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没想到,这藏血穴乃人身致命的死穴。若是换在别人,焉有命在?何况又加上了两腿哪。
小霸王这次可被迫出了真火,他不懂什么叫点穴,但被打得晕头转向是事实。一声虎吼目中精光闪耀,疯虎般抢近东方英,伸手便抓。
东方英骇极,右掌“吴刚伐桂”,左掌“力劈华山”,向小霸王迎面劈出。岂知小霸王突然一挫身,“水中捞月”伸巨灵掌捞住他的右腿胫骨,喝声“起!”
不等一旁的东方群扑上抢救,小霸王已将人凌空抡了一圈,蓦地一声大吼:“滚你的!”东方英飞旋跌出叁丈外,“砰匐”一声,滚了几滚便寂然不动。
东方群一见乃兄遇险,惊得心胆俱裂,便向吓得不住打抖的顽童们喝道:“咱们上,把小霸王揍倒再说!”领先欺身便扑。他这一叫不打紧,反把顽童们吓得苍白着脸连连后退。还好,没有一窝蜂跑掉。
东方群一欺近,小霸王正瞧着远处寂然不动的东方英发怔,他想不到自己有这么大的神力,难道打死了他么?正在发楞,东方群已到了身后,双手用足全力,左手点中命门穴,右手“叭”一声拍在玉枕骨上,把小霸王打得冲前五步,仍未倒下。
东方群大骇,他感到指触处肌肤柔轫,反而向旁一弹一滑,似触坚革,手指几乎折断。
就在他惊骇中,小霸王已狂怒回扑、那一道重掌大概力道不轻,打得他灵智尽失,双手其张当胸便抓。
东方群惊魂出窍,一咬牙,一招“童子拜佛”,只掌向上一崩“正要向下扣住小霸王颈项,同时一抬右腿,膝盖顶撞对方下阴。他也顾不了许多了,突下杀手。小霸王鬼灵精,一撇左脚,让膝盖擦腹而过,不等对方扑下,双手疾翻,已将对方手肘扣实喝声:“你也得滚!”
东方群被那巨大扭力一掀,向左掼倒。
小霸王大概打出真火,一不做二不休,不等对方身躯着地,左足猝然扫出。“叭”一声恰恰扫中他的后臀上,不然准将东方群踢成两截。
东方群挨了这下重击,骨碌碌滚出丈外,到了乃兄身侧,方寂然不动。
所有顽童们不知东方兄弟俩死活,同声大喊“打死人了!”一哄而散,尖叫着跑下山岗。
小霸王闻声一呆,抢近两人身边,只见兄弟俩脸白如纸,直挺挺像两具死??,胸前不见起伏像是死了。
林边有一道山泉,他也知道急救,跑去捧了一兜水,泼在两人头脸,半天仍不见动静。他心中愈来愈慌,暗暗叫苦。翠园的主人东方平,在这一带大名鼎鼎,自己失手将他两个儿子打死,这个祸闯得太大啦!
求生是人类的本能,文俊只有十叁岁,他可没想到祸延父母之事,但却想到了那冷酷得像水窟的家,他想:“后母积不相容,父不以我为子。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容身?今天打出人命,翠园东方园主怎肯饶我,还是走罢!”
想到走,精神为之一振,挺腰站起向远处山下自己的房舍凝视片刻。再向左一看,叁里外翠园环境历历在目,首先窜出几个小黑点,那是翠园的异种猎犬。随着出来了男女老少近廿人之多的,跑得比狗还快,向山麓下狂奔而来。
文俊心中一凛,暗说:“此时不走,更待何时?”遂不再犹豫,向南面丛山峻岭撒腿便跑。
在保康要说爬山,谁也不是他的对手。
在家中文俊比僮仆还低下,吃不饱穿不暖,这一带山岭就是他的粮食供应之所,地形熟得像在自己的书房一般,一丘一壑他全了如指掌。
过了几座高山,他向一座奇峰插云,怪石林立的高峰下奔去,这是他每日必游之地。
走入一座阴森的古林,距山下大石壁已是不远,他小心地向里钻,在无数飞挂而下的藤萝前站住了。左近有数株似桃非桃的果木,上面结了许多大如拳头的果实,绿的翠绿红的赤紫相间。
他纵过去摘了叁枚,一面大嚼,一面掀藤而入。
。这是一座宽约五尺的古洞,除了洞口石壁之外,里面全是莹洁如玉的天然石壁,也不知那儿来的光线,反正里面如同白昼,洞口反映进来的绿叶映光,直透五丈以内。
文俊像是洞中的主人,昂然直入。
洞深约十丈,里面有一间近丈阔石室,乳色和泛五色光??的钟乳,长短不一垂满洞顶,最长的有近丈,粗如海碗,距地面不过半尺,五色斑烂的彩虹,把洞中映得五彩缤纷,像一座神秘的迷宫,却不知光自何来,端的怪异无伦。
左侧有一个透明的钟乳,迎壁根处涌起一个石座,色如淡朱,形状奇古,像在地面涌起了一朵红云,刚好将透明的石乳托住,仅差五寸便吻接在一起了。
在红云中间,稍向下凹,由透明钟乳中滴落的乳色泉水,恰好滴满。怪的是乳泉尽避涓滴而下,石座内却没有丝毫溢出之象。
文俊迈进洞中,一股幽香扑鼻而入,嗅着后神志一清,疲劳尽失。他对这幽香毫无惊奇之态只自顾自在红色石座旁躺下,一口气将座中乳泉喝个精光,方将叁枚异果吃掉,手足一伸“竟自睡去。石座中乳泉又一滴滴重行汇积。天一黑,四周野兽吼声,此起彼落,动人心魄,文俊方悠然醒来,喝干座中满满的乳泉,黯然站起对石洞巡视数匝,轻呼道:“五年相聚,今从此别。也许,今生我不可能再回来了。”
他眼角现出两颗晶莹的泪珠,深情地将每一柱石钟乳抚摸数遍,方凄然一步一回头,缓缓向外走去。
五年来,他总是乘每日采柴放牛的时间,到这儿休息一两个时辰,睡上一觉,也只有这个奇异的古洞,方可抚平他心中无比的忧伤。
石座里的乳泉,和洞外四时不谢的异果,就是他的主要充饥食粮,帮助他度过这五年的饥寒生活,一旦远别,难怪他依依怆然难舍。
出得洞来,将藤萝掩住洞口,小心地除去痕迹。其实这也是多此一举,这里距清凉山不下卅里,古木荒林,乃毒蛇猛兽盘踞之地,从来就没人敢来,只有他才敢到这儿留连。
在洞外果树上摘了四枚异果充饥,再找小山藤编个兜儿,盛了五枚红果,在兽吼凄厉,夜黑如墨中,放开飞毛腿脚劲狂奔出山。
他的脚程着实唬人,快得像一缕轻烟,盘山越岭去如脱弦之箭,半个更次后,他又回到了清凉山。
在山的东北麓,有一片荒芜的坟场,距他的家园约有二里远近。在一带冈陵起伏,野草蔓生百十座墓陵点缀其间,周围是黑压压的白杨树丛,夜臬啼声宛如鬼哭,无数萤火流转在每一黑暗的角落。
他折下一把枯枝,直越北面近林缘的一座高坟,两行翠绿的龙柏,将坟萤围在中间。这里面就是他经常睡眠休憩之所,一壤黄土之下,就是他母亲骸永埋之处。不知道有多少个黄昏和白昼的,他??胸泣血在这一丘黄土之前。梦想着有那麽一天,娘亲会突然冉冉而出,像十年前一样,轻轻地将他抱在怀中,轻轻地吻着他。轻轻地在他耳畔低低唱着古老的催眠歌。更梦想着有那麽一天,耳畔会响起母亲她那温暖的轻唤:“孩子,别怕,在妈的怀里,你安心睡吧!”但这些梦想,那有实现的一天啊?“他踉跄奔上祭台,直跪到高大的墓碑前,双手一张。树枝和红果全跌落地面。他抱住墓碑,椎心泣血饮泣了半响,然后排起树枝,酒叶为纸,匍伏在地,五枚异果就排在碑下,发生阵阵幽香。夜黑如墨,枭鸟悲鸣,凉风掠生树梢,沙沙作响。蓦地里,传出一声动人心结的哀呼:“妈妈,孩儿去了,如不幸客死他乡,亡命人海,将不能尽人子之礼,望妈在天之灵,恕孩见不孝之罪。”声如中箭哀猿,令人闻之酸鼻。
他不敢久留,洒下无尽珠泪,抓把泥土洒在坟上,叩了叁个响头,抹干眼泪收起红果,大蹈步向北而去,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不久,坟场来了叁条人影。快得如流星移位,起落间足有四五丈距离。
片刻,传出一个雄劲的嗓音,低沉地说:“这孩子还在山上,可怜!他不敢回家,山上猛兽时有出没,我们得救他。”
另一苍老的嗓音说:“东方兄,咱们往南找找看。”
黑影连闪,瞬即失踪。
一月后,在荆门州到荆州府的官道上,大踏步走着一个雄壮的少年,其实他只有十叁岁。蓬头垢脸,两截灰布破短衣太小,将一身肌肉绷得紧紧地。脚底下是块树皮加上绊纽的怪鞋,手持一条黄竹打狗棒,除此以外,身无长物。
一眼就可以看出是个小流浪汉。他就是打死东方英兄弟的梅文俊,小小年纪做了亡命之徒。
他知道翠园主人东方平在康城一带潜势力庞大,汉水水路一带绝不是安全的旅途,便沿着隆中山这一带连绵起伏不断的山尾,向南又向南,漫无目的地流浪,好在他自小饶受折磨,吃苦耐劳养成了坚毅无比的好德性。且天生的铜筋铁骨,与常人迥异。
起初十来天,他运用超人的技巧,用石块打些飞鸟野兔充饥,在村落颓垣中找硝代盐,悠哉悠哉打发日子。
但硝这东西不能多吃,久而久之便感到口中发苦,而且恶心。不久,他厚起脸皮找人家讨些盐带上。
湖广省是鱼米之乡,民风淳厚、不在乎打发花子爷,小霸王一次生二次熟,叁五次以后脸皮也就厚了。但除了盐以外,小霸王从未向人求乞过任何东西。
他想得很天真,认为要走就走远些,想沿长江到应天府。
这是大明一度的首都繁盛之区,难道找不到瞰饭之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