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川柏挑着唇角笑了笑,心下了然。
看来他的第二个猜测已八.九不离十了。
不止他,温锦钰作为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对陶与尧家里的人员结构了如指掌。
在他的记忆里,陶与尧是寄宿在他的二叔家,这户人家还有两个儿子,不过学习成绩并不乐观,初中没毕业就走了职校分流,平时不在家,放假了才回来。
陶与尧还有个婶婶,和他叔叔一样,对待陶与尧很苛刻。除此之外,温锦钰再没听说过陶与尧还有别的什么亲戚。至于眼前这个“爷爷”,他也毫无印象。
看见老爷子,陶与尧立刻就要从床上起来, "爷爷,我没事啦,就是普通的闹肚子……"
“哎,快躺下休息,别着急起来!”老爷子虽然是爷爷辈的人,伸手却矫健得很,几步跨到床前,一把将陶与尧摁回床上,“都这样了还乱动!”
陶与尧从小家教良好,深知没有长辈来探望,自己明明能动却躺在床上的道理,便坚持要起来。
老爷子这次没拦他,一只手撑在他背部,借了点力撑着他坐起来,一边怪嗔道, “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
徐瑛不明白雁家的家庭成员结构,对这个“一家人”倒是没多大反应,只在心里悄悄念叨:我也是我也是!我和你们也是一家人!
温锦钰心里的疑问和不适则愈演愈烈。
雁决的爷爷自称是陶与尧的爷爷,还说他们是一家人。再结合先前在学校里传得沸沸扬扬的小三谣言。
温锦钰心里也有了个猜想:难道……陶与尧和雁决是包养关系?他很快在心里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荒谬的推断。
如果只是单纯的金钱交易,雁决今天恐怕都不会露面,更遑论他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爷爷!温锦钰的心都往下落了落。
"小桃子,跟爷爷说说,白天都吃什么了?"老爷子把雁决从床边的凳子那儿撵走,自己坐下来,握住陶与尧的手,跟他了解情况。
尽管下午吃的东西由于食品卫生条件不过关引发了轻微食物中毒,谈到家乡菜肴,陶与尧眼睛里都泛着光芒,掰着手指头如数家珍, "糖醋小排,熏鱼……"
"尧尧?是在这间病房吧?"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一道带着试探的女声打断了陶与尧的回想。
紧接着,一对中年夫妇进入病房,女方着宝蓝色长裙,卷发被撩起挂在耳后,走动摇曳间落下一丝半缕,更显风韵。
只是那心忙意急的表现和优雅高贵的外表略有差别。
她措身让开在床的另一侧站着的三人,形色仓皇, ”与尧,我和你爸刚已经去找医生了解过情况了,说是食物中毒,怎么会食物中毒呢!"
跟着他一起进来的那位男士也从门口走进来,——对三人点头, "借过。"
略显多余的三人:
继而也到了陶与尧床边,板着脸问雁决,“雁决,家里厨房的采购单你是一眼都不看吗?食材不新鲜了也不知道换?"
“就是啊!”雁母也责备地看着雁决, ”与尧现在的身体状况又那么特殊,你能不能上点心啊?别一门心思只扑在工作上,你也是有家庭的人了,怎么还这么榆木脑袋!与尧跟着你简直受苦受难!"
徐瑛脑袋上开始冒出问号:雁决有家庭了?怎么没见经济新闻报道?另外,就算他有家庭了,跟陶与尧有什么关系?什么叫“与尧跟着你”?陶与尧不是只是雁决的弟弟吗?怎么听起来像全权交给他了一样?!远房弟弟来家里短住,父母不应该才是主要责任人吗?为什么会全权交都哥哥?
混乱的线索在徐瑛脑子里连不成有用信息,好像到处都是线头,但他又抓不住主要那根,只觉得有种莫名其妙的心慌感。
雁决直挺挺地站着听批评,一言不发。他不是会喜形于色的人,但也不会为包庇陶与尧而主动说谎。
他甚至觉得,就该让长辈批评一下陶与尧,如此他以后就不会再跟其他人在家以外的地方吃饭了。
可偏偏雁父雁母根本就舍不得对陶与尧说一句重话,战火猛攻雁决,一点火星子都没溅到陶与尧身上。
“说你呢,听到没有啊?"雁母露出嫌弃的眼神, "还就真跟一块木头一样,一点都不像尧尧精明灵泛!"
陶与尧靠坐在床头,在这场硝烟中弱弱地把手举起来,小小声喊了一声, "爸,妈,那什么.…不是家里厨房的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雁父雁母齐刷刷
转过头,一齐问道。
陶与尧心虚地挠着后脑勺,面有愧色, "今天想吃家乡菜,就在网上找了一家馆子……."他全程眼睛都不敢看一眼蓝川柏,就怕战火烧到不相关的人身上去。然后,他们一家人其乐融融,其余三颗心同时落入冰窖。
在陶与尧开口喊“爸妈”的时候,蓝川柏和温锦钰心里的猜想完全被证实。尤其是温锦钰。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地知道,陶与尧没有父母,眼前这两个人根本就不是他的亲生父母。雁决的脸简直是这两张脸的完美结合,没有人会质疑他们的关系。而刚刚,陶与尧称雁决的父母为“爸”和“妈”。一个人在什么情况下会对另一个人的父母叫"爸妈"?这个问题已经不需要思考了。
而徐瑛呢,他之前对陶与尧的背景不甚了解,可一部分学生在造谣传谣言那段时间,有学生将陶与尧很多他不知道的资料扒了出来。
比如,他自己上学起成绩就不怎么样。
比如,他曾经考上了个二本院校,但没有去读,转而去打工了。
徐瑛不可控制地把视线固定在眼前这对夫妇身上,他们对待陶与尧的态度简直像对待一个精美而易碎的瓷器。
这样的父母会放任自己的孩子放着大学不念,还未成年就出去打工?答案必然是否定的。
所以,这根本不是陶与尧的父母。但他却以父母的称呼叫了他们。
徐瑛一颗心像被人攥在手里,力道一点点收紧,拧得他难受,呼吸困难。
"尧尧,家里的厨房什么菜不能做?"雁母正色,视线朝陶与尧肚子上瞟了一眼,"往后可不能这么任性了,你现在肚子里……"
"妈。"雁决突然喊了一声。
雁母被打断,不悦地觑了觑雁决, "你的责任待会再算!"
“还是现在算吧。”雁决不由分说地往病房外走, “我刚好也有点话要跟你说。”雁母礼貌地对病房里另外三人笑了笑,拢了拢头发,跟着雁决出去了。
到了病房走廊,雁决开门见山地说, "他的同学还不知道他怀孕的事,我们在领结婚证的时候约法三章过,他还在念书,传出去对他的名声不好。"
>雁母怔住片刻, “哦”了声, "那你们结婚的事……他同学知道吗?"
“隐瞒婚姻关系也在约法三章的内容里。"雁决顿了顿,说, "不过,能考上华大的学生都不傻,你们今天来这一趟,不知道也该知道了。"
“哦……那还要继续隐瞒吗?”
雁决思忖了很久,脑子里有一个声音告诉他,现在就进去,告诉病房里的所有人,陶与尧是他的。
但他用自己的理智压住了那个声音,决定遵守和他的小先生的婚前约定。
“要。”他说。
“你还有别的要说吗?"雁母一只脚已经往回踏了, "没什么说的我进去了,都多久没见到尧尧了...
两人回病房时,雁父正往陶与尧被子里塞红包,老爷子一脸慈祥地在一旁看着。不时转过去和另外三人聊天。
“你们平时跟小陶关系好吧?”
三人点头。
老爷子背着一双手,满意又骄傲, “我们小陶人很好的,听司机说,同学们都挺喜欢他。”三人不尴不尬地答“是”,心里不住苦笑:可不是嘛,你面前站着的这三位都喜欢他。
“这次受苦了,尧尧,这是爸的一点心意,你拿着,买点好吃的补补身体。”雁父又往被子里塞了一个,还用手压着被角,担心陶与尧不愿意收。
陶与尧一点也不客气地从被子里把红包拿出来捏在手里,吡着一排小白牙笑, "爸,不用这样,您给我我都会收的,嘿嘿!谢谢爸爸!"
话音刚落,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补在后面。陶与尧不好意思地一笑。
他下午吃的那点东西全吐了,时下只觉得饥肠辘辘,但房间里人又太多,他实在不好意思提起。"雁决,尧尧饿了,出去买点吃的回来。"
雁决点头,径直出了病房门。
雁母又对丈夫说,"你跟我去办理出院手续,咱们今晚就带尧尧回家,住在这幺小的房间里算怎么回事,一点都不方便……"
老爷子背着手, "那我去找医生聊聊。"他想了解孩子的情况。
一家人出去了,病房里只剩下陶与尧这个患者,徐瑛
和温锦钰,以及校医蓝川柏。三个人都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徐瑛和温锦钰的问题差不离。
温锦钰言语艰涩:"与尧,你和雁决……你们在谈恋爱吗?"
徐瑛则面露伤心和一点跃跃欲试, "小细腰,你之前说的给别人做小三……就是和雁决吗?如果你不想继续,我可以帮助你!"
而这边,雁决想起自己还没问陶与尧想吃什么,便原路折返。都已经到了这一步,陶与尧便不打算打哈哈了。
“我们其实已经……”结婚了。
“陶与尧,我很喜欢你。”蓝川柏突然抢过话头去,在病房里扔出一个炸雷。
蓝川柏注视着手里捏着红包满脸错愕的陶与尧,挑着眼尾笑了, "从看到你的求职简历就很感兴趣,所以才特意去分公司检查工作,于是有了我们的第一次见面。"
“我知道对皮囊上头会误判很多感情,但事实证明,你不止只有皮囊,你在上次会议上的表现很惊艳我。"
“而我也不是一时上头。”蓝川柏的眼睛很漂亮,是混了些外国血统的深蓝,他的眼睛一错不错地凝视着陶与尧,说, "你离开公司后,我们便没有见面的机会了,但每每想起你,仍然会觉得心动。"
"或许你会觉得这样的心动很离谱,但……"
"确实很离谱。"站在门口把他的话听了个完整的雁决信步走进去,弯腰伏在床边,问陶与尧,"宝宝,你想吃什么?"
陶与尧嗓子干哑地“啊”了声,还没适应从一个话题突然到另一个话题的跳转。"有没有什么想吃的?"雁决又重新问了一遍。
陶与尧总算跟上了话题,呆愣愣地问, "想吃什么都可以吗?"
"当然不是。"雁决说, "虽然不该吃的已经吐出来了,但你现在身体还很虚弱,不是什么都可以吃,还有那些忌口的……"
"行了,我知道了……”陶与尧了无生趣地缩回被子里,闷闷地说, “这不能吃,那不能吃,你环回来问我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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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买点你能吃的。”雁决说完,往病房门外走。
“雁总好定力。”蓝川柏笑得艳丽, "这都不说你和与尧的关系吗?"
徐瑛和温锦钰也绷紧精神,双目紧扣着雁决,引颈受戮。
雁决握在门把手上的手紧了又紧,在走出去之前说了句没什么语调起伏的话。
"他是我的先生。"
雁决的理智还是没能打过他脑子里的另一个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