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素又狠狠瞪了我一眼,对温宝裕道:“你不必担心,你父母不知道多么爱你,他们生气,不是不舍得那批犀角,而是心痛你做坏事,怕你误入歧途,所以才对你严厉。”
温宝裕笑道:“可能是。但如果我拿的只是三公斤陈皮,他们或许不会那么紧张。”我忍不住又呵呵大笑了起来,温宝裕这小孩,真是精灵得有趣。
温宝裕看我笑着,提出了他的要求:“卫先生,你最近有甚么古怪事遇到?能不能让我和你一起探索一下?”
我立时摇头:“没有,就算有,我也不会让你参加。一个人,在你这样的年纪,有太多事要做,而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拚命吸取知识,才能有其他,人类的新想法、新观念,全从丰富的学问、知识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
白素低声说了一句:“这才像话。”
我忙分辩道:“我说的每一句话都像话,只不过有些和一般人的认识,多少有点不同而已。”
白素笑了一下:“我不和你争论这些……”
她才讲了一句,电话铃突然响了起来,又是抽屉中的那一只号码少为人知的那一只。
我才开了抽屉,取起电话来,我以为是胡怀玉打来的,可是电话中却传来了极其微弱、低得难以辨认的声音,而且是一个女性的声音,用有浓重澳洲口音的英文在说著:“卫斯理先生?”
我答应著,知道那是长途电话,然后那女声道:“请等一等。”
这一等,等了足有五分钟之久,才听到了一个声音在叫着:“卫斯理?”
我辨不出那是甚么人,只好大声答应,那边道:“张坚,我是张坚。”
我怔了一怔,张坚埋头埋脑在南极做研究,几乎和外界完全隔绝,他居然打电话来找我,可知一定有甚么非常事故。
我忙道:“张坚,有甚么事么?”
我在讲电话的时候,温宝裕还在旁边,他一听得我这句话,就兴奋得直跳了起来:“好哇,张坚,就是那个在南极的探险家。”
我立时瞪了他一眼,同时向白素作了一个手势,示意白素带他出去。白素向他招了招手,可是他缩了缩身子,一副哀求的模样,令得白素不忍心拉他出去。
我由于电话中传来的声音十分细小,自然也无法再分神把他赶出去,要用心听电话。
张坚在电话中传来的话是:“卫斯理,我要你到我这里来一次。”
我怔了怔:“你在甚么地方?”
这句话其实是问来也多余的,张坚还会在甚么地方?他当然在南极,可是由于他要我到他那里去,我又不能不问这一句。
张坚道:“我在巴利尼岛。”
他说了三四次,我才听清楚了这个岛的名字,我只好苦笑:“这个见鬼的巴利尼岛是在……”
张坚道:“在麦克贵里岛以南,不到一千公里,麦克贵里岛,在纽西兰以南,也不过一千多公里。”
我不禁苦笑,说来说去,张坚还是在南极。
看来除了南极之外,他不会再有别的地方可去。张坚和南极,其间几乎可以划上等号。
他这个人,真可以说是不识世务至于极点,他要我到南极去,十几万公里,就像是打电话叫朋友出去喝一杯咖啡。
我试图使他明白我和他之间的距离如何遥远,并不是一下楼转一个弯就可以去得的街角,可是又不知如何开口才好。
我只好折衷地道:“你在南极住得太久了,张坚,南极是地球的一端,而我住在地球的另一边。”
张坚怔了一怔:“你这样说是甚么意思?你说你不能来?还是不想来?”
我又支吾了一下,他在那边叫了起来:“你一定要来,在我这里,有点事情发生了,比我们上次的事还要超乎人类的知识范围之外,你要是不来,终生后悔。”
我叹了一声,实在不知怎样说才好。地球上有四十多亿人,只怕每一个人,都有他自己的性格,有温家三少奶奶那样,自己的孩子做了一些她不惬意的事,就胡乱去怪人;也有像张坚那样,完全不理会别人处境。
我还未曾开口问,他又道:“我不单要你来,还要你去约一个朋友一起来,这个朋友……”
我打断了他的话头:“这个朋友叫胡怀玉?”
张坚高兴地道:“是。是。你和他联络过了。”我道:“不是我和他联络,是他和我联络,就在今天,他给我看了三块冰块,其中两块之中,有生物的胚胎,正在成长。”
张坚停了一停:“不是两块,是三块。”
我道:“是,另一块中的生物不见了。胡怀玉担心得不得了,认为不知是甚么上古生物,逃了出来,会闹得天下大乱。”
张坚又停了片刻,才道:“卫斯理,很好笑么?”我听他的话中,大有责难之意,更是啼笑皆非:“我没有说很好笑,你那边发生的事,是不是和胡怀玉实验室中发生的事一样?或是有关?”
张坚叹了一声:“我不知道,卫斯理,一定要你来了,才有法子解决。”
要在这里插进来说一下的是,在电话打进来的时候,温宝裕这少年,就在我的书房中,我在听电话的时候,曾经暗示他可以离去,也曾暗示白素,把他带离书房去,可是他却假装不懂。
温宝裕不但假装不懂,而且,还假装并不在听我的电话,而在书房中东张张、西摸摸,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温宝裕不论怎么假装,绝瞒不过我,他正用心听我在电话中讲的每一个字。
当他听到我讲到有上古的生物自实验室中逃出来,他神情极其兴奋,双眼发光,这使我感到有点不可忍受。
所以,我用手遮掩一下电话听筒,不客气地道:“温宝裕,你父母一定在等你,你可以离去了。去吧。”
温宝裕还现出不愿意的神情来,我沉下了睑:“你看不出我很忙吗?成年人和少年人不同,少年人可以一直想,但成年人除了想之外,还要做。”
他的口唇掀动了几下,想说甚么,可是又没有说出来,神情略带委屈,我再向白素示意,白素握住了他的手:“我们先出去再说。”
温宝裕向我扬了扬手,走到门口,居然又十分有礼貌地向我一鞠躬,才跟白素,走了出去。
电话那边,张坚一直在说话:“你这就去和他联络,比较起我寄给他的冰块来,这里所发生的,简直惊天动地,你真是一定要来,我在这里等你,你到了纽西籣南部的因维卡吉市之后,南极探险组织的人会和你们联络,你可以有小型飞机供应,直接飞来和我会合。抱歉我不能来迎接你,打完电话,我还要回基地去,为了打电话和你联络,我要来回超过一千公里,他妈的,人类的科学,真是落后。”
他忽然发起牢骚来,我还在想如何把他的这种邀请推掉,至少,他可以先在电话中告诉我,究竟是甚么异特的事情。
可是他一说完,就只听得“卡”的一声,他显然已经放下了电话。
我不禁大是着急,连忙“喂喂喂”,可是“喂”了七八十声,电话放下了就是放下了,哪里还有半分回音。
我瞪着电话,呆了半晌,不知道怎么才好。张坚这个人,一放下电话之后,极可能立时就启程回到他与世隔绝的基地去了,除了万里迢迢,亲自去找他之外,无法再和他联络。
而他又不肯讲出究竟发生了甚么事,只说胡怀玉实验室中的事,和他所发现的相比较,简直微不足道。
在胡怀玉实验室中发生的事,也已经够奇特的了,在显微镜下,可以清楚地看出,冰块之中,有着生命的最初形式,而且在温度逐步提高过程之中,分裂成长,不知道会成为甚么。
而张坚还说那“微不足道”,那么,他发现了甚么?难道真是活生生的史前怪兽?
张坚的“邀请”,其实也很令人心向往之,只是来得太突然。我想了一想,觉得应该先和胡怀玉联络一下,听听他的意见。
我刚刚准备拿起电话,白素推门走了进来:“他父母一直在车子里等他。”
#奇#我闷哼了一声:“那女人要把我拉到警局去?你怎么向他们解释温宝裕偷了犀角去的用途?”
#书#白素笑了起来:“的确很难,但是我使他们相信,温宝裕只不过是在做一个古代有记载的实验,其中需要用大量的犀角,他的实验如果成功,是种小儿科的圣药……”
白素讲到这里,笑声越来越顽皮:“温宝裕听得口张得老大,他一定想不到我也会信口雌黄,可是他父母却相信了,还称赞他有出息,可以把家传的业务,继续下去。”
我听得白素居然弄了这样一个狡狯,不楚“哈哈”大笑,但是笑了几声,就觉得十分不对劲,道:“甚么叫作你‘也’会信口雌黄?你在暗示甚么?暗示我一直在信口雌黄?”
白素淡然一笑,顾左右而言他:“我可没有这样说过--张坚的邀请,你可接纳了?”
我只好叹了一声:“他自顾自讲,讲完之后,就挂了电话。”我把张坚的话复述了一遍,白素道:“看来你是非去不可的了。”
我又叹了一声:“我倒希望我可以有选择的余地,先和胡怀玉联络一下,他要是有兴趣的话,让他一个人去。”
白素用疑惑的眼光望着我,我知道她这样看我的意思,是在说我讲的话言不由衷,其实我心中恨不得立刻就身在南极。
我的确有这种想法,所以只好避开她的眼光,自顾自去拨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