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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少许,车缓缓停下,在一家医院门口,白色的建筑物上一个红色十字的标志物,来来往往都是来看病的病人和家属。
梁近微侧眸,瞥见了容昳更加苍白的脸颊:“往里开。”
“好的。”
司机把车一直开到了医院大门前,不用走几步路。
他下车,打开车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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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医院内科。
容昳带着母亲的病历本和检查报告,往里走,却让梁近微等在门口。
到了他的号,容昳推开门,察觉身后似有颀长的人影。
他一怔,却并未回过头。
医生说:“之前的检查报告带了吗?”
容昳低头,去书包里翻找,却没找到,他蹙眉,记起来是忘在车里了没带。
梁近微走去,把那厚厚一打检查报告递给医生。他替容昳带下来了,也为他的小迷糊觉得可爱。
医生看了眼,一页一页翻过去,胃部肿瘤的形状看得清清楚楚。梁近微蹙眉,重生前他听说过容昳养母的事情,是得胃癌去世的。
容昳安静地在医生对面坐着。
梁近微曲起食指,点开一个页面,是转账的画面。
方框里输入了容昳的号码。
停顿片刻,却显示用户不存在。
他才慢半拍想起,这是重生前容昳的手机号码,和现在的容昳毫无关系。
一旁的医生和容昳交流了治疗方案,见了站在他身边的梁近微,以为是他哥哥,便问:“手术费用大概范围在10万到几十万左右,要看后期采取的治疗方式。这个费用可以负担吗?”
梁近微点点头,温声道:“可以的。”
“你是他的?”医生问。
梁近微眼角挑起,嗓音轻淡:“室友…关系比较好的同学。”
不知道他这个‘关系好’怎么得出来的,容昳冷着脸转开视线。
“这样噢,总之这个病要及时治疗,不能拖。”医生把报告还给了容昳,又推一下眼镜,道:“早点说服患者来住院吧。”
容昳接过了检查报告,安静不语。
片刻,他道了谢,起身,转身离开,往门边走。下一个患者听到叫号站在门口,容昳掠过他走向了走廊。
梁近微推开门,白皙的手指把病例单叠起来,看着他的背影,微微一哂,和他一起离开了。
他打了司机的电话,司机没走一直在医院门口等着,见两人出来了,拉开车门,看着他们上车。
容昳靠在后座,侧脸有点苍白。
梁近微视线微微一顿,继而问了句:“容昳,你的手机号是多少?”
容昳闻言,掀起眼皮看他一眼,没有回答。
梁近微过度纤长的睫毛掀起来,极黑的眼珠子看着他:“真的不告诉我?”
容昳停顿片刻,报出一段数字,问:“做什么?”
梁近微把号码存下来,道:“只是怕有时候联系不上。”
·
第二日,容昳晚修后回了一趟家,母亲仍旧若无其事地给他热了一瓶牛奶,转过身,看见容昳回来了,对他笑笑,说:“回来了?”
“妈妈,去医院。”容昳单刀直入地说。
“去医院?……等等,电话响了。”徐婉愣了一下,还没说话,电话响了起来,她弯腰从茶几上拿起手机,接了:“喂?”
来电的是很久没见在外打工的丈夫,接起电话的一瞬,他就说:“去医院检查,把你的床位都预订好了。”
这个病就是要早点治疗,不能拖,拖久了只会更加恶化。
“我们怎么会有钱?”徐婉惊讶地看着容昳,又垂眼叹气:“再说了,去什么?你的钱够啊?”
那边有点无奈还有点气愤:“没钱可以贷款,慢慢还,这病不治会死人的,不用太担心,小昳和医生讲好了。”
徐婉皱眉:“现在去?不用收拾一下?”
那边:“是,收拾什么,你先去,钱我想办法凑齐就行了。”
“凑的齐吗?”
那边说:“你放心。”
电话挂断了,徐婉有几分不安:“小昳,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告诉你爸干什么?”
容昳揉着眉心:“看见你放那的检查报告了。早点去医院吧,妈,先治疗着,钱的事情会有办法的。”
徐婉无可奈何地点头。
容昳叫了的士,不一会儿,出租车就开来了。
母亲就这么住院了。
父亲告诉他,把这事儿告诉工友后有人捐了50万过去,只是因为是匿名的,连感谢都无从说起。
还笑着感慨:现在的好心人,还是很多的。
他发过来一个转账记录,容昳看着被*遮蔽了的一行数字,却觉得,尾巴上剩下的尾号有几分眼熟。
一闪而过的熟悉感。
尾号似乎见过。
在他们结婚以后的某一天。
梁近微白皙修长的手指递给了他一张卡,轻描淡写地说,“随便用吧,结婚了应该的,密码是你生日。”
隐约闪过某种念头,又因为荒唐并未放在心上。
不会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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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
容昳从家里赶去医院,听医生解释了接下来的治疗方案,又告诉他了需要的大致费用。医生说一开始的费用,大致不会太多,但后期就不一定了,要看情况。
容昳看完母亲的情况后,去了附近的茂业大厦。四楼是个补课中心,他去老师办公室拿了卷子和教案,接下了业余助教的工作,这个月的生活费本就不需要太多,助教的工作薪水对他很充裕了。
走进教室后他擦干净黑板,安静地坐在一边整理ppt,细长的手指翻开了一页。
门外传来一阵家长训斥的声音,似是有同学要进来了。
门开后,进来的是余晗,身后则跟着几个不认识的学生。两人面面相对,余晗惊讶又兴奋地走去他身旁,道:“好巧,我们容昳也在这儿?”
钟时丘也从人群里进来了,见容昳坐在讲台上,细长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调整ppt的字体大小,侧脸安静苍白,不由一怔:“大佬,你是来这里当助教?”
容昳“嗯”了声:“要上课了。”
周围一阵“牛逼”,夸张的赞叹。
不一会儿,讲课的老师就进来了,见ppt已经在显示屏上投影出来了,助教正在下发教案和卷子,不由放心了些许。
新来的助教同学是个皮肤很白、长相很好看腰细腿长的男孩子,气质冷冷淡淡,斯斯文文,往讲台一站,抬头看白板的学生都多了起来,看的目不转睛——都是看他的。
有个赏心悦目的学霸当助教,果然好处多多。
很快到了休息时间。
同班的几个学生聚在一起聊八卦,都是男孩子,很容易就说起了漂亮的女生。
一个男生问:“刚刚上来的时候看见安唯了。”
钟时丘听见了他们聊起了熟人,不由打开手机看,之前她发的消息还停在界面上,他看了一眼:“她有没有男朋友?我感觉她喜欢我们班一个超牛逼的大神。”
余晗悄悄看了一眼站在讲台上神色冷淡的容昳,收回了目光,悄悄说:“但是她应该只是在追梁草吧?我感觉他们没在一起啊。”
钟时丘记起了在宿舍时,梁近微和容昳的种种,不由微微一怔,轻声道:“所以梁草和容昳没准就是因为这个女孩子关系不太好的?”
余晗摸不着头脑,见容昳愈发冷淡的冰雪一般的侧脸,道:“是不是容草也喜欢这个女孩子?好复杂哦。”
另一个男生小声说:“别这么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容昳喜欢的是你们梁草?”
可惜这个猜测刚出来就被余晗否认了:“不可能的,我和他们一个宿舍,容昳是真的对他很冷漠,躲都躲不及。”
很快,又上课了。这节课是补习数学,数学老师从外面走进来,往讲台下分发新的习题册,又在白板上写下题号和页数,布置习题。
容昳就安静地在旁边写着某道题的第n种解法。
他看起来是真的好看极了。
就是看起来好高冷,冰雕一样的,好看是真的好看,就是应该很难接近很难追吧。
台下悄悄看着助教的几个学生暗自想:不过,也正是这样才吸引人啊。
一上午的课很快结束了,下课铃响起,一个班的学生都在听老师讲课和欣赏旁边冷冰冰的助教同学之间徘徊。
但好在课也听进去了,美人助教也看到了。
都很满足地下课了。
容昳把剩下的卷子拿去办公室放好了,又离开,助教的薪水是日结,他垂眼看一下自己的余额,下周的午餐够用了。
电梯前,容昳细白的手指摁了下键。
不少许门就开了。
容昳走进电梯,一转身,却和迎面而来的长发女生打了个照面。
安唯提着一个手袋,不知看了他多久。
她也走进电梯。
安唯轻声说:“嗨。”
她和他主动打招呼了。
容昳从手机屏幕上抬起眼睛,看她一眼。
不尴不尬的照面,安唯轻轻瞥了眼他的侧影,不知怎的,心口忽然动了一下。从前一个学校时她就见过这唯一一个排名曾经超过梁近微的男生,但没仔细看,也没有和他站的这么近过。因为她们出来的晚了,整个电梯只有他们两人。
容昳皮肤好白。
眼睫毛这么长的吗?
安唯不知是尴尬还是紧张,一瞬间不知说什么了。反而手心开始出汗。
空气好似也变得有点热。
闷不透气。
不少许电梯终于到了一楼,容昳往外走了,安唯则跟在了他的身后往外走,大厦外是一条很宽的马路,恰巧又是红灯亮了,两人被迫又站在了一起。
安唯悄悄看他一眼:“你也在这里补课?我以为你们成绩好的不用补习了。”
容昳:“是助教。”
安唯恍然:“哦,难怪啊。”
又是一阵沉默,安唯不知道真的有男生这么冷感,这真的存在吗?!她站了一会儿,记起了梁近微,于是对容昳微微一笑:“一会儿你怎么回去?”
容昳正搜索着医院的线路,准备去看母亲,轻声说:“公交。”
安唯点点头,又说:“要不我让梁近微送你?他一会儿过来接我,正好可以一起走。你家在哪边?”
容昳安静了一会儿,静静地看着她。
继而移开眼睛。
安唯似乎看不出来气氛不对,依旧很热心,继续说:“我和他家住的比较近,他从他爸公司那边回来了,会顺路接我回家去。没关系的,你和他不是同学么?要不就让他送送你回家?不麻烦的。”
容昳安静了一会儿,轻轻地问:“你是不是喜欢他?”
安唯一怔,过了会儿说:“是。”
她大方承认了,继续说:“可能你不知道,我妈妈那边都说了,不出什么意外以后会和他订婚的。这样也挺好。”
这句话刚刚说完,容昳就停在了原地,垂眼,语气极淡:“订婚?”
安唯看着他的侧脸,露出微笑:“嗯。”
静了会儿,容昳似是回忆起了许多的事情,最终却只是说:“挺好的。”
对面的灯很快变绿了。
容昳抬眼,往对面走去,恰巧撞见一双清澈却偏冷的眸子。
梁近微站在沥青路对面的树下,瞳仁黑深,表情冰冷的可怕,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
安唯对上他的眼睛,一惊,指尖发冷:“哥哥。”
他听见了?
听见了多少她们的对话呢?
一段窄窄的马路,走的格外漫长,容昳却始终神色淡漠冰冷,视线回避着对面的梁近微。
容昳从他身边掠过。
梁近微长指抓住了他的手腕,清冷眼眸倒影光晕,似有疑问:“怎么在这里。”
安唯缓了口气:“他在这边当助教。”
他“嗯”了声,冷感苍白的手腕搭在了容昳单薄的肩上,很轻,微凉的指尖又碰了一下他的侧脸:“一起吧,我送你回去。”
司机把车停在了路边,露出半张脸,悄悄看一眼。
容昳躲开了他的手,走在一边,往公交站台去了,神色淡漠:“不用。”
他那样子,油盐不进的。
一直都是这样。
就算不喜欢也不用这么冷淡吧。
梁近微站在原地,目光落在他身上,淡淡收回,不疾不徐地拉开了车门,让安唯上去了,接着干净利落地合上了车门。
怦地一声。
安唯在车里愣愣地看着梁近微白皙清淡的身影——他不上来么?
她手心都是冷的。
公交站台就在不远处,容昳站在站台,安静地等着公交车。
不少许。
身畔似有一阵微淡的熟悉冷香。
梁近微越过站台,走在了他身边,衣领上淡淡的熟悉的味道有几分蛊惑人,手臂上挂着一件外套,手中则拿着一份牛皮纸袋的文件。
他像是从父亲的公司赶赴而来的。
偏偏他这么安静。
也不说话,只是站在容昳身旁,不知要做什么。
但某种带着侵略性的目光,总像是落在了容昳身上,带来隐约的压迫感,陌生、令人不知所措的恐惧。
安唯在车里往外看,某种她无法描述的暗潮汹涌,仿佛一根即将拉断的弦。
不少许。
肩膀传来隐约的触感,温凉,一阵力道令他不得已抬起头。
梁近微清淡的墨色瞳仁掠过一丝波澜,长指握住了容昳的手腕,白皙的皮肤泛起了隐约的红痕,他倾身,低而磁性的声线徐徐落在耳畔。
“容昳。”
“有件事情你需要了解。”
他清寒的音质,清晰地落在了耳畔:“你母亲,已经把你交给我了。”
他把牛皮纸袋解开,拿出了一打文件,是一份拟定的联姻协议,落款出签名是:江蓠。
内容包括了公司股份的重整、未来可能涉及的各种合作。
容昳目光扫过那份文件,依旧并未有太大的情绪,只是淡淡移开,声音冷冷淡淡:“不是自愿的,你可以毁约。”
梁近微视线落在他身上,停顿了片刻,身后安唯从车窗叫他上车,他清澈的瞳仁掠过一丝不安:“什么意思。”
容昳看一眼他和安慰奖,轻声说:“和我订婚,很奇怪不是吗?”
梁近微的嗓音淡淡凉凉:“奇怪?”
容昳:“她在等你,回去吧。”
他指的是那边望着梁近微的安唯。
容昳说这话时,清冽的眼底恍若什么情绪也没有。
没有喜欢,没有愤怒,没有悲伤。
梁近微松开了他的手,后退一步,死死看着站在站台的容昳,见他白皙的侧脸映着天光,周遭冷的恍若结了一层冰霜。
他云淡风轻地说了句:“好。”
接着,他冷白修长的手指提起那牛皮纸袋,转身离开了。
安唯替他把车门打开了,等着他进去。
梁近微挨身而入,车门合上,烟灰色的车玻璃只留下一个冷若冰霜的侧脸。
司机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梁少爷心情很不好。
他把车开上了一片长长的沥青路。
·
车内。
不少许,梁近微的父亲给他发来消息,未读消息飘在了手机屏幕上,他手指轻轻滑了一下,看见几句话:
-”小微,到哪里了?”
他回:
-“快到家了。”
父亲:
-“一会儿把文件带回来,我再看看有没有不对的地方。”
梁近微清澈的目光落在纸袋上:
-“嗯。”
父亲:
-“那孩子怎么说?”
-“听江蓠说,他没有什么意见,你和他沟通过了么。”
梁近微揉了揉眉心,白皙手指轻轻敲击屏幕:
-“还没有。”
-“但我确定他性取向是同。”
父亲:
-“好。”
-“你喜欢就好。”
梁近微一怔,在空白的输入框输入“没有”,又删掉,打出一串省略号,发送:
-“……”
-“我没有。”
继而关了手机屏幕,修长指骨搭在了鼻梁上,闭了一下眼睛。
他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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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唯见他似乎心情不好,问:“哥哥,怎么了?”
梁近微极淡的眸色不动声色地落在远处站台,问:“你和他刚刚说了什么?”
安唯见他似乎和容昳闹矛盾了,于是说:“没什么啊。就是和他说,一会儿你会来接我,问要不要送他回家。”
停顿了片刻,她继续说:“哥哥,不用这么在乎了,我看他也不是很在乎你。”
“……”
“本来,你们也不是很熟。”
安唯补充了一句。
她知道有的关系不是用熟或者不熟来概括的。一个学校里总有那么几个出名的人,即便不怎么打招呼,多多少少也是听过那个名字的。或许,他们也是这样的关系,只是因为梁近微稍微乐于交际一点,而容昳则是封闭、安静的性格。
所以他们才总是气氛古怪。
车到家了。
他们两家住的的确很近,安唯下车了,司机顺着环山公路往上开,到了一处铁栅栏包围的洋房前停下。
司机打开车门。
梁近微漫不经心地从车上迈下长腿,在泛着柔和光晕的黄昏打开了花园的铁栅栏,转身,单薄颀长的身影进了花园中。
司机想着在站台看见的男生。
他们都不像是一个世界里的人,怎么会走到一起?
连气质性格差异都很大。
这样的人,会是关系很好的朋友吗。
梁近微支着头,却又记起了容昳那固执的、抗拒自己、躲避自己的眼神。
淡漠的心口像是窜起一股火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