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对他的好印象已趋近为零。
教养告诉她,公共场合不能太过放肆,别人不礼貌没素质,她可不能沆瀣一气。“季先生,听说你上头有三个哥哥,你现在是跟家人住在一起么?”
季听肆不知是因为不胜酒力,还是本就这么随意,他眼神变得飘忽,心思完全不在这次饭局上。"没有,我被赶出来了。"
女孩勾着红唇,一抹复杂笑容跃然脸上,想到能接管清和集团,用‘赶’这个词,对方绝对是在开玩笑。
"一个人住挺好,我回国后还不太习惯,所以跟爸妈住在一块儿。"
“哦。”
所谓相亲,媒人都是往好的方面说,真正有用的讯息其实寥寥无几。
“我家虽不像季先生这么有钱,但注重亲情维系,氛围很好,而我从小家教都很严格,关于身家背景这点,季先生完全不用担心。"
季听肆双手捧着酒杯,表情淡然,听完她的话忽然抬起眼皮,似被戳中痛点那般不悦:“我们家氛围不好。”
“那么大的集团要四个人分,有争执也是在所难免,”踏入季家,代表也要参与这份家产之争,女孩说服自己接受未来的艰难险阻,直言道:“季先生现在是清和的掌舵人,想必日后在季家也能有一席之位,不用担心这种纷争吧。"
季听肆沉默片刻,不怕说出来丢人:
“我爸娶过两个老婆,他身体硬朗准备再娶一个,未来争家产的人只会更多,或许我哪天不受宠,就被扫地出门了。"
女孩尴尬一笑, "就算真的有那一天,凭你的本事,也是可以在这之前未雨绸缪,多攒点积蓄吧。”
季听肆挑眉,明白她是变相问自己有多少存款,只是来应付相亲,没必要跟对方说实话。“那恐怕很难,因为我现在看起来光鲜亮丽,实际每个月工资三千块。”
刚喝到嘴里的热咖啡差点呛到喉咙,女孩难以置信,她买双鞋子就要两千块,史别提其他开销了,目光落在季听肆身上,怎么看他的穿着,都不像是一个月三千块钱工资能供得起的。
似有所感,季听肆把勒紧的袖子扣解开,浑身透露出不自在, "曾小姐,让你见笑了,今天来相亲的这身衣服是找朋友借的,有点不合身。
你还有什么问题想问的,麻烦快点。"
曾小姐秀眉蹙起,嫌弃之色溢出言表。“那个
季听肆见她为难,恍然明白过来:
“曾小姐诚意满满,我也不该撒谎,这么说吧,我目前是暂住朋友家,车是公司配的,存款就是我刚才说的那点。其实除了季家这个靠山,我没什么能拿得出手,曾小姐学历高涵养又好,值得更优秀的人。"
这次饭局,唯有他最后一句话,让人听了不那么厌烦。曾小姐拿着叉子,一点一点剥下蛋糕上的奶油, "其实我也是被家长逼来相亲,走个过场而
已。
“那就好办了,”除了那杯白兰地和咖啡,餐桌上的东西季听肆一口都没动,再待下去就是如坐针毡,他站起身,微微颔首:"公司还有点事,这次我请客,我先走了。"
之后连再见都没说,转身下楼,把没教养演绎得淋漓尽致。
江岚茵回到餐桌上,吃着最后一道甜品,思绪仍陷落在方才的相亲对话上。
宁城消费水平不低,普通地段的老破小也要一万多一平,一个月工资三千块,如果只是要求吃饱的话没有问题。
所以说,他先前提出的做朋友,能给的就只是季家势力了。江岚茵冷笑一声,怪不得他说,名和利可以随时奉上,这人还挺会利用关系呢。
任霏把桌子上的东西收进包里,交代:"岚茵的事你多上点心,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跟我提。"
顾聪:“我们认识这么多年,我的为人你还不放心么。”
"放心归放心,你这不是工作忙么,提个醒,"任霏转头,交代旁边的人不要着急:“等会儿我送你回家。"
江岚茵在熟人面前并不客套,很自然道:“好。”
单休的人不在少数,跟往常相比,周六还不算堵,她们的车子在市中心跑得不快,其间偶尔会闲聊几句。
任霏婚姻的失败是她没想到的,她跟老公是大学同学,彼此初恋,携手走过十一个年岁,一直没有孩子是因为季梵的工作性质不着家,他们又习惯了二人世界。
想到今天饭局的话,任霏有感而发:"其实不婚也好,没那么多麻烦事。"
"不都说七年之痒么,没记错的话,你结婚有……"
"恋爱四年,结婚七年,”任霏自嘲地笑了声, "可能在一起时间太久,爱情转变为亲情,对彼此不再心动,再加上工作后我们相处时间太少,离婚是迟早的事吧。"
就算真是这样,那也不至于在提到对方的时候,一副恨之入骨,要把对方千刀万剐的过激反应吧。
"其实有些事情不能过早下决定,你们这么多年的感情,散了挺可惜。"
江岚茵下意识说出口的开导话语,似乎形成了肌肉记忆,就在她以为任霏听完会介意时,旁边的人开了口。
“你以为我们在一起这么久,没闹过矛盾么,”任霏笑得风轻云淡,还有些放不下,但对这段婚姻,更多的是不舍, “我也是从你这个年纪走过来的,像女小生那样闹过哭过,我们吵架没有隔夜
仇,第二天就复合了,可这次,他犯了男人都会犯的错误,不可原谅。"
江岚茵紧抿嘴唇,明白她所说的错误通指什么,不敢再开口询问。
突然话锋一转,气氛活跃起来。"你跟阿肆认识吗?"
"啊?"江岚茵心虚回答:"不认识吧。"
人生阅历丰富的任霏只相信自己看到的,她自顾自说道:
“阿肆这个人小时候很腼腆,学业归来后整个人发生了很大的转变,自信张扬,对所有事都成竹在胸,他跟季梵虽然是兄弟,但爱情观和为人处世的方式完全不同,在我印象当中,他还没对哪个女孩子这么感兴趣过。"
最后那句话颠覆了江岚茵的印象,她很想说:任姐,你看到的跟我看到的不一样!
她们抵达路口,因为左手边的街道被夜市占据,车子开不进去,任霏只能让代驾司机靠边停车。"就送到这儿吧,谢谢任姐。"
任霏露出一种很羡慕又久违的神色:"你们小区附近还挺热闹。"
“对,我当初租这里也是看中了有夜市,”想到今晚她没什么胃口,红酒反倒是喝了不少,江岚茵关切道:"要不我去给你买一份夜宵?"
香味扑
鼻而来,任霏蠢蠢欲动,她舔舔唇,压下冲动,克制道:"不用,我晚上不想吃东西,已经很晚了,你早点回去休息。"
"好,拜拜。"
江岚茵关上车门,冲后座的人摆手告别。
从前每到周末,工作总占据大半时间,跟访嘉宾和写文案稿子都是她自己一个人做,今年多了两个人帮忙,江岚茵一下子轻松不少。
好不容易能在家休息两天,结果这周又忙碌着私人事情。
江岚茵记得前段时间电话视频,冉星晨的妈妈总说脖子疼,便多留了心,周日一大早去商场购买按摩仪器。
售货员跟她讲解介绍,新款的省电环保,适合老人使用,价格八百块钱,她毫不犹豫付了款。
刚到贵满酒楼门口,穿着旗袍的接待员上前询问:"你好,请问是有预约吗?"
江岚茵翻了下微信聊天记录, "有,订的青竹阁。"
"好的,请跟我来。"
冉爸妈还没到,只有冉星晨在布置不太妥当的房间装饰。她将礼物放在进门的桌子上,上前帮忙。
若是以前,沈拓最先到达,他会包揽下一切繁杂琐事,让冉星晨坐在一旁喝茶休息,偶尔指挥指挥,然而今天却恰恰相反。
"沈师兄还没来?"
冉星晨点头:“没呢,刚才打电话说公司有点事,要晚几分钟。”
充好的气球还有两个没挂上去,江岚茵撸起袖子,拉过来一张椅子,把包在上边的绒布揭开,脱下鞋子踩上去:
"是贴这里吗?"
“我看看,”冉星晨站在下边瞄了眼角度,指挥方向, "往左边来一点,对,就这样子。"
等一切收拾妥当后,她们先找了个位置坐下。老两口还在来的路上,而沈拓的手机一直都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冉星晨不太放心,生怕他出了意外,果然,女人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心软的。“奸奸,你也给他打个电话。”
“你跟他打还不接,我打了能接么,”江岚茵安慰她, “或许在来的路上,你别着急,也别自己吓自己,伯父伯母每年生日他都不会缺席
,这次不会有意外的。"
冉星晨皱着眉,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奸奸,你说我前段时间是不是太任性了?"
“吵架闹别扭嘛,这不是很平常的事,”江岚茵不禁感慨起来,想到他们两个人的性格,便打开天窗说亮话,冷静分析:“你们两个只要有一个人退让就会好很多,我接触过的情侣当中,基本都是这样子,一个主动一个躲避,或者一个性格内敛一个活泼,硬碰硬是不行的。"
“可每次都要我退让,人家是女孩子,也很委屈的好吧,”冉星晨吸了吸鼻子, "哪怕他说一次对不起,也比我总生闷气的好。"
江岚茵抱着她的肩膀给予关怀,岔开话题开导:
“我记得你们两个说过, ‘对不起’这三个字不要经常挂在嘴边,还说最亲密的人是不会介意的,总是道歉来道歉去会显得生疏,怎么现在观念突然改变了?"
“我有说过吗?”
“有的啊。”
"什么时候?"
江岚茵凝神思考,道:“大四毕业季,沈师兄到京都接我们回家的时候,我记得你们当时还录了VCR,说了很多肉麻的话。"
冉星晨恍然大悟, "哦,那盘磁带我交给沈臭臭保管,可他搬了一次家,早就找不到丢到哪里了,你不说我还真差点忘记。"
"东西会丢,回忆不会。"
碰巧有人敲门,江岚茵起身去开,迎面是许久不见的冉家二老,后边还跟着冉星晨的姑妈冉佳期。
一年不见,岁月沉淀下来的皱纹似乎只是点缀,冉家二老退休后更显朝气,只剩下女儿结婚大事,没什么需要操心的,自然也就神清气爽。
冉佳期是时尚界有名的设计师,气质优雅穿着大方,长得漂亮之外又舍得在护肤上花钱,保养得就像是二十多岁的小姑娘,她们三个出去逛街的时候,经常被人误以为是姐妹花。
江岚茵微笑问好:
"伯父伯母好,冉阿姨好。"
“奸奸呀,好久不见伯母真的好想你,”因安享晚年经常去国外旅游,学了不少西方礼仪,冉伯母给她一个温暖的拥抱,又在脸颊上啄了两下。
身后的冉伯父接话:
"一天念叨你两遍,不是问你工作怎么样,就是有没有遇到心仪的对象。"
江岚茵笑意直达眼底,附和道:
"当然是等晨晨结婚了再说啊,我现在以事业为重,不着急。"
冉伯母一脸严肃:"女孩子可不能这样,难道你要学你冉阿姨,快四十了还是单身一个么。"
正在倒热水的冉佳期微微停顿,脸上写满不情愿:“我单身碍着谁了,怎么每次都要把我拎出来说。”
冉伯父带了一瓶茅台,刚打开盖子就如视珍宝般闻起来,听到妹妹的抱怨,连忙放下充当和事佬:
“她那是有本事眼光高,没人配得上。
冉星晨:"妈你就别操心了,追我姑妈的人可多了,就是她一个都看不上。"
“你们时尚圈条件好的不是蛮多么,”冉伯母还没暖热凳子,便把重任转交到旁边人手上, “如果有合适的介绍给奸炸,会照顾人经济稳定情绪稳定,有这三样就足够了。"
他们跟江岚茵相识多年,知道她的家庭状况,每每想起都会忍不住心疼。虽没有血缘关系,但早就把她当作了一家人,更像其他父母一样,为自己儿女的终身大事操心。
都是一家人,冉佳期无可讳言:
"你还不如介绍你们商学院的,都是知识分子出身的家庭,靠谱点。我们那个圈子太乱,不合适。"
到了服务员敲门上菜的环节,也未见沈拓出现。冉伯母担忧道:"小沈工作这么忙么,周日还要加班。"
冉星晨也觉得不对,明明一个小时前打电话,他说已经上高架了,就算再堵车,二十分钟的路程也不该耽误这么久。
“我再出去打个电话。”
这次的电话音响了三声接通,未等冉星晨言语,对面开口道:“我还在路上,十分钟后到。”
没有合理的解释,冉星晨憋在心底的怒气和这几天的委屈全部爆发:
“二十分钟的路程你开了一个多小时,打捞队都没你这么磨叽,不想来就别来了,不用这么为难。"
沉默了片刻
,沈拓低声道:"等我到了再跟你解释,这会儿开车不方便。"
十分钟不长。冉星晨下楼,站在贵满酒楼停车场门口等待。
一辆熟悉的黑色宝马车停在道闸外边扫码,沈拓降下车窗,可能因为一周没怎么联系,变得生疏起来
"你去里边等我吧,外边太晒。"
冉星晨哼了声,转身离开。
想到这几年恋爱期间的状况,他们之间无论发生什么样的矛盾,对方都是不疾不徐的态度,或许真印证了那句,被爱的人有恃无恐。
而这场五年的恋爱长跑,开始是她主动,维系也是她主动,就连吵架冷战都是她先妥协的缘故,才会把自己弄成这种患得患失的样子。
本以为动次真格的,冷落他几天,会让他着急在乎,谁知结果更令人心寒。
感受到身后的气息,冉星晨从张皇失措中回神,抬眸望向自己爱了多年的人。因为自己想来宁城发展,沈拓就放弃父母的安排,跟她一起到这里打拼,从一无所有到现在的成
就,其间没有跟任何人喊过累,若说可靠,在经济和责任方面的确没得说。
上学时候,沈拓是大自己一届的学长,浓眉星目,身材高挑有型,出身书香世家的他谦和温润,只是那张唇太薄。
世人常说,薄唇多薄情。如今再看那张脸,竟觉得陌生。她的声音近乎飘渺,带着心碎,质问:"沈拓,你是不是想分手了?"
沈拓拧起眉头,语气平淡道:“今天伯母生日,你又在耍什幺小性子。”
“你不觉得我们之间的感情变了么?”
沈拓长舒口气,耐下性子解释:
“我今天来的时候,给你买的礼物被公司同事泼上了咖啡,我去商场换,店员说分店才有,调货要等到明天,害怕来不及我就亲自跑了一趟。跟你说上高架的时候,我正在去换货的路上,本以为很快就能搞定,结果遇到了追尾事件,交通广播有说这件事,不信你去搜。"
冉星晨积攒的怒气烟消云散,甚至有些心虚道:“那你就跟我说啊,干嘛打几通电话都不接。”
他掏出口袋里的最新款手机,晃了晃:"霉运聚到一块儿了,原来那个手机进水没反应,我顺便换了部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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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冉星晨还是不高兴地嘟着嘴,沈拓张开双臂把她抱在怀里,紧紧地,似要一解相思之苦。声音轻柔,跟从前哄她的时候一般无二:
"别生气了,是我不好。"
吸着他身上久违的气息,冉星晨鼻头泛酸,搂在他腰上的手用了点力,气呼呼道:“下属毛毛躁躁,工作能力差就把他开了。"
沈拓犹豫片刻,为了哄人开心,点头:"好。"
冉星晨又回到从前那样,时不时跟他撒个娇,或者提出什么要求。“我都不舍得买新型号用呢。”
将手机递给她,任她发落:"通讯录还没同步,你换吧。"
冉星晨笑得满足,几句话忘却烦恼,牵着他的手上楼,蹦蹦跳跳难掩兴奋,瞥见他右手上提了大包小包的礼物,问:
"你带了些什么?"
"送给伯父伯母的补品,送给冉姑妈的美容仪,还有给你的包包。"
三份礼物四个袋子?她指着包装精致的那份问:“那个是什么?”
"刚才买手机时候,看到一款运动手环不错。"
冉星晨每次画稿都要坐几个小时,运动这种事也只是嘴上说说,从未实际行动过,没想到沈拓会买一个运动手环来监督她,正要抱怨时,对方一句话让她浑身冰冷。
"茵茵不是喜欢夜跑么,送给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