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死了。”
“什么!死了?”
白发郎君大表失望。
“对,死了。她是名妓,也是名姬妾。她的丈夫张建封,官拜尚书镇守徐州,替她建了这座楼藏娇。后来张建封死了,她住在楼上,十五年不下楼,悼念她的丈夫。”
“她还在楼上守寡?为何又说她死了?”
满楼的酒客闻言皆掩口偷笑。
仰止山庄那位美丽的少女,咬着樱唇笑不出来,恨恨地白了柳思一眼,似乎在嗔怪他在大庭广众之间胡说八道戏弄外地人。
“她本来不死的,但偏偏就有一个人多事,写了几首诗给她,把她给逼死了。”
“有这么狠心的人把美女逼死了?”
“是呀!那个人姓白,叫白居易。给她的诗意思是说,你丈夫死了,你为何不死?她一看,回了诗就绝食,十天后就死了,死在楼上。”
“那个白居易岂不要打人命官司?”
“打官司?她是自己绝食而死的呀!何况那个白居易,连皇帝皇后都还卖他三分帐呢;”
“我去宰了他!”
白发郎君几乎跳起来,怪可爱的。
这家伙是恶名昭彰的色魔,但从不杀死他到手的女人。
“那姓白的也死了,死了好多好多年,都成仙啦!”柳思似乎对胡说八道学有专精,作弄人不假辞色,“后来有一个节度使时博,也坐镇徐州,被一个叫朱温的人攻破城池,跑到这座楼举火同焚。”
“你是见鬼啦!这楼不是好好的吗?”
“这是后来又后来重建的啦2别多问了,喝酒,喝酒,敬你一碗!”
“后来又后来……”白发郎君喝了一碗酒,抓抓头皮,“这座楼我十年前就看过了,本来就是这鬼样子,不像是重建的呀!那美女关盼盼,应该死在十余年前……”
“反正你再也见不到她啦!老的不死,小的不来,天下间新的绝色美女多得很呢!是不是?”
“对!我中意的一个……”白发郎君用木箸遥指仰止山庄少女,一定比关盼盼更美丽漂亮。”
四金刚成了真的怒目金刚,推凳欲起,却被少女以手势阻止,及时制止了可能发生的暴力冲突。
“我不像你呀!”柳思说:“你武功高强,不论是人或东西,中意了拿了就走,拿不到跑得也快,不会有后患。我没有本事,所以不敢中意某个漂亮女人。小人物瞟人一眼,也可能遭到杀身之祸。对漂亮女人说句荤话,铁定会被打破头。所以说,人比人气死人呀!”
伴同少女进食的三士绅,也怒目而视跃然欲动。
左家的人说了几句荤话调戏少女,其中之一便被少女用马鞭抽得头破血流。
“这世间本来就是如此,谁强谁就可以主宰弱者的生死荣辱。”白发郎君已有七、八分酒意,大言不惭地越说越神气,“像我武功高强,有本事,当然可以随心所欲,获取我想要的东西。”
“包括女人。”柳思也像在说醉话,“你要女人,可以凭武功本事攫取。我要女人,只能凭劳力赚钱,用工资去换取。所以我实在羡慕你2他娘的,早知如此,在娘胎里我就该练武功,现在很可能成为雄霸天下的人物,甚至能成为西楚霸王第二呢!”
“你没希望了啦!小子。”白发郎君说,“你说的却是真话,有些人的确是从娘胎里练起,没怀孕之前,就吃一些有益胎,儿的神奇灵药。所以普通人家,也有所谓胎教之说呢!你这一辈子不可能练成好武功了,注定了做一个小混混的命。”
“我本来就认命了呀!”
“你替我办事,我不会亏待你的。”
白发郎君指的是追查九尾蝎之事。
“我会尽力,一有消息立即奉告。”柳思脸上有邪邪的笑意:“我这人颇为守信,当某些事我认为有承诺的必要,就不会计较对方所采取的手段如何,会尽力而为。反之,如果这件事我认为不该做,我是不会答应的,对方不管采用何种手段,我一概拒绝。”
“你的意思?”
白发郎君还没了解他的话意。
“你要我替你打听九尾蝎?”柳思放低声音。
“对呀!”
“那是一个即剁碎来喂狗,狗都不吃的货色。好人找他,八九不离十会要他的命。坏人找他,七八成是找他算账的老伙伴。”
“我……”
“我不管你是好人坏人,与我无关。”
“你好像知道九尾蝎。”
白发郎君脸色一冷。
“知道一些。”柳思淡淡一笑。
“毕竟我是车行伙计,聊算是见过世面的江湖人:你白发郎君还不算恶毒的坏胚;我不会过问你找他的理由。晤,看来你有麻烦了!”
“我应付得了!”
白发郎君的目光,凶狠地落在仰止山庄的人身上。
那位挨了飞刀的金刚正缓缓站起,手中抛弄着那把四寸柳叶刀,杀气怒涌的虎目,狠盯着白发郎君。
另一个金刚伸手阻止同伴离座,大概知道同伴腿伤行。动不便,不宜出头讨公道。
“我来!”这位金刚接住同伴抛起的飞刀,离座向白发郎君接近,嘴角噙着令人莫测高深的冷笑,虎目中神光四射。
“想在大庭广众间撒野,你能得到好处?”白发郎君双手放在桌上,先发制人主动向金刚打招呼:“我敢,你不敢。因为阁下你不能落案,我能!”
“我只是想把飞刀还给你。”金刚冷冷地说:“失落暗器可是有损声杏的事。”
“哈哈!那是所谓真正名家高手的作风。”白发郎君大笑,“尤其是那些在暗器上,加了标记表示负责的高手名家,最喜欢卖弄这一套作风,发出去有信心收回来。而我不一样,我只是一个小有名气的一流人物,信心不足,就不敢在刀上刻标记,所以我不会硬着头皮拍胸膛承认飞刀是我的。”
“是吗?”
“对!正是顺便提醒你。”
“提醒我什么?”
“所谓暗器,并不专指可以发射的镖箭飞刀一类小玩意儿。任何可伤人杀人的东西,包括人的拳脚在内,用之明则明,用之暗则暗。你在别人后面,偷偷摸摸一拳打破别人的脑袋,你的拳头同样算是暗器,所以也叫暗算。双方交手,任何物品攻击,都不能算是暗器,你应该懂,是吗?”
“我懂!所以要正大光明还给你呀!”金刚右手徐举,三个指头拈住小飞刀,本来白光晶亮的刀身,渐渐变成暗红色。
白发郎君脸色大变,呼吸不正常了。
柳思亦眼神一动,但神色不变。
“纯阳真火!”邻桌一中年酒客脱口惊呼,“飞刀在奇功的御发下飞出,十成火候的金钟罩也抵抗不了,速度必定目力难及,无从躲闪。淫贱,你的末日到了!”
“不见得!”
白发郎君低叱,身形候动向下一挫。
同一瞬间,柳思搁在食桌上的双手一拾,食桌猛地一掀,酒菜杯盘飞抛。
小飞刀插在掀倒在一侧的桌面上,竟然不曾穿透。按金刚所发的劲道,穿透寸余厚的桌面绝无问题。
白发郎君向下挫的身躯还不够快,只感到背部有物划过,是透过桌面的两寸长锋利飞刀尖。
他扑下时,食桌恰好贴着他的身躯倒下,不但挡住了金刚的视线,也挡住了飞刀,但透桌面的刀尖划伤了他的肌肤。
而桌子是如何倒的,他不知道。
不由他多想,贴楼板向前一窜,全速脱身,楼梯一阵急响,飞奔下楼逃之夭夭。
柳思左手端着酒碗,右手握着木箸,坐在长凳上傻傻地张口结舌,盯着侧倒的食桌发愣,似乎不明白食桌是如何倒下的。
所有的人皆认为是白发即君掀倒食桌脱身的。
“我的酒菜!”
柳思叫苦的语声打破了紧张的气氛。
仰止山庄七人,皆追下楼去了。
中年酒客走近,留心察看倾倒的食桌。
桌的底部另有一把飞刀,锋尖也透出桌面,但仅有三分左右,比起金刚所发射的透桌两小飞刀,表面上看劲道相差甚远。
“是着地的刹那间发射的,没获得发射的充分距离,所以劲道不足,这淫贼已经是非常了不起了。假使没有食桌阻挡,那位用纯阳真火御发飞刀的仁兄,性命可能不保。”中年酒客是行家,所说的估计相当正确,“如果没有食桌阻挡,这淫贼也非死不可。”
“两败俱伤,真傻!”曾经扮村姑少女的一位中年同伴,也在一旁察看。
“老兄,你不感到可疑吗?”中年酒客问。
“有何可疑?”少女的中年同伴问,“在下看不出,有何可疑的地方。”
“淫威既想以飞刀回敬,为何又扳倒食桌,阻挡自己发射的飞刀’?他这种高手,是不可能犯这种的错误?”
中年酒客提出疑问。
听中年酒客一直把白发郎君称为淫贼,可知必定厌恶已极。
“任何一个高手,也可能有计算错误的时候。何况情势急迫,变化之快如电光火石。想伤人又想自保,犯错误在所难免。”
“唔!也有道理。”中年酒客伸两指起出一把飞刀。
此时店伙计已七手八脚前来整理善后。
“这个人。”少女的同伴也拔出另一把飞刀,指指已另觅食桌重新叫酒菜的柳思背影,“似乎不是淫贼的同伙;也许也是臭味相投的淫贼。”
“他是楚都车行的伙计,在本城小有名气,与淫贼无关。”中年酒客是本地人,替柳思辩护,“淫贼是入暮时分进城的,从风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