熄了烛火后,房间偏暗。
但还是能夜视的,林三七见落无悔睁开了眼,支起手臂撑在床榻,捧着下颌问:“你是没睡着还是被我吵醒的?”
他睁眼时视野已经明晰,她那张表情转换丰富的脸毫无遮掩地闯了进来,不答却缓道:“我在想要不要去杀了你。”
林三七:“……为什么?”
她做了什么?自己没做什么啊。
落无悔躺着时,衣襟敞得比坐着时更开些,底下若隐若现的风景堪称皓月倾华,林三七无意间瞄了一眼,又瞄了一眼。
现在的她足够淡定。
有一种东西叫习惯。
他冲她笑,似乎上一句说的话是情话而不是充满杀意的话,“你说的共寝七天挡至阳血光若是假的,那算命算出来的夫妻情缘自然也是假的。”
“如此一来便是骗我两次啊。”
起伏平缓的语调,犹如溪水沁沁地从高处向着低处慢流。
还是以一种润物细无声的方式流过来,人听了会产生对方是友善之人的错觉,不过错觉到底是错觉。
不是真的。
其实林三七有时候觉得落无悔很懂人心,知道如何让人丢掉戒心,比如时常含笑说话,再加上他这张脸,令人无法不相信他。
果然是最迷人的最危险。
她沉吟片刻,身子不自觉地前倾,连带脑袋往落无悔方向凑近些,呼吸间温热的气息一缕又一缕地喷洒过去。
他睫毛上下眨动,没有躲开。
少女的声音响在耳侧,微痒。
林三七说:“我没骗你,只是有事耽搁了点儿时辰,这不是来了么,你说说我有什么理由骗你呢,没理由对不对。”
理由是你绝对想不到的,是因为我要攻略你,她心道。
落无悔抬起手,指尖似有意无意地撩过林三七垂到床榻上的长发,发丝绕在纤长的指间,还微微带着湿气。
他眼神平和,语气却温柔到几乎诡谲程度,道:“也对啊,在这件事上,林三七你的确没有理由骗我,一点儿理由都没有。”
突然好渗人是怎么回事?
林三七不禁打了个寒颤。
落无悔收回手,一缕头发滑落回原位,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似发现能让自己愉悦的事,问:“你很冷?怎么发抖了。”
她才不承认:“你看错了。”
他笑:“那应该是我看错了。”
林三七放下撑着床榻的手,也躺下了,打哈欠:“很晚了,我们睡吧,熬夜对身体不好,我觉得你术法回不来可能也有这个原因。”
即使在浴桶里睡过一回,她也还是好困,离开清柳派的那几天晚上都没睡过安稳觉,回来后才睡那么一会儿是补不足的。
她入睡很快。
这次林三七破天荒地没有滚进床榻里面抱住落无悔的身体降温,而是翻到床榻边缘,缩成一小团,再动一下兴许就掉下床去了。
薄被子被她蹬开了。
露出筋骨脉络清晰窄瘦的脚踝。
林三七睡觉很不安分,不翻来覆去仿佛很难受般,又是一个翻身,眼看着就要越过床沿滚到下面,却被落无悔及时地拦腰捞了回去。
相拥而眠。
*
昼夜更替,半卷残梦退散。
而柳若柔彻夜未睡。
昨天林三七一说完在折柳镇遇到的那些事,她就派人去抓拿黄粱一梦楼阁的阁主回来审问,可惜去晚了一步。
对方貌似提前得到了消息,当他们的人去到时,黄粱一梦楼阁早已人去楼空,只剩下些古籍,她通通翻阅一遍也找不出一丝线索。
对此,柳若柔暂时束手无策。
更令人苦恼的是,不日便是花明镇的祭拜之日,到时所有人都会聚集到一起祭拜天神,这是百年来始终不变的习俗。
一直以来,百姓们都是一年也不落地举办,他们十分信奉神佛,认为不轰轰烈烈、虔诚地祭拜,天神便会降下谴罚。
所以他们是不会听她的话取消。
倘若黄粱一梦楼阁的阁主趁机作乱,后果不堪设想,柳若柔坐在大厅里忧愁着,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花明镇陷入危难之中。
与此同时,林三七闲庭信步地经过大厅前的廊道,拎着一串黄橙橙的枇杷。
她看见了柳若柔便走进大厅里打声招呼,“柳门主?沈大哥和白姐姐是不是出去了?我去他们的院子找也找不到人。”
沈轻风和白千流是出去查事了。
祸害花明镇的邪祟一天没抓住,他们一天也松懈不得,毕竟他们来花明镇的目的就是为了助清柳派除掉邪祟。
而林三七刚遇险回来,他们就留她和落无悔在清柳派休息了,清柳派有弟子供他们差遣,又不是不够人手办事。
柳若柔简单地解释了几句。
林三七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所以她不会自找麻烦,更不会去给男女主添麻烦,跟柳若柔寒暄几句后,又拎着枇杷往落无悔的院子走去了。
男女主去打怪升级通关,她去刷落无悔对自己的好感,两边谁也碍不着谁,林三七想着,脚步也欢快了不少。
还有,契约好像失效了。
她的容貌在昨天回花明镇前就回归了本样,林三七压根儿不在意,除了得留着条小命回家外,其他的一切都是浮云。
谁知道她刚到落无悔的房门就看到一名女弟子脸含少许羞涩地跑了出来,对方疾步之余还不忘行礼:“林姑娘好。”
林三七讷讷地点头:“你好。”
一踏进落无悔的房间,她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酒香味,木桌上摆放着一坛酒,单闻这酒香便大概能猜到是坛好酒。
尽管林三七没喝过酒。
在现代连啤酒也没试过。
坐在木桌旁的少年抬眼看过来,指节叩着酒坛,见来人是她,微一顿,“你不是去找沈公子和白姑娘了么?”
林三七坐过去,把枇杷随便地放到桌面,视线锁在酒坛子上,“他们不在,这是刚跑出去的女弟子送你的酒?”
皮相惑人啊。
还是她意志坚定。
落无悔应了声,“你喜欢?”
林三七舔了下唇,肚子的馋虫被勾了出来,颇感兴趣地道:“闻着挺香的,我想尝几口,你什么时候喝?”
他原本准备叩破装酒的坛子的手指不露痕迹地移开,放到封口红布,揭开,然后端起,“现在吧。”
见此,她自觉地拿起杯子,“一杯就好。”
酒不呛喉,细品还有点儿甜,易上瘾,林三七喝了一杯又一杯,忘记自己说过只喝一杯的话。
*
林三七喝醉酒后,脸颊酡红,干什么都不带怕的,眉眼弯弯地捧着落无悔的脸看时发出嘻嘻的笑。
胡言乱语地:“太好看了!”
言罢,她咽了咽口水,试探性地探手指过去,慢慢地接近他似画的五官,却又在分毫之时停住了,“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比任何一名男明星都还要好看。
落无悔没有推开林三七的手,而是望着她,无声地笑了,“你还真是一个容易被皮囊蛊惑的人呢,那你还觉得谁好看?”
林三七指尖最终还是触上了他的脸,轻轻地戳了戳,细腻白净的皮肤微微凹下又弹回来。
很软。
喝醉酒后,她脑子运转缓慢,迟钝几秒仿佛才听见他问的问题,刚张嘴想回答就干呕了几下,喝多会想吐。
落无悔也没太大反应,将林三七弄回床,然后转身去后厨拿醒酒汤,也没花多少时间,不到片刻便回来了。
只是房间里已经没人了。
外面传来声响。
他端着醒酒汤走到院子中央,却见跑了出来的林三七拽着一名清柳派男弟子,舌头打结道:“别、别走啊,我有事问你。”
男弟子似被调戏了一般,清秀的脸涨红了:“林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