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第一次特别早。
连霍屿辰都没做好心理准备,完全是因为气氛到了,两个人都没忍住。
那是那个寒假的尾声,霍屿辰开车去沣南接顾柔回学校。
整个寒假不到两个月,霍屿辰前后去了三四次,隔三差五就去,几乎半个寒假都是在沣南过的,用他的话说,反正在北京也没意思,不如去找她。
快开学了,他也没让顾柔买票,专程又去了一趟接她。
其实从他们在一起后,除了第一次,之后整个大学顾柔都没自己回过家,每次放假都是霍屿辰车接车送,七个小时的单程路,霍屿辰走了不知多少次。
包括大四他们在青城实习,过年回家,霍屿辰也是先陪顾柔飞到沣南,再从那边回北京。
霍屿辰从没让她一个人在路上过。
那次霍屿辰提前一天到达沣南,第二天带她回北京,路上绕路买东西耽搁了一些时间,进京时已经是晚上了。
那个时间开车到学校早已关寝,霍屿辰就直接转道,把顾柔带回了自己家。
起初顾柔是不同意的,怕不方便,但霍屿辰说:“我妈去南方度假,阿姨也放假了,家里只有我们两个,不会拘束你。”
已经这个时间,也没有别的办法,顾柔只好答应。
她转头看向车窗外,长安街灯火辉煌,霓虹闪烁,这里有历史悠远的厚重感,也有现代都市的繁华璀璨。
来这里读书前,顾柔从没来过北京,那时她的世界很小,只有沣南,只有家和学校。
母亲再婚后,没过一年,继父生意失败,他将那些不如意全部归结到顾柔身上,说她生在七月十五,生在“鬼节”,晦气,不吉利。
甘萍给她取了小名,叫“满月”。
寓意“圆圆满满”“健康平安”,也是想破了鬼节不吉利的说法。
这大概是甘萍活了这么多年,最有文化的一次了。
而霍屿辰从小生活在皇城根儿下,生活在绝大部分人奋斗一生都没办法到达的高度。
顾柔再一次意识到两人之间的差距。
虽然不知道他们两个能走多远,但顾柔依旧在很努力地学着谈恋爱,学着对他好,学着怎样做一个合格的女朋友。
因为她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很喜欢很喜欢他了。
车子经过广场后,没有多久就转到另一条路上,不到十分钟,霍屿辰将车开进一个地下停车场,随后牵着她的手走过一个很长的通道,上了一段台阶,直接电梯入户。
这栋房子总楼层不高,霍屿辰家在八层,一梯一户,是个将近二百平的大平层。
进了门,霍屿辰给她拿了双新的女士拖鞋,“你先休息一会儿,随便坐,我去弄吃的。”
顾柔换了鞋,往里走了几步,环视他的家。
房子的装修没有想象中豪华,很简约利落,黑白灰主色调,家居陈设也不多,霍屿辰的母亲大概也是个喜欢素净的优雅女人。
顾柔没去那边坐,跟着他去了厨房,霍屿辰打开冰箱,正琢磨要做什么,他拿了两颗鸡蛋和一包虾卷,一袋鳕鱼块,“紫菜蛋花汤,炸虾卷,红烧鳕鱼,再焖点米饭,行吗?”顾柔走过去,“这么晚了,简单吃一点就行。”
“没关系,很好弄。”
顾柔没有想到霍屿辰这样养尊处优长大的少爷也会做菜,有点对他刮目相看了。
她想帮忙,霍屿辰从冰箱里拿出一罐饮料塞到她手里,像打发小朋友一样赶她走,“出去玩吧。”
顾柔握着那罐荔枝饮料走到落地窗前,发现这里真的可以看到故宫。
来北京半年了,她还没有去过故宫,很多同学结伴去过,但那时她还没有融入大家,每天一个人独来独往,几乎不怎么出学校。
现在想想,不过是几个月前的事,但好像已经过了很久了。
夜晚的紫禁城美极了,从远处看,大气恢弘的建筑上落下一片温和的橘光,像披着神秘面纱的古典美人。
厨房里传出煎炸食物的声音,香喷喷的味道传过来,顾柔回头看了一眼,霍屿辰端出一盘炸虾卷,冲她勾勾手指,“先垫垫肚子。”
那顿饭顾柔吃得很饱。
期间她一直没有动那罐荔枝饮料,霍屿辰以为她不喜欢,另外给她拿了青提味儿的,顾柔怕他觉得自己挑剔,解释说:“我荔枝过敏。”
霍屿辰揉了揉她的脑袋,“我记住了。”
之后的时间两人都是在霍屿辰的房间里度过的。
霍屿辰的房间塞满了各种各样的汽车杂志、漫画书,各种手办、模型车,模型飞机,墙壁上甚至还挂了个篮球框。
面积虽然很大,但塞得满满当当,像个小博物馆。
两人关了灯,挤在一张单人沙发上看电影,看着看着就亲到一起去了。
霍屿辰像大狗狗一样嗅了嗅她白净的脖颈,“你身上到底是什么香味儿?像桃,又带点茶香,很好闻。”
顾柔有点痒,缩着脖子躲他,“是一种白桃清茶味的香包,我平时放衣柜里。”
“我也要。”
“嗯,下次给你买一些。”她想了想,“你可以试试另一种,只有淡淡的清茶味道,很清爽,更适合男生。”
霍屿辰捏她的手指玩,“都可以,你给什么我用什么。”
他把顾柔整个人抱到腿上,拢住她的身体,“今晚我不走了?”
顾柔:“你不敢。”
“啧,激我是吧。”他轻笑,“我有什么不敢,你别怂就行。”
说完他的手作势要往她衣服里钻,顾柔躲都没躲,两只眼睛亮亮地盯着他看。
霍屿辰的手停在她腰间,他眸色深了些,不再玩笑,“怕吗?”
顾柔说:“不怕。”
“想吗?”
“不想。”
“小骗子。”他低头咬了她一口,嗓音渐哑,“你那眼神儿都要把我吃了。”
顾柔伸手搂住他的脖子,认真说:“我不怕,你不会欺负我。”
霍屿辰盯着她黑亮的眼睛停顿许久,忽然泄了气。
本就是逗她的成分偏多,毕竟两人在一起的时间还不长,他还能等。
但他又有些不甘心,嘴上不落下风,“我可不是什么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
虽然这样说,他还是从沙发上站起来,直接把人抱上床,扯过被子给她盖好,压低身子瞧她,“今晚放过你,下次可就说不准了。”
“我睡隔壁,有事叫我。”他低头轻轻在她唇瓣上啄了一下,低缓的嗓音让人忍不住沉沦,“晚安,宝宝。”
顾柔凝视他片刻,忽然毫无预兆地红了眼眶。
霍屿辰蹙眉,抬手抚摸她湿润的眼角,讲话声音温柔得不得了,“怎么了,怎么哭了?”
顾柔没有忍住,泪珠从眼角滚出来,瞬间落入他柔软的枕头上,她隐着哭音,“爸爸去世后,已经很多年没有人叫我宝宝了。”
顾柔曾说过,她的母亲是个赌徒,继父又进了监狱,想必这些年她的日子一定过得很幸苦,霍屿辰一颗心软得不行,心疼死了,抵着她的额头,温声哄她:“傻姑娘,以后你就是我的宝宝,我疼你啊。”
顾柔搂住他的脖子,“霍屿辰,你会永远都对我这么好吗?”
他毫不犹疑:“会。”
顾柔闭上眼睛,吻住他。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不受他们的控制了。
霍屿辰吻得凶猛。
两个人都没有经验,只凭感觉,霍屿辰比顾柔强一些,但那双又急又抖的手出卖了他,根本掩饰不掉他内心的紧张。
毛小子初尝滋味,做什么都心急火燎没有技巧,但那股子青涩劲儿难能可贵。
没多久霍屿辰掀开被子,使劲儿呼吸了一下新鲜空气,“我家没那个,我去买,你等我十分钟,不,五分钟。”说完捞过小沙发上的手机急匆匆地跑了。
顾柔攥紧被角,侧身蜷缩在床上,半张脸都埋进被子里。
她比霍屿辰还紧张。
事情怎么发展成这样了?
明明刚刚她只是一时动情,亲了他一下,就好像点了火一样,一发不可收拾了。
可顾柔不后悔。
她就是那样的姑娘,要么不答应,要么不动情,一旦交心,不会骄矜,不会扭捏,什么都愿意付出。
顾柔至今记得那个晚上,外面刮着风,霍屿辰房间里的复古钟表很有节奏地滴答作响,北方供暖很足,在屋子里也可以不盖被子。
她的长发缠绕着他的指尖,他的掌心捏着她的身体。
她忍不住亲吻他眼尾那颗小小的痣。
一头刚刚尝到肉腥儿的大灰狼碰上一只软绵听话的小兔子,结果能好到哪去。
那些星星点点的痕迹,几天都没消散。
那天霍屿辰说了很多话,可到最后,昏昏沉沉的顾柔只记得一句。
他说:“死了都行。”
试完婚纱回家的路上,顾柔问:“我们第一次是什么样的?”
霍屿辰不可置信地看了顾柔一眼,“你现在可以啊,这种话都敢问,也不怕勾我火。”
“你上次不是怪我没问吗。”
男人修长的手指悠闲地搭在方向盘上,“你想听哪方面?”
顾柔嘴角隐着笑,“你那时紧张吗?”
霍屿辰轻咳一声,目光飘向窗外,“怎么可能,我有什么好紧张的,你才紧张,手直抖,叫都不敢叫。”
顾柔轻轻“哦”了一声,“看来你很有经验了。”
霍屿辰偏头看了她一眼,“在这套我话呢?”
他气死了:“你是我初恋,我各种第一次都给你了,你现在跟我说这种话,你这女人有没有良心?”
顾柔脑袋不灵光,“各种第一次?”
“还要我细说?开了那个头,哪次不是我先让你舒服——”
“好了好了。”顾柔打断他的话,“不用说得那么详细。”
再不制止,这人不知道又要说什么让人脸红的话。
霍屿辰一路将车开回公司,把车停在那栋大楼门口,“我上去拿个东西。”
顾柔跟他一起进了电梯,“拿什么?”
“上次在拍卖会拍了一幅国风山水画,还不错,过几天你师父生日,正好送她。”
顾柔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我师父生日?”
“去年年末你送了她一方砚台。”
那个时候厉君白还不是顾柔的师父,只是好朋友的母亲,但顾柔常常去她家看她修古书,涨了很多见识,所以厉君白生日时她特意挑了一方好砚台送给她。
没想到这样小的一件事他也记得。
两人没去霍屿辰的办公室,直接去了同层的一个储物间。
房间里摆了几排架子,放了一些合作伙伴为维系关系送的礼物,还有一些霍屿辰自己的东西。
他在架子上翻了半天,没找到那幅画,顾柔说:“什么样的?我帮你找。”
“一个藏蓝色的卷轴礼盒。”
顾柔按照他描述的样子去另一边找,只有一个白色的卷轴,不带盒的一幅画,霍屿辰说不是,剩下都是一些礼品盒和纸箱。
霍屿辰给左临打电话,左临说:“上次是万总拿回去的,他是不是忘记放回去了?”
霍屿辰想起那天,确实是万正君拿走了,他挂了电话,转头跟顾柔说:“别找了,可能不在这,明天我问问万叔,或者等咱们过两天去北京,抽时间出去转转,应该也能淘到一些你师父感兴趣的东西。”
顾柔抬起头,“我们要去北京吗?”
“对,罗迹和许沐要回来了。”
十二月中旬,霍屿辰处理好公司的事,带着顾柔踏上飞往北京的航班。
其实对于要不要带顾柔回北京,霍屿辰犹豫了很久,毕竟回去免不了要回趟学校,那个有着他们美好的回忆,一起学习生活了四年的地方。
那是顾柔无比熟悉的地方,也许会刺激到她。
但自从上次顾柔做了噩梦,她整个人的状态就一直不好,就算答应了他的求婚,他也能感觉到她有心事。
也许出来散散心她能舒服一点。
所以斟酌再三,霍屿辰还是决定带她来。
下了飞机,霍屿辰直接带顾柔去了他们的基地。
那是郊区的一栋别墅,罗迹的房产。
大学毕业那年,罗迹自创品牌,成立工作室,带着一众兄弟在这里创业,顾柔也曾跟他们一起工作过一段时间。
除了留在青城的霍屿辰和顾柔,其他人都在这里,他们还跟从前一样,工作在一起,住也在一起,每天打打闹闹,充实又惬意。
这里像个令人向往的乌托邦。
没有什么能比跟最好的朋友一起奋斗更幸福满足的事。两人到那时,其他人已经到齐了,包括群里的“叫老娘仙女”也来了,她是许沐的同学沈瑜,现在在非比北京分部工作。
一群人正热火朝天地准备接风宴,虽然厨艺不怎么样,但还是坚持自己做菜,以期用“诚意”打动远方的来客。
开放式厨房跟打仗一样,霍屿辰一看就知道今晚没口福了。
看到站在门口的霍屿辰和顾柔,整个一楼的人全部沸腾,以天涯和大陆为首,沈瑜和蒋旭为辅,喊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锅碗瓢盆齐飞,不知道的还以为神舟N号发射成功了。
震天的喧闹声成功将拿着相机的许沐和工作区那边的罗迹吸引过来。
两人丝毫没被吓着,淡定得很,因为之前他们已经领教过这帮人的功力,房顶恨不能给掀开了。
热闹的“欢迎仪式”结束后,天涯秒变脸,举着手里的锅铲跟霍屿辰说:“霍总,菜都切好了,就等着您老露一手呢。”
霍屿辰牵着顾柔往里走,“滚蛋,老子一分钟还没歇。”
众人哄笑,天涯愁眉苦脸,“你们还笑,谁给阿姨放假的?这大喜的日子让我掌勺,也不怕中毒。”
沈瑜拽着耳朵给他揪回厨房,“别啰嗦了,你就炒个鸡蛋嚷嚷什么?耽误我老板吃饭,有你好看。”
许沐早已拉着顾柔去沙发那边坐了,罗迹和霍屿辰对视一眼,两人先后上了顶层露台。
深棕色的栏杆边,罗迹给霍屿辰点了根烟,“你们俩怎么样了。”
其实两人平时都不抽烟,但此刻罗迹觉得霍屿辰可能会需要这根烟。
烟草辛辣,霍屿辰指尖点了点烟蒂,白茫茫的烟雾很快与冰雪天气融为一体,“定了一月末结婚。”
罗迹目光微动,“那她——”
“她没恢复记忆,但现在已经接受我了。”
罗迹将视线落在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峦中,“不容易。”
其实霍屿辰和顾柔之间发生过什么事,罗迹并不知道,他只知道霍屿辰不愿让顾柔记起从前的事,猜想大概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问题。
但这是霍屿辰的私事,他不说,罗迹也就没问。
如同当年他辛苦创业时霍屿辰说过的那句“有事说话”,罗迹说:“有需要告诉我,她那边小沐也能帮忙。”
霍屿辰笑了声,嗓音略带苦涩,“放心,我不会跟你客气。”
晚上的接风宴霍屿辰到底被拉去做了两个菜,谁让他是这里厨艺最好的人。
大家都喝了不少酒,渐渐聊开了,好像又回到上学时的日子,天涯一拍桌子:“你们还记不记得大一那会儿,咱班谁生日来着,一群人去吃海鲜,张志超老跟小柔说话,火山一盘子蟹肉差点没扣人脸上,那会儿他醋劲儿真大。”
“他醋劲儿一直很大。”大陆说,“那会儿他们宿舍一个接一个地谈恋爱,咱们宿舍在某个不靠谱的人的带领下集体光棍儿到大四,结果一毕业人家谈上了,剩我们单到现在。”他举着酒杯转头看向身边的罗迹,“寝室长,您说是不是。”
罗迹跟他碰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接了这杯罚。
众人笑得不行,蒋旭也跟着帮腔,“还有我,跟他当了三年高中同学,到现在还没找着女朋友,我严重怀疑他一个人把咱们的桃花运都用掉了。”
天涯郑重思考这个问题:“要不咱搬出去住?没准离他远点儿桃花运就回来了。”
大陆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你还想要几个桃花运?也不怕那谁削你。”
沈瑜挺直腰板儿,“你说谁?”
天涯:“滚滚滚!”
这些人跟在群里时一模一样,聊着聊着就跑题,顾柔的碗里被他们塞满各种菜,天涯给她夹了一块鸡蛋,“小柔,我炒这个鸡蛋世间难寻,你以前最爱吃,多吃两块,没准立马恢复记忆。”
顾柔忍着笑,特别给面子,“好。”
霍屿辰看了眼她碗里那块焦呼呼的炒鸡蛋,“你少吃点儿,别中毒。”
他们的热闹还在继续,顾柔笑着看他们聊天,斗嘴,心中渐渐五味杂陈。
好久没有这样聚在一起了。
下一次,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快吃完时,桌上的饮料不小心洒了,弄脏了顾柔的衣服,许沐陪她去浴室清洗,随后带她上楼,想找件衣服给她换。
许沐打开衣柜,一边翻找合适的衣服一边说:“咱们两个的尺码差不多,还记得吗?你们刚去青城那年,公司的年会你们有节目,我还试过你那件演出服。”
不知为什么,在外面还能忍,可现在身旁没了别人,听着许沐讲那些往事,顾柔的情绪忽然有些失控,忍不住红了眼睛。
恢复记忆以来,她一直忍耐,没有人可以倾诉,没有人可以释放情绪,只能压抑自己。
许沐拿了件衣服转身,看到顾柔蓄满泪水的眼睛,愣了一下,随后快步走过来,握住她的手,“小柔,你怎么了?”
顾柔一大颗眼泪落下来。
她的眼神忧伤,落寞,跟之前在外面完全不一样。
顾柔唇瓣动了动,轻声开口:“沐沐。”
许沐心里隐隐有种感觉,她盯着顾柔看了很久,“小柔,你是不是……恢复记忆了?”
顾柔没有说话,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来,止都止不住。
许沐心疼地抱住她的身体,“你怎么不跟大家说呢?我们都很担心你,霍屿辰都急死了。”
“我不敢。”顾柔哽咽着说,“说了,我就得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