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首页 错过你为遇见谁 第四章 青春断代史(四)

《错过你为遇见谁》第四章 青春断代史(四)

作者:月褪著 字数:6784 书籍:错过你为遇见谁

  晚会在三十号那天举行,大礼堂所有的桌椅都在七点半之前被清了出去,上千位法学学子,尚未深谙虚伪的年轻人,被各班组织要求站那儿看完了整场表演,从头到尾,气氛热烈。

  最沸腾的时候,我在后台,还没有卸妆,静悄悄撩开幕布往下看,射灯的光束霎时如无声的海浪迎面而来。烈酒上头一般,我有稍稍的晕眩。

  但我并不想去克服。

  成就感。它们在我的意识里,就像眼前这样的强光,其他的一切感受,都短暂的黯淡下去。这是我做出来的成绩。我在这一时间,觉得自己无所不能。

  这一天散场之后,院学生会和文艺宣传两个部十几号人,汹涌地杀去"佳缘小苑"享用庆功宴。

  大家都喝了不少,彼此说了很多肝胆相照的话,颂扬青春热血高歌,快活到灵魂几乎都挣出身体,脱了形。

  苏老师是在座惟一师长,不胜酒力,齐享和骆婷帮她代了好多杯,她还是喝多了,笑眯眯的,临别慈祥地把我们女的挨个儿搂一搂:"多好的小姑娘啊,你们都跟我女儿似的。"

  又特别对齐享说:"你这个孩子,进学校就在我手底下干,要毕业了,不管以后有多大出息,多回来看看,啊。"

  其他人都起哄:"苏老师就偏心齐师兄。"

  苏老师说:"嗨,说我偏心,你们一个两个,有你们齐师兄的一半,我,还有你们爸妈就省心了。"

  竟然也没有人为这个话不满,至少表面上。齐享在微笑,骆婷看着他,其他人围着苏老师。我溜了出去。

  大堂的光线晦暗,老板娘坐在柜台后百无聊赖。

  "嗨。"我醺醺然走过去,对她笑。

  她对我笑回来,不过相较之下,就稍微勉强了点儿:"你们,还有多久?"

  "马上,马上。"我口干舌燥:"我能不能用用电话?"

  "用吧。"

  十二月,又没有开空调,应该是相当冷,我却热的要命。漫长的等待音之后,对方终于接了起来:

  "喂?"他语调听起来就是要睡的状态,低低的,有些疲倦。

  "思博。"

  "庄凝?什么事?"

  "思~博~"

  "......你怎么了?喝酒了?"沈思博顿了一两秒,再开口已经是完全醒了的声音。

  "真乖,一听就听出来了。"语言开始表现它自己的主张,从源头出发后,一路没遇到任何把门的。

  "你在哪,外头?"

  我傻笑:"嘿~嘿~"

  沈思博听上去是真急了:"庄凝,你清醒点,你到底在哪里?"

  我就爱让他急。这个温润的男人,偶尔的微微专横,对我年轻的心来说,是拿罂粟酿成的蜜。

  "你猜,你猜一猜。"

  "我不猜,你要是不知道,就把电话给你身边随便一个人。"

  "NO。"

  "庄凝,你一向不这样的,别闹了。"

  他就不肯容我稍稍放纵,我才十几岁,又处在特别兴头的时候,很过分嘛?

  "好吧好吧,我在......"我过分忘乎所以,脑子迷糊了,看见老板娘盯着我才想起来:"佳缘小苑。"

  "那你在那儿,不准动,我去接你。"沈思博很快说完,给挂断了。

  他让我"不准动",那个语气我阖上电话,想想就要笑,老板娘说:"小姑娘,没事吧?"

  "挺好挺好。"我几乎想伸手去拍拍这个女人:"新年快乐!"

  我坐在马路牙子上等侯沈思博。冬日的夜晚有一份奇妙的美,你所面对的世界,是那种彻底淡薄下去的静,空成一个不语的表情,不留丝毫的欲说还休。

  一个人,又喝了一点酒,身处这样旷世的宁静之中,我也不觉得恐惧,也不觉得倦,只有强烈的存在感和兴奋,迫切地需要与人分享。

  再轻的脚步都敌不过等待中的耳朵,我是想要矜持,可当声响还在几米开外,我就回过头去。

  竟然不是他。

  我看着来人。

  "你怎么还在这里?"他问:"我送你回去。"

  "哦不用,谢谢齐师兄。"我懒懒地回答:"我好得很。"

  他顿了两三秒,下一个动作让我不明所以,他掏出钱包,抽出两张大钞。

  我瞪着他。他把钱递给我:

  "那个护身符。"

  "......骆婷告诉你的?"

  他不说话,微微俯身拉过我的手,我使劲往回缩:

  "我不要,又不关你的事。"

  他看上去有点儿不耐烦了:"拿着。"

  只是一拉一扯之间,大概逐渐形成了一个让人误会的态势。总之沈思博是快步奔过来的,我和齐享甚至还没有注意到,他已经一把揪住后者,把他从我身边扯开:

  "离她远点!"

  我都没见过沈思博这样凶,跟着起身时,看见齐享的身体已经做出快速反应--他伸手控制住沈思博,另一只手捏成拳头。我赶紧扑过去,手放在沈思博胳膊上,把他往后拖。

  与此同时齐享的指节,收势不及,将蹭未蹭过我的头发。那个力道,凌厉的一阵薄风。

  沈思博猛然握住我的肩膀试图推开,我急促地说:

  "没事没事,这个是我师兄。"

  然后转头对齐享道:"齐师兄,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对不起。"

  这时的齐享已退开,站在一米开外,他的神情有一点不寻常,羞愧,以及对这份羞愧的自制:"是我喝多了。抱歉。"

  许多年以后的某个夜晚,他躺在我身边,撩开我的鬈发,用指尖轻轻按揉着险些被他击中的这一小块,你得原谅我,庄凝。那个阶段我心情很坏,随时会被激怒,那会儿又刚喝了酒。对,都是借口,不是理由......话说回来,你这小丫头挺能记仇呵--还疼吗?

  齐享转身走开,剩我跟沈思博两个人,我的手还停留在他臂上:"呼,吓我一跳。"

  他却静默地把胳膊抽出去,顿了一顿,才俯身拎过方才匆乱中丢在地上的外套,拍一拍递给我:"不冷么?走吧。"

  "生气咯?"

  他不看我,把脸转开。

  "真生气咯?"

  他越是这样,我却越开心,简直想抱一抱他。

  "啥事也没有,对不对?"

  "有就晚了。"他硬硬地说。

  "呼呼。"我笑,无赖地重新坐倒,拽他的衣角:"陪我坐一会儿。"

  沈思博一般不太拒绝别人,尤其是我。他看看我,坐下来:

  "你这算什么,学人家借酒消愁?"

  我点点头:"没办法,我失恋了。"

  沈思博的神情,像迎头撞上一面玻璃,往后微微一退,满脸是过了头的愕然:"什么样的人有这个胆识?"

  你看,太熟悉了就这点不好,吓一吓他都不容易做到。

  "难说,你怎么知道没有?"

  "我怎么不知道?"他神色终于柔软了,眼睛里是我熟悉的笑:"庄凝,你说吧,你我什么不知道?"

  月色如同活物,银白的,在四下里轻跃晃动。我靠在沈思博的肩上,扬扬得意地跟他描述,关于晚会,我怎样的东奔西跑,怎样的费尽唇舌,结果是怎样的成功,受欢迎,连院长都称赞我们,苏老师还鼓励我明年就去竞选副会长。等等,等等。

  他静静听着,也不说话,我讲啊讲啊,结果把自己给讲困了。

  "别睡,醒醒。"沈思博拍拍我:"冻着了。"

  我也不想睡,十二点钟过去,这一天就是20世纪的最后一朵玫瑰,我多想看它盛开。

  "你怎么说,回寝室?"

  "不能回。阿姨说了,我再晚归就报系里。"

  他想了想:"那你明天有没有课?没课我们就打车回家。"

  我摸摸包里钥匙都在,就同意了,刚要站起来,突然想到一件事。

  "哎,我傻了,这半天都忘了。"我掏出一个小礼盒,放到他手里:"给你的。"

  赞助机构提供给学生会的小小慰问品,女生一枚胸针,男生一条领带,不是什么特别好的品牌,但也算很不错了,对学生来讲,大小算个奢侈品。

  我拿到手就跟一个男同学调换了过来,淡蓝色条纹的,跟沈思博非常搭。

  "你先收着,以后我再送你更好的。"

  只要我有,什么都可以送给你。这句我可没付诸言语,就是想了想。

  他嘴角微微动一动,有什么话但没有讲出来,他只是说:"谢谢。"

  那天,沈思博和我深夜打车回了家。第二天下午两点半左右,我妈正要去上班,电话响起来,小姨打过来,说外婆血压又上去了。

  我那会儿在房间背英文单词,我妈直接推门进来:

  "小凝,收拾收拾,跟我去溧城。"

  溧城距离这边很近,不大的一座城市,却是相当清爽干净。小姨开车来接我们,车内,我妈对小姨道:"妈血压怎么就又升上去了?"

  她开口之前,我就在心里默念,千万别流露什么谴责的意味,还不够烦的么?我试图把这个话题别开:"我有个室友就是溧城人呢,她......"

  小姨没接我的茬:"别提了,人老了就是固执。说要洗澡,我说,吃完饭我帮你洗。她倒好,不声不响自己进浴室了,关着门一洗大半个小时。温度那么高,又没吃东西,我们一直到开饭了不见人去找......姐,这能怪我?她这不是给我们做小辈的找麻烦吗?"

  "你觉得妈麻烦了?那过了年,让她去我们那里住。"

  好吧,这姐妹两长到四五十岁了,还不会好好说话。我只能把随身听打开,摆出一个置身事外的后辈姿态。经过城中心的溧湖,我隔着玻璃窗往外看。

  景色这个东西给你的视觉效应,是很难解释的,有些明明不曾多大改变,却上了年纪似的,莫名其妙的就枯槁感横生。难得这么多年,溧湖都没有随时间老去,还保存着我年少记忆里,那一点明净澄澈的气质。我听着歌想,有一天,我要带沈思博过来看。

  来溧城之前,我因为错过和他共渡本世纪落幕的时刻,心里多少是硌涩的,沈思博安慰我说:"要不我给你打电话吧,十二点。"

  "说定了?那我等你。"

  外婆躺在床上,不能动,一动就天旋地转,但她见到我还是非常高兴,脸上有了一点微笑的模样。

  "外婆。"我坐到她身边:"好点没有?"

  "好--点--了--"她很衰弱地回答,像一樽脆弱的老瓷器,我不能碰她,碰一碰就碎了。

  "好了,小凝来了,您别人的话不听,小凝的您得听吧?"小姨拿水果给我:"跟你外婆说,药她得按时吃啊,别任性啊。"

  我轻轻摩挲她的手背,老太太,怎么就老成这样儿啦?

  我小时候她跟我们一起住,后来年纪大了,小姨是溧城师院的图书管理员,远比我妈清闲,她就搬到了这儿,但我一直是她最宝贝的第三代。我一拿小孩子的腔调跟她讲话,她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那是幼年她牵我在手里,祖孙两说一说彼此才能听懂的话时,所采用的语言系统--我后来怎么样的伶牙俐齿了,都比不上这种没有逻辑没有章法,叫她特别的心生爱怜,缴械的这样彻底。

  "外婆,您要吃药喏。"我就用娃娃腔对她重复:"不准任性喏。"

  她衰老的脸上,出现了一点孩子的羞涩,给大人找了麻烦还要小小顽抗的那种:"晓得--"

  "真的?您要乖呀。"

  外婆的情绪显然绕过了我的目无尊长,她在心满意足地微笑,我妈从背后拍我一下:"越来越没规矩。去洗手,吃饭了。"

  吃完饭我在外婆床前翻看相册,她年轻时是个美人,冷淡的美人,眼睛里充满对尘世不肯妥协的小乖张。后来她遇到我们的外公,后者很早去世。怎么渡到今日的温婉安宁,她吃过的苦我们不可想象。

  "您看,您把美貌传给我十分之一也好啊。"我跟她逗:"那我喜欢上哪个,肯定一举拿下。"

  我说这话时,心里想的是沈思博,他这么多年了都不肯被我彻底拿下,我到哪儿再找一点筹码?

  外婆笑,轻拍我的手:"多漂亮的小姑娘。"

  隔了一会儿又问:"小姑娘喜欢谁啦?"

  "我改天带给您看。"外婆这一刻成了我的小女伴,我交头接耳地说:"不过您可别告诉我妈。"

  认为南方冬日也温暖如春的人,一定没有在十二月午夜时分,只穿了一双没有后跟的棉拖,踩在水磨石的地板上,光在睡衣外披了一层薄毛毯。

  我妈这会儿要是醒来,她肯定不能理解女儿半夜里不知所踪是怎么一回事。

  没有灯,但夜色稀薄,轻,而且静,只有秒针和我的牙关在忙个不停。

  这样不行,我耸动鼻子,感冒是一方面,等他的电话等到感冒,那可是自尊心的问题。我起身,给自己倒了杯热水,翻出两粒药来吃,然后坐回去,把毛毯裹裹紧。

  ..................

  不晓得过了多长时间。

  柔软而舒适的黑暗里,有铃声隐隐地响起,第三或是第四声时戛然而止,余音很快被湮灭在深远的暗寂之中。我大概就这么短短几分钟,被下了昏睡咒一般,接着猛然醒转。

  时间却已经过去了,分针和时针错身别离,远远的不知哪儿,一场烟火的声响正到收稍处。

  我第二天果然感了冒,不太严重,讲话像变声时期的小少年。

  "你别跟外婆聊天了。"我妈嘱咐我:"她年纪大,抵抗力不好,你别把她给过上了。"

  小姨看我无聊,就说:"小凝,今天我得去值班,要不你跟我一起去看看书吧。"

  溧城师院的图书馆规模不小,法律书籍在三楼尽头,我从书架抽出一本北大版的《中国法制史》往阅读区走,走着余光瞥见一个身影,还没来及作出反应,已经过去了。

  那个娇小的身影,三米开外就能触摸到的柔软气质。

  "谢端?不会吧。"我虽然知道她也是溧城人,没想到能巧到这个地步,光市区就几十万口呢。

  我停下来,倒退着回去一看,那个身影正消失在对面的楼梯间。回字型的长廊,一面封闭,要追赶她就得跑过整个楼层。我想想还是作罢了。

  回去后我妈告诉我:"今天思博给你打电话了。"

  "哦,我等会儿回。"我不确定昨夜那几声电话铃是不是幻觉,沈思博是不是忘掉了,到了今天打过来弥补?

  她又道:"他连这儿的电话都知道呀?"

  我看看我妈,她做这么些年妇女工作,轮到女儿身上,她照样跟寻常母亲一样,想打听又不知道从哪儿开口。

  "我告诉他的。"我考虑了一下,直接对她说:"妈,你不是挺喜欢他的吗?"

  我妈顿了顿:"我又没说他不好--不过我的意见是,你还年轻,有些事日后再想也不迟--再说。"

  她看着我,难得声音很轻地说:"你怎么知道思博跟你是一样的心思?你一个女孩子,千万不能不矜持。"

  "我哪儿不矜持?"被自己的妈这样评论,我又羞又恼:"再说都什么年代了?"

  "什么年代都一样。"我妈固执地回答:"这种事我看的多,女的太主动男的就不拿你当回事,在一起也容易出问题。"

  我连自己母亲的认可都得不到,又怕她讲得是真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想得到什么就去努力,我从小的人生信条,这也有问题?

  这一天接下来的时间我都很闷,也不敢给沈思博打电话。吃饭时小姨说:

  "小凝怎么了?白天在图书馆还好好的。"

  我怕外婆要担忧,赶紧接道:"没事--我在想,今天在图书馆遇见我室友了,巧吧?"

  "真的?"小姨饶有兴趣地问:"她家里做什么的?"

  "......"说来惭愧,同寝室了大半个学期,室友们家里几口人什么职业,我基本一无所知:"应该是知识分子,她妈给她起名字还引经据典的。"

  "哦?叫什么?"

  "端,谢端。"

  "谢端啊。"小姨停下筷子,一桌人都看向她,她慢慢地说:"认识的。老张,你记得吧?"

  老张是我姨父:"嗯?"

  "李云,你还夸过她气质特好的,忘了?"她横他一眼:"就是她女儿。"

  "嗨。"姨父笑:"看你小心眼的。"

  "我不是小心眼,她气质是好。"小姨转过头来对我:"你这个室友,她妈妈是我们学校的音乐老师,小姑娘肯定长的挺漂亮吧?"

  "嗯。"

  "她妈就是,四十多岁人了,马尾辫一扎,走路上还有人把她当大学生。"

  "夸张了啊。"姨父接道:"哪有这样的,这不妖怪吗?"

  "别口是心非了啊老张。"小姨笑道:"不过呢,她也是印证了一个词,红颜薄命。"

  我好奇了:"什么意思?"

  "李云当年,为了返城嫁给一个工人,大老粗,她又清高,两个人没感情,老闹纠纷。以前住单位宿舍,都见过,那动静,那人打她跟打贼似的,骂出来的话别人都不好意思听。她还死要面子,第二天面色青肿的上班说自己是磕的,有磕成那样的吗?

  她孩子那会儿也五六岁了,有人没事逗她,你爸你妈怎么回事啊?小姑娘泪汪汪的,跟只小猫一样,看着就可怜。

  过了几年溧城搞建设,到处都在挖沟啊,施工啊,她老公,就是你那个室友的爸,半夜喝多了回家,掉河沟里淹死了,捞上来人都肿了。李云一个人带个孩子,这么多年都没再嫁,也挺不容易的。"

  我怔在那儿,筷子掉地上了都没发觉。

  小姨继续发布结论:"所以咯,找人一定得门当户对,有共同语言的,为利益跟了这个,以为能凑合,结果呢?"

  我的意识却渐渐远了,谢端单薄的背影,笑起来时明净又脆弱的眼神,她对我说长这么大从来没有离开过家--我突然心酸的不行。

  期末考临近,这个学期我们有五门必修课,课本加起来上千页。

  上帝还赐给我一个好礼物,通过率最低的一门《国际公法》,日期定在我生日后一天。我在自习教室里背"国际习惯的形成"时,不用提有多么咬牙切齿。

  于是到了生日那天晚上,我只和沈思博在甜点屋一人要了一个小蛋糕,吃完他就陪我回寝室。

  元旦以后我一直没见过他,想找他的时候就想一想我妈的话,她是过来人,这个意见我不能不考虑。

  一路上,我对那些阴影浓烈处的男女暗地里心生羡慕,而我和他这样的,身处清风明月的澄澈里头,简直没有余地可供人联想。

  经过小广场时,有神秘组织在放投射电影,《情归巴黎》,给饮食男女的一剂爱情强心针。

  我前一天没有睡好,眼睛肿了,戴不了隐形,只能把被苏玛称为"二饼"的眼镜揣在包里随身携带,此刻摸出来带上,看角儿们在幕布上模糊不清地搞暧昧。

  一直都过去了,我还扭脖子往回望,沈思博问:"有这么好看嘛?"

  没有。

  只不过今天是我十八岁的生日。

  以前总觉得这一天要有烟火升空,璀璨流丽,有喜欢的人执手相看。总觉得十八岁已经足够老,老到这一天必然什么都已解决,烦恼已尘归尘土归土,爱情也必然已走到坦途。

  但现实是,我七点半就得回去洗洗睡,明天还得考试。

  另外,我跟他之间十几年时光都流尽了,关系也没有前进一步的迹象。我仍然有时觉得他喜欢我,有时觉得,他对谁都是一样。

  你说吧,我要不要找个途径,来掩饰一下我心头的纠结?

  还有,我到底要不要,心一横牙一咬--沈思博,你给我说明白。我不要十多年了,还是一个战战兢兢的考生,随时等着看你给我的成绩。

  可明天还要考试咧。

  《国际公法》,我以后嫁不出去我就找你。

  好吧我承认,事实跟这没有太大关系而是--我不敢。你要是跟一个男孩青梅竹马十几年,关系一直很稳定很适意,彼此就像对方的一部分,你也不敢这么贸然。

  我回头,摘下二饼揉额角。

  "怎么了,头疼?"

  "有点。"我把它拿在手里。

  "那回去躺一会儿。"

  他说回去,我一想今天就这么过去了啊,非常郁闷:"没事,你不要管我。"

  他看看我,这么对他独一份的不讲理:"好啊,你找到管你的人,我就不管了。"

  我越发纠结了:"那是,追我的人又不少。"

  相信我,我平时没有这么虚荣。

  "有合适的没?"他想了想又问:"比如元旦晚上你那个师兄,不是长的挺帅的。"

  "对呀对呀。"仗着信息不对称,我无耻地说:"他追我呀,你说我要不要接受?"

  "......"

  距离说完这句话的五秒钟后,我充分了解了什么叫做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乱说--我们转弯就撞见当事人。

  他靠在栏杆上,转头看看我们。

  这个人沈思博大概也有印象,毕竟他上次险些给了他一拳。

  "齐,齐师兄?"

  他跟以前一样,点点头,语调听不到任何私交:"你好。"

  接着我看见骆婷,从几米外很慢的走过来,齐享向她伸出手,扶住她胳膊,另一只手臂放在她肩膀。

  "庄凝?"骆婷原本一直看着他,转头才看见我:"在这儿干吗呢?"

  "......散,散,散步。"

  "哦。"她大概不了解我这个撞了鬼的表情是怎么一回事,再看看沈思博:"那你们继续吧,不打扰了。"

  她就走过去了,从背后看,他们太靠谱了。

  而齐某人从头到尾基本一句多余的话都欠奉,态度还相当泰然,追求者三个字,与他就是干橡胶和电流的关系。

  但大概因为心虚的缘故,两米之外我听见骆婷的声音,因为好奇扬起一个升调,像半空里直指我羞愧的一面小旗帜:

  "齐师兄,笑什么呢?"

  我这个时刻千万不能娇羞,一娇羞就完了,一娇羞我就要崩溃了,而沈思博也很厚道,明明眼神里全是忍俊不禁,面容上却淡淡的,绷的这么明显,简直要我的小命。

  "装!让你装!"我把眼镜戴上,空出手气势汹汹地去掐他。

  他眼明手快地闪开来:"小姐,请讲点道理。"

  "不讲,反正我们又不认识。"

  他配合的纠正我:"是刚认识,你贵姓来着?"

  我们有时会玩这种扮演陌生人的游戏,假装有生之年狭路相逢,又荒唐又无聊但乐此不疲。

  我就把不愉快忘掉了:"干吗告诉你?"

  我无聊透了顶,他也陪着我穷开心:"因为大家有缘。"

  "谁,哪个?没看见。"感情稍稍得志就这样虚张声势的嘴脸,往来行人看了一定非常讨厌,但我身在其中,心醉神迷的时刻,招人烦也认了。

  沈思博走快一步,挡在我面前:"看见了?"

  他在左我就往右看,在右我就往左看。他跟着我的目光亦步亦趋,我终于憋不住,笑起来,额头撞在他肩膀上:

  "干吗呢你。"

  "帮你矫正视力。"他伸手,手指划过我额角,摘下我的眼镜。

  我抬眼看着他清秀的五官,这个男孩子离我这么近,一低头就是一个顺势的吻,我不敢动,怕稍稍一动,气氛就要移位。

  但他只是作势擦一擦就还给我:"换一副吧,眼神都那样儿了。"

  我戴着这幅眼镜,从接触到的皮肤一直痒痒到心里:"说了不要你管。"

  "那不行。"他笑,白月光一样,跟着补充:"我答应过你妈,要对你负责。"

  关我妈哪一旮旯的事。另外,什么叫,负责?你学语言的,沈思博,请解释清楚它的涵义,尤其是男女关系上那种。

  但他说完自己也不好意思了,明显的,白皙的脸上泛起一阵红--也不知道算是口误还是唐突,我很希望是后者,但我呐呐的,在这一刻突然失语。

  前边分成两条道,左边往学校后山及东门,右边本来一条大道通向寝室区,此刻尘土飞扬。

  "学校又在盖什么?"沈思博低声问,有点没话找话的嫌疑。

  "新教学楼吧?真是的,盖不够。"

  "扩招嘛。"然后他说:"这一段不安全,晚上不要单独走。"

  "没事儿。"

  他脸色总算缓过来了:"庄凝,你一个女孩子,能不能不要这么......"

  "勇敢?"

  "......傻大胆。"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粤语 陕西 台语 辽宁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回到书页 下一章 > 错误反馈

设为首页加入收藏保存桌面网址发布会员中心留言本

Copyright © 2024-2025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