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的事已处理了大半,雁决却无法安心工作。以他对雁长宇的了解,一下子损失了这么多钱,他必不会善罢甘休。
和鹿深交谈的录音他拷贝了一份在家里的电脑上,分别给负责鹿深的律师和负责调查的警员也发了。
因着他把雁长宇也拉了进来,案件的处理速度也变慢了。
雁长宇不时就会被传唤到警察局配合调查,每次持续时长近十个小时。
这一周以来,他在公司待着的时间总共不到几小时。
员工们很快也察觉到了,不用别人说也清楚:雁氏可能要变天了。
雁长宇的个人账户很干净,查不出资金异常的点,唯一能够牵制他的是雁决提供给警方那段录音。
也就是说,警方能够指控他的只有与鹿深一起损害陶与尧和雁决的名誉权,盗取陶与尧孕检信息,造成个人信息泄露。
这起案件的复杂程度不高,公安传唤配合调查的时间最长不得超过十二小时,到了时间总要把人放回去的。
就这几个罪名顶多能让他被拘留几日,再加上一些罚款。
但雁氏集团毕竟是个大单位,雁长宇又是董事之一,每日从他手里过的数据太多太多,警方也想趁此机会查个彻底。
只是,在调查过程中,雁长宇不可能被关起来。这个游离在外的因素危险性太大。
雁决担心他会对陶与尧不利。
陶与尧提出:"不如我每天和你一起上下班好啦。"雁决不同意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前来送营养品的雁母给截过去了。
“尧尧月份大了,不能让他陪着你上下班劳顿,雁决,你这段时间别去公司了,刚好在家多陪陪尧尧。”雁母在电话里说, "雁长宇向来心机深重,睚眦必报,尧尧自己一个人留在家里不安全。"
她和雁长宁手里管着新加坡的分公司,没办法长期留在国内,老爷子又一把年纪,即便来这里陪着,遇到了什么事恐怕也有心无力。
雁决自然答应。
在家办公有着诸多不便,要看的那一堆文件只能让助理每天往家里跑两趟,送来给他,批完又带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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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不便根本没有资格和陶与尧的安全放在一起比较。
陶与尧也心安理得地同意了。
孕夫激素水平不稳定,心情也时而高涨,时而低落,雁决留在家里照顾他是应该的,是雁决的福
气,哼哼!
平稳安宁的日子过去了三天,李非从公司打来电话,说集团旗下酒店花洒最大的供应商回国了。"对方指明要和您面谈。""什么事由?"雁决问着,按在办公桌上的手缓缓收紧,神态露出明显的厌恶。
"对方没有说明,只给了一个地址,让您在今天下午六点前到达。”李非对此也心怀警惕, "雁总,会不会是雁长宇动的手脚?想把您从家里支开,单独对付小先生?"
"不是。"雁决否定道。
这个人要求单独见他,为的只会是那一件事。沉默了片刻,他又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雁长宁最近有回国吗?"李非心道:您自己的父亲有没有回来你不清楚?
"雁董事长?"他说, "雁总请稍等,我马上查。"他没挂断,立刻用工作机输入了相关信息,很快查到航班信息。
"雁总,董事长两天后的机票回国,航班落地的时间是晚上七点四十,需要安排接机吗?"雁决生硬地说, “不用。”
短短两个字,李非却却能从中听出雁决的怒气,声音里都结着冰。
可他不知道雁决愤怒的点在哪里。
"那……雁总,今天您要赴约吗?"李非的工作内容包含了确定总裁行程,并为其安排交通和食宿。
但他还是从自己的角度提出了看法, "雁总,我的建议是不去,雁长宇这两天也没在公司出现,我派人去他家附近查过,人也不在家里,像蒸发了一样,这种情况下把小先生一个人留在家太危险了。”
雁决沉吟, "把公司的安保调一部分过来家里。"
“是。”也行……李非想,公司那些保安们一个个都是当兵出身,身强力壮,一个顶普通人三五个,比把雁决留在家里可靠多了。
“那我这就联系司机,下午五点来家里接
您。”李非说。
雁决冷淡地“嗯”了声。
即便明显能感觉得到雁决的态度变化,李非还是恪守本分,什么也没问。心里自是好奇的。
这个花洒供应商何女士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他还没说名字,雁决的状态就已经变得如此恐怖?
下午,陶与尧睡醒了午觉,吃了些甜点,便兴冲冲地扒雁决胳膊上,说要和他一起去书房里努力奋斗。
他今天的视频课还没看,以一个星期为限的学科作业也还没写。
雁决也是理科出身,他正好有些问题想问问他。
没想到雁决却拒绝了他的邀请, "宝宝,我有事要出门一趟,晚上八点前会回来。"陶与尧“啊”了声,有些不满地嘟囔, "不是说好在家里陪我吗……"
"抱歉。"雁决会的情话有限,只会干巴巴地道歉。
"是工作上的事吗?"陶与尧问。
雁决不会对陶与尧说谎,他沉默了下,才说, "有公也有私。"
“那你会遇到危险吗?”陶与尧看出雁决不想说得很具体,便只问了个自己最关心的问题。“我不会。”雁决接着说, "你也不会,我让人从公司调了安保过来,没有人能从家里把你带走。"
“那就好。"陶与尧打着哈欠,一手撑着后腰往书房里走,一边说, “那你早去早回,我等你回来吃晚饭。"
雁决本想说不用等,饿了就要吃,但他最终没说。
他应该不会到八点这么晚才回来。
雁决一走,陶与尧装出来的轻松神色瞬间低沉,他让侍者叫来了管家。“陈伯伯,你在家里待的时间最久,我有些问题想问问你。”"小先生请说。"陈管家说。
"雁决的肢体接触障碍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初中。”陈管家想了想, "初一。"“初一以前没有发生过明显症状吗?”陶与尧问。
陈管家摇了摇头, "雁董和夫人忙于工作,在家的时间实在太少,我从二十年前就来雁家了,几乎是看着雁总长大的,他上小学时我还去给他开过家长会,和其他家长一起排着队
给他献花,他也在老师的鼓励下抱了我一下。"
也就是说,在小学的时候还是能正常与人接触的。
"性格方面呢?"陶与尧又问。
"雁决的性格一直这么……迟钝吗?"他找到一个合适的词。陈管家一听就明白他想问什么,他叹了口气, "不是的。"
“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陶与尧越问越心惊,总感觉离真相很近,却又摸不着。
“可能是缺少父母陪伴,雁总从小就沉默寡言,性格古怪,但他从不吝于表达情感。”陈管家回忆着, "和其他孩子一样,七八岁的时候特别贪玩,有一次忘记写作业,我也没舍得批评他,只是陪着他补完,一直到很晚才去睡觉。"
“当天半夜,他跑到我房间,哭着道歉,说他让我失望了。”提起这个,陈管家就心里一酸,"这幺小的孩子啊,他不该这么懂事的。"
陶与尧想象出雁决小学时候巴巴地站管家门口道歉的样子,也觉得可怜。
"所以,雁决在上初中以前,情感表达和情绪感知是没有问题的。”他疑惑地啃着指关节, “那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小先生,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你。”陈管家迟疑道, "我也不知道这件事和小雁总的性格形成有没有关系。"
"你说。"
“事情发生在小雁总上初一那年。”陈管家的眼神变得悠远, "雁董刚结束出差,被助理接到公司,小雁总一听,表情就有些雀跃。"
”我知道,他是想去见见雁董。"
"你送他去了?"陶与尧问。
陈管家点头, "然后我在公司楼下等他,前后不过几分钟,小雁总就下来了,坐在座位上一句话也不愿意说,车门关得震天响,我没多问,载着他回家了。"
陶与尧有个疑问, "他一个人从公司出来的?"
陈管家点头, "是。"
陶与尧想:明明是去公司找父亲的,为什么几分钟就自己从楼上下来了?这么生气,
是因为没见到想见的人?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书房里的两人陷入沉默,未探讨出结论,有侍者在书房门板上扣了两下。
"小先生,雁长远董事长来访。"
“告诉他雁决有事外出了。”陶与尧说。
几分钟后,侍者回来了, "小先生,他说是来找你的。"
“那就说小先生也不在家。”陈管家对陶与尧说, “雁长远和雁长宇是一丘之貉,恐怕来者不善。"
侍者很快传话, "他说,不在他就在门口等,等到小先生回来。"陶与尧摆摆手, "他闲得慌就让他等着吧。"
电视剧里演过太多因善良而身陷囹圄的戏码,他才不会因为心疼反派就把自己往险处推。雁家宅在外面左右各一座石狮子,雁长远实在站不住了也能坐一坐,累不着。陈管家出了书房,一直在监控里盯着雁长远的动向。
冬季天黑得早,到晚上七点时,光线已明显暗了,监控里的画面也变得婆娑。和雁决约定的时间还没到,陶与尧让厨房先准备着晚饭。挂钟上的秒针一步步绕着圈,很快就到了八点。雁决却不见回来。
陶与尧有些坐不住了,他打了雁决的电话,却在刚打通的第一瞬间就被挂断了。他心里越发不安。
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他又打了一次。
这次提示音直接说对方已关机。
雁长远也在这时抬头看向监控, "陶与尧,我知道你在家,现在想聊聊了吗?"
陈管家迟疑一瞬,很快道, "不行,小先生,我们现在还不确定雁总是不是在他们手里,你不能拿自己冒险。"
"可我也不能拿雁决冒险。"陶与尧想了想, "把院子里的安保全全部叫进屋来。"
陈管家明白他的意思,情况紧急,也勉强同意了, "好,我这就去。"
雁长远就在保镖环绕的状况下,和陶与尧见上了面。为保证陶与尧的安全,他们中间甚至都站着两名保镖。
"我这次来找你,是有事求你。"
“三叔有事不妨直说。”陶与尧声音一冷
, "人身威胁这一套太下三滥。"
雁长远跟没听到似的,他先把先前雁长宇给他转股的是和盘托出,才用恳求的语气对陶与尧说,“陶与尧,看得出老爷子很疼你,把你当自己亲孙子一样对待,你能不能跟他说说情,放了我和二哥这次……"
"谈判起码要在双方平等的前提下进行才算有效。”陶与尧说,“你们先放了雁决我们再谈。"
“陶与尧,你别怪我,我也是没办法……”雁长远话音刚落突然从衣服底下掏出一个黑色的东西,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陶与尧!
保安们骤然聚拢,把陶与尧挡在身后。
陈管家也慌了神, "雁长远!你哪里来的枪,这是犯法的你知不知道!"
"你们就算都堆在他身上也一样,子弹会射穿你们每一个人!"雁长远拿枪的手都在抖,他立刻用另一只手捏住了手腕,不均匀地喘着气说, "陶与尧,我劝你最好乖乖待着别动。"
陶与尧在这时也完全反应过来了, "你不是来请我说情的,你是想拿我威胁雁决,让他签署股份转让协议,让你和雁长宇当家。"
雁长远没有否认。
雁长远显然也是第一次干打家劫舍的事,手一直在发抖,为了掩饰,他用枪指着陶与尧,说,"别说这么多废话,让你旁边的人都让开!"
那些保镖一个都没动。
"都没见过子弹的威力是吧!”雁长远声音里有明显的轻颤, ”我也没见过,刚好试试了!"陶与尧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他对死亡并不惧怕,但对生命仍然珍惜。更何况到现在不只是一条人命。
他说,"你们让开吧。"
保镖们犹豫了下,还是听了雇主的话。
他们心里也知道,如果不让开,结果就是现在一起死。如果让开了,或许还能有转圜的余地。
“三叔有话好好……”陶与尧话没说完,雁长远已经走到他跟前,把枪口直接顶上他的太阳穴。有了支撑,雁长宇手抖得也不那么明显了。
枪支摇晃出来的响声也消失了。
雁长远也不再说话。
br />陶与尧听到他用力调整呼吸, “三叔,你们要什么都可以和雁决谈,能先把手里的枪收起来吗?"
听到这句,雁长远持枪的手又是一抖,有些奇怪的金属音在陶与尧耳畔响起,因为比刚才离得近,他听得更清楚了。
不像是很纯的金属发出的声音,倒像是……有些塑料的声音掺杂在其中。
陶与尧心里冒出一个天方夜谭的想法:该不会………雁长远拿把玩具枪来骗他吧?
在国内,私人持枪是违法的,但也不乏新闻里那种自制土枪的人,且,如果违法就没人去做的话,这世界早就天下太平了。
雁长远手里这把枪很明显不土,外形设计都和陶与尧在警匪片里看到的一模一样。普通人没有多少途径能摸到枪。
这让陶与尧疑心更甚。
“闭嘴,安静待着!”雁长远已经镇定了很多,从口袋里掏手机的动作也没那么抖了,他打开摄像头,对准陶与尧拍摄了个视频。
另一边的咖啡厅里,雁决本是去见何娅楠的。
约定好的位置上却坐着两个人:一个是何娅楠,一个是雁长宇。
而他刚踏进咖啡厅就发觉了不对。
这个地段来往人流量很大,又正是喝下午茶的时间,咖啡厅里却只有他们这一桌有人。"我还怕约不出来你呢。"雁长宇笑笑, "给你点了杯冰美式,也不知道你喝不喝得惯。"雁决转身就走,却被门口突然伸出来的两只手拦住去路。雁长宇靠在椅背上,悠闲地说, “来都来了,进来聊聊吧。”
雁决不想在不相干的人身上浪费时间,陶与尧还在家里等他回去吃晚饭。他冷声说, "限制自然人的人身自由,你们这属于非法拘禁。"
“你那套法律威胁吓不着我。”雁长宇平静地告诉他, "你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也该在乎陶与尧的。"
雁决猛然看向他,拳头紧攥,"你什么意思?"
"意思是……”雁长宇拖长了声音,听上去懒洋洋的,像什么都不在意, "雁长远现在估计到你家了。"
雁决一把捏住挡在他前面的人的手,硬往咖啡厅外走。家里有这么多保镖守着,雁长远一个人去了也
没机会伤到陶与尧。
那他就更没必要跟雁长宇在这里浪费时间。
"你再往前走一步,陶与尧就危险了。”雁长宇喝了口咖啡, “啧”了声, "这么奇怪的玩意儿果然只有你们年轻人会喜欢喝。"
尽管心里知道雁长远能接近陶与尧的概率趋近于无,雁决还是停住了脚步。哪怕只有百分之零点几的可能性,他也不敢赌。
雁决往回走,在两人面前立住,单刀直入, "你要我做什么?"
雁长宇转着弯“诶”了一声, "怎么一上来就用这种语气说话,先坐。"雁决站着不动。
"坐。"雁长宇抬眼一扫,加重了语气。雁决还是坐了下来。
这时,雁长宇点的冰美式也端了上来。
店员一看门口数名壮汉守着,也知道发生了什么,极力稳住自己,却还是在落咖啡杯的时候重了一些,与桌面相撞,发出明显响动。
他结结巴巴地说, "抱、抱歉,先生。"
他垂着头,一眼也不敢看这个年近半百的男人。
"一点小事而已,怎么吓成这样?我长得很吓人?"雁长宇伸手捏了捏服务生的肩胛骨,或者腿一软,险些直接瘫软在地,好不容易才打直了腿撑着。
“没、没有的事。”他额头上甚至已经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雁长宇温和地说, "下去吧。"服务生如临大赦,软手软脚地走了。
"雁长宇,我不想浪费时间跟你在这里耗。"雁决直言, "你有话直说。"
“我一度以为你是年轻人中最沉得住气的。”雁长宇动作不紧不慢地把咖啡杯推到雁决面前,"原来还真有让你着急的事啊。"
雁决想到电视剧里端咖啡泼人的情节。他现在也非常想这么干。
"不着急,先叙叙旧。"雁长宇还没收到雁长远的消息,他要尽量争取时间,他突然想到身边还坐着一个人似的, "哦,还没想起来介绍呢,这是何娅楠,认识一下?"
“砰”的一声巨响,整个咖啡桌都被
砸得晃了晃。雁决拳头上也破了皮,渗出红色血点。
雁长宇“啊”了一声,笑容加深, "好吧,是二叔记忆不好,忘记你们应该是认识的了。"何娅楠也笑了, "是啊,雁决还在读初一的时候我们就见过面了。"
雁决端起桌上的冰美式,一扬手,泼到了她脸上!
何娅楠本能地闭上眼,脸颊被冰块砸得生疼,褐色的液体在脸上泼开,飞溅的水都有些沾到了雁长宇身上。
雁决面容冷静,坐在位置上冷漠地望着她。
雁长宇慢条斯理地抽了纸张,将袖子上的水珠擦干净, "怎么发这么大脾气,何阿姨哪句话惹你不高兴了?"
“雁长宇,如果不知道我为什么不高兴,你今天就不会和她同时出现在这里。”雁决直截了当地说, “你们俩一样恶心。”
雁长宇故意用何娅楠做诱饵,就是因为知道雁决有多讨厌她。只要她约见面,雁决一定会来。
因为如果他不来,何娅楠就会把他守了近十年的秘密捅破,让他本来和谐的家庭支离破碎。
何娅楠先用袖子擦干了眼睛边上的水渍,又喊服务员拿来毛巾,把自己的一张脸打整干净,优雅地坐直,顶着一张妆容斑驳的脸露出一个笑容。
"几年不见,脾气倒是见长。"
雁决连一句话也不想同她说,一手伸进休闲裤口袋里。雁长宇放在台面上的手机在这时震动了两下。
雁决记忆力极好,对手机每个图标所在的位置感官也很精确,他在这时已摸索着点开了通讯录。陶与尧的号码前有个字母A,那是他自己输入的,这让他的名字排在第一个。“雁决,把手机拿出来。”雁长宇突然说。
雁决没动作。
雁长宇:“或者你更想看见陶与尧断掉的一根手指?”雁决拿出手机,正面朝上放在咖啡桌。
屏幕突然亮起,铃声也响了,是陶与尧打过来的。雁决伸手去拿,被雁长宇一把夺过,点了挂断,接着长按关机。
雁决想再点一杯咖啡。
“雁决,想必我要什么你已经很清楚了。”雁长宇在手机屏幕上点了几下,将其对着雁决,页面上播放着的正是陶与尧的一段短视频, “这么聪明可爱的小朋友肚
子里还有个小小朋友,你肯定舍不得的,对不对?"
雁决猛地站起来,怒瞪着雁长宇, "雁长宇!"
"你已经这么生气了也只会喊我的名字吗?"雁长宇悠然收起手机,胜券在握, “卑鄙小人,阴沟老鼠,下流无耻,这些词都没人教过你?"
雁决面部肌肉紧绷,眼神紧逼着雁长宇, "协议准备好了吗?我现在就可以签。"
雁长宇立刻笑了,“当然。”
他联系了法务过来,将两份合同放在台面上。
"乖侄儿,你可要把条款看仔细了,回头别说二叔坑你。"
陶与尧眨眼的速度越来越慢,猛的向后冲了一下!
"你干什么!"雁长远一颗心都提起来。
陶与尧不好意思地笑笑, "抱歉啊,没有不尊重的意思,但孕夫真的容易困,这个点了,大家互相理解一下。"
没有得到回答,他又追问, "三叔,你困不困啊?"雁长远不答, "老实点!"
"你当然不困啊。”陶与尧自问自答, "我要是拿着把假枪抵着别人,肯定随时都在担心被拆
穿,想困也困不起来。"
雁长远彻底慌了, "你、你什么意思?谁告诉你我这是假的?!"
“那我们赌一把吧。”陶与尧打了个哈欠,眼睛里都蓄了水雾,他懒洋洋地往后一靠,整个人瘫在沙发上,一边取出自己的手机,给李非打电话。
"嘟……"通话提示只响了一声对面就接起来了。"喂?"李非声音疑惑。
"谁允许你打电话了?!"雁长远的手又开始抖,陶与尧的行为明明已经严重超过他定的界限,他却迟迟没有扣动扳机。
“为什么不开枪?”陶与尧自问自答, "因为你的枪里没有子弹,因为这是一把假枪。"下一刻,周围的保镖三下五除二就按住了他,雁长远威胁的话说尽,却始终没有开枪。陶与尧也松了口气,"李非,雁决今天下午有个局,说是八
点回,但……"“我已经到了。”李非那边传来关车门的声音。
他走到门口,见有人堵着,便直接朝里面大喊, "雁总!雁长远拿了把假枪上家里胁迫小先生,现已被小先生识破,被保镖们摁住了,我来接您回家!"
这个发展方向是雁长宇没有料到的,他慌忙从座位上站起来,快速招手让门口的几名壮汉进来。"按住雁决,别让他跑了!"
一个保镖留在外面,把镇定得离谱的李非制住,其他的全涌进咖啡厅,朝着雁决去。
人数过多反而施展不开,雁决又有健身的习惯,力气比普通人要大得多,挣扎了几个回合才被勉强摁住。
一人掰开他的大拇指,硬生生杵进印泥里,又被硬拽着朝文件签字处的空白摁去。
雁决死死缩着手,但一人怎么敌得过这么多人,他已经被掰得变形的手指还是朝着文件纸张寸寸贴近。
警车急促的鸣笛声由远及近。
雁长宇僵住了,凉意直逼心底,什么也顾不上,转身就要走。下一秒,身着制服的警员小队涌入,警官证展示给雁长宇和何娅楠。“非法拘禁事实存在,带走。”
这次胳膊被警察架住的时候雁长宇再没了上次的孤傲。
被钳制住的何娅楠突然挣扎着说, "非法拘禁?我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我和这个人并没有什么关系!"
“没有什么关系?”按住李非的两名壮汉被警察逮住,他从门口走了进来,翻找出手机上的通话
记录和短信, "何女士,雁总是受到了你的邀请才会来这个咖啡厅的。"
“那又怎么样?"何娅楠面色不变,即便已经被警方按住,神态仍淡然,”我不过是邀请好友的儿子聚一聚,这个男人突然闯进来,封锁了咖啡厅,非逼着雁决签什么协议,作为长辈,我看得也很揪心,可我毫无办法。"
“非法剥夺他人身体自由的行为叫非法拘禁”她淡然地说, "如此说来,我也是受害者之一。"
李非看着她把黑的说成白的,眼神惊得都茫然了, "何女士,你说你是受害者,那你为什么不向外界求助?另外,我联系过你,你又为什么不接?"
/>他在来的途中打过雁决的电话,一直是关机状态,于是他尝试拨打了何娅楠的,打通了却无人接听。
这个何娅楠很明显和雁长宇就是一伙的!
"歹徒就坐在我旁边,我怎么敢接电话?”何娅楠冷静地说, "我相信其他女士也没这个胆量。"
一直沉默不语的雁长宇在这时开腔, "她说的不错,是我打听到雁决会来这里,才来这里堵人。"
"!!!"李非有点不理解雁长宇此时的心理状态。一般来说,反派遭殃了不都会拉同伴下水吗?怎么他反倒要保何娅楠?
李非没话说了,他望向雁决,希望他能拿出一些实质性的证据,连这女的一起抓进去。
雁决垂在身侧的右手生理性地轻颤着,大拇指以不自然的状态向外翘着,他却没有痛感似的,说话的声音平稳疏离。
"何娅楠,我放过你这一次,你从此都不准再回国,再也别出现在雁家人面前。"李非内心:放什么啊放!你也不看看,她干的是人事儿吗就放?!你是放马的?何娅楠却不领情, "我什么都没做错,不需要你放过。""多数正规场合都有监控。"雁决说, "这间咖啡厅也不例外。"
只要有监控,就能清晰看到,何娅楠几乎和雁长宇同时到达咖啡厅,他们举止自然,绝看不出其中一人有被胁迫的痕迹。
何娅楠依旧沉稳,她面露惊讶, "你觉得警察会通过一段监控给我定罪?"
她当着警察的面继续分析, “被劫持也不止语言胁迫这一种,监控画面能说明什么问题?”
"那就查监控,能不能说明问题不是由你决定。"雁决心口发闷,侧身一让,直接走了。"人都要为自己做的事负责。"说完这句话,李非朝警察们礼貌点头,转身追着雁决去了。车上,雁决一直静静地坐着,密而直的睫毛向下垂着,一声不响,任谁也猜不到他的情绪。已是深夜一点过,是个人到这个点都该乏了,更何况还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李非关掉车内灯,给雁决营造适宜睡眠的环境。
几秒后,雁决却突然开口, "开着吧。"
"是。&#
34;李非一直觉得他的老板是个没有感情的工作机器,可这短短三个字一出来,他竟跟着心里难受。
今晚的雁总……状态很不正常。
李非只盼着把他交到小先生手上,他能有所好转。
车流声在深夜的马路上穿梭,车窗玻璃好像将这个小空间隔离成了一个独立世界,这个世界里只有雁决一个人。
他的身体已经很疲惫了,整条右胳膊都在轻微颤抖,被人强行掰过的大拇指也还没恢复原状。
他感觉疼,不只是受了伤的右手,而是全身,全身上下都疼,和普通伤在表皮而产生的疼不一样。
是一种从内而外的,细微而密集的,要把他整个人分解掉的疼。
李非在岔路口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载他去医院。
他在等红灯的间隙给陶与尧发了条简短的消息。
【雁总受了点伤,请联系医生在家里等。】
十几分钟后,汽车缓缓驶入造型独特的大铁门。
陶与尧和管家早就等在门口。
雁决从左边下的车,运动鞋踩在地板上,一步步朝着家门口走。他状态太自然了,完全不像一个受伤的人。
陶与尧一边跑过去,一边上上下下将他打量,发现他右手上的伤时心里一揪。
"怎么不就近先找个医院看看?”雁决的手指扭曲得太厉害,陶与尧不敢碰他, "林医生在路上了,应该马上就能到,你走得动吗?"
陈管家动作慢些,也已到了眼前,心疼溢了满眼, "雁总,我背你进去。"雁决一直看着陶与尧,沉浸的目光里有一些和平时不一样的东西。陶与尧不觉得他是会被吓到的人,但此时此刻的雁决看起来很需要他。他踮起脚尖,两只手捧住雁决的脸,问他, "怎么了呀?怎么这么看着我?"候然肩膀一紧,陶与尧被一股力量勾着往前扑去,整个上半身贴在雁决怀里。陶与尧注意到雁决是用左手揽着自己,舒了口气。
他抬手环抱住雁决的腰,没有在说什么。
李非本想把雁决在车上的状态跟陶与尧交代一下,想了想,还是算了,悄悄开车离开。陈管家守在旁边,也没出声打扰。
不知过了多久,陶与尧站得腿都酸了雁决才松开
他。
林昀也到了。
他上来就作势要在雁决肩上拍一下, "哇,雁总真是经历了丰富的一天……"雁决猛地让开,动作之大,不小心踩到陶与尧的脚。林昀“咦”了声,"好兄弟做到头了。"
"林医生,我们先进去吧。"陶与尧说着,把左手扣进雁决五指间,和他牵着手走进家门。在他们身后的林昀笑容逐渐消失。
雁决的伤主要集中在右手,林昀给他拍了片,好在只有大拇指骨折。
"忍着点,需要先复位,否则以后恢复好了手指会弯。"林昀说着,套上手套,两根手指在雁决大拇指上摸索骨头的位置,接着在关节处停住,两个手指用力挤了下。
陶与尧光是看着都觉得疼。
但雁决一声没吭。
林昀又交代了些注意事项,就要走。
"小桃子,你送我出去吧,天这么黑,我害怕~"这要是搁平时,雁决少不得要亲自撵人。
但他今天却没什么反应,包扎着一只手坐在沙发上出神。陶与尧不放心地看他一眼,起身送林昀到门口。
“林医生是有话要跟我说?”
林昀不在抖机灵,他点了点头,神色凝重, "雁决的状况比我想象中要糟糕。"
"你刚才不是说伤得不重吗?"陶与尧急了, "他身上还有别的伤?"
"这么说也没问题。"林昀停了下, "从我俩认识说起的话,故事太长了,我懒得说,你也懒得听。"
陶与尧很担心雁决,确实没心情听故事。
"你也知道他有肢体接触障碍。”林昀顿了顿,还是决定告诉陶与尧, “其实不止这个,他还有情感隔离,具体表现是……"
"无视别人,情绪异常稳定,好像对别人的情绪和自己的都漠不关心。"陶与尧把自己下午查到的相关概念说出来,”一般成因是经历了对患者打击很重的事,为保护自己不过度伤心而形成的一种心理疾病,对吗?"
林昀一阵错愕, "你……你知道了?
4;陶与尧点头。
林昀:“现在的情况是,雁决的肢体接触障碍和情感隔离的现象都加重了。”以前他碰雁决,对方虽不乐意,却也没这么激烈的反应。
“林医生,什么情况下病情会加重?”陶与尧问。
“我不是心理医生。”林昀说, "小桃子,我觉得只有你能解决他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