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可从来没有关于“难过三分钟”的约定。
只有“生气要哄三分钟”的约定, 而那个约定,现在也已经不作数了。
祁一柠这么想着,慢半拍地问了一句, “为什么要难过?”
唐北檬泪眼涟涟地望着她,状态看上去似乎比昨天还差,憔悴又易碎,眼睫还挂着晶莹细碎的雪花, 抬手抹了抹脸颊上的眼泪,抽抽噎噎地说,
“其实……我有时候也会想,如果这几年,有别的更好的人在你身边, 也……也挺好的, 最起码,能比自己一个人,要好得多……还能有人照顾你, 你就……不会生病了, 还要自己去……医院了……”
她这句话说得艰难,几乎是憋着哭声用尽全力, 可说到后面还是忍不住,稀里哗啦地哭了起来。
祁一柠仍旧是站在唐北檬面前,撑伞的手被风雪吹上这么一会, 已经有些发红。
应该是冰凉刺骨的触感,可她只觉得有些发麻, 整只手都是, 控制不住的麻意, 从脊背处窜了上来, 弥漫至五脏六腑。
她垂眸凝视着唐北檬,“然后呢?”
裹在冷帽下的长发被夹杂着雪的风吹乱,飘起来,显得现在蹲在路边的唐北檬,狼狈又脆弱。
唐北檬抱紧自己的膝盖,如玻璃般通透澄澈的琥珀色眸子望着她,里面盈着摇摇欲坠的泪水,
“我知道都是我的错,但是我又很自私地觉得这样一定也不好……我就是……”
“我真的,真的很舍不得,舍不得把你让给任何人。”
“我希望你过得好,希望你的生活里就算没有我,也不会受到任何影响,希望你不要继续留恋这段被我亲手毁掉的关系,希望你比我洒脱比我忘却得快……可是,我又真的很舍不得,我害怕你会一直记着我,又害怕你会忘了我。”
“我怕你和别人谈恋爱会受委屈,怕那个人比不上我,怕那个人对你不好让你不开心;又怕你和别人谈恋爱太幸福,然后就忘了我们之前谈恋爱的时候有多开心了。”
她眼睛通红,情绪缓不过来,很快又开始语无伦次,
“刚刚看到你和她走在一起的时候,我真的太难过太难受了,甚至都在想,如果,如果你真的要和别人谈恋爱的话……”
“我也想等你,等你以后和她分手,只要你来找我,我都愿意等的。”
这是什么歪理,唐北檬大概是疯了,疯到连这种话也能在她面前说出来。
祁一柠想这么说,可话到嘴边,眼泪也就渐渐模糊了视线,在眼眶里溢满,打着转,
“你到底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我知道这样不好,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胡思乱想这些,就像要变成一个不懂事的坏女人似的,反正一想到有别人在你身边我就很难受……但我知道我不能逼你,所以我就是想着再等等看。”
“就算是六七十岁,你结了婚再离婚……就算是那个时候你再回头找我,我也愿意。”
唐北檬呜呜咽咽地说着胡话,完全不过脑子,说完之后就瘪起了嘴,被眼泪盈满的眼眸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情绪,最后全都归为哽咽着的一句话,
“我真的好想你啊,祁一柠。”
这句话几乎花光了唐北檬所有的力气,说完之后,她再也没有力气憋住眼泪和喉咙里的呜咽,缓慢而又肆无忌惮的埋着头,放声大哭起来。
惊天动地,崩溃,像是要把之前憋住的所有眼泪释放出来,惊得路过的人都忍不住回头往这里看一眼。
所有人的视线都只是滑过埋头痛哭着的唐北檬,然后停留在祁一柠身上。
祁一柠本应该觉得尴尬的,可她几乎感受不到任何其他情绪的存在,除了停留在唐北檬身上的目光,甚至眼眶里也逐渐被泪水充满,视野开始模糊。
可她还是给唐北檬打着伞,尽量用伞挡住其他人窥视的视线。
“我们已经分手了。”
祁一柠希望自己能够冷静地说出这句话,可事实上她的声音却忍不住带着哽咽,没有其他的埋怨,只是单纯地陈述着这个已经过去五年的事实。
这句话很残忍,唐北檬曾经对她说过类似的话。
她现在把这句话还给唐北檬,却发现,原来说这句话的人也没有多好受。
至少并不像她想象的那么洒脱。
唐北檬僵住的身体晃动一下,然后抬眼望她,像是渴望着温暖怀抱的小宠物一般,红着眼睛可怜巴巴地说,
“分手了也能再复合的……”
“我想和你复合,祁一柠。”
“我知道都是我的错,是我抛弃了你,你不想理我是应该的……”
“但是我又想着……你前几天都已经主动亲我了,还亲了那么久……怎么能去找其他人呢?”
唐北檬慌里慌张的,突然又找到了一个顺理成章的逻辑,委委屈屈地说着,看向她的眼神干净又澄澈,仿佛祁一柠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亲完了人就跑的那种。
祁一柠怔住,她想不到唐北檬会这么说,说她亲了她就不能再去找其他人,虽然她本来也不打算去找其他人,但至少不会呈现出她理亏的局面。
但唐北檬偏偏说了一个这样的理由,这让她有些理亏,毕竟主动的是她,于是她沉默着,什么都没说。
唐北檬变本加厉,抿着唇,磕磕绊绊地开口,“反正……亲都亲了,你暂时不能……去找别人了,你得说清楚这件事。”
不知道唐北檬受了什么刺激,一夜之间从畏畏缩缩的小兔子,变成了有胆子主动出击的小松鼠。
虽然有点胆子,但胆子不大。
甚至还打起了等她到六七十岁的算盘。
只会用这种事和小借口来威胁人,明明知道就算她要拒绝也很简单。
祁一柠自动为唐北檬比作了可爱的小动物,这一点也很奇怪,遇见唐北檬的时候,她总是忍不住在唐北檬身上用比喻句。
这一点也不符合她内心想法的表现形式。
可她在这一刻望着红着眼睛的唐北檬,感受着从天边飘落下来的纷飞雪花,突然明白:
这个冬天早就不一样了。
做决定的过程漫长而持久,不断有人来安慰她,来和她讨论她的想法,从而让她认清一个再明显不过的事实,她是想和唐北檬复合的。
每个人都说得对,都很了解她。
除了她自己。
早在这个冬天的最开始,和唐北檬开始重逢的第一天,这个想法就像一颗看不见摸不着的种子,在她内心深处的最角落生根发芽,因为太过边缘,因为被其他杂草挡住,所以她一直没有发现这个想法。
唐北檬离开后,她说不上一蹶不振,仍旧还是忙碌于生活,可状态也算不上好,像是失去了内心的一块净土,表面永远理智清醒,却永远无法审视自身,回避着所有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
但唐北檬回来了,带着她所有避无可避的想法和执念。
她知道了很多事情,唐北檬仍然在意她,唐北檬仍然喜欢她,唐北檬分手的时候也很痛苦……
这让她忍不住有些雀跃,甚至想和唐北檬复合,但也仍然知道至少不能这么轻易地和唐北檬复合。
她很想唐北檬,这种想念深入骨髓,总是让她时不时想起她和唐北檬在一起时的记忆,让她可以忍受五年里独自等待的滋味,所以她不想就这么和唐北檬断绝来往。
于是,她终于有了结论。
她攥紧自己手里的伞柄,在这个大雪纷飞的雪夜,平静而又温和地做出了决定,甚至刻意放轻了声音,像是要说给曾经的那场大雪听似的,
“唐北檬,我们试试吧。”
这句话的意思很模糊,让原本期待着祁一柠答案的唐北檬有些不敢确定其中表达的意思,于是她呆呆地抬头望着祁一柠,睫毛颤了颤,问祁一柠,
“试试……试什么?”
祁一柠本不想把话说的这么清楚,这会让她失去在这段关系里的主动权,可她对待唐北檬一贯很有耐心,她顿了几秒,然后解释,
“试一试我们最后到底是会先抵达那个不得不划分界限的临界点,还是会……先复合。”
她将她的意思表达得足够清楚,甚至还提到了复合的可能性。说出来的时候她甚至还在想,唐北檬能不能够正确理解她的意思。
但这句话的信息量有些大,让唐北檬愣了几秒,才费力地反应了过来,她没想到祁一柠这次会这么坦坦荡荡地说出内心真实的想法,她想起了自己之前追了祁一柠大半年,祁一柠也不承认对她的喜欢,也从来没在她面前坦诚过自己的想法。
现在,在这段她原以为要无比艰难的再一次追求过程中,她觉得至少又要花很长时间才能获知祁一柠的内心决定,但祁一柠就这么直接了当地说了出来,仅仅只用了几天的时间。
这让她既惊喜又有些惆怅。
为祁一柠的答案感到惊喜,可又为祁一柠身上的变化感到惆怅,因为这就证明,在她错过的五年里,她错失了很多个祁一柠发生变化的这些瞬间。
许许多多繁杂的情绪涌在心间,让唐北檬不得不攥紧自己的指尖,来让自己恢复清醒,好用充足的理智来回应祁一柠刚刚说的话。
“你的意思是……”她谨慎而小心地说着自己的理解,生怕踏错一步就会越入雷池,“你会继续糖醋柠檬的拍摄,然后和我维持表面上的营业,然后顺其自然地,和我来面对和发展这段关系吗?”
她没将“发展关系”后面的内容说出来,因为怕被祁一柠否认,其实还有更多没问完的问题,譬如说:祁一柠是不是默认了她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会继续追求她?
这个问题有些过于直白,她宁愿不问出口,然后卯足劲,给自己死缠烂打的动力。
祁一柠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抿着的唇松了开来,轻轻点了下头,“嗯”了一声,清冷的声线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明天要拍摄,你别哭了,不然眼睛肿着,影响拍摄。”
仍旧是和之前一样,用“影响拍摄”的理由来关心她。
唐北檬很清楚地知道这一点,于是她吸了吸鼻子,望了祁一柠一会,轻轻说了一声“知道了”。
把祁一柠的话听了进去,没有再哭,抹了抹脸上的泪,然后撑着自己已经麻痹地完全没有知觉的腿站了起来。
这是一个很容易发生意外的状况,腿麻了就很有可能站不稳,这是非常有可能的,唐北檬已经非常努力控制自己身体的平衡了,可她还是在站起来的那一瞬间没有站稳,腿接着一软,摇摇晃晃的,晃到了祁一柠怀里,头戳到了祁一柠胸口处。
一瞬间,像是被温暖柔软的风包裹着,却又听到了缓慢而有力的心跳声,不知道是她的,还是祁一柠的。
祁一柠还撑着伞,一只手自然垂落着,神色自若,仿佛已经料到了她会摔倒似的,像根可靠又稳重的柱子,充当着她的平衡点。
唐北檬哆哆嗦嗦地从祁一柠处移开,仰头看祁一柠,被祁一柠过于云淡风轻的眼神戳得有些心虚,又马上移开了视线,小着声音说,
“我不是故意的。”
祁一柠没动,只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你噎埖不是故意的。”
唐北檬偷偷摸摸看了一眼祁一柠,发现对方表情没什么异样后松了口气,然后用尽自己全身的力气控制自己的双腿站直,然后移开了步子,在祁一柠的伞下站定。
鼻尖还萦绕着那股温柔淡雅的清香味,她有些留恋地吸吸鼻子,目光却又突然滞留在了祁一柠大衣领口处的那条围巾上。
围巾太过眼熟,眼熟到她觉得这跤摔得太值了。
她垂下的睫毛颤了颤,目光摇摇晃晃,晃到了祁一柠脸上,“祁一柠,你戴了我送的围巾。”
祁一柠见唐北檬站稳,也就斜了一下伞,顺着风雪吹来的方向挡住寒风,听到唐北檬的问题,她垂了下眸,
“嗯,你才看到?”
唐北檬的腿还麻着,有些走不动道,所以她只能被定在祁一柠的伞下,直直愣愣地看着那条她精挑细选的围巾,被围在了祁一柠漂亮纤细的脖颈上。
还是惯用的简单系法,她以前最爱给祁一柠戴围巾的系法。
她动了动唇,低下眼,“之前没来得及看……就觉得有些眼熟,我以为你现在不会戴我送的围巾了……”
“为什么不戴?”祁一柠声音轻轻,“这条围巾很漂亮,也很适合我。”
我很喜欢。
可惜她没把后面四个字说出来。
唐北檬又马上注意到了什么似的,抬起眼看她,眸子里的泪光刚刚缩了回去,可还是有几分湿润润的光,带着一层水雾。
明明肿着眼睛,妆都花了。
可看起来还是很漂亮,特别漂亮。
祁一柠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连审美都变得如此与众不同。
唐北檬犹犹豫豫地开口,
“那手表呢,手表又忘了带吗?”
这个问题特别难回答,因为按照她过往的记性,她不会连续忘两次。
但其实也特别好回答,因为不管她说什么,唐北檬都会信,毫无保留地相信她。
祁一柠想到这里,直接说,“不是。”
唐北檬似乎已经做好了回答的准备,根本没听她的回答,就已经叽里呱啦地表达着自己的理解,“忘了也没事,反正冬□□服穿得多,不戴也没事……”
她说了几句话才反应过来祁一柠说的是“不是”,然后瞬间闭紧了嘴巴,有些讶异地望向她,嘴唇蠕动了两下,似乎是想问为什么,可又没能问出口。
祁一柠淡淡扫了一眼唐北檬脸上过于丰富的表情,然后又漫不经心地移开视线,问出自己的问题,
“你刚刚听到薛依依给我说的话了吗?”
唐北檬顿了顿,轻咬住下唇,“就隐隐约约听到了几个字,什么喜欢什么的。”
看来是没听到前面的话。
也是,毕竟隔这么远,唐北檬怎么能听得到,应该是只单单看到她和薛依依走在一起,零零散散地听到了喜欢几个字,就不敢上前来了,然后开始担心“她去找别人”,接着就直接开始难过,然后开始想一些有的没的。
祁一柠心里有了答案,可又不想自己主动提起这件事来解释。
唐北檬却像是突然想起来了薛依依的存在,反应了过来,歪着头看她,“你……和薛依依……”
她说着就皱起了脸,看起来像是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她看到的画面,也不好在这个当下问出口。
祁一柠眼皮都不抬一下,“她明天出国,来找我道别。”
唐北檬愣了几秒,眸子里的光跃动起来,脸上的表情肉眼可见地活泼起来,带着几分欣喜,“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你去找别人了呢。”
祁一柠没说什么。
雪下得越来越大,她和唐北檬也在这把伞下站得有些久,她看着唐北檬头顶上和衣服上已经开始消融,变得有些透明的雪花,忍住自己想要给对方轻拂头顶的动作,轻着声音,
“你今天来这边做什么?”
这似乎是一个唐北檬早就准备好答案的问题,她动了动已经恢复了些力气的腿,尝试着往前迈了几步又不得不因为腿麻停住。
“就是有东西忘在你家里了,所以来拿一下。”
她这么说着,然后像是感应到祁一柠心底的想法似的,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碎雪,冻得发红的手拍了几下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停了下来,然后用着小心翼翼的眼神回头望向她,眸光微微闪烁。
祁一柠撑着伞,往前走了几步,“什么东西?”
唐北檬却没有马上回答了,只是扭扭捏捏地踩了踩地上的雪,吸了吸有些发堵的鼻子。
接着凑近了些,带着清甜的香气裹了过来。
伸出手,稍稍踮起脚。
用着看珍贵宝藏的眼神注视着她。
祁一柠怔了几秒,没有后退,也没有阻拦唐北檬的动作。
于是唐北檬的神情中逐渐染上了几分雀跃。
目光在纷飞的雪夜里交集。
直到柔软的掌心落到了发顶,带着轻轻的力道,一下一下给她拍着头上的碎雪。
触感很凉。
唐北檬的动作很僵硬,像兰州拉面馆里削面的机器人似的,手臂机械而硬直。
所以她没觉得唐北檬这个动作有多好看。
可落到她身上的手心仍然是柔软的。
这让祁一柠几近愣在原地,在挡去风雪的大伞下,她和唐北檬的距离不到十公分,甚至能感觉到彼此绵软缱绻的气息。
直到她身上的碎雪全都被拍走,唐北檬稍显留恋地缩回手,然后退了一步,朝她弯起眼睛笑了笑,眸光乖顺,回答她刚刚的问题,
“反正就是有个东西,放在你家忘了拿了。”
距离拉远。
祁一柠攥紧伞柄,飘远的思绪被收紧。
有个东西,这代表着是唐北檬蹩脚的借口,比要还她衣服的那个借口要蹩脚得多。
就在她家待了一晚上,能有什么东西放在家里。
明明她什么也没看到。
像骨子里的叛逆基因终于找到了宣泄口,祁一柠倒想看看唐北檬这个借口到底有多蹩脚。
她看着仍在不停喧嚣呼啸着的风雪,说,
“那上去吧。”
唐北檬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长长呼出一口白气,重重点头,然后小心翼翼地迈着步子往小区里走。
刚下的雪被踩来踩去,已经融化了一些,然后又有新的雪花飘落下来,盖在上面,这让路有些滑。
走到半路,唐北檬又提出了一个新问题,
“祁一柠,你为什么还没从这里搬走啊?”
祁一柠像是听不懂唐北檬的弦外之音,停顿了片刻,瞥了她一眼,说,
“这是我家我为什么要搬走?”
唐北檬一下哽住,像那个祁一柠用了许久的“猫猫哽住”表情包似的,表情很呆,过一会反应过来她的话,脸上的表情又瞬间生动起来,
“也是,也不一定非要搬家,毕竟住这么久很多事也都习惯了是吧,对了,房东姐姐这几年涨价了吗,你一个人住会不会有些不习惯啥的……”
祁一柠侧眸望了唐北檬一眼,唐北檬又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把嘴巴闭得紧紧的,还在嘴边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乖乖表示自己不说了。
祁一柠收回视线,若无其事地说了几个字,
“刚开始不习惯,后来就习惯了,涨价了。”
这是她发自内心的答案,却足够激起唐北檬的歉意,于是唐北檬安静了下去,低头攥着手指,
“对不起。”
“没什么好对不起的。”祁一柠回答地很快,并且又对唐北檬提出了一个新要求,“以后别把对不起挂嘴边了,我听着累,也不想听那么多对不起。”
“你也没那么多对不起我的事情。”
唐北檬愣住,大概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眸子里的光轻轻晃了几圈,最后乖乖直视着她,郑重其事地点着头,
“我知道了。”
祁一柠“嗯”了一声,没再说些什么。
而唐北檬大概是还在想着她刚刚说的事,一路上也没说什么话。
雪下得有些大,平日里不到十分钟就能上楼的路程,她们走了快二十分钟才走到。
已经不是第一次回到这里,唐北檬这次终于显得没那么局促,还一进来就和奔到她身上来的柠檬积极而活泼地互动着,把柠檬逗得上蹿下跳。
祁一柠默默看着,松了系得有些紧的围巾,“什么东西忘了拿?”
唐北檬和柠檬玩得开心,眼睛笑眯成了一条缝,抬眼看她,“能不能再等一会,我和柠檬再玩一会。”
祁一柠和唐北檬对视两秒,移开视线,
“随你。”
唐北檬得到了准许,弯起来的月牙眼里的笑意越发浓烈,还无比自然地拿着柠檬的小零食逗狗。
柠檬大概是很久没有这么和人玩过了,也很开心,活蹦乱跳的。
祁一柠性子沉闷,除了基本的遛狗和撸狗之外,也不怎么和柠檬玩,每次都是静静地看着柠檬上蹿下跳。
唐北檬每次过来,柠檬都玩得很开心。
祁一柠这么想着,于是脱了外套,静静地看着柠檬和唐北檬上蹿下跳一会,又看到唐北檬被寒风吹得有些泛红的脸颊,
“我去煮点姜汤。”
唐北檬正和柠檬玩得不亦乐乎,听到她的话又笑着看过来,“好呀~~”
连语气都变成了波浪线。
这让祁一柠去厨房收拾煮姜汤的时候想,她是不是对唐北檬的态度太好了,让唐北檬开始肆无忌惮起来了。
刚把姜汤煮上,客厅里又传来唐北檬的声音,
“祁一柠,我用你的卸妆油和洗面奶洗一下脸可以吗~”
祁一柠走过去,唐北檬已经脱了外套坐在地毯上,单穿着件雾霾蓝色毛衣,衣领被不肯老实呆着的柠檬蹭得有些乱。
露出的细瘦脖颈处皮肤很白,可因为太过敏感,有几处被毛衣领口处的绒毛戳得有些泛起了些红,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过分暧昧。
太容易红了。
祁一柠抿着唇,将目光往上抬了抬,重回到唐北檬的脸上。
唐北檬抬头望着她,可怜巴巴地皱了一下鼻子,抱着狗蹭了蹭,“我现在脸上粘粘乎乎的,可难受了。”
又是一个借口。
“谁让你动不动就哭?”祁一柠这么说着,却还是点头同意,“去吧,在洗手台旁边的收纳架上放着,你应该看得到。”
唐北檬又得到了她的准许,柔软的目光像是被她这句话点亮似的,瞬间充满神采,亮晶晶地望着她,乖乖地点头。
然后轻巧地迈着步子,跃过地毯,跑到洗手间去了。
像一阵顺软的风似的。
很快,淅淅沥沥的水声从那边传来,让本来静谧又孤寂的房子,多了些细弱的杂音。
祁一柠代替了唐北檬的位置,坐在地毯上和狗玩了一会。
只是有些心不在焉。
她看外面已经堆得有些厚的雪层,看能见度不太高的空气,看已经很晚了的时间,看有些过分雀跃仍然不肯停歇的柠檬。
等唐北檬洗完脸出来,她得催唐北檬赶快拿完她忘在这里的东西,然后赶快回去了。她这么想。
于是,她又想唐北檬究竟有什么东西忘在了她家。
在这样繁杂的思绪和凌乱的目光下,唐北檬洗完了脸,又轻快地走了出来,一边用着洗脸巾擦着脸上的水,一边往她这边走。
看见唐北檬洗干净妆容后,露出来的那张干净又透白的脸,洗过脸之后越发显得如水似雾的眸子,祁一柠说,
“你要拿什么东西?”
意思是说快点拿完,不然等下回去就太晚了。
她知道唐北檬可能并没有什么东西遗忘在她家里,可能只是一个借口而已,可现在有些晚了,不管是什么借口,她都想唐北檬随便拿个小东西然后离开这里。
她原以为唐北檬会慌慌张张地随便在屋子里找些什么,也许是和柠檬有关的东西,也许是什么她不注意的小物件。
可唐北檬没有。
在听见她的话之后,唐北檬没有再回避这个问题,只是继续迈着轻快的步伐,径直走到了她旁边,朝她弯着眼睛笑,还沾着水珠的眼睫扑闪扑闪。
其实唐北檬的动作并不慢,但在祁一柠眼前却像是自动0.5倍速播放似的。
干净细腻的下颌还有没擦干净的水珠,缓慢而留恋地在滑落,顺着流畅的线条落入白皙的颈部。
直至消失在衣领处。
然后捞起了她一直在桌上放着的东西,看向她的目光似是会流动的水汽,柔软又明亮,
“就是这个,我忘记拿了。”
轻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祁一柠这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目光从挂在唐北檬细长脖颈处摇摇欲坠的水珠,移到唐北檬手上拿着的物品上。
卡纸有些凌乱的痕迹,一看就被拆开过很多次。
现在又恢复成了圣诞老人的样式,被折腾过的纸张软塌塌的,显得圣诞老人都没这么凶了。
祁一柠定定望着,手落在柠檬柔软的背部,问,
“这个就是你的借口吗?”
唐北檬摇头,把已经折腾的有些惨的圣诞老人,小心翼翼地收到自己的包里,
“这不是借口,今天我的确是要来拿这个圣诞老人的。”
“它对我很重要。”
有什么重要的,祁一柠想问。
不过就是她在咖啡店随手折的回礼罢了,廉价又没诚意。
可又好像对唐北檬真的有点重要。
能够一直放在身上,才能随手掏出来兑换“让她好好休息”的圣诞礼物。
在众多唐北檬可以利用的借口里,这个圣诞老人被单拎拎出来,只为了不被她冠上借口的名义。
被唐北檬附上了重要意义的,会是这个质量不太好的圣诞老人折纸……
还是隐藏在里面的那一句祝福呢。
祁一柠没有问唐北檬为什么。
理由已经显而易见,从她看到卡片上的眼泪印迹之后,这个答案在她心底就已经足够清晰。
她看着已经开始穿外套的唐北檬,看着唐北檬慢吞吞地拿起包,一步三回头地看她,眼神里含着浓厚的不舍。
“那我走了噢~~”唐北檬试探性地说。
祁一柠没有起身,只是又摸了摸柠檬的头,安静得让脑中的思绪开始吵闹起来。
她在思考,也在和自己脑子里的思绪博弈。
在唐北檬拖着步子走到玄关处的时候,她终于抬眼看过去,看着唐北檬过于纤弱的背影,仿佛一出门就会被风刮倒似的。
于是她输了,但她不想承认,所以她还是很漫不经心地说,
“你今晚要留下来住吗?”
作者有话说:
留下来!
“等你到六七十岁,就算是离了婚再找我我也愿意。”——这句话不要信,糖糖就是哭撅了语无伦次,也完全不过脑子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人在情绪崩溃并且极度伤心和想要留住些什么的时候,什么都能说出来!!
大家不要做也不要信这样的事!糖糖也不会做!大家也知道她肯定是个乖宝宝,不会这样的!她就是哭撅了哭撅了哭撅了!别说她也别怪她呜呜呜我好心疼的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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