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天子扛着一口棺材,可仍是身法过人,方才那一跳足有四丈高低。
这时身在半空见那刀光追得急,反手从腰间拔出一把短剑,迎刀格去。
“锵”的一声,刀剑相撞,火星四溅,那短剑虽小,但当非是凡品,那样的雷霆一击都抗得住。
桑天子大喝一声:“是你!”
那天王斩鬼刀只慢得一慢,又旋风般卷来。
两人在半空中都已势尽,稍稍一顿,一齐落下海去。
“啪”的一声,桑天子落在水面上,他的轻身功夫好生骇人,落下时身子一晃,虽扛了口大棺材却也只不过湿了湿鞋袜,再一晃身,整个人就已稳稳站在水面上,那天王斩鬼刀却
“嗤”的一声直沉入海底。
桑天子一手扶棺,一手持剑,迈步向沙滩奔来。
可是才一跨步,“哗”的一声,身畔天王斩鬼刀破水而出,拦腰向他斩去。
桑天子大怒,腾身一个空翻,挟棺避过。耳听身后风动,抖手就是一剑飞出。
他已练到能够以气驭剑的地步,脱手掷剑本是寻常,可是这时剑一出手,就已知道不对:那风声沉闷响亮,乃是死物,断非那使天王斩鬼刀的。
仓促间回头一看,只见眼前刀光闪亮,天王斩鬼刀以撩至眼前。
当此生死攸关之时,才是一个人显示真正本领的时候。
但见桑天子猛地一吸气,一个身形在水面上膝不动,足不抬,平移三尺三,那致命的一刀,便差之毫厘的扫过去了。
可是他躲过,他扛的棺材却比他占地方得多。只听
“咔”的一声,那棺材底部中刀,一口原木的棺材被撩得滴溜溜转上半空。
桑天子大叫一声,再想抢救以来不及了。只听
“轰隆”一声背后巨响,正是那方才吸引了他的重物坠海,原来乃是方才天王斩鬼刀在船头上一停时,已将船首削断。
只不过断木茬口滞涩,这时才从船体脱落,砸入海里。在冲天的水花里,只见那天王斩鬼刀得势不饶人,迎风而起,旋出万道光华,“喳喳喳喳”须臾间连劈那棺材四刀,最后一刀劈完,运劲一震,勉强连贯的一口大棺当空裂成六段,里边的尸骸殉葬迎风撒了一片。
桑天子目眦尽裂,张口欲呼,一口血却喷了出来。脚下波浪剧烈起伏,再也站立不稳,一个踉跄整个人向下沉去。
沉到腰际时,稍稍一醒,单掌一拍水面,止住了下沉之势。
溅到空中的水花,化作一片暴雨,哗啦啦的撒下来。
漫天水影中,刀光一闪而至,天王斩鬼刀在五丈外出刀,可是几乎就在同时,刀锋就已经陷进桑天子的肩胛。
那白衣人狞笑道:“来呀!`-r--h--o-m`别让我等!”
桑天子一把攀住刀脊,抬起头来时,仰天一声狂笑。
那边七杀五明子已被这边惊天动地的恶斗吸引,自己打斗时三心二意的,这时见桑天子所护之棺已毁,桑天子又莫名狂笑,都是一愣,妙空叫道:“天魔解体大法!……教主不可!”
却见桑天子捶胸喷出一口黑血,正是运起了魔教中人与敌同归于尽的绝技天魔解体大法。
这法门未伤人先伤己,可在短时间内提升使用者的功力,可是用完之后,施术者却要筋脉尽废,非死即残。
五明子五年出海寻找,桑天子方从海外还乡,还没上岸,竟然就遭到这样强横的劫杀,要这样选择:是同归于尽,还是束手待毙!
只见桑天子一口血喷出后,沉肩发出一声厉吼,七杀五明子在岸上虽离了二十余丈,却都被震得摇摇欲坠,再也不能动手,一个个捂着耳朵来看海里。
桑天子单手握着天王斩鬼刀的刀脊,向上一提,刀锋离体,猛地双手将斩鬼刀举起来一抡——白衣人挂在刀柄上,高高飞过桑天子的头顶,重重的拍进桑天子另一侧的海水里。
桑天子放开两手,双拳用力一打海面,倏的一声,也沉入海里。
海面上一时一片平静。
可是岸上的人都知道,在海面之下正有一场鏖战,一个个屏息凝神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等了好久都不见动静。怀恨怀疑道:“淹死了么?”
“嘭”的一声,海里炸起一柱大水。
怀恨吓得退了一步,叫道:“俺知道了!”
这一声之后,整片海域便像开了锅一般,搅动不已。
一道道水线纵横交错,海底的泥沙翻上来,弄得一片浑浊。大朵大朵的水花飞上半天高,又噼里啪啦的砸下来。
常自在挠头道:“娘咧,这么个打法,这两个还是人么?”
有水珠飞过十几丈的距离落在他们的脸上,叶杏摊开手,接了两滴,仔细辨别颜色,涩声道:“有人受伤了。”
沸腾的海水慢慢静下来,过了一会儿,一道水线从深水处笔直的向岸边滑来。
吴妍紧张道:“是谁?”
那人的头顶露出水面,然后是额头,是眼睛……五明子欢声叫道:“教主!”
只见桑天子分水而出,一步一步走上沙滩,身上海水哗啦啦留下,面上肌肉抽动,一派灰白。
唐璜等这才看清,原来这桑天子不过五十多岁,生得鹰鼻鹞目,身材高大,这时一步一步走来,虽然步履踉跄,但牙关紧咬,却仍凛然生威。
他既然无事,七杀登时一慌,叶杏颤声问道:“万人敌呢?”
那白衣的,使天王斩鬼刀的,将桑天子逼到绝境的,自然正是万人敌。
桑天子眼珠转了转,身形稍稍一顿,“哧”的一声,从他的胸前,猛地刺出一截刀尖。
原来便是那天王斩鬼刀一直推着他从海中走出,到这时他终于力尽,那刀便从他的后心刺入,不断的穿过他的身体。
与此同时,在桑天子身后的海水里,一条灰色的人影同时踏波而起,推着刀蹿来。
事起突然,七杀五明子一起愣住,十几人眼睁睁的看着那一丈三尺长的刀穿过一丈多,又抖出一个刀花,一瞬间将桑天子笼罩全身——五明子这才齐齐发出一声惊叫。
桑天子尸骸未倒,那持刀的白影已连人带刀从他的身体中穿过,于众人前站立,将巨刀高高举起。
他白衣染血,长发纠结如藻,将巨刃高高举起,刀身上的血水混着海水蜿蜒留下,被刀锷挡住,哗啦啦的淋在他的头上脸上。
在他的身后,桑天子支离破碎的身体再也无法支撑,“啪”的一声,炸得四分五裂。
七杀叫道:“万人敌——”
万人敌!
他当然就是万人敌!
睥睨天下,万夫莫敌的万人敌——
五明子齐齐惊叫道:“独孤教主!”
万人敌狂笑道:“是我!”将巨刃一甩,“咔”的一声,将明力劈倒了,单手擎刀一翻,滴血的刀尖指着剩下四明子,狞笑道,“我独孤朗,回来了!”
那明力修炼
“逆天魔劲”,向为魔教第一勇士,力可拔山,此时被万人敌突如其来的一刀劈倒,半边身子都裂了,登时毙命。
剩下的四明子一齐跪倒道:“恭迎教主圣驾!”
万人敌怒道:“恭迎?摸着你们的良心——恭迎?你们不应该气急败坏么?你们不该沮丧么?我回来了,我这个功夫不如桑天子,权谋不如桑天子,什么都不如桑天子的魔教继任者回来了!永远不能让你们满意的我回来了!你们不应该痛心疾首么?你们不该觉得魔教振兴无望了么?哭啊——你们为了魔教的明天——都给我哭啊!”信手一刀,又劈死了妙火。
他这般势如疯虎一般的咆哮,却让七杀大吃一惊,原来他就是魔教那不辞而别的无能教主独孤朗。
听他那意思,原来当日并非他自甘堕落,而是魔教教众怀恋桑天子,对他多有排挤,才令得他一事无成,郁郁而去。
五明子已去其二,剩下的三人这时吓得磕头如捣蒜一般,叫道:“教主饶命,教主饶命……”
万人敌仰天叹道:“跪下干什么……当日我向你们推心置腹,把你们这些教众元老当成兄长、叔伯,只指望能够大家齐心协力,将魔教振兴,也不枉大家一片热血;可是你们却当我软弱可欺,把我的忠告、要求、命令、哀求全当成耳边风。你们阴奉阳违,袖手旁观,眼睁睁的看着我虽令不行,最后连向我行礼都不屑一为,可是现在,你们却跪下了?”
他哽咽道:“我把你们当亲人的时候,你们把我当狗屎;现在我来杀你们了,你们却把我当教主——贱啊,你们啊……”长吸气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一刀去砍妙空。
妙空却早有准备,跪在那里,眼看他向自己动手,单手在地上一按,扬起披风原地里滴溜溜一转,倏的消失不见了。
万人敌那一刀顿时砍空,只听风中传来妙空的声音,道:“老大老三,这人已经疯了!大家别等死了!”
万人敌两眼寒光一闪,哼道:“是了,就是这种调子。‘你自然是不及桑教主的’‘谁也没指望过你能超越桑教主’‘我早就料到会是这种结果’‘如果桑教主还在,他决不会犯这个错误’‘这个教主你要是干不下去就别干,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有的是’……我真是他妈的恨死这样的风凉——话了!”
最后两字运劲吐出,宛如一柄无形的大锤一般,“扑”的一声打在虚空之中,原本平平无奇的空气里蓦地传来一声裂响,凭空出现一抹赤红,然后景物扭曲,妙空裹着镶满琉璃的斗篷扑倒在地,咯血道:“你……你……”
万人敌冷笑道:“你屡次顶撞我,我都不置一词,可是我真的怕你么?我真的杀不了你,不敢杀你么?”他摇头道,“你错了,你不该把我的宽容当成软弱的。”飞起一脚,将妙空踢上半天,跟上一刀一挥为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