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晗站在高三院落门前和身边的自律部员们说了几句话, 然后走向了体育场看台区。
“来,坐。”黎礼稍向旁边移,给他挪了个位置出来。
韩季峰瞥过几人, 看着被凑全的北高三色校服,咂嘴道:“现在咱更像一个不良团体了吧?”
“什么团体有了他都会变味儿。”邹百辰单手拄在下巴, 看向身边某位断眉人士。
孙维祎成功对号入座, 捏扁手里的饮料罐, 不服气地反驳:“别搞人身攻击啊。我现在脾气都好多了, 老子今年必须毕业。”
“说得废话一样, 我不想毕业吗?他不想毕……”肖越的话忽然止住, 语气稍有变化, “他俩还真不一定想, 好不容易破镜重圆, 毕业就又要分开了。”
除了邹百辰以外,在场的人都不知道所谓「他俩」到底指谁。
孙维祎还一头雾水地看向大家:“谁俩破镜重圆了?”
“你就歇着吧,吃瓜都吃不全。”肖越满嘴嫌弃,把两条手肘搭在后一级台阶上,向稍远处望去。
“哎, 你打算复读的时候是不是很多高中都给你开条件了?我听说十四中花大价钱抢你没抢到。”既然说到学校, 孙维祎忍不住八卦这一嘴。
“卧槽,十四中的招生主任脑子纯属有屎。”说起这事,肖越立马气不打一处来, “我被车撞的第四天他们就捧着果篮来探病了, 旁敲侧击复读的事还不够,又反复探听脑ct结果, 生怕我撞傻了影响来年成绩。要不是我当时满身仪器下不了床, 非亲自打他们出去不可。”
听着这人义愤填膺的讲述, 大家不约而同地憋笑。
“特别惨,但真的太有画面感了。”同样作为头部尖子生,经历过中考抢人大战的黎礼非常能感同身受。
肖越深深地叹了口气:“别人高考完打来电话的不是清华就是北大,联系我的人开口第一句都是复读了解一下,换成是谁也都受不了啊?”
将心比心,展晗倒是没笑他,认真地听完后总结出了中心思想:“所以,外面那些学校越是拉拢你就越是讨不到好,最后你还是留在了北高。”
“是啊。再怎么不甘心也还是要选一个。”肖越的语气难得沧桑,“又回到北高一是因为对这里最熟悉,二是他们另辟蹊径聘用了我姐。她今年本来要博士进修的,也是怕我在复读过程中出问题才腾出了时间。”
众人也都想起这茬,校医组新来的肖医师是肖越的姐姐,还想再问些什么,可见他情绪不高便不再揭人伤疤。
正午的太阳照在校园错落有致的建筑上,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高耸的实验楼,一片片明亮的玻璃窗闪闪发光。
“其实回到北高也不算坏,我们学校的环境和硬件在市内都是数一数二的。”
“可不,学校建这些楼可花了不少钱。之前不是还有一个梗吗?风好大,我在实验楼的楼顶好害怕。”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虽然都不是很理解学校把一栋实验楼建得这么花里胡哨干什么,但至少证明,在财力方面是不必怀疑的。
“哎?我记得这楼以前还真有学生要跳来着,好像是你们那届的吧?”
肖越只是无意间提了一嘴,展晗却忽然脸色微变,沉默着坐在众人中间没有回答。
与此同时,孙维祎也目光试探地看向他,显然是知道些什么,可最后什么也没说。
紧接着,午休铃声响起,自然而然把这个话题掀了过去。但两人的异常反应尽收邹百辰眼底。
展晗急着去值岗,黎礼和韩季峰又脱离食堂改善伙食,肖越有之前的朋友前来「探监」。
众人开始各自散伙。邹百辰快走两步,从后追上了落单的孙维祎。
肩膀上突然多了一只手,钉子户老大哥被吓了一跳:“卧槽,你怎么跟我过来了?”
“有事儿问你。”邹百辰懒得磨叽,边走边开门见山地提问,“刚才说到实验楼有人跳楼的时候,你为什么要看一眼展晗?”
孙维祎怔了怔,像是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有些遮遮掩掩道:“那件事倒也没被公示,我就是听了嘴八卦。”
“说说。”
在邹百辰的追问下,孙维祎只好原封告诉他自己听到的消息:“就是,当年那人寻死觅活是因为……展晗霸凌他。”
听到最末的几个字,邹百辰的脸色突变,唰的一下抽回自己的手,漆黑的双眼里透着不悦:“你昨晚喝大了吧?”
单从在校的日常相处,孙维祎也能感觉到这俩人的关系不错,早猜到他会是这个反应,只好小声嘟囔:“我听人说的嘛。”
“八卦造谣不需要成本就肆无忌惮了?怎么总有人这么无聊啊。”邹百辰的语气不善,吓得周围几个学生默默退开了好几步。
“是你自己问的,又不是我追着你的耳朵八卦,不爱听就拉倒呗。当时事情发生之后他停学过一阵子,我们那届好多人都知道,不信你就换个人问。”
孙维祎见邹百辰如此严肃也不高兴地沉下了脸。这人的表情很是正经,再加上平常也不爱随意搬弄是非,说出的话自然有几分可信度。
可越是这样,邹百辰的心里就越是不舒服。他沉默着,一直走到校门外都没再说话。
一顿食不知味的午餐后,邹百辰心烦意乱地回到了高三年部的小院。
正值午休时间,教学楼的正厅空荡荡的。所以那道从底层校医室里走出来的红色身影十分引人注目。但对方未多停留,脚步平稳,径直走进了长廊深处。
展晗又去找心理医生谈话了?
回想起之前肖琦说过的话,邹百辰不免生出几分担忧。这家伙到底是有多沉重的心理负担啊?
思索片刻后,他也不由自主地跟上前,敲开了心理咨询师的办公室门。
“请进。”一道女声传出。
推开房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窗台上几盆小巧玲珑的伽蓝,校园里统一的浅蓝色窗帘正随微风摆动着。
邹百辰环顾一周,才在墙角的长桌边发现穿着一身便衣的肖琦。
“诶?巧了。”瞧见他进门,肖琦明亮的眼中带有几分惊异,“展晗才出去你就进来了。”
“我看见了。”邹百辰如实道,他凑前两步,在桌边的椅子上坐下,表情和动作都显得有些沉闷。
肖琦用干净的纸杯接了水,边递过来,边和婉地笑笑:“所以你是怎么了?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想和我聊聊吗?”
“我心理健康得很。”邹百辰用手指把玩着水杯,犹豫片刻后接着开口,“其实,我是想问问关于他的事。”
肖琦顿了顿,用两秒钟理解了这个「他」是指谁。
“那我可就帮不上忙了。”她歪头靠向了椅子内侧,接着柔和地微笑道,“心理医生的基本素养就是不透露别人的隐私,而且我也不能辜负好不容易才得来的信任。”
“我知道。”邹百辰拖长嗓音叹息了声,“我并不是想探听他的秘密,只是突然觉得,他身上有许多我不了解的事。”
一个本以为和自己关系已经很密切的人,却突然又生出了一大段距离,会让人很有挫败感。
“我觉得,如果你真想知道的话……”肖琦把十指相对在一起,略微思考后开口,“以你们俩的关系,大可以直接去问他。”
“我是怕会惹他想起不痛快的事,不然刚才就揪住问了。”邹百辰说完了这句才后知后觉,“我们俩的关系?你指的是什么?”
肖琦的笑容越发灿烂,用手握拳掩着唇角轻咳一声:“咳,肖越说的话,我向来是只信一半的。”
好家伙,他是真的往外宣扬啊。
“剩下那半也当作没听到吧。”邹百辰头痛地抚了抚眉尖,内心哀叹,但愿世间有后悔药,让他能撤回当初的「睡过」两字。
肖琦瞧出面前人的尴尬,十分善解人意地错开话题:“不管别人如何评价,至少在我看来,展晗真的是个很好的孩子。”
“我知道他是。”
邹百辰又和肖琦聊了几句,然后道别离开。回到高三15班,教室里还没几个人。
展晗趴在窗边的桌子上休息,一副纯白色的耳机连着迷你白噪音音箱。
他听着鲸鸣声睡着了。
银色的眼镜被摘下来折叠着放在一边,头斜枕在手臂上,鸦羽般的睫毛轻缓地颤动着。
早上的那张输液胶布已经被掀掉,他白皙的手背上布着一点点青紫,应该是在输液的时候不小心回血又匆忙用力按住,才会造成这样的痕迹。
邹百辰没有吵醒他,只是放轻动作,把他的红色校服外套往上披了披。
——
天幕染墨,星辰像盘上散乱的棋子,几处暗淡又几处明亮。
已经是北高三年部下晚自习的时间,源源不断的人群从自动伸缩门边涌出来。
展晗站在门口的阶梯处值岗,目送同级的学生们渐渐退离。邹百辰含着根薄荷味的糖站在一边等着他。
“辰哥等谁呢?”
“再见辰哥。”
因为总有人停下脚步来向邹百辰打招呼,原本就狭窄的出入口变得更加拥挤。
展晗无声地投递眼神过来,邹百辰便痞笑着隐匿到了承重柱后面,不再与人胡乱攀谈。
直到纷沓的脚步声停歇,人流渐稀,邹百辰才咬碎嘴里的薄荷糖,现身上前,对着挺拔的红衣身影开口询问:“回家吗?”
展晗取下臂章随手揣进衣兜里,点了点头:“恩。”
邹百辰在微凉的夜风中深吸了一口气,单肩背好书包,朝着布满暖色照明灯杆的校园小路扬了扬下巴,嗓音和煦地发出邀请。
“那,跟我走走? ”
作者有话说:
给未来老婆做个心理疏导。
从前最喜欢看那人眼底隐隐的忧郁,后来见他皱眉都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