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问,因他知叶翔不愿说。叶翔不愿说.就一定有很多充足的理由。
孟星魂六岁时就和他生活在一起,现在才忽然发现自己对他了解并不深,知道得也并不太多。,
“一个人若想了解另一个人可真不容易。”
孟星魂四了一口气,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我现在还不想放弃。”
叶翔道“为什么?”孟星魂道“因为我现在还有机会”
叶翔道:“你有?”
孟星魂道“有——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他笑了笑,接着道“孙玉伯和万鹏王的力量既然都如此巨大,拼下去一定两败俱伤,这就是我的机会,而且机会很好.所以我不能放弃。”
叶翔沉默了很久道:“就算你能杀了孙玉伯,又怎么样呢?”
孟星魂道:“我不知道-我只觉得车既已套在我身上,我就只有往前走。”
有时他的确觉得自己像是匹拉车的马.也许更像是条推磨的驴子,被人蒙上了眼:不停地走,以为已走了很远,其实却还在原地不动。
“走到什么时候?”
他没有想过.也不敢想,他伯想多了会发疯。
叶翔慢慢道:“所以,你就想在这里等着。”
孟星魂的笑容比鱼胆还苦,点头道;“等的滋昧虽不好受,但我却已习惯。”
等什么?”等杀人?还是等死?”
孟星魂忽又道“你回去告诉老大,就说我也许不能在限期内完成工作,但我若不能完成工作,就绝不回去。”
叶翔慢慢地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就一生已准备为高老大活着我明白,因为我以前也一样。”
孟星魂道“现在呢?”
叶翔道“现在?现在我还活着么。”他忽然觉得满嘴苦涩,忍不住拿起桌上的茶壶,喝了一口。
他已很久没有喝过茶,想不到这茶壶里装的居然是酒。
很烈的酒。
叶翔忽又笑了,喃喃道“想不到韩棠原来也喝酒的我一直奇怪,他怎么能活到现在,像他这种人.若没有酒,活得岂非太艰
孟星魂忍不住说道“你对他知道得好像也很多。,
他以为叶翔必定不会回答这句话,谁知叶翔却点点头,黯然道:“我的确知道他,因为我知道我自己。”
孟星魂道:他也和你不同。”
叶翔苦笑,道:有什么不同,我和他岂非全都是为别人活着的?我不希望你和我们一样。”
他抬起头,望着发霉的屋顶,慢慢地接着道“个人无论如何也得为自己活些时候,哪怕是一年也好,一天也好我时常都觉得我这一生根本就没有真正活过。”
孟星魂试探着,问“连一天都没有?”
叶翔灰黯的眸子里,忽然闪出了一线光芒。
流星般的光芒,短促却灿烂
他知道自己的确活过一天,那真是光辉灿烂的一天。
因为他的生命已在那一天中完全燃烧。
他忽然转身走了出去。
这是
因为除了这一天的回忆外他已没有别的。
叶翔已走了很久,孟星魂却还在想着他,想着他的一生,他的秘密。
“他跟孙玉伯和韩棠之间必定有种奇特的关系”
孟星魂忽然看到他出现在这里的时候,就已想到了这一点。
他到这里来.为的也许并不是孟星魂,而是韩棠。
孟星魂想问,却没有问。因为他觉得每个人都有权为自己保留些秘密.谁都无权刺探,
他叹了口气,决定先好好地睡一觉再说。
等他睡醒的时候,孙玉伯必已知道韩棠的死讯,必已有所行动。
他希望孙玉伯不要做得太错错得一败涂地。
但他也知道,每个人都会有做错的时候。
孙玉伯也不例外。
路很黑。
但叶翔并不在意,这段路他似乎闭着眼睛都能走。他曾经一次又一次走在这条路上一天又一天地等。
他等的是一个人,-个曾将他生命完全燃烧起来的人6
那时他宁可不惜牺牲一切来见这个人,只要能再看这人一眼,他死也甘心。
但现在,他却宁死也不愿再看到这个人。
他觉得自己已不配
现在他只希望那个人能好好地活着为自已活着。
路很黑因为天上没有星也没有月。
路的尽头就是孙玉伯的花园。
那也是他所熟悉的,因为他曾经一次又一次地在园外窥探。
他始终没有看见他所希望看到的6
他只看到了自己悲惨的命运。
风中忽然传来马蹄声,在如此静夜中蹄声听来分外明显。
叶翔停下脚,闪入道路黑暗的林木中。
他的反应不算太迟钝。
来的是三四匹马。
马奔很快,在如此黑夜中,谁也看不清马上坐的是什么人。
但叶翔却知道。
马蹄声中,还夹杂着一声铁器相击所发出的声音,清脆如铃。那是铁胆。
只要有陆漫天在的地方,就能听到铁胆相击的声音。
“陆漫天果然来了”
孙玉伯显然也已准备动用全力。
陆漫天做事本来一向光明正大,无论定到哪里都愿意让别人先知道“陆漫天”来了,可是他今天晚上的行动却显然不同。
他们走的是最偏僻的一条路选择的时间是无星无月的晚上。
这么样做可能有两种意思
孙玉伯的召唤很急,所以他不得不连夜赶来。
他们之间的秘密关系还不愿公开,他们要万鹏王认为孙玉伯已孤立无[www奇WenXueKu.com网]助,这样他们才能找出机会反击。
“因为你若低估了敌人,自己就必定难免有所疏忽。”
他们的反击必定比万鹏王对他们打击加倍残酷。
三匹马都已远去了,叶翔还静静地站在熔树后面的黑暗中。
黑暗中往往能使他变得很冷静。
他想将这件事冷静地分析一遍,看看孙玉伯能有几分胜算。
他不能。
他脑筋一片混乱刚开始要去想一件事时,思路就已中断。
他忽然觉得头痛如裂,忽然双腿弯曲着,贴着树干跪下了。
现在他已无力思考只能祈祷.
他全心全意地祈祷上苍,莫要对他喜欢的人加以伤害。
这已是他唯一能做的事。
粗糙的树皮,磨擦着他的脸,他眼泪慢漫流下,因为他已无力去帮助他所喜欢的人。
他也不敢。
他走到这条路上来.本是要去见孙玉伯的,可是现在他却只能跪在这里流泪。
铁胆被捏在陆漫天手里竞没有发出声音,因为他实在捏得太紧。
他指节已因用力而发白手背上一根根青筋凸起、
桌上摆着盛满波斯葡萄酒的金杯,金杯前坐着看来已显得有些苍老的孙玉伯。
他本想开怀畅饮高谈阔论,
但是他己没有这种心情,他心情沉重得像是吊着个铅锤。
曙色已将染白窗纸屋子里没有别的人甚至连平日寸步不离老伯左右的律香川都不在、
这表示他们谈的事不但严重而且机密
陆漫天忽然道“你能证实韩棠和孙剑都是被‘十二飞鹏帮’害死的?”
老伯点点头,“波”的声,他手里拿着的酒杯突然碎裂。
陆漫天道/你没有找易潜龙?”
老伯道:“明后天他也许就能赶到,我叫他不必太急,因为
他神色看来更疲倦,望着醉裂的酒杯缓缓接着道“我必须先跟你谈谈。”
陆漫天长长叹了口气,道“我明白律香川的事我应该负责。”
老伯疲倦的脸上又露出一丝痛苦之色.道“我一直将他当做自己的儿子,甚至比自己的儿子都信任但现在我却不能不怀疑他,因为有些事除了他之外就好像没有别人能做到。”
若怀疑一个自已所最亲近信赖的人时,那实在是件非常痛苦的事!
陆漫天面上却全无表情淡淡道“我可以让你对他不再怀疑。”
他语气平淡而轻松所以很少有人能听得出这句话的意思。
老伯嘴角的肌肉却突然抽紧,他明白
只有死人永不被怀疑。”
过了很久,老伯才缓缓说道:“他母亲是你嫡亲的妹妹。”
陆漫天道:“我只知道组织里绝不能有任何一个可疑的人存在,正如眼里容不下半粒砂子。”
老伯站起慢馒地踱起方步。
他心里有不能解决的烦恼痛苦,就会战起来踱方步。
陆漫天和他本是创业的战友相处极久,当然知道他这种习惯,也知道他思考则不愿被人打扰更不愿有人影响他的决定和判断。
很久很久之后,老伯才停下脚步.问道“你认为他有几分可疑?”
这句话虽问得轻描淡写,但陆漫天却知道自己绝不能答错一字
答错一个字的代价,也许就是几十条人命I
陆漫天也考虑了很久,才缓缓道“七勇士的大祭日,埋伏是由他安排的?”
老伯道“是!”
陆漫天道“所有的人都归他直接指挥?”
老伯道“是。”
陆漫天道:派去找韩棠的人呢?”
老伯道“也由他指挥。”
陆漫天道:“首先和万鹏王谈判的也是他?”
老伯道:是。”
陆漫天道“这一战是否他造成的?”老伯没有回答。
陆漫天也知道那句话问得并不高明,立刻又问道:他若安排得好些万鹏王是否就不会这么快就发动攻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