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花
沐钰儿自水中抬起头来, 先是一眼就看到唐不言披着大氅站在廊檐下,肃青色的大氅静静垂落在两侧,高洁优雅如仙鹤。
他注意到沐钰儿的视线, 便也跟着看了过来,沐钰儿做贼心虚,见鬼一般移开视线,只是专注地看着张一。
唐不言便也顺势看了过下, 一双眼瞧着不辨喜怒, 淡定自若。
正准备下台阶的张一脚步一个哆嗦,差点脸朝地摔下去,小眼睛滴溜溜的朝着两边转了转。
——不对劲!
他脑海里冒出粗黑的三个大字。
“都看我做什么?”他往红柱上靠了靠, 哆哆嗦嗦问道。
“看你貌美如花啊。”沐钰儿话一说完又觉得不对劲,眼尾一瞟, 开始不耐烦地敲了敲石头,“快说正事。”
遭受无妄之灾的张一砸吧着嘴, 小声说道:“有一个脑袋在慈惠坊的洛水附近被人发现了。”
沐钰儿扬眉:“这么巧。”
张一点头,朝着沐钰儿走过去, 顺手掏出帕子递了过去:“更巧的就是在大风车附近。”
沐钰儿细眉紧皱:“如何发现的?”
张一一说起这个就兴奋起来:“前几日不是一直暴雨嘛, 洛水河水暴涨,那个大风车的动静就更大了, 金吾卫怕洛水淹了沿边商户, 打算用两天时间疏散住户, 昨日走了一大半,然后今日一大早就继续来敲门,谁知道刚走到安然桥附近, 就看到有一双腿直勾勾地躺在树后, 金吾卫心中就一个咯噔, 前几日才刚发现碎尸,可不能又是尸体了,卫队长就带着人战战兢兢走过去。”
张一顿时神秘起来:“结果你猜怎么着?”
沐钰儿把手中的帕子扔到他怀里:“打算去南市说书是不是。”
张一龇了龇牙,兴致不减:“原来是一个醉汉,那醉汉满身醉醺醺,一打听才知道是昨夜在慈惠坊小酒坊喝了酒,昨天晚上没回去一直在路上闲逛,这几日洛水附近都在清街,竟都没发现他,最后这人走不动,发酒疯,以为回家了,直接躺在地上就睡了。”
张一说话抑扬顿挫,一件事情在他嘴里说出来,画面感迎面而来。
沐钰儿蹙眉:“这么大个人,巡逻的金吾卫没发现。”
张一伸手把人打断,一本正经说道:“我还没说完呢!”
沐钰儿龇了龇牙:“那你快说。”
“再说那醉汉是直接躺在柳树下的,幸好洛河边上的柳树叶子厚,半夜风一搅动就给人盖住了半个身子,免了他大晚上在外面睡觉被冻死的惨状,再说那卫队长被吓得一个哆嗦,就直接把人踢醒了,想着赶紧把人打发走,去别的地方睡,那醉汉迷迷瞪瞪睁眼,最后慢吞吞起身,结果你猜怎么着了!”
张一自肚子上比划了一下:“他这里一直鼓鼓的,然后被柳树盖着,大家都以为他是一个大肚汉,谁都没仔细想,结果那醉汉一坐起来,好了,肚子掉了!”
他双手一拍,声音顿时激昂起来。
“是一个人头!脸上的肉都掉了半边了。”
张一一手握拳,在掌中用力击打一下。
“我觉得就是我们没找到的那具碎尸的男脑袋。”
沐钰儿心中一动。
“长得可像鲁寂?”唐不言走下台阶,朝着沐钰儿走过去。
张一连忙让开道。
“不好说,那个人整个都泡开了。”他砸吧着嘴,“但我感觉,那眉眼真的有点像。”
“脑袋呢?”
沐钰儿的声音自张一背后传来。
张一不解扭头:“老大,你站我后面干嘛。”
沐钰儿捏着他的后脖颈,往前推去。
张一猝不及防看到唐不言的脸,顿时吓得整个脑袋往后仰去。
——唐少卿这脸好看是好看,吓人是真的吓人!
“头颅如今在哪?”唐不言见状,淡淡问道。
张一磕巴了几下,这才想起之前要说的话:“金吾卫正打算送过来呢。”
“那个醉汉呢?”身后的沐钰儿也跟着问道。
“也一起被抓过来了。”
“你带几个人去通玄桥附近,等会会有一具尸体被送到北阙,你沿途看着,不要让其他人接触到这具尸体。”唐不言开口把人赶走。
张一哎了一声,正准备走,突然感觉后背的衣服被人拉住了。
“还是我亲自去吧。”沐钰儿闷闷说道。
唐不言的视线终于落在那半截发髻上,沉吟片刻后说道:“那颗头颅也很要紧,而且这件事情若是真的牵扯草药案,司直不是更清楚嘛。”
沐钰儿还没说话,张一也跟着嚷嚷起来。
“对对对,接尸体这种事情还是我去吧,等会还要审讯,我也不会啊。”张一大声嚷嚷着。
沐钰儿被张一的迟钝气得咬牙,但也不得不松开张一的衣领。
张一眼珠子在两人身上扫过,然后头也不回地跑了。
偌大的庭院就剩下沐钰儿和唐不言两人。
唐不言神色如常,只是唇色有些发白。
“今日之事确实是某思虑不周,还请司直见谅。”唐不言认认真真开口道歉。
沐钰儿胡乱嗯了一声:“没有的事,我先换衣服了。”
她头也不回地窜走了。
唐不言垂眸,右手手指捏着左手的指骨,沉默地站着。
等沐钰儿磨磨唧唧换好衣服,金吾卫的人也来了。
来人正是当日捞尸块的小队长,人长得奇高,又黑又壮,那个焉头耷脑的醉汉弯腰勾背在他身边站着,越发显得像个小鸡仔。
“就是此人。”小队长直接把人往前提溜了一下,“脑袋就在这个盒子里,怕我的人粗手粗脚,直接放在盒子里给司直带来。”
他顺手把怀中的木盒递了过去。
沐钰儿笑起来,抱拳说道:“麻烦这位大兄弟了。”
“不敢当,职责所在。”小队长性格豪爽,挥了挥手,“大家伙都希望案子赶紧查清,也免得队长也整天念叨着,我听着也难受。”
唐不言自屏风后走了出来,抬眸看着那个小队长,开口,冷淡问道:“你们昨夜为何不曾发现这位醉汉。”
“卑职金吾卫队正曹正参见唐少卿。”他早就发现屏风后有人,却不料是唐不言,连忙跪拜行礼。
“起来吧。”唐不言颔首,声音格外平静,却带着锐利的逼问,“洛水两岸巡防半个时辰轮值一班,为何今日早上才发现这位醉汉。”
曹正下意识紧张起来:“自从今年年后,我们宵禁后对洛水两岸巡逻的时间就成了一个半时辰一班。”
“为何?”沐钰儿惊讶说道:“这一带靠近两个内坊和紫薇宫等地,巡防不该越来越严密吗?”
曹正挠了挠脑袋:“卑职也不知道,听朗将说好像是金吾卫改制有关,人手不够了,而且这一代安心桥以西都是千牛卫的地盘,我们对各街坊的巡街还是一个时辰一次,只洛水附近减少了人手。”
“原来如此。”唐不言沉吟片刻。
“队中还有事情,告辞。”曹正很快就按剑离开。
沐钰儿扭头去看唐不言,不解问道:“金吾卫为何要改制?”
唐不言咳嗽一声:“突厥默啜寇盐、夏、忻、并诸州,朝中有人提议减少洛阳府兵,前往边境御敌?”
沐钰儿惊诧:“那也不该是内府的事情啊。”
如今军队沿用的府兵制,是以开.国就确立的均田制上的农户为基础,再于天下各道、州、县要冲设军府六百三十四所,总称折冲府,又于中央设十六卫将军衙门专事天下军马,其中十六卫分为皇家禁军、内府、南北衙,边境上的军队采用的是世袭军户制和常备军。
千牛卫就隶属于内府,乃是京师地区戍军。
沐钰儿不等唐不言解释,很快就自己琢磨出一点滋味来。
“如今十六卫的选拔大都从世家中挑选,陛下有意打破这个僵局,所以陛下在今年开设武举也是因此,我听说今年武举第一名直接被补为左卫长史,一朝跃龙门,陛下想要大量提拔寒门出身的行军打仗人才。”
唐不言看着她,却没有说话。
沐钰儿睨了他一眼,嘟囔着转移话题:“先审问这个醉鬼吧。”
唐不言颔首。
“你叫什么名字?”沐钰儿在纸上例行公事给这个醉鬼画了个醉醺醺模样,这才板着脸问道。
唐不言看着纸上那个呼呼大睡的胖男人,嘴角露出一丝浅笑来。
醉鬼大概还没完全醒酒,整个人焉哒哒地跪在远处,听到声音,好一会儿才回神,呆呆地看着沐钰儿,口齿含糊不清地说道:“小人,小人叫李四。”
“这个脑袋怎么解释?”沐钰儿直接打开木盒,放在李四面前,冷着眼说道,“何时杀的人。”
李四冷不丁被那个少了半边皮肉的脑袋吓出一身冷汗,还没褪去的酒气也被吓得魂飞魄散。
那人连滚带爬远离那个人头,吓得脸都青了。
“小人,小人没杀.人啊。”他嘴皮子哆嗦着说着,“不知道啊,我真的不知道啊。”
沐钰儿木着脸,强硬说道:“那这个脑袋怎么出现在你怀里,你还抱着人睡了这么久,若不是你酒后杀.人,怎么还能抱着走这么久。”
李四吓得鼻涕眼泪齐齐留下,连连摆手:“不,不是的,小人前几日丢了工作心情不愉,就在慈惠坊的王家酒铺喝酒,喝到暮鼓时分,老板赶小人离开,小人借着酒劲闹了一场,最后就顺手拿走两坛酒就走了。”
他苦着脸,一张脸憔悴发青。
“小人真的是准备回家的。”
“你家在哪里?”沐钰儿问。
“在通利坊。”
沐钰儿冷笑:“通利坊南走,你这可是北走啊。”
李四搓手,老油条辩解着:“喝醉了,东南西北分不清也是常有的事情,小人大概是醉糊涂了。”
“那这个人头怎么回事?”沐钰儿点了点木盒子,“总不会人好端端跑到你怀里的吧?”
李四耷拉下眉眼,喊冤道:“小人真的不知道啊,小人真的一点也不记得了,就记得有点困了,迷迷糊糊间,觉得有点冷,就搂着枕头睡过去了,难道不是枕头吗?是这个脑袋,呜呜,我还以为我回家了呢,怎么会没回家,明明感觉很软啊……”
李四自己把自己吓得胡言乱语。
沐钰儿打断了他的碎碎念,话锋一转,问道:“你昨夜可有看到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
李四皱着脸,苦思冥想:“好像没有。”
“昨夜下小雨,你躺在树下难道一点感觉都没有。”沐钰儿声音倏地变柔,循循善诱道。
“那些雨落在你身上难道不冷吗,你冷的是应该是醒过来的,眼睛睁开没有,耳朵有没有听到波涛磷磷的水声……”
李四眨巴眼,果真顺着她的思路想下去。
唐不言侧首去看沐钰儿,沐钰儿眉眼低垂,长长的红色发带垂落在胸前。
她不笑时,温和的眉眼便有一些锐利。
沐钰儿察觉到他的视线,便下意识转眸看了过来。
两双眼睛撞在一起,便各有默契地移开视线。
“好像……我好像做了个噩梦。”李四打了一个寒颤,开口说道,“还怪可怕的。”
“什么噩梦?”沐钰儿追问着。
李四眉心紧皱,嘴角抖动片刻,犹豫说道:“好像梦到,鬼了?”
沐钰儿原本懒洋洋坐着的姿势微微紧绷,身子前倾:“鬼?怎么样的鬼?”
李四仰着头,脸上又是害怕又是迷茫。
“好像是……”他眨眼,磕磕绊绊说道,“水鬼。”
沐钰儿蓦地响起把那对老夫妻说的话。
——“这河里,有水鬼。”
“洛水常年死人,真要有鬼早就爬出来了,还轮得到你安然无恙站在我面前。”沐钰儿板着一张脸,大义凛然,人鬼不侵的说道。
李四怔怔地看着她浩然正气的模样,满脑子混沌被这么一琢磨,突然觉着有点道理,满心的害怕也随之消散而去。
“不过是做梦而已。”沐钰儿漫不经心说道,“仔细说说那鬼是什么样子的?”
李四仔细想了想:“一张脸苍白苍白的,耳朵长长的,对了,这个人的眼睛只有眼珠没有眼白,其他本来有五官的地方都平平的,还有手指……”
他举起自己的手,比划着:“手指有这么长,很像小鸭子的蹼,但惨白惨白的,好像在我眼前划拉了一下,但我当时太困了,没一会就睡过去了。”
“其实还是有点可怕的。”李四后知后觉打了一个哆嗦。
——那张惨白扁平的脸上只有一双细长的眼睛,鬼魅阴森地弯腰看着自己。
——长长的指甲还带着浓重的水汽,湿漉漉的,就像刚上岸一般。
沐钰儿眉心一扬。
这手的描述和老夫妻说的差不离,只是更详细了一些。
“还有吗?”沐钰儿指尖转了转笔,“这个人会不会呼吸啊,有没有影子?有没有味道?”
李四忍不住开始回想,最后惊讶说道。
“好像会呼吸,我感觉肚子会动,那个人光溜溜的,没有穿衣服,但整个人就很奇怪,想泡发了一样。”李四眨巴嘴,“有点像海蜇。”
他咽了咽口水:“身上还有点咸咸的味道,怪好吃的样子。”
“那影子呢,若是他打算吓你,肯定弯腰,洛水一代的柳树上都有烛灯挂着,总该有影子吧?”沐钰儿循循善诱。
李四眉心紧皱:“好像确实有,对了,即使因为他一直晃来晃去,我觉得烦,这才睁开眼去看的,咦,不对啊,睁开眼,我不是睡了吗?”
沐钰儿心中一冽。
“到底是不是做梦啊。”
“感觉好真实啊。”
李四察觉出不对劲,整个人都在发抖。
“带下去吧。”唐不言出声把人打发走。
“青天大老爷,两位贵人明鉴啊,小人没人杀.人啊。”李四一边害怕,一边想起正事,哀嚎连连。
北阙的衙司瞪眼:“真不是你杀的,司直自然查的清楚,再敢乱叫就板子伺候,还不随我下去。”
李四心神疲惫,在有鬼和杀人中惊惧万分,脚步沉重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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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之前说有关于草药的线索,便是这个鬼吗?”唐不言问道。
沐钰儿点头,随后把那对老夫妻的话简单复述了一遍。
“所以这个大概率真的有一个鬼。”唐不言沉吟片刻后说道,“装神弄鬼。”
“对!”沐钰儿用力点头,“先去把尸体验了,我晚上准备去洛水里抓鬼。”
唐不言抬眸看她:“你当真不怕?”
沐钰儿皱了皱鼻子:“我还没见过鬼呢,若是真的鬼,那我就把他抓起来仔细研究一下。”
她话锋一顿,砸吧了一下。
“而且不是说像海蜇嘛。”她眼睛亮晶晶的,“嫩海蜇用甜酒浸一天一日,味道香甜又带着咸鲜味,一定很好吃。”
“对了海蜇皮切成丝,用酒醋拌一下!最是下酒了。”
唐不言看着她,嘴角不经意勾起:“可那个是人。”
沐钰儿眼睛顿时黯淡了,长长哦了一声:“那是不能吃的,不过我就是想想,现在海蜇可贵了,我还吃不起。”
“走吧。”唐不言垂眸说道。
沐钰儿拎着木盒往后院走去:“把案子办好了,陛下会给我发钱吗?”
“若是办得好,自然有。”唐不言跟在身后,慢悠悠说着。
沐钰儿信心满满握拳。
二进西侧院,陈菲菲正坐在躺椅上慢悠悠地吹风晒太阳。
“来活了。”沐钰儿站在门口喊道。
陈菲菲睁眼:“咱北阙的生意开了春之后确实可以啊,都不带停的。”
沐钰儿咧嘴笑:“快看看这个脑袋是不是那个男尸的。”
陈菲菲一听,一跃而起。
“那个鲁寂的脑袋找到了?”
“不是鲁寂的。”沐钰儿把木盒递过去,“鲁寂的尸体等会送过来。”
陈菲菲一惊:“里面的尸体不是鲁寂?”
“不是。”沐钰儿摇头,“你合一下,看看到底是不是这个人的。”
陈菲菲来了兴趣,连忙穿上衣服,带上手套,捧着木盒往屋内走去。
天气逐渐有些转热,但停尸的那个屋子却格外冷,站进去甚至会有些寒意。
唐不言抬眸扫了一眼。
沐钰儿得意说道:“这个屋子你看着是不是挺小的。”
唐不言颔首。
“屋内有夹层。”
沐钰儿语塞,睨了他一眼:“你怎么又知道了。”
“唐家的暖阁就是这般设计,牺牲一定的空间,在内部防止铁管道,这样便可以输送热气,但一般冷热不能通用,洛阳冬日更寒,便统一设置了成暖阁,但阿姐怕热,她的小院便是放置冷气的。”
沐钰儿惊讶:“我还以为只有我这个聪明脑袋才能想出来呢。”
“才不是,你不是问张叔的嘛。”陈菲菲戳破她的牛皮,嘲笑道,“张叔说许多富贵人家都是这样取暖的,你才改成这样的。”
沐钰儿皱了皱鼻子:“那也是我想的,不然你现在这里已经臭死,热死了。”
“是是是,小钰儿最聪明了,快帮我把箱子里的勺子拿出来。”
沐钰儿加快穿好衣服,从角落里拎出箱子:“要小一点的嘛?”
“嗯。”
陈菲菲捏着那个只剩下半边的脑袋的嘴巴:“嘴里好像有东西。”
沐钰儿立马凑过来:“好臭。”
“把那个苏和香丸含一颗到嘴里,别中毒了。”陈菲菲随口说道,“这脑袋在水里泡了这么久,幸好没多少肉了,若是寻常尸体,只怕要肿胀泡发到不成人形了。”
沐钰儿摸出为数不多的药丸,犹豫一会儿,递给走过来的唐不言:“你吃。”
唐不言摇头:“你吃吧。”
“你吃你吃。”沐钰儿把药瓶塞进他手里,“这脑袋怎么也泡了四五天了,味道很大,别把你熏倒了。”
唐不言摇头:“你们为何不吃?”
“因为东西不多了啊,大少爷,别墨迹了,我这里还要小钰儿帮我填表格呢。”陈菲菲不悦催道。
沐钰儿拎着笔纸,站到陈菲菲身侧,瓮声瓮气说道:“你说吧。”
“死者,男,牙齿磨损得厉害,大部分齿尖被磨平,四到五个牙齿表面都有黑点,且连成片,所以年纪大概在三十八岁到四十四岁。”
陈菲菲捏开嘴巴,仔细打量着:“眼膜底充血,口鼻中中有泡沫,还有淤泥,这是什么?”
她用镊子抽出一根已经发烂乌黑长条。
“咦,这个,这个是不是柳叶。”她放在一侧的盘子上,一脸严肃地看着那条隐约能看出形状的树叶。
“洛水边的柳叶都很长,而且很坚韧,这根柳叶看表面没有细丝,有点像被割断的,难道洛水下面有很多柳叶条?”
“所以是生前溺死的嘛?”沐钰儿问。
“是,喉舌下有淡红色泡沫,说明被水呛道后伤了肺部和喉咙。”
“脸上完好皮肤已经膨胀变白。”陈菲菲伸手暗了暗已经完全看不出模样的脸颊,“一般人体开始腐烂都是从头部开始,这个头部已经双目怒瞪、口唇外翻、肥头大耳,入水时间至少三到四天,和这具男尸死亡时间相似。”
“所以这才是脑袋浮上来的原因吗?”沐钰儿问。
“当然还有洛水暴涨的一个问题。”陈菲菲解释道,“洛水地下暗流丰富,一旦暴涨,地下就会翻滚,这个脑袋上不少淤泥,应该是一开始沉底了,现在被水推上来了。”
“这个模样可以画出来吗?”沐钰儿问。
“只能画出头骨和大概的模样。”陈菲菲解释道,“人的骨头是不变的,肌肉纹理时候顺着骨头长的,但生活中一个人爱吃咸口的,整个头脸势必会肿大,若是爱吃肉,颧骨两侧就会多肉。”
沐钰儿扭头去看唐不言:“现在可以确定这个人不是鲁寂,那他到底是谁?”
“鲁寂的面容是完好的,可以作出他的头骨吗?”他问陈菲菲。
陈菲菲点头:“自然可以,这样的话,反而更准确。”
唐不言颔首:“这个人的眉宇有点像鲁寂,司直觉得吗?”
沐钰儿点头:“确实有一点像。”
“那若是算上这个人,我们目前已经只有有三个人很像鲁寂了。”
沐钰儿一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惊讶说道:“那个一开始被我们误认是鲁寂的赌徒。”
“正是。”唐不言颔首,“虽说鲁寂面容并不出众,天下相似之人未必没有,可一下子在洛阳出现三个,难道不奇怪吗?”
“这个人到底是为何死的?”唐不言眉眼半阖,微亮的日光落在他冷淡的眉眼上,显得有些不近人情的冷漠,“是意外,还是因为鲁寂?”
沐钰儿沉默。
“罢了,等鲁寂的验尸结果出来。”唐不言沉吟片刻。
“所以鲁寂还是死了?”陈菲菲见缝插针地说道,“那为何鲁夫人冒人这具尸体。”
“鲁夫人是凭借腰间的红色胎记认人,你记得看看鲁寂身上到底有没有胎记。”沐钰儿说道。
就在三人说话间,张一的大声嚷嚷声自拱门处传来。
“好多虫啊,你走快些啊。”
张一惊慌失措的声音。
“别叫了,要进嘴里了。”
瑾微闷闷的声音响起。
只见两人抬着一个布担,一人抬头一人抬尾快步朝着西苑走来,身侧一直有苍蝇徘徊。
“怎么只有你们两个?”沐钰儿不解问道。
张一晦气说道:“别说了,瑾微也太不靠谱了。”
瑾微不服:“我是为了你们好,那些都是东宫的人,他们一旦进入北阙,你们明天就要关门大吉了。”
沐钰儿扭头去看唐不言。
唐不言颔首。
“东宫不能和朝臣交往过密,更何况是北阙,之前春儿女官说洛阳命案都由北阙负责,所以我直接让太子把尸体送出来了,让你的人亲自去接,光明正大,反而令陛下挑不出错来。”
沐钰儿笑:“我就说能想这么远,也就是少卿了。”
张一和瑾微很快就把尸体放在另一台铺着白布的长桌上。
陈菲菲看了那一眼苍白的,高度腐烂的尸体,呵了一声:“这么多虫子啊,死了至少也有十天了。”
那尸体堪称惨不忍睹,皮肉带着黏哒哒的滑腻感,大量蛆虫因为取食,在尸体上留下一个个密密麻麻的孔洞,伤口处的骨骼外露,但偏偏他的脸上不知为何,竟然干干净净,没有一点虫卵爬过的痕迹,毫无血色的惨败发青的面容上一双血眼直勾勾地看着众人,阴森狰狞。
张一一放下架子就在外面吐得昏天黑地,就连瑾微疾步出去,在水槽下一直洗手,但唐不言眉心紧皱,却没有退出屋内
沐钰儿小心觑了一眼唐不言,靠了过去:“少卿要先出去嘛。”
唐不言沉默摇头。
“不如你先去把解剖单子签了吧,菲菲肯定要开膛的。”沐钰儿说道。
“不必。”唐不言垂眸看她,解释道,“在扬州时也见过不少这样的尸体。”
沐钰儿眨眼:“行吧,那你远一点,这味实在不好闻。”
一侧陈菲菲已经利索地把死者衣服脱了干净,也点了苍术和皂角去臭,随后敲了敲桌子:“办公时间,禁止说悄悄话。”
沐钰儿脚步一顿,随后凑了回去,笑眯眯说道:“开始吧。”
“张一呢?”陈菲菲高喊,“打清水来。”
张一在门外虚弱应了一声,没一会就前前后后断了三盆水来,全程闭着眼送上来的,还有一次差点撞到唐不言身上。
“右边。”唐不言的声音冷淡在耳边响起,这才悄悄睁开一只眼,吓得连忙往右边走了。
“你这个胆子。”陈菲菲恨铁不成钢:“没出息。”
张一憋着嘴,又缩回门口装死了。
陈菲菲把爬蛆虫的衣服单独小心放置在一处,这才用抹布把尸体表面残留的蛆虫简单擦拭干净,露出青白死白的尸体表面。
“一件浅绿色官袍,一个素色手帕,一双黑底圆头鞋子,一个靛青色钱袋子。”陈菲菲扫了一眼爬满蛆虫的衣服,淡淡说道。
唐不言抬眸,扫了一眼。
“死者男,身高五尺半上下,体重大约一百二十斤,身体表面有四处伤口,身上无任何标记。”
陈菲菲开始检查尸体。
她话锋一顿:“腰间没有花纹,和鲁夫人之前来认鲁寂时说的是有错误的。”
唐不言眉心紧皱。
“袁沉敏撒谎了。”沐钰儿嘴里含着一片生姜,被她从左边顶到右边,“她为何撒谎?”
陈菲菲用钳子打开鲁寂的嘴,向上扬起,接着天光仔细看着:“牙齿牙尖磨损,牙齿表面有四个地方有黑点,形成片状,所以年纪大概在四十岁到五十岁。”
“这人被放过血,伤口一寸半,深一寸,尸僵已退,大量失血后尸斑形成不明显,加上最近天色凉爽,还有此人瘦弱,这些条件加起来尸体也已经是指压褪色,说明人死的已经有段时间了。”
“少量尸斑具体集中在手臂、肩胛等处,舌头下垂,眼睛充血,喉咙有大量血沫,鼻腔有微血,嘴角有伤,牙齿上有血沫,这个人是在清醒状态下被倒吊放血的。”陈菲菲惊讶问道。
沐钰儿点头:“是被倒吊着放血死的。”
陈菲菲眉尖一动:“这个死法惩戒意味大过杀.人,有意思,还有这个三刀六洞,刀口宽一寸,贯穿伤,皆不是致命伤,心口下一寸,肝下半寸,脾下半寸,杀人者动作干净利索,伤口边缘整齐,此人对身体解构了解,三刀都避开了死穴,是个高手。”
沐钰儿拧眉,嘴里的生姜又在唇齿间打了一个滚。
“脚踝处一圈暗红,有尸斑形成,伤口破皮,形成摩擦伤,有过挣扎痕迹。”陈菲菲说,“人是还没死就被挂上去的,但挣扎的时间不长。”
陈菲菲用剪子挑了一只蛆虫,仔细看着:“已经是幼虫了,还有一些蚂蚁和甲虫,嗯,这是蛹,死了至少十五天了。”
唐不言蹙眉,神色严肃。
沐钰儿算了算时间,一惊:“那不是最晚死的时间都是初四了?”
“对。”陈菲菲点头,目光落在右手腕那个深可入骨的伤口上,拨开敷在表面的蠕动蛆虫。
“手腕上的伤和身上的是同一把利器所致,宽不足三寸,长度看不出,但这刀两侧都是开刃的,扁平锐利,这刀好奇怪。”
沐钰儿扬眉,扭头去看唐不言:“那个日本浪人手中的刀?”
唐不言颔首。
“这个日本浪人之前救过梁菲,现在又掺和在东宫。”沐钰儿眉心紧皱,“怎么听上去这么像搅屎棍啊。”
陈菲菲已经拨开死者的头发,摸到死者的脑后,用清水把蛆虫扫落:“头上也有伤口,一寸大小,血斑已结痂,伤口呈点状,瞧着像是被尖锐硬物砸伤,有点像石头,还带着一点泥……”
“这个已经查清了,是鲁寂和东宫同僚争时,被同僚伤的。”沐钰儿简单说道。
“那掐过死者吗?”陈菲菲问道。
沐钰儿摇头:“没有说,只是说人砸晕了,他就害怕地跑了。”
“是练武之人吗?”陈菲菲问。
“不是,两个人脚步虚浮,估计力气都不大。”沐钰儿解释着。
“那死者后脖颈处有一个清晰的手掌印自,下手之人力气极大,手指压在耳朵后的筋脉,把筋脉直接压断了。”陈菲菲拨开他的耳朵,蹙眉,“好大的力气,死者身上没有其他击打伤口,只有这一个伤口,凶手捏这里做什么?”
沐钰儿踱步:“使刀的人,手上力气都不会小。”
陈菲菲目光一凝,最后落在鲁寂的右手指甲上:“指甲上皮屑物,这人临死前应该抓到过凶手的身体。”
“所以凶手当时为了止住他,这才捏着他的后脖筋,这么大力捏到后耳位置,就会吃痛,也就会松嘴。”沐钰儿说道。
陈菲菲眸光一顿,扫了眼逐渐暗淡的天色:“你去拿个烛台给我。”
沐钰儿哎了一声,手忙脚乱收拾手上的东西,刚一扭身,就看到唐不言拎着已经被点亮的烛台走了过来。
“哎哎,我来我来。”沐钰儿连忙上前。
“不必。”唐不言避开她的手。
“扶起尸体。”陈菲菲眉心紧皱,手中的钳子蠢蠢欲动。
沐钰儿眼睁睁看着唐不言上前,扶起尸体的颈部,与此同时,手中的烛火也不近不远,恰恰照亮口腔。
陈菲菲仔细巡视了片刻,眼前一亮:“果然有。”
只见她撑大死者的嘴巴,尖尖的钳子在里面探了探,很快就夹出一条长长的,发黑的条状物。
“我就说死者的嘴角怎么会破的这么厉害,就像要裂开一样,牙齿缝隙中也有血沫。”陈菲菲把条状物放在托盘上。
“人被倒挂确实会倒呛出血,但不至于满嘴都是血。”她指了指托盘上的东西,“但是把人咬出一块肉就不一样了,血迹会立刻黏上牙齿。”
“这是人的肉?”唐不言拧眉看着那条已经发烂的肉块。
“可以看出是哪里的嘛?”沐钰儿紧接着问道。
陈菲菲放在清水里洗了洗:“看不出,但能看出是被撕咬下来的,这么长的一块肉,不是手就是腿。”
沐钰儿拧眉。
“还有一个事情有意思,有人在死者脸上涂上水醋混合的液体,所以脸上一点虫卵都没有,保持良好面容,不然按照已经死了十多天的时间,尸体面容早就该腐烂了。”陈菲菲指了指死者的尸体,“这个比例很难控制,一定是早有准备。”
“这具尸体的死亡时间可以再缩小一点吗?”唐不言问。
陈菲菲摇头:“死太久了,但一定是在初四之前就死了,因为他身上已经生出蛹了,这种至少是要十日时间。”
“可鲁夫人说鲁寂初五还活……”沐钰儿话锋一顿,“对,她撒谎了。”
“你们去签单,我准备解剖了。”陈菲菲开始烧苍术去味,顺便脱去身上都是蛆虫的外衣,“但我还要再做下其他准备,但这次解剖未必有新的发现,因为人死太久了,又是被放血的,我只是想看看他到底有没有中毒。”
沐钰儿和唐不言出了验尸房。
沐钰儿来回跨过烧了醋的火盆,慢吞吞说道:“袁沉敏到底为什么撒谎。”
“而且鲁寂到底什么时候死的?”
沐钰儿站在水池边洗手:“若是按照菲菲说的,那鲁寂还未出宫门就该死了,那出宫门的到底是谁。”
“若是假的,那这个人为什么不仅没有引起仆人和妻子的惊讶。”唐不言反问。
沐钰儿吐出嘴里已经被咬的稀烂的生姜。
“现在妻子都是撒谎了,那为什么仆人不会再撒谎?”她意味深长说道。
“当日嘉福门的小队长方兴说他看到鲁寂穿着大黑袍,头戴黑兜帽,衣袍上有泥泞,走路一拐一拐的,若是从这里开始便都是错了呢,譬如,当时出来的人根本就不是鲁寂,而是凶手,帽兜很大自然可以挡着脸,而且因为那伤口若是伤在脚上,所有走路会不会一瘸一瘸的。”
唐不言直接推翻了所有的事情,把时间节点卡在鲁寂出宫的那一截点。
若是这一节点就是假的,那代表后面全是假的。
“所以仆人的供词也有问题。”沐钰儿严肃说道。
“整个鲁家的口供都是假的。”唐不言颔首,淡淡说道。
“说起来小黑脸方兴只说了看到鲁寂上了马车是不是?” 沐钰儿冷不丁开口。
唐不言抬眸,注视着沐钰儿。
“上次去鲁家,那个丑仆是不是一瘸一瘸的。”她慢慢说道,“这么巧的嘛?”
“而且那个丑仆会武功,下盘很稳。”
沐钰儿回想起鲁家当日的情节,一些细节在此刻完完全全清晰起来。
“之前从右春坊出来时,你直接走的小门,并未绕过三重宫门。”沐钰儿冷不丁问道,“右春坊算东宫外围了,说起来,也就是内外一堵墙的事情。”
唐不言颔首:“右春坊右侧是空地,是东宫和紫薇宫的巡防营的两处通门。”
沐钰儿捏着手指:“说起来那个日本浪人武功不错,甚至可以说超群。”
两人皆对视一眼。
那丑仆十有八九就是那个日本浪人。
“怪不得,鲁寂好歹也是日夜要进东宫的人,怎么选了一个丑八怪在身边做仆从。”
“你给的黄符,鲁家可有贴起来。”唐不言问道。
沐钰儿摇头:“安业坊的人说鲁家这些日子遣散了很多仆人,也没有人进出过。”
“也许今天晚上我再得去一趟鲁府。”沐钰儿拎着湿漉漉的手,准备在衣服上扒拉两下,突然看到视线中出现一条白帕子。
她手指微动:“不了,我都是擦衣服上的。”
唐不言垂眸看她。
那眼神格外无辜,倒显得沐钰儿有些大惊小怪。
她犹豫片刻,最后还是接了过来,随意抹了一下自己的手指。
“你记得当日鲁夫人说过鲁寂很喜欢樱花,所以在衣服袖口都有樱花图案吗?”唐不言点到为止地收回视线,转移话题问道,“鲁寂身上有帕子,你可有看到花纹?”
沐钰儿一惊。
“鲁夫人来冒领尸体是有一定风险的,譬如尸体上没有花纹,譬如现在,我们找到真正的鲁寂尸体。”唐不言垂眸,淡淡问道、
“而且她怎么知道那个尸体上有红色花纹。”他声音格外平静,就像潺潺流水,他自巍然不动,却足以在他人眼中引起波澜,“所以她一定认识这具碎尸,也知道我们短时间内找不到鲁寂的尸体。”
沐钰儿神色一冽。
排除掉所有可能性,最不可能的便是最可能的。
鲁夫人一开始就知道鲁寂已经死了!
“那花纹乍一看有些像桃花,可难道不像樱花吗?”
唐不言声音冷淡:“东汉年间日本南部的倭王遣使朝贡,欲借臣属于汉王朝的威名来树立自己权位和王位,故求汉皇赐封,而光武帝在洛阳赐其为“倭奴王”并授赐“汉倭奴国王印”。”
沐钰儿眨眼:“啊,我听得果然是野史,我以前听说过是因为汉代时,日本最喜欢进贡稻田和美女,所以当时的光禄卿为了记住这个国家,便批注了“人”、“禾”、“女”三字,后来形成倭字。”
唐不言嘴角微微勾了勾,继续说道。
“后咸亨元年,日本派遣使者,祝贺太..祖平定高丽,使者言在学习□□文化后,认为倭字为恶名,更号日本。自言乃是国近日所出,想以此为名,后太.宗不允,直到陛下迁都洛阳后,日本再次派遣使者朝贺新皇登基,再一次提出更改国名之说,这次,陛下准了。”
唐不言眼尾下垂,淡淡说道:“陛下还赠送两只白熊和70张毛皮。”
沐钰儿扬眉:“白熊之事我知道,这事现在还足以令人津津乐道,说是文明二年九月十八日,巳刻时分,长安宫门开,卫队并驯兽人拱卫着两架披红戴花的兽笼,乘着驿传快车,从长安出发,向东疾驰,前往扬州,最后登上海船,之后漂洋过海东渡日本,这些人至今未归。”
唐不言颔首:“其实还有一物,书中并无记载,乃是日本特使特请带回樱花,自诩山野之花,山花烂漫,愿日本国土种遍樱花,以求感谢天恩。”
“马屁还挺会拍,不过又是樱花,这么巧!”沐钰儿龇了龇牙。
“鲁夫人一而再再而三提及樱花,若是撇开骗我们无聊,那便是她有话想要跟我们说,却不能说。”沐钰儿心思转的很快,“那她指认尸体时为何不直说。”
唐不言沉默:“在鲁府时都没说,在北阙也没说,那便是说不得的意思。”
“若是丑仆真的有问题,那鲁家便不会只有一个问题。”沐钰儿严肃说道。
“因为有人在监视她。”她自言自语,“樱花,日本浪人,认尸,胎记……”
“上次竟然没认出那个丑八怪就是害我差点被陛下嫌弃的搅屎棍。”她握紧拳头,愤愤说道,“现在就想给他来一拳。”
“司直。”任叔瘸着腿,快步走来,“安业坊那边有消息了,鱼儿上钩了。”
作者有话说:
武则天选的第一个武状元就是郭子仪!没想到吧!
日本那段来自后汉书和新唐书,还有百度。
白熊就是熊猫!武则天真的日本送过熊猫,送熊猫的那日就是在九月十八号,我记得这么清就是因为1931年阳历的九一八,日本在东北发动了九一八事变,想给他们邦邦两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