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雀》第五十四章：寒山邑（忆）

　　世有二者超脱于尘俗。一为隐山，敬授神命，堪舆天机。二为苗疆，引渡亡灵，异术傍身，竟可移花接木，活死人肉白骨。可阴阳两极，万物总有平衡。得到强大力量的同时，亦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诸如蓬莱化不开的浓雾，里面的人走不出，外面的人进不来。又诸如长生楼不曾落雪的镜湖，即使再大的风，池水也泛不起一丝波澜。靠近了，只觉得冷意丝丝入扣，渗入骨缝，让人不禁浑身悚然。

　　俗世的至高权力之争，是为帝王。同样的方外之地，隐山有山主，苗疆有祭司。若想得天下，则少不了其余二者的助力。一切原本相安无事，但日久天长，足踏凡尘之土，身染俗世之因，也会心生欲望。

　　彼时，第四十九任祭司月色浓做了一个决定，即利用亡灵的怨念与嗔恨，驱使他们为己行事。这个决定，起初不过源于一次引渡亡灵时偶然的发现。

　　双十年华枉死的少女锦瑟，被迫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婚后更是惨遭丈夫与姑婆的虐待。可自小被教以女戒女训，出嫁从夫，面对这些，她只是默默忍耐不语。渐渐地，也许是她的谦恭孝顺感动了夫家人，他们对她和颜悦色不少。

　　锦瑟正感念不已，满心以为可以至此终老。虽不算完满，但平平淡淡，却也从容。

　　不想，一日里遭人陷害，与下仆衣衫不整的共处一室。任她百般解释，都无人相信。最终，她不堪忍受那些指指点点的责骂，选择自戕以证清白。

　　死后，她的怨念与恨意极深重。又因是自缢，若没有人引渡，则无法轮回解脱，终日浑浑噩噩，重复着死前的动作。

　　月色浓那时途径大齐雍州，正巧得空，于茶馆二楼歇晌时听得路人唏嘘。

　　「陈家后宅不安生，是那死去的夫人有冤哩！有时青天白日里，都能听到已经尘封的屋子里，传出女子呜咽的哭泣。下人们每回去看，竟都是看到她先拿帕子掩面泪流，没一会，又绞了白绫准备自缢。」

　　「我听闻她是与人有染，面上过不去才自缢的。即便有冤，想来那也是不想死罢？」

　　「未必，我总觉得事情蹊跷。你不知。她死后不出一日，陈府公子便新娶了娘子，面上可是一点不见哀色。而她身边的丫鬟，生生受了衙门的酷刑也不改口，直说自己小姐冤枉。」

　　「呐呐，快看外面，陈府的人又在张榜请道士了。」

　　「……」

　　月色浓不由一怔，心道真是机缘，当是天意不可违了。他昨日才在城外的一口枯井边遇着了那位夫人身边丫鬟的亡灵，今日便听到她的事迹。于是稍一思量，决定亲自引渡她入黄泉。

　　他揭下陈家的榜，唤醒了迷失的少女。可她清醒后，不愿就此做结身入轮回。一心想要知道真相，并为此求个公道。

　　「恳请恩公助我，若事成，我当以此身为您驱使。」

　　月色浓听过她的平生，不免心生恻隐。闻言，却是微微摇头，温声回她。

　　「我不需要你的回报，这是上苍赋予我的职责。」

　　锦瑟咬唇，以为他是拒绝的意思，神情绝望且悲戚。

　　到底最近闲来无事，月色浓思忖一二，妥协道。

　　「我可以帮你，调查清楚事情的真相。但若要报复，却是不能的。世间因果轮回自有定数，不可强行逆天而为，否则将会遭受惩罚。」

　　锦瑟顿时笑靥如花，连连向他俯身道谢，「多谢恩公，多谢恩公！」一举一动，皆是少女的明艳妩媚。这般情态，依稀能想到她生前是何模样。

　　月色浓不禁动容，是遭遇了什么，才会使她变作后来的低眉顺目，乃至于他第一眼看到的疯癫痴狂。

　　他心下怜惜，忍不住打趣她：「说来，如果要回报的话，你能给我什么呢。」

　　锦瑟眨眨眼。

　　「我能做的事情可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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