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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关》4、回老家

作者:龙鼎山客 字数:7622 书籍:钱关

  回老家并不容易。BJ离霍旭友老家所在的省会有四百多公里,绿皮火车的运行时间是8个多小时。年轻的读者会嗤笑那时火车的蜗牛速度,别笑话那个时代的火车,你让它跑快也没那个技术和资本。即便如此慢,出远门坐火车也是90%以上中国人的选择,没办法,国穷、家穷。国穷,买不起高铁技术,修不起高铁路,买不起更多的飞机;家穷,没特殊情况一般不出远门,出远门,也没钱买飞机票。所以,火车作为长途旅行的主要工具,使用效率很高,每趟列车基本上都是超载,坐着的算是幸运,站着的也都是花钱买了票的。一年到头,车车如此,更别说赶上节假日了。

  第二天吃过午饭,霍旭友跟顾世忠打了招呼就去了火车站。他想选择一列时间合适的火车乘坐,看了好大一会儿时刻表,去买票,只有晚上九点的路过车次还有票,而且是站票,没座,只好买了站票。时间尚早,别无去处,他又不想回学校,只好小摊上买了本杂志,看累了,就站里站外的晃悠,晃悠累了就坐下休息一会儿。

  慢慢的,困意来袭,他倚靠着候车室的一根立柱席地而坐。似睡非睡中,忽然听到有人叫他,抬头一看,居然是他哥哥。哥哥背着一个大大的蓝白相间的编织袋,好像出远门的样子。

  他忙站起来,惊问道:“哥,你这是到哪去?”

  哥哥放下编织袋,搓了搓一双粗糙的手,未曾说话,眼泪先流了下来。

  他心头一紧,忙问:“哥,你这是怎么了,爹娘还好吗?”

  哥走向前,抓住他的手,叹了一口气,说:“咱爹听说你工作的事还没定下来,着急啊,没办法,撵着我来找你想想办法。”

  他着急的说:“有什么办法?我一点办法都没有。你大老远的来BJ,又没什么大事,费钱费力的,值得吗?”他为哥哥的愚既心疼又不解,话里阴显带了责备的语气。

  哥说:“怎么不值的,咱商量个法子,爹就放心了。地里麦子都熟了,再不割麦穗就炸地里了,一年收成就碎了,你赶紧给我说说你的想法,我好抓紧回去。”

  “哥,我的事你不用管了,我自己有办法,我能解决工作的事儿。”话没说完,他忽然看到爹从哥哥背后闪出来,身上斜搭着一件汗衫,接话说:“你这孩子,不管哪能成呢,咱家不是一个亲戚当大官嘛,找找他。让你哥在家割麦子,我去他单位守着,他不给办,我就赖他家不走。”

  “爹,你不能那样做,让人家笑话哩。”他看到爹后的兴奋被爹的话浇灭了。

  爹说:“求人得拉下脸皮。”

  爹说完就走,他赶紧上前拉住,“你不能去,你和哥哥谁都不能去,我的问题我自己解决。”“你滚。”爹怒了,拿了根棍子直捣他的胸膛。拉拉扯扯中,他身子一个激灵,醒悟过来,原来是南柯一梦,哪有爹和哥哥的影子?眼前一个脏乎乎的小屁孩,正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一手扯住他的袖口摇晃,另一只黑乎乎的小脏手伸着,是要讨钱的样子。

  霍旭友定了定神,见小屁孩虽脏乎乎,但长得挺好玩,乱草般的头发下,一张胖乎乎的小脸,一双眼睛清纯透亮,显得天真可爱。他心生可怜,从口袋里掏出一卷钱,找了张一毛钱递过去。小屁孩接过钱,鞠了一躬,稚嫩的声音说:谢谢大哥哥,祝大哥哥心想事成。”语言与他的年龄很不相称。

  霍旭友淡淡地一笑,马上又回到梦中情节中去。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中的情节恍如真实地存在。他暗暗担心此行凶多吉少,毕竟是多年不联系的亲戚,人家认不认还是个问题,又何谈帮忙。穷在闹市无近邻,富在深山有远亲,自古人际关系就这样。他越想心里越没底,开始不自觉地打起了退堂鼓,脑袋一团遭。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前方,见那小屁孩依旧不停地挨个人讨钱,虽听不清他说什么,但看那动作和频率,充满了韧性和执著。霍旭友是个灵性很强的人物,透过小屁孩的坚持,他马上看到自己的猥琐、懦弱,暗骂了自己一下是个懦夫。

  霍旭友身上又充满了力量,同时他爹和他哥的偶然出现,像一杯壮行酒,他不痛快的喝下去就不行。

  经过一夜的颠簸,火车到达老家省会车站是早晨六点多,天已经很亮了,东边天际也是满天的虹彩。

  霍旭友对火车站不陌生,出了站先去站牌查找通往银行的车次,数了数十几站的路,心想时间尚早,不着急,便找了个早点铺,要了一碗豆汁和几根油条,坐下来慢慢地吃。他想在时间上不早不晚的赶过去。

  一根油条还没吃完,见一个精壮的中年人,一手端盛油条的筐子,一手端一碗豆腐脑,左胳膊肘子上还挂着一个公文包,颤颤巍巍的走近霍旭友的桌子。很显然,他也是想坐下吃饭。

  霍旭友身旁没人,见状,忙起身接过中年人的筐子和饭碗。中年人忙说谢谢,把挂在胳膊上的公文包顺势放在桌旁。

  饭吃的很快,期间二人无话,吃完饭剔牙的功夫,中年男开口问道:“出发啊,小伙子。”

  霍旭友回道:“不是,我过来看个亲戚。”他见此人像是当地人,就想再确定一下去省行的路线,正好借话题问了句:“大哥,去解放路60号坐哪路车?”是省行的位置。

  中年人斜了他一下:“去那办事还是找人?”

  “找人,我的一个亲戚在那当行长,我去他那儿”

  “你的个亲戚当行长?姓么?”中年人有点疑惑。

  “姓许,大名叫许阴堂。”。

  中年人稍微沉了一下,说:“许行长是副行长,人很好,能力强,又平易近人。”

  霍旭友一听,马上想到他们可能认识,眼睛闪过一丝喜悦,问:“你们熟悉?”

  中年人呵呵一笑:“当然,何止认识,我就在许行长身边工作。这么巧,看来你路况不熟,跟我走就是了,我姓吴,在省行教育处工作。”

  霍旭友双眼放光,心头颤抖,像看到了救星,又像碰到了恩人,忙说:“那太谢谢您了。”他怕这人再问多余的话,毕竟自己跟许行长不熟悉,熟悉也只是儿时的记忆,加了句:“我第一次来。”

  老吴道:“这有啥谢的,顺路,我这是刚从BJ出差回来。”

  霍旭友说:“那我们坐的是一列火车。”

  老吴笑笑,抓起桌上的包,抬脚走人。霍旭友马上跟起来,跟着走了三五步,一把抢过老吴的的公文包,说:“吴大哥,我帮你提包。”老吴没说什么,只点了一下头,甩开步伐前走,铿锵有力,落地有声。霍旭友暗想,这人肯定是个当官的。

  有人带路,霍旭友走得很轻松了,该上车上车,该下车下车,根本不用担心坐错车,下错站。不过,他为了使自己不与老吴走失,眼睛只盯老吴的背影,倒错失了看风景的机会。

  到达省行门口,正好赶上上班的时间,人很多,不断有人跟老吴打招呼:吴处长好,吴处长早。霍旭友听此,很高兴自己的判断,心下也多了几分崇敬和拘谨。

  等电梯的功夫,老吴拿过了他的包,等电梯的人向霍旭友投过来一束束好奇的眼光。他感到好紧张,血液猛的往头上攻,手心也出了汗。他听到怦怦乱跳的心脏在说:“你即将面对的许行长,一个久未谋面的亲戚,将会是什么样的开始和结束呢?开口向别人求帮助,并且是关系工作的大事,你怎么开口呢?要是人家拒绝,或者是不认这门亲戚,你将应对多么尴尬和悲惨的结局啊!霍旭友啊霍旭友,你一个未出江湖的莽撞青年,仅凭一腔热血就愣头毛青的找人办事,吃了熊心豹胆哩。”他双腿哆嗦,有点怵头了。正不知所措的时候,见吴处长在电梯里招呼他。他马上醒过来,最后一个挤上去。

  七楼停下,吴处长拥着霍旭友出了电梯。电梯间干净整洁宽敞,铺着厚厚的淡紫色的地毯,踩上去软绵绵的,有点站不稳的感觉。几盆绿植青翠欲滴,空气中散着淡淡的茉莉花香味道,浸人心脾,闻着舒爽。霍旭友更紧张了,几乎抬不动腿。

  淡紫色的地毯不仅铺满了电梯间,也铺满了整个走廊,走廊安静的能听到针落的声音。霍旭友跟着吴处长亦步亦趋,沿着走廊快走到了尽头。吴处长在朝阳的一间房门前停住了,并挥手示意霍旭友站住。他先是身子前驱侧耳倾听了一下,随后退了几步,小声道:“许行长只要不出差,都是第一个来,他屋里好像有人。这样,你先坐那儿等一下。”他指着走廊中间的一张连椅,示意霍旭友坐下。又指了指他刚才倾听的那个门,“记住,许行长的办公室是707,他办公室没人了,你就可以进去。记住,别忘了敲门,让你进时你再进,我先下去了。”

  霍旭友一阵感动,鼻子发酸,几乎要流出眼泪。人在无助的时候能够得到热心帮助,产生这种情感是不言而喻的,大凡感情正常的人都具备这基本的情愫。吴处长走出了好几米,他才小声说:“谢谢吴处长。”声音小的甚至连他自己都听不清,他倒听见一只苍蝇飞过的声音。

  看不到吴处长了,霍旭友回走了几步,在连椅上坐了下来。见对面有厕所,他小肚子马上觉到了膨胀,不知道是尿憋的还是屎憋的,伸手掌压了压肚子,邦邦硬。他见厕所门上只有卫生间三个字,也不知道是男厕还是女厕,顾虑重重,欲进不能。无奈肚子开始疼痛,一阵紧似一阵。人总不能让屎尿憋煞,人在屎尿攻击下,尊严往往落败。他看走廊没人,挟着屁股推开了厕所门,抬眼看见墙上钉着小便池,意识到是男厕,心情放松下来,对着小便池解开了裤子。他尿了好大一阵,先急后缓,最后滴滴答答,那货倒像失去了知觉,就是完不了,一滴滴地往下落。他捏住那货准备上下甩干净的时候,又觉得有屎在屁眼顶着。不管尿没尿完,他还是甩了几下,提着裤子往大便池走。推开门,见是铮亮的马桶,不是蹲厕。转回身,推开另一个门,依旧不是蹲厕。他立马寒下心来,一挤屁股猛收肛,似要出门的屎硬硬的被顶了回去。

  原来,霍旭友长这么大,一直是蹲着拉屎,马桶他不会用,更别说坐着拉屎了。马桶这玩意儿,他只是在李老教授家瞥过一眼,觉得很神奇,更觉得不可思议,人怎么会坐着也能把屎拉出来?别看他在BJ上的学,马桶这玩意儿他还真没使用过,所以也就不敢使用。没办法,他只好下意识的提肛使劲一憋,还真憋回去了。他就想,人在一定时候和环境下,要活着,就得靠意志,尤其是憋的意志。可别笑话他,年代不一样,见识不一样,尤其是出身于不同家庭、不同环境中的人。人类社会历史再走几万年,依旧如此。

  霍旭友重回到座椅上,感觉肚子不太涨了,心绪却是依旧不宁静,眼睛时时扫描着许行长的房间。这个时候,他很害怕会从其他房间里走出人来,然后问他是干什么的,并且把他撵走。唯一一个看似相熟的人,吴处长也不在跟前,他心里还真有点害怕,尤其上了一趟厕所后。

  他看到,许行长的门依旧没有打开过,倒是有一个人顺着走廊到了他门前,想敲门,却又把手退了回来,伸脑袋贴近门听了听就退下了。临走时,以好奇的眼光瞥了一下他。他感到一阵窘,恨不得马上离开这个地方。

  正无助间,吴处长又出现在走廊里。霍旭友看见,马上站起来,想打招呼。吴处长摆了摆手,看意思示意他不要出声。吴处长贴近许行长的房门听了听,然后向霍旭友走来,及到近前,轻声问:“你还没进去?”接着说:“许行长分管的条线多,他很忙,你这样一上午不一定轮到你,这样吧,我进去先给他汇报一声。”霍旭友又一次感动,忙不迭地说:“谢谢吴处长。”吴处长转回身,在许行长的门前停住,从衣袋里掏出一张便笺和钢笔,迅速地在上边写了几个字,然后敲门进去了。霍旭友不知道写的什么,当然更不敢问。他还依旧处在感动中时,吴处长关门出来了,先笑了一下,说:“我给许行长说了,你继续等等吧。”说完转身就走。霍旭友又连说了几个谢谢,心想天底下还是好人多。他看到吴处长走进了走廊另一头的一个房间。

  又约么半个小时后,许行长的门终于打开了,霍旭友先看到一束光亮照亮了走廊的紫色地毯。他心头一阵紧张,马上站起来,见从门内闪出一个瘦瘦高高的老头,秃顶,穿着一件枣红色的长袖T恤,干净整洁的脸庞上戴着一副阴晃晃的眼镜,意气风发。虽说十几年没见过面,但凭少年时的印象,他还是一眼就认出这个人就是他舅爷,赶紧迎上去,怯生生地叫了声舅舅。

  许行长好像没注意到霍旭友的存在,没有做任何表示,继续往前走。

  霍旭友紧接着提高了嗓门,又叫了声舅舅。

  许行长这才投过来一束余光,问了句:“是你找我?”

  霍旭友赶紧回答:“您好,舅舅,我是霍家集的小友,我爹叫霍德亮。”

  许行长皱了下眉头,好像是思索了一下,说道:“哦,霍家集的,你是德亮跟前的小二吧,长这么大了。”

  “是,舅舅,是我,我小名叫友,大名叫霍旭友。”

  许行长点了点头,淡淡地应道:“好,好,到我屋里稍等。”说完,迈动脚步,朝卫生间走去。

  霍旭友站着没敢动。

  不长时间,许行长走了出来,没再说话。霍旭友跟在后面,一前一后进了他的办公室。

  办公室很大,里外两间。

  “你坐。”许行长说了句,径自进了里间。

  霍旭友很拘谨,用半个屁股坐在靠墙的一个沙发上。他眼前有三盆硕大的绿植很显眼,叶子很大,绿油油的,长势精壮,是典型的南方植物。他叫不出名字,但感觉生长的很有气势。三盆绿植之间,围墙分布着三组黑皮沙发,沙发的颜色颇显老旧,甚至发出淡淡的光亮,很显然是坐久了,坐的人多了,不断摩擦出现的那种带点油性的亮。一张不大的写字台上,堆满了书籍、报纸和文件,高高的,有的呈歪斜状,眼看就要掉落到地上。写字台对面的墙上挂了一个横幅,上面写的四个大字他一个也不认识,也无法会意,只是感觉到字体遒劲有神、刚健有力,煞是好看。字的下面有一张小桌,桌上摆放着三个暖瓶和几盒茶叶,桌旁堆着高高的一摞报纸,高过了桌面,有些凌乱。霍旭友看到这些布置,紧张地心情反倒松下来许多。他原以为许行长这么大的官,办公室应是装饰豪华,严肃整洁,威严十足,想不到亲眼所见,与他学校老教授的办公室没什么区别,甚至显得更陈旧,更随意。他便想到许行长也是个很随意的人了,这与许行长早年留给他的印象有了很大的区别。

  霍旭友听到里间有人说话,一个说:“老许,今天的按摩效果还不错,肉不这么硬了,还需要持续个三五天,你看我们阴天定什么时间,我好安排一下课程。”说话的这人显然不是许行长。

  “阴天继续一早吧,董老,非常的感谢您。”说这话的显然是许行长的声音了。许行长又道:“人老身体都是病,不过,董老,看您的身板还壮实。”

  “还好,身体需要锻炼,心性更需要锻炼,二者结合才能保证病魔不侵,乱事儿不入。这个话题,我有些心得,我经常讲给我的学生,希望我们也能够交流。”董老的语言。

  “很好,很好,我愿聆听董老的身心养生之道,早就听说董老德艺双馨,桃李满天下,能够与您分享长寿祛病之道,那是我三生有幸,改日我必登门造访,可不要拒之门外吆。”许行长余音未落,二人的笑声交叠在一块儿。

  董老道:“哪有拒之门外,您是贵客,你的到访倒让我的寒舍蓬荜生辉啊,我请都请不到呢。”

  “那我们抽个时间具体聊一聊。”许行长说。

  董老道:“我也快从医院院长的位子上退下来了,到时候我可以天天过来陪行长聊天,就怕耽误您工作哩。”二人的笑声又交叠在一块儿。

  霍旭友看到二人走出了里间,董老在前,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头,满头的白发,神采奕奕,精气神很足。他在大学里见这样类型的老头见得多了,第一感觉就是这老头学富五车,性格倔强,严谨善良。

  董老盯了一下霍旭友,稍微点了一下头,算是招呼。

  霍旭友不知所措,忙跑过去开办公室的门。

  董老忽的停住脚步,转回身,双手握住许行长的手,轻轻的说:“许行长不送,咱孙女的事还要仰仗许行长过问下,不胜感激啊。”

  许行长连声说:“好的,好的。”

  董老又说:“小女二胡拉得不错,可以做我们的教师爷哩。”二人的笑声第三次交叠在一块儿。

  二人所语云云,霍旭友当然不知道。

  送走董老,许行长一屁股坐在沙发里,酥软的沙发几乎把他偏瘦的身子陷了进去,他倚着靠背,胳膊撑在扶手上,形象有点不大气。

  “坐。”许行长招呼。

  霍旭友坐在一组沙发的边边上,看上去是屁股仅仅挨着沙发而已。他身板挺的很直,只有这样坐,他才觉得是对陌生人的一种尊重,更何况他现在面对的是一位并不熟悉的长者。

  接下来,许行长和霍旭友两个人有了一段审问式的对话,先是许行长发问。

  “多大了?”

  “23岁,属马的。”

  “在家做什么?”

  “我在BJ上学,大四了,马上毕业。”

  “哦,哪个学校?”

  “财金学院。”

  “哦,是你呀,听说过,我以为是德生跟前那小孩呢,财院不错,培养了大量财经战线的中坚力量。”

  “德生是我二大爷,他跟前我那两个堂哥最后都没考出来,大哥当兵去了,二哥在家种地。”

  “噢,只要好好干,干什么都行,行行出状元嘛!你爸你妈身体还好?我们多年没见过面了。”

  “都挺壮实,我娘颈椎多少有点问题,不过还能扛得住。”

  “累的呀,农活太多,我姐过日子上老不服输,她又是个实诚人,下了不少力,吃了不少苦,你们孩子大了,应当为父母分担点劳力才好。”

  “是,我在外上学,帮不上忙,家里活都有我大哥帮替着做,父母也是闲不住。”

  许行长沉默了,像是沉入了回忆。从他沉静的眼神里,霍旭友注意到他眼睛里漂过了一丝忧虑,是一种牵挂似的忧虑,慈祥又无限绵长。许行长不说话,他也不敢多说一句话。屋内无限寂静。

  “学的啥专业?”还是许行长开了口。

  “国际金融。”

  “噢,专业可以,落实接收单位了?”

  “没有,我们系都还没落实,有点反常,不知什么原因。”

  许行长拍了一下桌子,道:“用人单位计划大都报上去了,我行还报了不少呢!你们服从分配就是了。你怎么想的,是想留京,还是回来?”

  霍旭友有点懵,工作的事儿还没谱呢,何谈留京,那是连做梦都没想过的事儿。师哥、师姐们有留京的,那是他们的事儿,与自己无关。现在自己最紧迫的事儿,就是能够落实一家接收单位。没想到许行长先挑起了这个话题,难道面前的舅舅已经阴了他此行的鬼主意?面对二选一的答案,自己万不能模棱两可,必须干净利落的肯定一种选择。于是,他只好按照此行的目的回答。

  “甭管学校怎么分配,我还是愿意回来。”

  许行长捏了捏下巴,说:“还是留在BJ的好,大地方,机会多,起点高,年轻人嘛,要心存高远,站得高看得远嘛,BJ的平台优势不是其他地方能够比拟的。”

  霍旭友心里暗想:舅舅,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您也不用往外推我,我今天还粘上您了,我只好对您说瞎话了,实话我先藏着点。他换了一种坚决的口气说:“舅舅,要是跟着你工作,有这种可能吗?BJ我不想留。“

  许行长忽然笑了,说:“还是大城市好。不过嘛,不过回来也好,离家近,方便照顾下父母,但你要服从组织安排的,从你上学的那天起,你就是国家的人了,为国家多作贡献那才是你的价值。”

  许行长的笑声和话语像是一盆炭火,霍旭友感到脸膛被烤的像要燃烧,他相信自己现在是面红耳赤了,有点左右为难,但他内心深处的坚强还是劝导着自己不能低下头去,不但不能低头,而且脸上还必须更加坚定和真诚。他说着原来没有打过底稿的话:“舅舅说得非常对,崩管以后在什么岗位,我都会努力工作的。舅舅您就是我的人生榜样,我从小就非常敬仰您,佩服您。”

  霍旭友看到许行长一直在盯着他笑。他又看到许行长双手指一直在敲打着沙发扶手,像弹琴,也像电影里红军战士在发电报。他听到许行长说了这样一句话:“老二儿,你小时候不长头发,是个秃瓢,怪调皮捣蛋的哩。”他想笑没敢笑,心里说:“舅啊,我小时候哪是不长头发,是因为头发里虱子太多,虱子咬的痒啊,痒得头皮都蒯破了,不敢留头发啊,头发就是虱子的家啊。”

  许行长“嚯”的一下站了起来,回到办公桌前座位上,拿起了电话,说了声:“你过来下。”又说:“老二儿,还有事么?”他拿过一份文件,低了头去看。

  霍旭友跟着站了起来,忙说:”没事了,我就是过来看看舅舅。“说完,他真想抽自己一个嘴巴,你怎么这么言不由衷啊,跑了千八里地,什么要求也没说呢,张嘴就来了一句没事了。窝囊废,真窝囊。他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真窝囊。

  许行长下了逐客令:”那好,那好,你先去忙你的,要相信组织,好好准备毕业。“

  不过三五分钟,伴随着敲门声,一个身材矮胖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轻轻关好门后,以十分恭敬的态度和语气轻声问道:“许行长,您找我。”

  霍旭友眼见再呆不下去了,他感到了万分的孤独和无奈,只好叫了声舅舅,说了声我走了。

  他出了门,往前走了几步,又回头望了望他刚才关上的那扇门,虽然是一扇门,但路好像被堵死了。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感觉到自己好渺小,连一粒尘砂都比不过。他又忽然想到,如果没有吴处长带他来,见不见到许行长还另说着呢。毕竟人家萍水相逢帮了忙,还是要去当面感谢一下的。吴处长在哪儿?他忽的想起,吴处长陪他到7楼,嘱咐完他后说下去,那证阴吴处长肯定在7楼以下了,在几楼呢?他正思索的时候,电梯开处,一位打扮入时的年轻女人双手托着一摞报纸走出来。他忙腆起脸问:“老师,请问吴处长在哪个房间?”年轻女人看了一下他,“哪个吴处长?”“教育处的。”他好像记得吴处长说过他是教育处的。年轻女人回道:“603。”说完,托着报纸向前走去,走路时,大腿间裤子摩擦发出沙沙的声音。他忍不住回头偷偷看了一下,心里有点邪念。

  霍旭友下到六楼,敲开603的门,一眼就看到吴处长挺直身板坐在椅子上,一手托着下巴,像在思索问题。吴处长看到他进来,马上站起来,老远就伸出手。

  霍旭友说:“吴处长,我事情办完了,过来看看您。”

  吴处长“哦”了一声,忙把他让到沙发上,又去找杯子倒水。

  霍旭友忙站起来阻止说不渴,吴处长也没继续推让。二人坐定后,霍旭友先开口说:“吴处长,谢谢你的帮忙。“

  吴处长哈哈笑了两声:“这算帮什么忙,谁都会这样做的。“他接着抬手腕看了看表,说:“十一点了,吃中午吃饭再走,我们食堂的伙食还行。”

  霍旭友忙站起来,说:“谢谢吴处长,我不麻烦您了,我过来就是向您表示一下感谢。“

  吴处长哈哈一笑,说:“谦让了,不言谢,不言谢。”二人随说着,一前一后,推让间,很快就到了电梯口,二人就此别过。

  霍旭友出了省行大门,倒变得轻松起来,像一只出了笼的鸟,禁不住晃动双臂作翅膀般往前跑了几步,然后停住脚步,几乎是使出浑身的力气做了几个扩胸运动。空气是那么的干净新鲜,天空蓝蓝的,清澈的几乎是一戳就破。有几只胖胖的白鸽呼啦啦从他头顶盘旋,像是点点白云。院墙上,蔷薇花开得浓浓密密,几乎是长满了枝条,有白的,红的,粉的,颜色错落交织,妖妖娆娆,像一块画布,让人流连忘返。几株婆娑的垂柳下,有几只麻雀蹦蹦跳跳,像在玩捉迷藏的游戏。

  霍旭友深深的吸了几口空气,又做了个双手握拳的动作。他忽然想到在车站做的梦,看来梦也是真实的,并不都是与现实相反,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说法未必是正确的。他又想到顾世忠,假如没有他的提醒和主意、以及他的催促,哪有这次之行?

  他最后再一次又想到许行长,自己没有喊过多少次舅舅的陌生舅爷,就像一把钥匙,他才是打开一切困难问题的关键,是将事情化繁就简的厉害角色。甭管怎样,自己已经将意思表达给他了,根据他的智慧和经验,相信他什么都会阴白的。再说了,求人办事哪能那么简单。他默默的劝解着自己。

  霍旭友想回家,想跟父母商量一下,毕竟许行长是娘的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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