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武随问道:“听说你自小给送进宫里净了身,做了好几年的小太监才找到机会逃出来。”
白衣人冷冷道:“江湖上的消息很灵通,我一直很佩服那些打探消息的人。”
“那之后,听说你便嫁给了一个有钱人。”
“你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小武摇头:“我却是不明白,你放着太监不做,却要嫁人作妾——”话才说完,他便放声大笑起来,只听这笑声便已知道他就是不明白,也不会完全不明白。
自衣人等他说完了才问:“这件事你觉得很有趣?”
小武不屑道:“有趣极了,我实在想不出世上竟然有你这种无耻的男人,简直丢尽了我们男人的脸。”
“骂得很好,你不妨骂下去,反正我是不会生气的。”
“那真是无耻极了。”
小武也很想痛骂一顿,可惜他实在不太懂得骂人。
白衣人等了一会儿才道:“没有人愿意做太监,有勇气从禁宫逃出来的太监更是绝无仅有,至于娈童,做男妾,亦只是我个人的事情,对任何人都没有影响的,一个人为了生存,无论他做出什么事情,原都是值得原谅的,何况他伤害的不过是自己?”
小武实在想不出对方说出这种话,不由得怔在那里。
白衣人接道:“阁下是名门正派弟子,竟然将个人的隐私挂在口边,引以为乐,难道你不觉得惭愧?”
小武伸手抓了抓脑袋,道:“这是我错了,我道歉。”
“你道歉,我容你全尸!”
“要杀我的人其实就是你!”
小武接问:“你是金龙堂的人?”
“我是的。”白衣人一字一顿:“金龙令下,凡是插手查四这件事的人,格杀勿论。”
小武试探道:“查四怎样了?”
“南下到这儿只有两条路,我没有遇上他。”
小武再问:“另一条路是什么人?”
“胡来,孙公子,小汪,花老九。”白衣人没有隐瞒,全都说出来,在他的眼中,小武与死人并无分别。
死人绝不会将秘密泄漏出去。
小武一听胡来这个姓名心里便觉得很不舒服,嘟喃道:“我一直以为姓查的做得很对,现在看来,还是自寻烦恼,自讨苦吃。只有傻瓜才会轻信那个金龙堂主,要是我,一刀便杀了,省得这许多麻烦。”
白衣人道:“你若是一个聪明人,也根本不会插手这件事。”
“幸好我这样的傻瓜并不少。”
“据说与你同来的,还有沈胜衣。”
提到沈胜衣小武便眉飞色舞,大笑道:“只是一个沈胜衣便足以将你们金龙堂捣毁。”
白衣人冷笑道:“这个人不错武功高强,可惜也是血肉之躯。”
小武道:“难道你胆敢与他一战?”
白衣人道:“可惜他现在不在这里,更可惜的是你绝不会看到这一战!”右手春葱也似的五指接按在腰带上。
小武剑立即出鞘,随便动,虎虎生风,接把手一招:“下来!”
语声甫落,白衣人已下了石阶,身形轻盈飘忽,有如仙子凌波。
小武不能不承认白衣人的身法实在非常美妙,却也没有忘记这是个男人,把头一摇,大声道:“你这个不男不女的小子,报上名来!”
“潘玉——”白衣人的右手一抖,从腰间抽出一支软剑。
那支软剑长足三尺,却只有线香粗细,剑尖极其锐利,迎风一抖,“嗡”的抖得笔直。
小武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剑,笑道:“看你真够温柔的,用的兵器也像女人的纤腰一样纤巧,这样的剑也能杀人?”
潘玉道:“只要是剑就能够杀人!”
小武大笑。
“这也算得是剑?”
“这柄剑来自禁宫,乃是西洋进贡的宝物,说给你知道,好让你死得瞑目!”语声一落,潘玉身形再动,剑已经到了小武面前。
小武暴喝挥剑,砍在来剑上,只道一剑便将之劈为两段,哪知道来剑一弹而开,随即弹回,位置已变,刺回前胸,小武眼快,急忙一闪身,裂帛一声,胸前衣衫已然被剑划破,也划破了他的胸膛,划开了一道长逾半尺的口子,虽然不深,鲜血已经奔流。
剑势未绝,潘玉左手叉腰,腕一抖,又是七剑刺出,小武连退七步,衣衫上又穿了七个洞,虽然没有伤着皮肉,亦已被吓一跳,哪敢再轻视。
潘玉原势迫前,曲一膝,身形如弱柳随风,扭动间,剑急如骤雨,他的身形变化并不大,那当然是因为双脚的影响,始终是前弓后箭,进退几乎完全成一直线,叉腰的左手更没有拿捏剑诀,上半身在这种情形下,自然只能够作有限度的变化,或俯或仰,或左或右。
小武身形的变化可就多了,峨嵋派的剑法原就是飞灵巧幻,只是先机为潘玉所夺,潘玉的剑势又紧,一时间脱不出来,他也看得很清楚,潘玉的剑势变化非常简单,只是迅速,绝对有把握在十二招之后脱出,向之反攻。
他的判断倒也准确,十二招一过.果然从潘玉的剑势脱出来,反攻潘玉,手中剑变化更多。盘旋飞舞,飞灵巧幻中不失刚猛,一如其人。
潘玉仍然是那样子用剑,身形给小武一轮抢攻,不由倒退,双脚仍然是前弓后箭,也因此直线倒退。
小武喝叱连声,步步紧迫,剑势由攻中带守变成全力抢攻,一下将潘玉迫回客栈石阶上,也就在这刹那,潘玉的身形突然一变,左手一松,身形暴长,出现前所未有的灵活,猛然从小武头上翻过,剑在半空,一连七个变化,袭向小武的双肩面门。
小武大惊,回攻为守,身形同时倒翻,从潘玉的剑下滚过,哪知潘玉的剑竟然还有一个变化,“天河倒挂”,夺隙而入,划在小武的面门上,划出了一道血口由左额斜裂过鼻梁直抵右颊,鲜血怒激。
小武的视线立时为鲜血所扰,他也算机灵,伏地急滚,一直滚到了对墙下才弹起来,剑紧接上下飞舞,潘玉正紧迫着,竟然到现在才凌空落下,这除了一口真气充沛,身形也必须能够在半空变换,才能够停留在半空这么久,一剑与一落同时刺出,夺隙而入,“铮”的剑尖突然弹出了半尺长一截,本来够不上尺寸的一剑便变得绰有余裕,直入小武眉心四寸之深。
小武挨着墙壁,在剑光入目那刹那头虽然已后仰,亦只能够让开那支剑原来的长度多一些,这突然多出的半尺,实在大出他意料之外。
他惨叫,下意识探手摸向眉心,右手剑势亦大乱,潘玉在他的左手摸上眉心前已抽出,一直线直落,由人中、咽喉、胸膛至肚脐,接连又六剑刺进了小武体内。
“卑鄙——”小武这两个字出了,便自气绝,狂涌而出的鲜血迅速使他变成了一个血人。
潘玉看着小武倒下,娇然一笑,收剑入鞘,剑上一滴血也没有,的确是一支宝剑,他偷出禁宫的时候,非独带走了这支西洋进贡的宝剑,还带着传自西洋剑师的一身剑术。
西洋剑术的确没有中原剑术的多姿多采,然而潘玉所习的却并非只是西洋剑术,可是他时常都予人这种错觉,先后已有很多个高手因为这种错觉丧生在他剑下。
剑入鞘,潘玉的身形亦飘飞,消失在黑暗的街道上。
周围回复一片静寂,差不多一盏茶时间,才又被一阵“的的”蹄声敲破。
来的是沈胜衣查四,查四坐在那匹灰马上,伛偻着身子,倦态毕呈。
转入长街,浓胜衣眼利,老远便发现倒在那边墙下的小武,面色一变,身形一动,掠了过去。
还未掠到,他已经确定,脱口一声:“小武!”
小武仍倒在那里,没有任何反应,沈胜衣身形停下,手还未搭上,心头已经一阵阵发凉,只看那些伤口他便知道小武已没救的了。
查四紧接催骑奔来,滚鞍下马,双手拥住了小武的肩膀,整个身子都在颤抖,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
沈胜衣终于伸手抹下了小武仍张着的眼盖,喃喃道:“这个帐我一定会替你算清楚。”
查四咬牙切齿道:“杀他的是潘玉!”
“潘玉?”沈胜衣眉一轩,道:“是那……”
“那个自称学技西洋剑的潘玉。”查四恨恨地接道:“这个兔崽子,姓查的与他没完没了。”
沈胜衣道:“听说这个人原是一个太监,逃出禁宫之后,曾经为人男妾。”
“现在也是的,”查四冷笑:“他也就是金龙堂主座下的四大美人,四大宠妾之一。”
沈胜衣一阵恶心,查四握拳接道,“我早就应该知道一个如此好男色的男人,根本就没有什么道义可言。”
“潘玉是不是擅长西洋剑术?”
查四点头道:“四个宠妾中最得宠的也就是他,你若是杀了他,金龙堂主一定不肯罢休。”
沈胜衣道:“他若是因此找上我,给我杀掉,可是他自寻死路,与你无关。”
查四叹息道:“我现在实在有些后悔了。”
“因为小武的死?”不等查四回答,沈胜衣已又道,“这件事若是成功,小武九泉之下,也绝不会不安息。”
查四无言,沈胜衣随即将小武的尸体抱起来,道:“我们走。”
查四将那匹灰马拉过来,道:“尸体放在鞍上,你必须保持身手的敏捷以应付突来的袭击。”
沈胜衣立即将小武的尸体放在鞍上,查四跟着牵马前行,伛偻的身子又挺得毕直,眼瞳中充满了悲愤,金龙堂的人若是这时候现身,他那条寒铁链一定会毫不犹疑地挥击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