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与尧和雁决难得的闲暇被打断,把悦悦交给月嫂,出了门。
悦悦已经到了会认人的月份,雁爸爸把她交给别人时,小手指依依不舍地抓着爸爸的食指,粉色的小嘴巴往下一瘪,漂亮的眼睛珠子里开始蓄积泪水。
陶与尧只好又从月嫂手中把宝宝接过来,一手托着她又细又嫩的脖子,轻声哄她, “宝宝乖,爸爸们出去给你买糖,晚点就回来,乖啊。"
雁决看过相关书籍,这个年纪的小孩儿根本没有那么多的语言储备,不具备听懂大人说话的能力。
悦悦却停止了哭泣的预备动作,把脑袋蹭在陶与尧肩窝。陶与尧这次把她交给月嫂,小家伙就没哭了,努力瘪着嘴的样子可爱又可怜。
榕城地理位置偏僻,车开进去的时候,两人都快把早饭颠出来。
李非这个开车的都险些开吐了。
"哇,这叫什么地儿啊!"简短的一句话说得九曲十八弯,颤音都出来了,陶与尧簸得摇摇晃晃坐不稳,只好一手抓着雁决的衣服。
签合同时,雁决和李非来过榕城,对这段路的崎岖程度早有体验,两人同时叹了口气,只是这口气也被震得很婉转。
"终于到了。"车一停下,陶与尧就迫不及待地打开车门,跳了下来,站在路旁大口呼吸。
再多待一分钟他都要吐出来了!
“辛苦小先生了。”李非取出一瓶水,还没递过去就被雁决截了胡。雁决拧开瓶盖,递给陶与尧, “先漱漱口。”
陶与尧漱了口,又仰头猛灌了几口水,胃里翻滚的感觉才舒服了些。"你们选址的时候来看过?"陶与尧摩挲着瓶身问。
雁决肯定地道, "签合同当天来过。"
李非点头补充, "合作商开的车,比今天还要抖。"那陶与尧就有点不理解了, "既然提前来过,你们怎么还会选择签约?"
他望向宽敞的园区,视线又落到自己泥泞的鞋上, "等全面发展起来,线下采购和代打服务也会一并上线,这路……你们确定会有顾客愿意来?"
"小先生,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李非竖着一根手指摇了摇,"偷桃偷李讲究
的就是一个氛围,这种泥巴路比平坦干净的柏油马路有意思多了。"
“是吗?”陶与尧将信将疑。
雁决对此也不确定, "不用太担心,榕城政府正在西侧修路,到时候不愿意走泥路的顾客可以选择走那儿。"
"榕城政府专门为咱们修了一条道儿?!"陶与尧大为震撼。
“没有没有。”这话可不能乱说,李非连忙解释, “榕城交通闭塞,这条是村民们出村赶集的必经之路,新来了个村官,往上批了一笔资金下来,就把这路修了。"
陶与尧懂了,他们这是刚好乘了东风。
“近几年乡村扶持的项目力度很大。”雁决说, "乡村经济也发展得很快。"
"二位老板,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先去园区看看那些可怜的幼苗,再来展望乡村未来,你们觉得呢?"
于是,三人踩着泥泞的路进了葡萄种植园区。
果不其然,原本已经抽了芽的幼苗现在大多呈现出枯萎之相,颜色也由绿转枯。他们又去了蔬菜园区,也有一大半幼苗枯死。
"会不会是何娅楠?”李非猜测, “她昨天来应聘,我们没要她,还让代打员追着她跑,她一气之下,怀恨在心……"
“可能性不大。”陶与尧说着,眼神凝滞了一瞬, "你们看那儿。"
雁决和李非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那片地里的蔬菜只有偏左那一小片枯萎发黄,另外一半地里的几乎全部存活,只有少数末端发黄。
李非大惊:“怎么会这样?”雁决说, "确实不太可能是人为。"如果有人故意搞破坏,坏苗不会分配得这么整齐。
"为什么不可能?"李非还是不死心,他坚定地觉得就是何娅楠做的。
"试想一下,嫌疑者偷偷摸摸钻进种植区,看着这一整片的蔬菜果苗,他会像施肥一样按顺序在每一颗蔬菜底下放药吗?"
"不排除嫌疑者心理素质过硬,耐得住性子。"李非说。
雁决摇摇头, "心理素质再硬也做不到左半边一颗
不漏,右半边基本没动。"
陶与尧赞同地道, "如果是我,我会大面积撒药粉或者药水,而不是在时间紧迫,随时会被人发现的前提下选择这么耗时耗力的方式。"
"好吧……”李非妥协,接着又问, “那会是什么原因呢?"
不是人祸,难道是天灾?
“即便是酸雨也不可能只下左半边吧……”李非嘟囔。
“不是天上的事,那就只能是地上的了。”陶与尧把随身携带的采样袋掌出来,蹲下来,伸手就要去抓左边地里的泥土,差一点就要碰到时被一只青筋明晰的大手捏住!
雁决眉头紧锁,一脸的震惊与不认同, “陶与尧,你平时在实验室里也是这样直接上手触碰那些实验药品吗?"
陶与尧嘿嘿笑着,讪讪把手收了回来, "也、也没有,这不是没有工具嘛。"李非环顾四周,在路边掰了截小棍子递过去, "工具来了。"
"谢谢小李。"陶与尧用那小截棍子刨了一些土壤装进袋中,又从右侧的地里去了土壤样本放进另一个袋子,把封口处捏紧, “我带点土回实验室研究研究。”
"小先生怀疑是土壤成分有问题?"李非问。
“十有八.九。”陶与尧说, "你们这几天也找人看着点园子。"就算人为的可能性很低,也不能掉以轻心。
"是。"李非向来办事效率高,陶与尧话一说完,他就转身打电话安排人去了。
陶与尧把样品带回实验室,花了三天时间才检验完,带着自己撰写的报告到原来的园区,雁决的小办公室里。
"左边地里取样的土壤中含有大量NO3和SO42。”他笑了一下,看向李非, “还真被你说对了,跟酸雨有关系。”
“榕城下过酸雨?”李非怔住。
雁决否定地道, "签合同之前我们调研过,没有任何一项气象新闻显示榕城曾经下过酸雨。"
“那片地方太偏了。”陶与尧若有所思, “我没记错的话,你们去签合同时,那里完全是一片荒地。"
“确实没人耕
作过。”李非说。
“那就合理了。”陶与尧把两袋样本收起来, "人迹罕至的地方小面积降雨是不会被人关注到的,哪怕是酸雨。"
没人去过,当然也就没人发现土壤和植被的变化。
李非还有一个疑问, "可这两片地离得这么近,真的有可能会一边淋雨,一边不淋吗?"雁决自出国起学习的就是经商方面的知识,这个问题他答不上来。
不过,这种局部集中降雨的奇妙自然现象他在网络视频上见过不少。
"存在这个可能性。"他说。
“榕城海拔较高,山群密集,这种地形地貌很容易造成降雨不均。”陶与尧想起高中时候学过的地理知识,调侃地道, "有些地方十里都不同天呢,虽然我们的两片地方紧挨在一起,但谁知道这个
十里是从哪里量起?"
"所以,酸雨光下了左边,右边没淋着?"李非用非常惊叹的语气给出结论。“目前也没别的解释了。”雁决说。
“那我们该怎么解决呢?”李非很快从惊叹中回神,聚焦于解决问题。
“两个方案。"陶与尧伸出两根手指, "第一,损失一批幼苗,把土地全都翻一遍,等着这些酸性物自己挥发。"
"不行,这太慢了。"雁决说。
李非也说, "合同是有年限的,租来的运作机器也是按天收费,多拖一天就多一天损失,我们耗不起。"
"所以我们只能选第二条路。”陶与尧弹出一个剪刀手, "市面上买一些碱性物融进土壤,平衡土壤中的酸碱度。"
这个方案同样也不能一夜之间解决问题。
“那就先这样吧。”
这事儿由李非安排人去做。
榕城园区面积广豪,即便是机械化操作,三五天的时间也完全不够。
而这三五天里,陶与尧早出晚归,频繁往返于实验室和图书馆之间,忙于新实验——用新的反应物促进土壤中硫化物的挥发进程。
三天时间过去了,李非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已经修好的柏油路上,望着
光秃秃的园子发呆。他不由得叹了口气。
“唉……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正想着,陶与尧坐着陈管家开的车,从政府刚修好的那条路来了。李非起身迎上去, "小先生怎么来了?"这地方啥也没种出来,地理位置又偏,也没什么好玩的。
陶与尧拿出个小瓶子,朝他晃了晃, “我做了个好东西,能大大缩短硫化物挥发的进程,拿过来试试。"
李非:"……就这么一小瓶?"
榕城区的种植园少数也有几十亩地……小先生拿来的这点东西还不够中和一平方的。
"你别小看它。”陶与尧顺着路走向雁决在这边的办公室, “我在实验室里试过了,它和水的比
最高到1:10000都还有明显效果。"
李非:"!!!"
说话间,他们已经来到办公室门口。
雁决正在简陋的办公桌上画另一个园区的种植区分配图。
陶与尧把刚刚跟李非说的话重复了一遍,“刚好用园区做试点,我发论文的时候还有实践支撑。
“那么问题来了,这么一小瓶药该用什么手段才能稀释入这么大面积的土壤里?”李非想了想,"有了,我们直接把药放进平时用来灌溉的水源里,再把土地灌溉一遍!"
"不行。”雁决凝眉, "这一片虽鲜有人至,水源却是流淌入水库的,是不少城区的厨房用水。"
“用高压喷头试试?”陶与尧提议。
李非联系的人很快用车运来了几百个高压水龙头。喷出的水很是细密,喷洒的面积也很广。
人站在车上,由车载着,手持喷头,均匀喷洒。
但园区的面积还是太广了,十几分钟后,三人望着地上一堆坏掉的高压水龙头,陷入了沉默。"这个法子也行不通,水龙头损耗太大了。"
陶与尧眼珠子一转, “我们就按下酸雨的方式下一场碱雨好啦!”
"宝宝,你的意思是……把药品用在飞机喷射器里,人工施雨?"雁决问。
陶与尧快速点头,"这样范围大了,效
率也高。"
李非立刻问了业内人士,接着挂掉电话,愁眉苦脸地说, “那什么……雁总,小先生,一枚增雨弹约在4000元左右,加上运输费,发射费,杂七杂八下来,一次少不了20万……"
人员有限,一个人都要掰成两个用,李非做助理的同时还兼任着财务一职,各方面的支出都由他把控。
"这很明显超过我们的预算太多了。"李非摇头,否了这个提议。
三人陷入沉思,开动脑筋想别的更加经济实惠的方法。
陶与尧坐在雁决专门买来给他坐的小沙发上,手机叮咚叮咚响个不停。
同一时间,在新修的道路上,一群西装革履的人下了车,正朝着小办公室走过来。
其中一人指着新翻过的土地, "你看看,你看看!园区都成什么样子了?!"
另一人也表现得很痛心, "哎哟,我往里投的钱可不少,这么个耽搁法,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本。"
“我是看在雁决在宁城做的种植园那么成功才选择给他们提供棚布的,这下……他们付不付得起尾款都是个问题!"
"今天必须找雁决要个说法。"
"是啊,不行提早撤资,我机器放在这儿生锈,还不如租给别人!"
办公室里,陶与尧揣起手机,露出一个笑容, "走,我们出去看看。"
雁决和李非一脸茫然地跟着他走路出去。
“啪嗒啪嗒”的声音由远及近,离得近些的树梢被直升机螺旋桨带起来的风压弯了腰。
一架。
两架
三架……
直升机排着队落地,风掀起刘海,巨大的声音响得李非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清。"小先生,这是您请来的人吗?!"
陶与尧也大喊, "你说什么?!"
螺旋桨——停下,直升机上下来的人李非和雁决都认识。蓝川柏,温锦钰,徐瑛。
"麻烦你们啦。"陶与尧弯着眼睛说。
蓝川柏:“家
里给派的直升机,正愁没地方可用,趁此机会开来试试。”
徐瑛:"嘿嘿,谢谢蓝总,头一回开飞机。"
温锦钰也温柔地笑了一下:"挺有意思的。"
蓝川柏挑了下眉尾,一点儿也不帮他藏着,直言道, "温小少爷开的那架直升机可不是我家的。"
温锦仍是轻笑, ”是谁家的又有什么关系?"李非一副苍蝇搓手的模样, "对对对!"
"谢谢你们。"雁决沉声道谢。
徐瑛摆摆手, "不客气,也不是为你,我们是与尧的同学,要谢你谢他好啦~"雁决果然跟陶与尧道谢。
“谢谢宝宝。”
徐瑛:"……我后悔了,真想一脚踢翻这狗碗。"温锦钰笑笑, "谁让你上赶着找粮吃。"蓝川柏只抬了抬眉, "行了,叙旧待会儿再说,先把正事办了。"
药物和水配好后,三架直升机重新起飞,在园区上方划出直线,在高度适中的位置平直飞行。细密的水雾倾泻而下,初春的阳光照过来,在半空中形成一道又一道短暂的七色彩虹。那场面太壮观,引得前来声讨的雁决的投资商们都看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