诈尸全过程似的,是真的结结实实哆嗦了一下,继而下意识按住这个疯了一样的小神经病。
刚刚那个动作姿势,如果这少年不是高烧之下虚弱无力,能直接把时舟的手腕掰脱臼。
他虽然病骨支离瘦弱单薄,但疯起来一点也不像是林黛玉那一挂美人,时舟没想到这是个小神经病,就好像谁要杀他似的拼命挣扎。
浑身最后一股力量迸发,时舟几乎要按不住他了,被迫只好双手上阵又用膝盖压住他不让他暴起行凶。
“停停停!”时舟立即伸手去拉开车门,“我又不是人贩子,你害怕就下车!”
时舟到底说了什么话,秦宴城一句也没听清。
车门虽然打开了,但时舟这个糊涂蛋忘了松开手,还把人按的死死的,显然是在释放一个错误的信号,让他更加不要命的反抗。
等时舟反应过来自己要松手的时候,却发现眼前这少年已经情绪激动之下猛咳了起来,听起来和正常的咳嗽不太一样,带着尖锐的哮鸣音,时舟陡然意识到——他这是哮喘犯了。
但即使如此,秦宴城刚刚一被他松开,立马就挣扎着坐起身要下车。
时舟震惊,都已经咳成这幅样子了,高烧之下脚刚刚一沾地就软倒下去,却又费力地站起身,扶着车身摇摇晃晃要离开。
走了几步,他摇晃了一下后再次倒下,这次直接晕过去了,不省人事地蜷缩在地上,只痛苦地咳呛喘息。
如果没人管,估计半小时都撑不住就死了。
时舟看着刚刚两人扭打在一起的时候手背上被这小崽子挠的血痕,突然想到小时候想捡一只奶白色的小猫崽回家结果被惊恐的小猫又挠又咬的经历。
到底还是不能狠心见死不救,甚至看着他这样子,心中无端升起一种熟悉至极的心疼。
时舟迅速把少年重新放在后座用安全带捆住,听着这愈发让人担心的尖锐喘息声,敲打着车载导航找到最近的药店,继而顾不上夜视力不好不安全了,直接凭感觉一脚油门下去急着买药,生怕晚一秒钟这孩子就会死。
好在前后只是七八分钟,时舟就顺利买到了药,正想询问药店的医师这个该怎么使用,奇怪的是一瞬间用法就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似的。
与之同时出现的还有要攥紧了药瓶,千万别松手的念头。
秦宴城被扶起来,时舟摆弄着药瓶让他吸了两口喷雾,片刻后他终于缓缓睁开眼睛——下一秒猝不及防抬手去抢药瓶,时舟早有准备,攥的牢牢的。
本来都要以为这小美人是哑巴了,但此时秦宴城扔药瓶失败,终于被迫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他的嗓音沙哑而带着无比的疲倦,神态中满是丝毫不像个孩子的老成,他平静而淡然说:“别管我,让我死。”
时舟一愣。
虽然说“少年不知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年龄里不少人都是这样伤春悲秋或者将漠视生死挂在嘴边,但他的眼神非常空洞,一片死寂而没有一点点光亮,病态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是真的在求死。
半晌后,时舟终于回过神来,教训道:“小兔崽子,不许说这种话!活着才能吃香的喝辣的,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
说罢,直接强行把喷雾怼在了秦宴城的脸上,强迫他好好吸药,什么也没有活着重要,长大了之后天大地大,还有更多他没享受过的幸福生活等着他,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但这种强迫的举动显然是不慎勾到了哪根隐秘的底线,秦宴城突然浑身颤抖起来,仿佛是恐惧又仿佛是愤怒,一瞬间精神就散了似的,短促地闷哼了一声之后疯了一样开始挣扎,一点也看不出刚刚对话时的冷静。
眼看着他一手死死按住胃部不住干呕,咳呛地更严重了,时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好赶紧松手,生怕再碰他会加剧症状。
不消片刻,秦宴城彻底安静了,双目紧闭躺在后座,引得时舟开车回家的路上悄悄试了好几次他的鼻息,哪怕是等红灯的间隙都回神摸摸他是不是还是滚烫的、软和的。
原本偷偷溜出门去的小少爷突然就带了一个俊美无比的少年回家,佣人们不由得有些惊奇,第一反应是小少爷真是胆子越来越多、人越来越野了。
这么堂而皇之地把外面的花花草草往家里带,而且这一看就是个年龄不大的孩子,这也下的去手,不怕被大少爷打断腿?
“什么眼神?小爷是这种人吗,”时舟翻了个白眼,心想大家的脑补能力真是无穷的,“路上捡回来的小美人,赶紧去联系医生,立刻马上赶快十分钟之内赶过来!”
十分钟是不可能的,京城到了这时候堵车,再加上路上恰好剐蹭小车祸,占着车道,估计时间得推迟到两小时后了
时舟自己还是个巨婴宝宝,丝毫没有半点照顾人的经验,连脱了秦宴城被融化积雪打湿的衣服都小心翼翼,毕竟他看起来实在太苍白太脆弱了,仿佛是精致的瓷娃娃,再使劲一点就能捏碎了似的。
秦宴城被换上了一身毛茸茸的可爱小熊保暖睡衣,不用问也知道这么童心大发的衣服是谁的,但即使是时舟最厚的一套了,他也还是冷得浑身发抖嘴唇煞白。
脱衣服时掉出了一张校卡,时舟捡起来看了看,这才总算是知道了小美人的名字叫秦宴城。
有学校的名字,他隐约有些印象,是京城最贵族的顶尖国际中学,当时要不是出国了的话他本来是得去这里的。
就那昂贵无比的学费,难不成这是个离家出走的富家少爷?
那可真是用生命赌气,身体不好就不要学人家离家出走了,病成这样高烧昏倒在路边,父母得多心疼多着急?
时舟怕等医生来得太迟估计这孩子就烧傻了,于是从药箱里翻找出退热贴和退烧药打算先给他吃了药再说。
但秦宴城对吃药十分抵触,即使烧的昏沉也牙关紧咬,不肯松开丝毫。
时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总算是强行把药给喂了下去,心想幸亏这小神经病这阵子没醒,不然又得暴起行凶卸他手腕。
退烧药本就刺激胃,秦宴城上个月刚刚因为胃出血住院,而从昨晚离开学校到现在已经整整两天一夜没吃过任何东西,说是发烧烧晕在路上,其实更多的是低血糖以及胃疼疼晕的。
一颗退烧药此时对他来说简直就是毒药,不多时,他就疼的发起抖来,生生又给疼醒了过来。
睁开眼睛就看到面前的人正把一个粉色的片状物体往他嘴里喂,秦宴城陡然坐起身,无比戒备地一把推开时舟,动作幅度太大引得一阵胃痉挛,他脸色更煞白无比了,又捂着上腹痛苦地栽倒回床上。
时舟吓了一跳,连忙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秦宴城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半晌后问:“你......是不是给我吃什么了?”
时舟怔愣片刻,此时也看出他是胃疼了,继而后知后觉想起自己刚刚给他喂退烧药引得他不舒服了:“完了我忘了,对不起!我......我给你熬点粥好不好?先给你吃点糖,免得再低血糖了。”
他摊开手,掌心中正是那两颗粉色的“不明药物”,草莓味的压片硬糖。
秦宴城本就戒备心很重,这种类似药的东西他坚决不会吃,只是起身想离开,一低头却发觉自己莫名其妙一身毛绒绒的睡衣,而他此时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
时舟正忙活着给他找药吃,翻完了药箱拿出药之后又去充热水袋的电,然后问佣人找暖宝宝贴,再噔噔噔跑回房间给秦宴城加了一床被子把他给捂紧了免得冷。
秦宴城眼前有些泛黑重影,但却还是不肯睡,眯着眼睛盯着时舟忙碌的身影。
明明很抵触被人照顾,但面对时舟,却觉得心中有些许暖意。
时小少爷并不靠谱,刚刚翻出一个水银温度计想甩一甩给秦宴城量体温,结果手一滑就扔出去了,摔了一地水银小珠子。
因为从小被教育千万要离得远远的据说很恐怖,这是他第一次摔碎这种温度计,以至于顿时惊慌失措,吓得差点也要跟着跳上床来和秦宴城一起躲进被窝里。
幸亏佣人及时上来,拯救了已经掀开被窝准备抱头钻进被窝的时小舟,把地上的残骸收拾得干干净净,时舟这才从被窝里钻了出来。
时舟一抬头,发现这个小屁孩用一种关爱智障的冷漠眼神看着他。
时舟脸一红:“怎么了!要不是给你量体温我会手滑嘛,你怎么好意思笑话你——叔叔!”
两人明明只差了五岁,秦宴城十四,时舟十九岁没多久,这就好意思给自己抬辈分了。
佣人又送上来一只电子体温计,时舟知道发烧的人对冷很敏感,他哥以前都是给他捂热乎了才给他用,因此他也如法炮制先揣自己怀里暖了暖。
秦宴城纯黑色的双眸中向来没有什么神采,只是宛如木偶似的垂眸看着他。
时舟和曾嫣不一样,没有把自己的每一分好、每一分呵护关心都掰开了揉碎了然后大肆宣扬,更不会一旦没得宣扬了还得再把他弄病了重复过程。
时舟这种照料是秦宴城第一次体验到正常人照顾病人的态度,似乎......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这才是真正的善意和发自内心的好么。
“哎,要不我叫保姆给你熬点粥,然后我帮你揉揉胃好不好?”
秦宴城心中虽有些许动容,但却依旧冷漠不答。
“你这个冷冰冰的小疯子,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像人贩子啊?可是人贩子会端茶倒水的照顾你?真没良心!”
时舟见这小美人油盐不进而且丝毫不领情,作为养尊处优的时少爷顿时就不满了起来,噘嘴不开心道。
秦宴城抿唇,重新不动声色判断自己此时到底是什么处境,眼看着时舟要上前,不见外地给他揉胃,肢体接触还是太过了,他犹豫须臾后还是戒备地往床角退了一下。
“别碰我,”秦宴城开口就满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冽语气,“我不需要照顾。”
这种少年音即使因为感冒发烧而沙哑,但毕竟还有些许羽翼未丰的稚嫩。
时舟翻了个白眼,心想小爷还不是谁都伺候呢:“怎么,你害羞啊?”
却也不敢强迫他,毕竟不瞎的都能看出秦宴城精神不是特别稳定、和一般人不一样了,强迫可能会踩到尾巴踩炸了毛。
得,真是给自己捡了一个碰不得的瓷娃娃累赘回家,只能捧在手心里小心呵护。
虽然秦宴城态度恶劣,但时舟到底不忍心放任小美人胃疼到冷汗涔涔、自己咬着自己的手腕都咬出血痕来了还强忍着一点声响都不发出来。
他把秦宴城从被窝里捞过来,把充好电的暖手宝塞进他怀里,又对着图研究暖宝宝贴的正确用法。
温热的暖手宝横在痉挛剧痛的胃腹之间,似乎真的舒服了一些。
秦宴城垂眸,突然感受到了什么冥冥之中的信任,就好像前世今生似的,这种感觉似乎很熟悉,甚至这不像是第一次这样照顾他。
——眼前的人也许可以信任。
这种判断没有什么依据,但秦宴城还是慢慢放松了,在时舟下楼拿了粥上来晾凉,然后又锲而不舍试图帮他按摩胃部的时候,秦宴城虽然还是试图抵抗但没有那么激烈,就当默许了。
时舟只以为他是没力气折腾了,耐心照顾了一阵之后感觉他脸色稍微好了一点点,至少不像是先前随时都可能再晕倒了,时舟这才端起软糯浓稠的小米粥。
考虑到虽然这个小孩看起来心理年龄有点太大,但孩子们就该理直气壮得到粥里加糖的待遇,时舟这个十九岁的大宝宝还要喝甜甜的粥,于是特意让佣人多加了一些糖。
他端着碗细心吹凉勺子里的粥递过来的时候,秦宴城照例应该是饿死也不吃来源不明、可能下药了的东西,而且他现在病恹恹的没有食欲。
可是看着时舟细心的样子,却罕见地有些许迟疑和动摇。
时舟哄他:“你乖乖的,暖暖和和喝一点小米粥胃就没这么难受了。”
秦宴城还是不动。
两人的脑回路也不知道怎么就对上了,时舟恍然大悟他在警惕什么了,耸肩道:“我又不是个怪叔叔,不会给你加乱七八糟的东西的。”
直接自己喝了一勺自证清白,保证粥里没下毒,心想这小孩的防范意识可真强,大概是家教很好吧。
好不容易喂了秦宴城小半碗粥,简直是喂猫似的,一点点就把他撑得难受了,时舟只好让他躺下,试图给他顺时针揉揉胃试试能不能促进它加速消化。
秦宴城抵触任何人的照料,但面对时舟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那种条件反射的头晕恶心也没有出现,反而是绝望厌世感稍微淡了一些。
不多时,秦宴城就昏昏沉沉睡过去了。
发着高烧又身体虚弱,连续两天一夜没睡,这一觉睡得很沉也很安心,甚至连医生给他打了吊瓶、不久后又拔针他都不知道,倒也幸亏不知道,否则又是一场对于心理创伤的折腾和遭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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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黎参加的酒席散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两点多了,离着公司进再加上第二天还有不少事要处理,因此没回家而是在公司凑合睡半宿,谁知早上一睁眼,就听到佣人通风报信告诉他时舟带人回家了。
再往前翻消息,时舟的那些好兄弟们昨晚蹦迪蹦的太快乐以至于乐极生悲,其中一个被他爸当场抓回去,当众表示要打断这小子的腿,因而其他人也因此一齐在家长面前暴露了。
——所以说,时舟昨晚不但去酒吧了,带回家一个据说长得好看到像洋娃娃的未成年小男孩?
一路抱回来还睡在一个房间,对方当时还不省人事?难道是学圈里纨绔子弟那一套,从哪里抢来的?
时黎顿时毛骨悚然,无法相信这么大一个乖弟弟会瞬间学坏,但佣人又说的言之凿凿。
秘书费解地看着时总陡然变化的表情,不用问也知道肯定又是时小少爷闯什么祸了,会议都推迟了,时总赶着回去收拾烂摊子或者回去批评教育他。
时黎推开房间门的时候,时舟还睡得正香。
秦宴城还发着低烧因此身上格外暖和,睡着睡着就被时舟当成抱枕给抱住了,梦里的时舟还很疑惑地心想:为什么这抱枕这么瘦到硌得慌,但却暖呼呼的?
时黎这么一开门,一下子就把时舟给吓醒了,睁开眼睛连忙伸手去摸秦宴城的额头。
这一宿都睡得不安稳。
医生说秦宴城身体太差了,高烧容易诱发各种并发症,得有人守着,因此也没把他挪去客房而干脆一起睡了,潜意识里也一直关注着秦宴城的身体状况。
“时舟,你真是——”时黎见两人都睡一个被窝了,顿时怒火中烧,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兄弟俩最心有灵犀,时舟一看他哥的表情就明白意思了,连忙疯狂摇头:“他不是!我昨晚没蹦迪!这是我路边捡回来的,他不是MB!”
说罢,赶紧跳下床把秦宴城的校卡递给他哥,自证清白。
“我有那么变态嘛,他虽然长得高,但是才十几岁呀。”
时黎看着校卡,这才松了一口气。
没学坏就好,捡孩子回来倒是一贯是时舟多管闲事的正义风格,见怪不怪。
两人声音不小,秦宴城浓密纤长的长睫颤抖了一下,继而缓缓睁开眼睛,见房间里多了一个人,立即一言不发地戒备看着时黎。
时舟立即掀起被子蒙住他,隔着被子摸了摸他的脑袋:“乖,再睡一会。”
刚刚对视的那一瞬间,时黎突然发现这孩子好像......不太正常。
这个年龄的少年不会有这么沉寂的目光,更不会有这么阴郁无比的气质。
但此时秘书又打电话来婉转催促他会议要开始了,他来不及细想也就只好离开,同时嘱咐保姆们看好了时舟和这个来路不明的少年。
时舟打了个哈欠还想再睡一觉,但想到弱不禁风的小疯子得按时吃早饭,于是只好打着哈欠带他下楼。
秦宴城对于进食显然是一百个不愿意,昨晚喝了几口粥就胃疼的冒冷汗,此时看着一桌子保姆专门给他准备的清粥小菜却一点兴趣也没有。
时舟拿出昨晚医生开的胃药:“饭前先吃这个,饭后吃这个......对吧小朱?”问问旁边的保姆,免得这稀里糊涂的脑子不小心让秦宴城吃错了药。
保姆立刻点点头,心想小少爷真是长大了,会照顾人了。
但秦宴城不吃药。
即使知道没毒、知道都是普通胃药他也不吃。
宁可直接病死也不吃。
粥也不喝,药也不吃,时舟心想现在的孩子都这么任性的吗?
正想着到底是用软的慢慢哄还是用硬的逼迫秦宴城就范,甚至已经组织好语言决定贡献出自己最爱的草莓星空棒棒糖给秦宴城了,就见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他哥到公司之后发了微信来,大概是下属们开始汇报工作,他可以暂时开一下小差:
“你实话实说,这孩子哪里捡的?你是不是看人家好看就偷着拐来的?”
拐来不是因为什么肮脏龌龊的想法,而可能单纯只是欣赏美好事物。
时黎早就知道时舟喜欢各种好看的东西,别说长得像洋娃娃一样俊美精致的美少年了,就连毛茸茸的可爱狗狗他都忍不住想征得主人同意后抱回家rua一阵。
——甚至还干出过为了能多看一会漂亮的布偶猫而在猫咖里一口气点了五十杯奶茶的事情,只求那只漂亮又高贵慵懒的猫崽能多营业一会让他摸一摸。
时舟迅速打字:“真的是捡的!他身体不好犯病了,晕倒在路边,而且身上就穿着一件衬衫,好可怜啊都快冻死了,我就带回来了。”
时黎无奈:“宝儿,不是哥哥不信你,你知道他是谁么,你在哪个路边能捡到秦氏集团的小少爷?”
“[图片]”
时舟一愣,看着屏幕震惊了。
他也隐约听说过秦家确实有个体弱多病的小少爷,深居简出从不出现在媒体面前,不像他们兄弟俩总被老爹拎出来参加各种酒会从小就被迫营业。
圈里没几个人见过秦家少爷的样子,只知道他母亲对他非常非常爱护,细心且任劳任怨地照顾他脆弱的身体。
那他怎么会这么惨兮兮的像一只没人要的小猫崽一样倒在路边没人要呢?
时舟看着哥哥发来的照片,是因病已故的老秦总的照片,很年轻很帅,对比秦宴城的样子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父子俩像极了,而且这么一想,他家孩子好像的确是“秦宴城”这三个字。
时舟倒扣放下手机,立刻做决定:“小美人,你是秦家少爷?我让司机送你回家吧,你妈妈在家肯定担心疯了。”
任凭哪个母亲丢了孩子能不担心,再加上天这么冷,这孩子身体又不好,肯定急疯了。
秦宴城闻言一愣,紧接着浑身都颤抖了起来,仿佛听到了什么十分恐怖的话,时舟不是要送他回家而是要把他扔进刀山火海去凌迟似的。
他立即双手发着抖掰药片吃,然后端起面前的一大碗粥一口气猛灌了下去。
瞬间就被恐惧给冲散的理智让秦宴城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是因为我不听他的话、没有好好吃饭好好吃药,所以他要惩罚我吗?
时舟吓了一跳,秦宴城动作太快了,此时已经放下碗。
“哎!你喝的太急了,不用喝这么多,你的胃承受不了——”
话没说完,秦宴城脸色就变了,皱眉抿唇,显然是努力忍耐胃里翻江倒海的翻滚抽搐,一口气喝下去的粥显然超过了他脆弱的胃最大承载。
不能吐,不能让时舟不高兴。
我不能回去,不能落到曾嫣手里......
“是不是不舒服?别忍了,难受就去吐了吧。”
时舟没什么照顾人的经验,伸手拍了拍秦宴城的后背,顿时把他拍的一阵更难受的反胃,冲进洗手间里,对着马桶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呛呕吐。
时舟连忙跟了过去,见他吐完之后捂着胃疼的站不起来,小心翼翼把他扶起来让他漱漱口洗把脸,这次是傻子也能看出秦宴城不想回家了。
——为什么会这样?难道说他母亲的温柔都是表象?
反正真正的好妈妈可不会让孩子疯成这样,有这么明显的恐惧和心理问题。
这么说来,我捡到的就是我的,为什么要把他送回去呢?
时舟越想越喜滋滋,有一种老天爷给他送了大礼物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