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百夫长肯定没有参加过之前在昭武九姓国的交战,指挥实在差劲。”雷诺却说道。
“并波悉林也不傻,像这种离着乌浒河十分近的军队,又只有几千人,只要咱们打过来根本守不住,能不被全歼就是他们的神保佑了,留参加过昭武九姓国之战的将士岂不是白死?当然要留没打过仗的兵。”丹夫笑着接口。
二人说笑几句,听到空中又传来尖啸声,立刻抬头看向造成噪声的长矛,身子一闪躲过去。
“冲!为了逃走的机会,向前冲锋!”这时从对面传来大食语的呐喊声。雷诺和丹夫现在也都能听懂简单的话了,闻言又抬起头向前看去,见到一名铠甲更加华丽的将领走上来大声喊道。
“这个大约是千夫长。我射他一箭!”丹夫说着,松开盾牌从身后一名士卒手中抢过弓箭,瞄准说话那人。
但他的箭矢还没射出去,大食人已经重新排成队列、开始冲锋,那个千夫长的身形也被其他人遮盖,无法瞄准。
丹夫见状只能放弃射杀将领的打算,将弓箭塞回去,重新拿起盾牌和长矛准备迎战。
大食军再次遭受了一波箭矢与一波长矛的洗礼。但这次他们没有将领被射死,也没有停止冲锋,反而立刻还以颜色。丹夫与雷诺带领麾下士卒闪避长矛,不等闪避完毕大食兵已经冲了上来。
双方立刻在狭窄的寨墙一角开始激烈交战。安西军利用寨墙原本有的防御设施略占优势,可大食兵源源不断冲过来仿佛无穷无尽,而且交战十分勇猛。虽然大食兵死的更多,但安西军渐渐处于劣势。
“至少还得过去两盏茶才能天黑。”雷诺用长矛捅死一个大食兵,在与下一敌兵搏杀的间隙瞅了一眼天空,说道。
“玛德,怎么除了你这轮支援,就没有人再支援了!”丹夫忍不住骂道:“魏向煌难道想借刀杀人?可我与他往日无怨近日无仇!”
“别说胡话!”雷诺又与一名士卒合力杀死敌兵,又喊道:“魏别将就算和咱们俩有仇,这时也不敢借刀杀人!”
虽说先锋是刘琦任命,也是魏向煌自己主动争取的结果。除非雷诺和丹夫是他的杀父仇人,不然绝对不会冒着前途彻底黯淡的风险害他们两个;更不必提他们与刘中尉的关系。
“你也能听到,空中发射石块的声音就没停过!准是因为冲过投石车会有死伤所以大家不敢冲上来!”他继续说道。
“都是没吊的软货!”丹夫再次骂道。
“你说谁是没吊的软货!”丹夫话音未落就听身后传来一声十分嘹亮、足以压过两军喊杀声的叫喊。
“我就知道曹二哥有吊!”丹夫脸上露出笑容,变了语气说道。
“眼里别只有你曹二哥!”又有其他声音传来。
“自然不会,宋五哥也是向来不会退缩的!”丹夫又道。
“杀!”这次没人再对他喊话,只听夏传涛大声叫喊出这个字。随即,传来数百人大喊之声,一时完全盖过了大食兵的喊杀声,甚至吓得有些敌兵向后退却。
“冲!”丹夫适时叫道,一边叫着已经挺起长矛向前冲去。雷诺也指挥麾下将士一起冲锋。
“这小子战机抓的不错。”夏传涛小声嘀咕一句,带着众人加快速度冲去。
大食兵被安西军这波进攻打懵了。他们先是瞧见数百秦那兵赶来支援,明白这一次进攻又以失败告终,除少数已经彻底疯狂的人外其他人心里已经萌生退意;又听到敌人齐声叫喊,心里更加胆怯;这时丹夫与雷诺适时冲上,许多人立刻转身逃跑。
刚才鼓舞士兵的阿迪勒见状立刻带领预备队冲上去阻拦安西军,想要阻止自家败兵被追杀;但他们先被自家败兵冲了一波,之后被丹夫与雷诺带兵冲了一波,又被夏传涛等人冲了第三波,本就不算精锐的众大食兵支撑不住,也败退下来;阿迪勒本人还中了一箭,幸好没有伤到要害。
“痛快,痛快!”丹夫杀得爽了,高兴地大叫两声,要继续追杀;宋五也和他一样。
“你们二人快停下!”夏传涛却大声喊道,又对曹家兄弟用眼神示意;兄弟二人立刻拉住他们两个。
“夏叔,为何拦下我们?”丹夫回过头来问道。
“刚才还夸你战机把握的好,现在又变成这幅样子。你瞧瞧大食兵后撤的情形,虽败不乱,你冲过去反而会被他们打败。
而且魏别将给咱们的差事就是守住这一角,不是夺取营寨,咱们既然已经守住,不要再追击了。”夏传涛说道。
一边说着,他低头用长矛捅死一名倒地哀嚎的大食兵,又割下他的脑袋。
“多割几个脑袋记功不好么?”割完脑袋后他又说道。其实现在安西军在计算功劳的时候,割下的脑袋数量只占一小部分,但对付大食人,即使割脑袋不算功劳他们也愿意割,不费事的时候会随手割下。
“是小子孟浪了。”丹夫被夏传涛不客气的呵斥也不生气,自己还笑了几声,弯腰对伤而未死的大食兵补刀。宋五对夏传涛的话是不以为然的,却也没有作声;只是也不屑补刀,走到寨墙边,坐在一块不小心落在附近的石块上休息。
伤而不死的大食兵本就不多,众人很快补刀完毕。夏传涛等将领把割下的脑袋随手递给士卒,或靠着寨墙或双手杵着膝盖休息起来。
“丹夫,咱们还有笔账没算呢!”这时米特又对他说道。
“啥账?”
“你适才说我们都是没吊的软蛋,现下既然已经知道我们不是软蛋,应该道歉了吧?”
“是极是极,你应当道歉!”
“对,丹夫,赶快道歉!”曹方峰与史鼐起哄道。
“不好意思,夏叔、曹二哥、曹七哥、宋五哥、米特还有,史鼐,我错怪你们了。”丹夫立刻说道。但瞧他嬉皮笑脸的样子,也不知这番道歉有几分真心。
“你这可不诚心。”米特立刻揭穿:“道歉应当诚心才对。”
“我可是十分诚心的。”
“你这绝对不诚心。”
“你说,如何能叫诚心?”
“依我看,不如等这一战打完了,在康居城的醉仙楼连请十日的客,怎么样?”米特想了想,笑着说道。
“你是想让我背负十年都还不清的债啊!真是阴险!”丹夫愣了一下,随即笑骂道。醉仙楼是康居城最高档的酒肆,人均花费十贯起,请大家吃一顿丹夫至少得搭上一年俸禄,连吃十日非得把他吃破产不可。
“是你问我如何才能算诚心的,我依照你的询问给出回答,如何阴险了?”米特也笑着回应。
“你!”丹夫叫了一句,转头对夏传涛说道:“夏叔,这,去醉仙楼连吃十日的饭,小人实在承受不了啊!”丹夫又看向夏传涛。
“连吃十日确实太多了。不如就,两日怎样?”夏传涛笑道。
“两日就两日!”丹夫仍觉肉痛,不过在可接受范围内,又怕旁人再提出自己接受不了的条件,赶忙答应。
“夏叔,你对他也太宽厚了。”米特笑道。
“夏叔本就是宽厚的人,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刻薄。”
“敢说我刻薄,你等着,你请客的时候我一定努力多吃,争取一人吃两人的份,吃穷你!”
“你敢!你敢多吃,我就吩咐酒楼伙计不给你端饭菜!”
二人开玩笑地争吵几句,丹夫侧头瞧见雷诺,指着他说道:“适才他也和我一起在前面冲杀,他也应当请客才对!”
“雷诺也没说过我们是没吊的软货这等话,干嘛请客?”米特又道。
“我不管,要么雷诺也单独请客,要么雷诺和我一起请客。”丹夫耍起无赖。
“雷诺,听到这等话,还不赶快揍他!”米特对雷诺说道,同时转头看向他,却见雷诺正盯着大食兵方向,自己也赶忙转头看去却没瞧见大食兵有动静,将头转过来又问道:“雷诺,你在看啥?”
“马上就要天黑了,大食兵却没有立刻发动反击,又不撤走,一直在离着咱们二十丈的地方待着,到底在做甚?”雷诺说道。
‘确实奇怪。’听他说起正事,众人立刻停止嬉笑,转头瞧了几眼,心里想着。三年仗打下来,他们也都升为校尉与旅帅这等低品武将,眼光还是有的。依照他们想来,此时大食兵应该做的是将败退之兵撤下去休整,派出生力军发起进攻,不惜代价夺取寨墙一角。如果不能在天黑前收复寨墙一角,大食军明日必败,结局多半是全军覆没。
“他们想夜战?可无论如何夜战都是防守一方占优。就算咱们占据的寨墙一角狭窄,顶多是咱们在地形上不占便宜,在其他方面仍然占便宜。”曹方豪想了想说道。
“或许是想用投石车砸咱们,正在调配石块?”史鼐也猜测着。
“没准瞧着天马上就要黑了,觉得今日再怎么猛攻也不能在天黑前夺回来,所以打算明日清晨再攻。”米特同样发表自己的意见。
“刘中尉一定会在天快亮的时候派更多将士驻守寨墙一角。若大食兵明日清晨再攻,不知这处地方有多少咱们的兵驻守了。他们岂能攻的下来?我听说大食军将领是阿费夫,他不是个蠢人。”雷诺反驳道。
“阿费夫。”听到这个名字,宋五沉声重复一遍,似乎想要把这三个字揉碎了。
夏传涛也皱起眉头。他同样想不出大食人这样做的缘故,于是打算派兵试探着攻一把距离他们最近的大食兵。可他的命令还未说出口,从后方又跑来一人,对他们说道:“我是刘中尉护卫,召两三位校尉过去,要问一问与大食军交战情形。”
“刘中尉已经赶来了?真是太好了!”丹夫脸上露出笑容:“不论大食兵打的啥主意,一定会被刘中尉识破。”
“就是就是。”雷诺附和;其他人脸上也都露出赞同的神色。
“别闲扯了。丹夫,雷诺,你们两个和我一起去拜见刘中尉。”夏传涛吩咐道。
“是。”二人答应一声,和他一起跟着这护卫走下寨墙。在走下前,夏传涛又回头看了一眼不战不走不替换的大食兵。
……
……
“将军,您到底是怎么考虑的,为什么不允许属下再次发动进攻?”阿迪勒挺着身板,脸色有些不满地对阿费夫说道。
他此时心里的不满还超过脸上显露出来的。自己指挥下军队出现败退会进一步影响在军中的威望,不立刻夺回寨墙一角,他以后打出阿费夫的旗号也难以让士兵们听从命令。
“将军,属下也觉得应当再次发动进攻。”阿拉义这时也说道。
“时间太晚了,距离天黑只有不到15分钟时间,而敌军有数百人,交战地点又狭窄,你有信心在天黑前夺回来么?”阿费夫反问。
“属下没有信心在天黑前夺回来,但属下对于打夜战也不惧怕,愿意打一段时间夜战。将军,您给一个小时时间,属下一定夺回。”阿迪勒道。
“不,不行。给你一个小时,你或许可以夺回寨墙一角,但整个撤退计划会被打乱,不能这样做。除非你愿意留下来为全军殿后。”
“属下不愿意殿后,但寨墙控制在秦那军手中,也会影响撤退。”
“你说的有道理,所以我对撤退计划进行了修改,保证即使寨墙一角在秦那军控制中,他们也无法阻止我军撤退。”阿费夫说道。虽然原本的计划因为没能夺回寨墙一角而不得不修改,但他对修改后的计划仍然很有信心;或者说,对自己的才能有信心。
“将军,能向属下透露修改后的计划么?”阿迪勒心中半信半疑,想自己判断一下。
“你不需要提前知道,只需要到时候执行我的命令。你放心,这个计划一定会让你和家人成功撤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