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帝突然觉得有些心酸。
原来深宫那么不起眼的女子,已经这么瘦了。
他慢慢摩挲着。
烛光下淑妃那么枯槁苍白地望着他,身形单薄,摇摇晃晃,仿佛一握紧就会消散一般。
也许是淑妃病了,殿中总是像蒙上了一层尘埃似的,灰蒙蒙的,再鲜艳的颜色也透着一层不真实,堂堂淑妃的正殿,竟有了废妃花珑居室的味道,可想而知这个女子是如何没有心思打理,风帝突然有些恍惚,淑妃强撑着病体,歪在塌上,对他勉强笑着。
笑容很甜美。
风帝看得出,面前这个病弱瘦削的女子是对自己有情意的。
自从花珑走后,风帝才觉得自己无形间快要成为孤家寡人。
真正伤心绝望时,却连一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找不着。
风帝紧紧看着她,淑妃被他这种炽热的眼神弄得不知所措起来,抓她的手越发紧了,捏得她指节一阵生疼,印象中,这个男人从未用这种眼神看着她,淑妃脸颊被风帝看得一阵发烫,她心里只剩下迷茫。
风帝多久来过她寝殿一次?
她记不清了。
她微微扬起头,窗缝里漏出的寒风吹到她脸上。
她该激动吗?
“不。。。。。这不是真的。。。。。”淑妃低低地说,眼底里只剩下了惶恐。
“以后朕会对你好一点的。”风帝突然说。
“陛下对臣妾一直很好。”突然这么一句话,淑妃心头蹿上一点窃喜,她欣喜地看着风帝的额头,仿佛怎么也看不够一般。
就是这样吧。。。。
淑妃全身心地沉浸在这种温柔旖旎里。
就当这个男人此时的温柔,只对她一个人。。。。
无论替身也好,其他也好,她都当真。
她只要在这温柔里,无限度地陷下去。
风帝握着淑妃的手絮絮叨叨说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一直坐到了天黑,直到内监提醒该用晚膳,才恋恋不舍地放手,晚上,风帝对淑妃动作也是分外温柔,淑妃彻底尝到了鱼水之欢的滋味,那滋味就好像光滑至极的绫缎裹满了身子,一下子就滑下去了。
第二天,风帝要回殿处理国事了,眼里罕见地出现了几分深情:“朕今晚还来看你。”
“是,”淑妃喜极而泣,行了个礼,“只要皇上能惦记着臣妾,臣妾这一颗心也愿掏出给皇上。”
风帝上了轿辇,挥了挥手:“这里风大,回去吧。”
一大群人跟着风帝浩浩荡荡地走了,淑妃好像不知道什么滋味一般,单薄清简的身影站在雪地。一双眼里满是泪光。
“恭喜娘娘,”一旁的老嬷嬷喜不自胜,“咱们可算是熬出头来了!”
“是啊是啊,熬出头了。”淑妃紧紧抓着一旁老嬷嬷的手,情意脉脉地说,“皇上眼里,到底是有我的。。。。”
自此,淑妃便成了宫中最得宠的妃嫔。
虽说淑妃还在病中,不能侍寝,但日日赏赐流水不断,风帝日日来看她,也羡煞了一众妃嫔。
连带着风旭也得了风帝亲眼,总是派人来嘘寒问暖,风旭虽然也是被风帝器重的皇子,但如此待遇,还是很罕见。
风旭心底的石头一松,原来自家父皇并不是自己想的那么不近人情,他可算做了件正确的事了。
至于奂齐,得了风帝如此不留情面的回话,也只有灰溜溜地回去了。
淑妃只觉得自己到了人生巅峰,丈夫的宠爱,众人的敬仰,后宫的权势。。。。。这么多年来她渴求而不得的东西,好像一瞬间纷纷回来了,像是老天突然要补偿自己,花珑走后,她彻底变成了后宫最尊贵的女子,风帝时不时来嘘寒问暖,虽然不在她过夜,但也让淑妃觉得,自己成了风帝心尖上的人。
尽管这心尖上的人,淑妃清楚只是幻觉而已。
皇上不怎么召后宫妃嫔侍寝,就是最好的见证。
他依然惦记着花珑。
想想这些宠爱,都是白欢,花珑,这些女子一个个都走后才轮得到她,她们在时,淑妃在风帝面前,简直连空气都不如,淑妃一想到这里,心底就猛地不平起来,但还能怎样呢,这样的日子一直维持下去,就很好了,她这样安慰自己。
直到风旭有一天告诉她,风帝写了一封信,让人快马加鞭带到远在孟丽的花珑手上。
淑妃脸色猛地变了。
“你说真的?”
“孩儿怎敢欺骗母妃。”风旭一脸严肃地说,“不过幕后放心,贵妃娘娘不会回来的,以她的气性,怎肯再回到皇宫。”
“花匀贵妃临走时,也是这样说的。。。。。”淑妃脸上带着僵硬的笑,“皇儿,我知道我这样想很自私,你花娘娘一个人远在她国,她一个弱女子,可怎么活,可母妃真的希望她不要回来!她回来了!皇上又再也不会看我一眼了!”
愉快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孟丽不比风国这么多繁文缛节,风长栖又是尊贵的帝女,无人敢为难她,玉无望极其妥协细致地照顾她,事事不愿下人服侍,事必躬亲,堂堂驸马爷,风国的国师,褪去了尊贵的光环,反而像一个老妈子起来,成天为风长栖鞍前马后,乐此不疲。
他的殷切程度,连白欢这个亲娘看了都自愧不如。
白欢很羡慕她的好福气。
哪像她,情路坎坷。
在风长栖胎满五月那天,花珑突然前来辞行。
“花珑此次冒昧打扰,多亏陛下和帝女收留,不然花珑一个弱女子,恐怕还真没了活路,我的舅父在奂齐国办事,我想前去投奔。”
花珑笑脸盈盈,清澈的阳光照在她脸上。仿佛真是有天大的喜事一般。
“你有亲人,自是好事,”白欢和风长栖知道花珑要走,十分不舍,风长栖十分眷恋地拉住了她的手,抚摸着自己隆起的肚子,“只是干娘。。。。。你真看看我腹内的孩儿长什么样,就要走吗?”
花珑笑笑:“我也十分舍不得帝女,只是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亲人,若等到帝女生产后再去,恐怕我那舅父就要不知所踪了。”
风长栖歪在踏上,小腹微微隆起,阳光撒在她身上,显得她异常的亲切和蔼,她微微低着头,眼里隐有泪光闪动。
花珑说了要到处走走,这一分别,又不知何时才要相见了。
不过,花珑能有一个好的结局,比风昭曦妩之流强多了。
花珑自花无常死后,已是举目无亲,突然冒出个舅父,风长栖没有理由阻拦。
“你有亲人,还能前去投奔,是好事。”日光熙微,洒在风长栖的睫毛上,就成了星星点点的一片光影,她硬生生地忍住了要落下来的眼泪,不能哭,明明是大喜事,自己怎么能哭了呢?
风长栖紧紧握着花珑的手,不忍放开。
“我风长栖没有干娘,绝活不到今天。”她眼神异常柔和地说,“干娘,风长栖也是你的亲人,你不要忘了我。”
花珑强颜欢笑挤出一个笑容:“那是当然。”
风长栖若有所思,慢慢抚摸着自己的肚皮,“可惜我这孩儿了,和她的外祖母没有缘分,连一面都见不着。”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花珑苦笑道,她拿出了两只水头极好的镯子,日光照耀下,潋滟的光芒令人心惊,这样好水头的镯子,就是风长栖也很少见,她将镯子推到风长栖跟前,“这是我给我那外孙儿的见面礼,收下吧。”
“还有我那一大堆好东西,都放在居室里的箱子了。”花珑眼里满是慈爱,风长栖一恍惚,两人好像又到了在冷宫里相依为命的时光。
“你去,我也不拦着你。”眼见多年的好姐妹要走,白欢抬起头,一张清冷的脸上满是泪花,“只是你一个弱女子,奂齐离这这样远,你可怎么走,我会派暗卫送你。”
花珑强颜欢笑道:“多谢。”
一辆黄色的小车沿着官道走了,跟着走的,还有一群暗卫,这次白欢给她带了足够的盘缠,料她在路上也不会受什么苦,车轱辘的印记牢牢映在了雪地上,也映在了人的心中,怎么抹都抹不去。
风长栖只觉得心慌。
“回去吧,”雪花落到玉无望眼里,他眼里的温柔可以将人融化,夜色微凉,一缕寒鸦在他的眼底掠过倒影,“你胎已满五月,本不该站在这里。”
看着她,风长栖突然感到一丝苦涩。
“你也要走了么?”她酸酸地说。
玉无望出乎往常地没有否认,而是点了点头。
“南梁那里出了大事。。。。。”玉无望歉疚地抓着风长栖的手,“云驿太过暴虐,我得回去压一压他。”
语气说得轻描淡写,但是风长栖能感觉到,这淡淡的语句下,是何等的疾风骤雨。
果然。。。。我身边只能有娘亲一人了么。
“你去吧。”风长栖转过头,不去看他。
玉无望拍了拍她的手,深情地说:“保重。”
送别玉无望的那天,风长栖也没怎么说话,一路上总是长吁短叹的。
白欢关切地拍拍她的手:“你要是难受,就说出来吧,一下子走了两个亲近的人。”
“我没事。。。。阿娘,”风长栖抬起头,“父皇那边已经彻底回绝了奂齐,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