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都护!”远远地传来将士们的齐声叫喊。
“不必多礼!”很快,侍卫们高声叫喊的声音也传来。
“谢都护。”刚刚行礼的众将士再次说道,之后还有一阵较为嘈杂的声音,大约是众人一同起身时发出的声响。
“都护已经到了地方,要开始祭拜战死将士了。”刚刚问一位铺兵大食人可有动静的刘琦听到声音,不由得说道。
“刘都护怎不与都护一道祭拜?”这时正好有事拜见刘琦的别将安万里说道。安万里原本不是张兴权的下属,所部归属喔鹿州都督府。但喔鹿州之战后李珙对各个将领麾下军队进行调整,张兴权统辖的几个团被划到旁人麾下,旁人麾下的军队自然也有被划到他麾下的,安万里就是其中之一,所以此次他也带兵保护李珙。
“我去作甚。”刘琦道:“我最不耐烦这种事,还是由都护去吧。而且我也不瞒你,祭拜战死将士是为提升全军士气,都护身为安西第一人,亲自祭拜用处更大些。”
“你来找我有何事?”他又立刻说起正题。
“禀报刘都护,属下统领、驻守在232高地的69团发现有大食兵探查,如何应对?”见刘琦问起,安万里连忙说起自己此来的目的。
“232高地?”刘琦听到他的话,立刻拿出地图,在上面找起这处地方。
经过前次交战,刘琦深感丘陵中的山头没个名字称呼起来十分不便,但挨个起名实在太费事,就想起后世称呼山头的方法。在得到李珙准许后,他将伊丽河北岸的丘陵分成九部分,分别起1XX高地、2XX高地,等等这样的代号。
至于数字编号的军队,其实唐军本就有用数字编团或团以下级别军队的惯例,只是过去安西兵少,镇兵仅有两万四千人,又分散驻扎在全国各处,不需这样编号。
可与大食人开战后安西军队大增,用校尉名字称呼有时会产生误解,尤其喔鹿州之战唐军也损失惨重武将变动极大,再用校尉称呼会造成很大混乱,所以刘琦同样请示李珙得到准许后,对所有团进行编号。这一点与中原不同,中原是以卫、府为单位,每卫、府下辖若干团,一般不超过十个;刘琦将安西所有团一起编号,所以编号最多达到三位数。
刘琦在地图上找到232高地,发现这个地方距离李珙所在较远,又问了安万里得知仅有五六人,后面也没瞧见其他大食士卒,顿时放松下来。
“大约是大食军见到咱们出动这么多士卒,想知晓我军要作甚,派来探查的。若能埋伏这几个人,就打个埋伏将他们全部杀死;若不能埋伏,就在他们进入弓箭射程后发射箭矢,射死最好,不能射死警告他们不必再靠近也可,不必非要全部杀死。”刘琦吩咐。
“刘都护,属下觉得最好还是将他们全部杀死。”安万里提出自己的意见。
“不好。”刘琦却立刻反驳他的想法。“咱们此来是保护都护,几个大食兵的性命无关紧要,所有事情都不能干扰到保护都护。所以我说若能埋伏就将他们全部杀死,若不能,将他们射伤、赶走也可。
至于缘故,是若不能埋伏,你又想将他们全杀死,定然要派兵追击。而丘陵中地形复杂我军尚未完全摸清,派兵追击反而有可能落入大食人圈套,使我军死伤士卒;若某一校尉派出追击的士卒太多致使防守变得薄弱,甚至可能被大食人钻空子袭击都护。为防止这种情形,必须严禁追击。”
刘琦说完这番话,想了想又道:“不成,我得再下严令,任何将领、士卒没有我的命令,不能擅自离开驻守之地,违者严惩!
你们几个,马上去传令。”他指着几个护卫吩咐。
“是。”被指到的人躬身答应,迅速去往各处。
“怎么,你对我下达的命令有甚不满或不解之处么?”刘琦回过头来,见安万里正低头沉思,又出言问道。
“绝非如此。”安万里立刻说道:“属下是在想刘都护做事实在谨慎,怪不得能屡立战功。”
“哈哈,我哪里是做事谨慎。”刘琦笑道:“当初我头一次立功你应当还记得吧,在弓月城,我带兵挡住从北面一个山口要出来包围弓月城的葛逻禄人,回头却又见到另一支葛逻禄兵正在城外与你率领的士卒交战,想要支援但又怕这处山口也失守,急的抓耳挠腮,忽然想到假扮从喔鹿州城赶来的援兵这种法子,侥幸吓走葛逻禄人。
那一战我若不能将他们吓走,我与当时统领的十几人都会被葛逻禄人杀死,根本不可能活下来,这一法子如何能算是谨慎?可见我也不是一直做事谨慎。
这次之所以谨慎,是因为都护安危关系重大,甚至可以说整个安西的安危系于都护一身,才不得不谨慎再谨慎,小心再小心。而不是我一贯谨慎。”
“是我说错了,刘都护也善于出奇谋。”安万里又连忙说道:“不论假扮葛逻禄人,或在营中列阵对敌,或用巷战对付大食军,都是奇谋。
还有当初弓月城战前刘都护索要的绿色外衣。”他又想起来一个刘琦的妙想,赶忙补充道:“属下也十分敬佩。之前还从未听说过给士卒穿绿色外衣的,属下起初还以为刘都护是多次一举,却没想到效果极好,骗得葛逻禄人贴的极近也并未发现我军,从而能多打死打伤敌兵,用处极大。”
“哈哈。”听安万里说起自己的得意作为,虽然其中有的并不是他原创,可刘琦仍然忍不住笑出来。
正笑着,他忽然又心中一动。‘此时已经快到夏季,树木、花草正是最茂盛之时,丘陵中也到处都是绿色,给士卒穿绿色外衣以隐蔽身形是否也可用在此战中?
军中,不,哪怕喔鹿州城都没太多绿色布匹,没法给所有士卒都换外衣。不过给少数士卒换衣完成某些差事是可行的。我得好好想想要如何做。’
“安万里,你今日怎这样恭维我?”刘琦想了一小会儿没想出如何让将士们穿着绿色外衣完成某些差事,暂且将此事放下,又对面前之人说道:“我记得你的功劳,升为果毅好像还差一点;况且此时果毅并无缺位,你就算品级升上去,也仍旧只是统领你麾下八个团。”
“这点属下岂能不知?”安万里见自己心思被识破一半,干脆嘿嘿笑道:“属下只是多多在刘都护面前表现,以后若能升官了,刘都护能立刻想起属下,不至于排在旁人后面。”
他这话有真有假。真的是,他确实想要在刘琦面前留个好印象,也不是想走后门、越级提拔,只是保证自己不会在背后被旁人黑了。
假的是,他今日之所以恭维刘琦,主要是刘琦一直留他在这里说话,而他很想回去;所以说出这些恭维的话、让刘琦高兴之下吩咐他回去。却不想弄巧成拙,刘琦没有尽快让他回去,反而问出这个问题,安万里只能半真半假地答应。
“你呀,竟然还是做长线投资。”刘琦又忍不住笑道。
“嘿嘿。”安万里再次笑起来。他虽然不懂‘投资’这个词是啥意思,但结合说话的语气与上下文也明白了刘琦的在说啥。
“以后若有升官机会,我一定想着你。不过你的军功若比不上旁人,就算我想升你的官,也会被都护、王都尉等人质问,难以办到;你若想尽快升官,还是要多多立功。”刘琦又正色说道。
“是。”安万里赶忙答应。
“总在这里待着也没甚意思,带我去你麾下八团驻守的山丘转转。”刘琦忽然话风变化,又道。
“是。”安万里眼珠一转,已经明白刘琦为何要去他麾下驻守的山丘;不过这与自己的目的正好相合,因此立刻答应。
“走。”刘琦又说了一句,铠甲披挂整齐,在护卫保护下向东面走去。
一行人很快来到安万里麾下69团驻地。刘琦勉励校尉几句,又问起适才那几个来探查的大食兵。校尉说在大食兵进入弓箭射程后向他们射出数十支箭矢,有三人被射伤,两人应当被射死,但尸首被同伴带了回去。
“你们做的很好,没有为杀死所有大食兵追出去。待返回军营后,我必定嘉奖你。”刘琦夸赞道。
“多谢刘都护。”那校尉立刻行礼。
刘琦点点头,又在山头上转一圈,去往下一座山头。
他这样连续走了七座山头,很快来到最后一处。刘琦惯例勉励校尉几句,又看向东南侧,似乎那边有事情记挂在心上。
“刘都护,已经走了这么远的路,在此地休息一会儿吧。”安万里这时说道。
“这,我还是回去吧。从这里返回原地也没多远。”刘琦迟疑着说道。
“在此休息一会儿耽误不了多少工夫,而且刘都护在这里指挥与在那处地方指挥也没多大区别。王大,拿一把椅子来。”安万里吩咐着,又对刘琦说道:“何况从这里还能瞧见都护祭拜。属下对都护会如何祭拜有些好奇,也想瞧瞧。”
“你这样说,我也好奇起来,那就一块瞧瞧。”刘琦听到这话才答应一声,走到山丘边缘,看向东南侧沿河一片地方,正在进行的祭拜之礼。
‘果然被我猜中了。你虽然嘴上说不愿参加祭拜,或许心里也确实不愿参加,可同样很想瞧瞧祭拜经过。
若早就能猜到你想看祭拜经过,我何苦说那么一堆话恭维你?暗示几句你就会像这样与我一道来这里观看。若不是耽误这点儿时候,应当能瞧见开头。这可是都护亲自祭拜!能亲眼瞧见几次。哎呀,只能听旁人复述了。’见到刘琦的样子,安万里在心里想着,脸上先是得意,之后又露出遗憾的神情。
“已经要请神了。”他正想着,忽然听刘琦说道。
“刘都护,都护这是在作甚?”安万里忙回过神来,看了几眼下面见李珙正在上香,忙问道。
“这是在请神。”刘琦之前了解过道教祭拜亡者礼仪,出言解释道:“祭拜要首先奉请十方救苦天尊、太乙救苦天尊与酆都大帝降临道场。
你瞧见了吧,还有人跪拜。按照礼仪,应当行三跪九叩大礼请三位大神;只是都护身份尊贵,只是躬身行礼,由旁人代替跪拜。在中原,圣上若亲自祭拜也是这般,由旁人代跪。”
“圣上不跪道祖么?”安万里十分好奇。
“道祖当然要跪。”刘琦回答:“高祖陛下是老子第五十六世孙,以后代跪前人,理所应当。但十方救苦天尊、太乙救苦天尊、酆都大帝又不是当今圣上的前人,圣上、宗室可不跪。”
“高祖陛下是老子第五十六世孙?”安万里惊讶地说道。
“你不知道?”刘琦也很惊讶。李世民当皇帝后一直在宣扬这件事,后来的皇帝也时常宣扬,如上皇李隆基这样狂热的道教拥护者更是宣扬到近乎疯狂的地步,到现在已经宣扬一百多年,竟然还有人不知?
“我们只知道皇帝是飞将军李广后人,不知道还是道祖老子后人。这么说,李广也是老子后人了?”安万里道。安西距离中原毕竟太远,而且本地道教不兴,官府有很多事情要做也没空多宣扬,是以很多人都不知此事。
“那自然是了。”刘琦笑着回应一句,但心里想着:‘狗屁!李唐皇室估计在北魏末年崛起前就是平民小户,为了给自己脸上贴金所以寻历史名人附会为自家祖上;恰好唐太祖崛起于武川镇,靠近甘陕地区,所以就找了同样出身西北的老子、李广等人,假称为祖上。’
“原来本朝皇帝这么厉害!祖上出过这么多名人!”安万里却不知刘琦所想,信以为真,赞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