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在袭击的覆盖之下。
纪眠目眦欲裂,吐出一口血。
鲜红的血液在地面滴落刺目的血花,而后,越来越多。
纪眠眼睛紧闭,几欲晕厥。但摇摇欲坠的意识依然强行绷紧,脑海中,一幕幕画面清晰闪过。
袭击他们的人,是救济会。
一切发生的那一刻,私人飞艇启动最高级警戒模式,座椅瞬间改造为小型的逃生舱,想要护送他们逃离。
只是,这艘私人飞艇的防御力太低,甚至不如他当初离开首都星所搭乘的那艘。逃生舱尚未脱离,飞艇已然于白光中湮灭。
纪眠知道那种白光是什么。
星际武器,达摩克利斯光束,军队和星盗最常用的对飞艇武器。
炽烈的光束引起星际乱流,撕裂开一个随机跃迁点,他和楚时野都被卷入其中,仅仅一瞬,就再也见不到彼此。
他们甚至来不及说最后一句话。
唯一留下的……只有逃生舱不受控制地封锁的那一刻,楚时野深深地望着他的眼睛。
他对他说,苏澜,活下去。
大片大片的血从纪眠嘴里咳出,鲜血浸润指间,鲜红刺目,仿佛心头之血。
纪眠勉强睁开的眼底,赤红一片,偶尔闪烁紊乱的银蓝微光。
他还没来得及告诉楚时野……他真正的名字。
他所答应他的,都未曾实现。
纪眠踉跄着想要从地上爬起,又重重跌回泥泞中。
他的伤太重,不知多少骨头断裂,身上没有一处不在渗血……如果换成没有精神力的普通人,恐怕在逃生舱坠地的那一刻,就当场死亡。
只是此刻,他的状态也不会比那样的普通人好多少。
也许是因为失血过多,身上很冷,寒凉一点一点渗进骨髓,冻结血液,麻木神经与四肢。
纪眠的眼皮沉重,仿佛坠着千斤的重量。意识沉沉坠下,他很想就这么睡过去……又在恍惚中意识到,如果真的闭上眼睛,也许,再也不会睁开。
维持清醒……冷静下来。
纪眠咬紧牙关,颤抖的手指没入地面,强撑着支起身体。
他还没找到楚时野,不能被困在这里。
一切还有希望,他能从随机跃迁点中活下来,说明楚时野也能。
也许,楚时野和他一起坠落在了这颗星球上,也许,是附近的其他星球。
他要去找他。
他要去找回他。
纪眠一点一点地从地上爬起,拖着沉重的身躯,疲惫地靠在逃生舱上。
仅仅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耗尽他全部的力气。
不知是血还是冷汗浸湿眼前的视野,湿润的墨发贴在苍白到毫无血色的肌肤间,纪眠阖眼,沉默地忍受身上犹如被钝刀一刀一刀刮过的痛苦。
治愈能力,无法使用。
他只能等待自己的身体缓慢自愈,精神力一点一点地恢复。
这是个并不短暂的过程,至少现在的他,根本无法释放自己的精神体。
但是,他绝不能死在这里。
不知过去多久,吹来的风,裹挟一丝凉意。
太阳逐渐西沉,天要黑了。
不能待在这里……至少,要找个有掩体的地方。
纪眠咬紧牙关,尝到嘴里的血腥,发抖的手臂再次支撑着自己站起。
破损的逃生舱,碎片四溅。
纪眠拾起其中一枚尖锐狭长的碎片,用来防身,又捡起一根逃生舱里掉落的铁管,作为支撑。
铁管很长,一头因为重力而被压瘪,勉强算是个拐杖的形状。
他撑着这根“拐杖”,环顾一圈。
视野被笼上一层模糊的血光,灰蒙蒙的看不清楚。
纪眠耐心地凝神远眺,数秒后,终于隐约望见荒野前方,有一片绵延的森林。
也许森林里面同样危险,但是……总比这片没有躲避物的荒野好。
纪眠向前走了一步。
双腿像是被割掉血肉,只剩两根细瘦的骨架。才一步,他差点又重重地摔倒在地。
好在,还有拐杖支撑住了他。
纪眠依附着拐杖,轻吸一口气——立刻,胸腔如被烈火灼烧,几乎令他无法喘.息。
他已经习惯了,情绪并没有什么波动。只是默默地撑着拐杖停在原地,默默地忍受。
不过这一次,他没有坐下。
一旦坐下……也许他就站不起来了。
数分钟后,纪眠以拐杖作为支点,再度踏出一步。
尽管这一步很缓慢,却依然稳稳地踩在了地面。
他睁开眼,墨色眸底如冰封的寒湖,坚定而无波澜。
就这样,纪眠开始慢慢地、慢慢地向那片森林移动。
视线一直很模糊,他全神贯注地观察四周——只有这样,才能让他的注意力从身上的疼痛中稍稍移开些 许。
铁管被压扁的边角尖锐,扎得手掌生疼,似乎还割破了皮肤。
纪眠没有去管,反正,也不在乎多这么一点伤。
从坠落的荒野到那片森林,并不远。
普通人可能二十分钟就能跑过去,但纪眠却走了整整两个小时。
摸到森林边缘时,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无边绵延的皓夜长空,星光微弱闪烁。
纪眠知道,自己还不能休息。
夜间的温度低凉,要想个办法生火,否则,他可能熬不过这个晚上。
纪眠没有停留,没入森林之中。
高大的树木撑开林叶,树冠遮蔽夜空。四周的温度,好像一瞬间低了不少。
寒意如附骨之疽,徘徊不去。尽管纪眠一直在活动,身上却越来越凉,手指仿佛结满冰霜,指尖生冷的疼。
这时,他又听见了什么声音。
啪嗒,啪嗒。
下雨了。
一滴,两滴。
一开始的雨还很小,轻薄的雨丝洒落,都被林叶遮挡。
但是很快,雨变大了。
仿佛泼天的珍珠滚落,噼里啪啦打在林叶上,叶片被压弯,狂风灌进,卷动倾盆的雨水。
枝叶晃动,狂风呼啸。
这是一场暴雨。
不过数秒,纪眠身上已然湿透,整个人像刚刚从河里捞出来,衣衫浸透了水,混着血液,湿淋淋地往下滴。
然而,他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目光笔直地落在前方,毫无动摇。
森林宽广无边,暴雨呼啸之中,纪眠捕捉到什么声音。
咔嚓。
像是某种重物踩在地上,踩断了一根树枝。
是嗅到血腥味的野兽,还是……
声音从背后传来,纪眠停下脚步,一动不动。
他冰凉的手指,摸到那枚尖锐的碎片。
咔嚓。
声音一点一点靠近,越来越近,直到……
纪眠骤然回身,手中碎片如利刃横斩——
如果是平时的他,这一刀下去,必然见血。
可惜现在,这一下并没有中。
“啊!”
一声惊叫,那人为了躲开攻击而狼狈地摔在地上,吃痛仰起脸,气愤的骂词已经涌到嘴边。
“你——”
忽然间,他的话音一滞,仿佛被堵住了嘴,再也说不出半个词。
纪眠早在发现对方是人的时候就收了手,刚刚那一下爆发几乎耗尽他积攒的全部力气,此刻依靠在树干间,轻轻喘.息。
然后,他听见对面那人颤抖地吐出一个字:“……哥?”
“哥!”
轰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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