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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众里寻他千百度，回首灯火阑珊处
当羬惑来到队伍的最前面时，那些流寇已经喊叫着冲杀了过来，双方立刻在这片黄昏的荒漠上开始了混战。看着前面的厮杀，站立在一艘千足船上的羬惑全身绷直，双手握拳不住地抖动：这些流寇只是先头部队，后面还会有更多。
天色似乎暗了下来，血液在炙热的空气中蒸发，天地间充满了渗透着血腥味的压抑。
卓君一和刘嫣笑自顾自地来到了羬惑身后的一艘千足船旁边：眼前的厮杀似乎更符合他们的认知，双方拿着可以发射的武器彼此射击，并且还会寻找掩护，不时趁乱发起一波波冲锋。而不是像以前他们碰上的那几场大战那样，纯粹以高科技、高爆发的能量来碰撞。
唯一让他们吃惊的是，那些流寇很有组织性，虽然很明显他们来自于不同的种族，但他们都穿着一样的铠甲，手里拿着很相似的武器，掩护和攻击之间也配合有度。
战场中，那些流寇有的身形巨大，足有数米高，有的则很小，甚至只有一个足球的大小，还有一些乘着飞行器和能够飞翔的坐骑，在空中向地面发起攻击，总之五花八门，无奇不有。只可惜他们全身都覆盖着统一的铠甲，卓君一和刘嫣笑看不到他们实际长什么样子。
“嗖。”一道流光突破羬惑族人在前面布下的防御圈，朝卓君一射来。卓君一伸手把那个东西抓在手里：它居然是一颗子弹，几乎和地球上常见的子弹一模一样，深褐色的金属光泽，流线型的弹头，圆柱体的弹身。不过这颗子弹里面还有类似于火药的东西尚未进行二次爆发，卓君一把全身的生命能量调动起来，在手掌形成一个防护罩，然后右手握拳，“嘭”的一声把这颗子弹直接捏爆。
“这五百个流寇并不是什么大问题，羬惑的族人完全对付的了，不过我想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卓君一说道。
“我并没有在附近发现其它的流寇。”刘嫣笑说道。
“他们肯定能够在这个沙漠中隐藏自己，这五百流寇就是突然出现的，我们事先完全没有探测到。并且他们训练有素、装备统一，背后应该有一个很大的势力在支持。”卓君一沉声说道。
“抓两个来问问，这还不是很简单？”刘嫣笑冷笑着说道，然后就挥舞着金箍棒冲进了战场。
“唉。”卓君一叹了口气：自己的这个老婆不仅经常同情心泛滥，还很有正义感，却浑然忘了这里是乱域，自己两人目前正在逃难。
有了他们两人的加入，场中的局势很快就发生了变化。这些流寇都有着生裂虎豹的力量、快逾奔马的速度，但还远没有像卓君一和刘嫣笑这两个活了一千五百多岁的“老家伙”这样发生质变，也就是说他们的生命等级和卓君一两人根本不在一个层次上。
卓君一凭借生命场的能量，完全无惧这些流寇手里的攻击武器，如虎入羊群一般，一拳一脚把他们的阵型完全冲散。而刘嫣笑则更是夸张，凭借金箍棒的坚硬和她本身夸张的力量，直接横扫一切，摧枯拉朽般在短短的时间内就在流寇的阵型中来回冲杀了两遍。
“叽里咕噜嘚呵……”突然有流寇大声地叫道。接着，原本很有阵型的流寇一哄而散，朝四面逃逸而去。
“抓住两个活的。”卓君一对刘嫣笑说道，可刘嫣笑却并未回应，反而神色凝重，一个转身手里的金箍棒就向后脱手甩去。
卓君一回过身来，一股气浪扑面而来，直接把他给掀翻了出去。在转身的一刹那，卓君一看得清楚：两个原本在天空中的流寇趁着其它流寇四散逃跑的间隙，从空中冲向了后面的羬惑，然后引爆了自己。
刘嫣笑手里的金箍棒大力一挥，带动一阵强风，吹散了迷漫的烟雾。只见羬惑跪在地上无声抽泣，花白的胡子上带着异常醒目的鲜血，而他的一个儿子则被炸成了两截。四周羬惑的族人全都低下了头，表情麻木，绝望一点点地蔓延开来：他们当然比卓君一和刘嫣笑清楚，很快就会有更多的流寇到来——他们已经彻底没有了希望。
刘嫣笑顿时怒火中烧，闪电般地扑向一个领头的流寇，手里的金箍棒猛然砸下。
“不要。”卓君一闪身过去，伸手抓向金箍棒，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他万万没想到刘嫣笑此刻居然有如此强烈的杀意。他绝对不想让刘嫣笑杀人，因为这样会对她的本性造成一定的影响。
即便这里是乱域，卓君一和刘嫣笑也早就下定了决心：他们绝不会跟着乱域的脚步来走，他们就是他们——两个来自于遥远地球的——大侠。
不过事已至此，卓君一也没什么太大的感触，只是一脚把那个流寇头领的尸体踢到一边，但随即他的目光就盯在了流寇尸体的胳膊处：那里有一个地球上风车一样的图案，此刻在血迹的侵染下，显得有些诡异。
很快，这些流寇已经彻底散尽，隐匿在沙漠中，再也无法寻找到踪迹。
刘嫣笑把手里的金箍棒递给卓君一，然后走过去，把羬惑慢慢地扶起来。她想说点什么，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觉得很内疚，似乎这是她犯下的错误一样。而卓君一却面无表情地开始帮助羬惑的族人打扫战场，刘嫣笑扫了他一眼，完全感觉不到他有任何的情绪波动，似乎眼前的一起都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我早说过，我们逃到这里只是死路一条。后面还会有更多的流寇，我们凭什么闯过去？”羬惑的另一个儿子在一边咆哮道。
羬惑并未说话，只是再一次木然地跪在地上，在他眼前的白布下，盖着他的另一个儿子。倒是那个叫东门汀的小姑娘跳了出来，对羬惑的儿子说道：
“可我们留在那里同样要死，你以为深海厚壳族攻下城池后会放过我们吗？”
“那我们也要堂堂正正地死在战场上，可现在呢？我们变成了这茫茫沙漠中待宰的羔羊。”羬惑的儿子怒吼道。
东门汀刚要说话，旁边却突然有羬惑的族人发出一阵惊恐的尖叫，接着他便一脸恐惧地看向刘嫣笑，刘嫣笑只能一脸迷茫地站在哪里，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卓君一心神一动，想到了那个风车的图案。他走过去，拉住了刘嫣笑的手，示意她不要慌张。
“这下彻底完了，我们刚才杀了一个伽蓝城的人，他们是绝不会再收留我们了。”羬惑的儿子茫然说道，然后他突然指着刘嫣笑癫狂地吼道：
“都是你，你把我们所有人全都害死了……”
刘嫣笑一时也呆在那里，她刚才只是一时激于愤怒，杀了一个流寇而已，怎么会有这样的后果？她看向了身边的卓君一，眼神中充满着茫然和无助。卓君一使劲握了下她的手，然后对她轻柔一笑，意思是有什么事情我们一起面对，不要害怕。
随后，卓君一走到东门汀面前，对这个有着两只小巧羊角、一直都很活泼可爱的小姑娘说道：
“你能详细地给我们解释一下这些流寇到底是怎么回事吗？如果是我们的责任，我们绝不会逃避，会尽全力来弥补。”
“在这条中轴线上，有一片区域是天宇翼族和深海厚壳族都无法掌控的地区，东起矢浮屠城，西到很远的位置，具体到哪里我也不知道。在这条长线上，有很多的城市，也有一些盗贼流窜于这些城市之间，他们居无定所，来去如风，凶狠残暴，一般想要去这些城市中避难的文明就是他们的掠夺目标。而这些城市和这些流寇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有的城市势力会直接派出人马，在附近的区域冒充流寇。”东门汀解释道。
“如果有其它的文明加入这些城市，那么这些城市的实力岂不是壮大了？他们又何必这么做呢？”卓君一问道。
“这要分情况，有的文明实力雄厚，他们自然欢迎还来不及，而有的却很弱小，像我们这种，他们根本就看不上眼。所以，让流寇把我们掠夺干净，才是对他们最有利的。”东门汀恨恨地说道。
“这样的城市，你们就算去了又能怎么样？”刘嫣笑终于开口说道。
“至少我们能活下去，我们的族人不会在乱域被灭绝。”羬惑的儿子说道。
刘嫣笑只好闭嘴，她和卓君一宁死也不会屈服，是绝不会去到伽蓝城这样的地方寻求庇护。但别人怎么想，却很难说，更何况羬惑的族人足足有五千之众，这么多人的性命，足以让他们做出任何的妥协。
卓君一也感到事情有点严重，似乎已经没有什么解决办法了，只有一个死结。仔细想了一会，卓君一又问道：
“你们原本有把握让伽蓝城收留你们吗？在现在的这种情况下，如果伽蓝城完全没有可能的话，你们能不能选择另外一个城市？”
“伽蓝城原本是有可能会收留我们的，虽然几乎不大，但我们却可以去其它的城市，沿着这条线走下去，终归会有一个希望。而现在……伽蓝城这关我们已经闯不过去了，他们绝不会放过我们。”羬惑站了起来，低沉而绝望地说道。
刘嫣笑走上前一步，来到羬惑面前，她此刻不仅感到很绝望，还很自责。她刚想对羬惑说点什么，卓君一却打断了她，并且再次握住了她的手。之后卓君一依旧没什么太大表情变化地对羬惑说道：
“羬惑大哥，我们的确应该要为这件事负责，如果你们可以选择第二个城市的话，我们会尽力护送你们前往，办法总能想出来的。还有、除此之外，以羬惑大哥在乱域的丰富阅历，能不能找到其它的解决问题的办法呢？因为我还是觉得你们托庇于伽蓝城这样的城市，对你们的族人来说，未必就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羬惑低头默然不语，苍老的脸庞没有任何表情，而东门汀却在这时开口说道：
“其实我们可以去其它的星球，我觉得离开这里是最好的选择。”
刘嫣笑听到东门汀的话语后，眼神立即亮了起来：他们可以想办法把羬惑这些人送到其它星球上去啊，甚至是野蛮人的星球都可以，反正谢胖子等人、醉吟杀的族人不也是在那里生活吗？
“利用我们现在所有的资源储备，可以进行为期两年的星际旅行，是能够到达临近的星球的，可是却只有一次机会。”羬惑终于说到。
刘嫣笑听后刚想开口，卓君一却抢先说话打断了她：
“羬惑大哥，去到临近的星球，你们有什么顾虑吗？”
“这根本就是找死，在乱域的范围内，以我们现在的状态进行两年的星际旅行，这根本不可能。就算我们侥幸到了临近的星球，在资源耗尽的情况下，我们也无法在那里生存，更何况那里说不定比这颗星球的情况更糟呢。”羬惑的儿子说道。
这下卓君一也无话可说了，羬惑的儿子说的很对，否则他们早就迁移到别的星球了。乱域两颗星球之间的距离有半个角距离，而一年相当于地球上的七十多年，在这里星际旅行两年的话，的确是无比漫长的一段时间，而何况乱域本身就竞争激烈，充满着各种危险。在这里文明之间的差异太大了：先进的文明跨越整个乱域都不是难事，强大的生命体如卓君一两人，也可以把自身嵌入到宇宙中来进行宇宙漂移，直接跨越星球之间光年级的距离，但对羬惑这些人来说，走出一个星球都无比困难。
“如果我们可以在宇宙中找到其它的一个星球的话，那就好了，我真的很想离开乱域，而如果能回到我们的母星就更好了。”东门汀低声叹道。
“你们这两个混蛋，刚来就害死了我们，还留在这里干什么？”羬惑的儿子突然爆发了，对着卓君一和刘嫣笑吼道。
“闭嘴。”羬惑双目赤睁，白须颤抖，对他的儿子愤怒地说道：
“我们什么时候有过赶客人走了？这是待客之道吗？再说了，这并不是他们的错，他们也是好心帮忙。那些流寇残杀抢夺我们，死有余辜，不管是谁，都可以杀了他们。”
刘嫣笑把羬惑扶进了千足船里，她此刻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但是有一点她很清楚，她绝不能一走了之，无论羬惑的儿子怎样出言不逊，她都会选择默默忍下，因为这是她的鲁莽行为导致的结果。
卓君一拍了拍东门汀的肩膀，对她善意地一笑，然后也随着刘嫣笑进入了千足船里。
羬惑在椅子上坐下，这一切的打击对他来说太大了，他似乎又苍老了很多。刘嫣笑则紧拉着羬惑的手，她心里的万分歉意岂是用言语能够表达的？如果可以的话，她宁愿选择用行动来说明一切。
“你们休息两天还是走吧，我们已经不可能到伽蓝城去了。这件事情我很清楚，并不能怪你们，你们以后要在乱域好好地活下去，有机会就回你们的母星去吧，乱域并不值得你们久留。”羬惑抚摸着刘嫣笑的头发，轻言善语中隐藏着一丝无可奈何的绝望。
安慰了羬惑一番之后，卓君一和刘嫣笑回到了他们房间里，刘嫣笑的情绪依然低落，最终她对着卓君一痛苦地说道：
“快想想办法，如果我害死了他们，我一辈子都不会安心的，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你一定可以像以前那样，每次在我们面对困难的时候都想出办法来的，是吗？”
“不，每次在我们遇到困难的时候，解决困难的不是我，而是我们。”卓君一对刘嫣笑柔声说道，接着他却又转变了语气，带有一丝暴戾的继续说道：
“这件事情我觉得并没有这么简单，一切都太过于巧合了，我不相信什么巧合。”
“什么意思？”刘嫣笑盯着卓君一。
“我从来都不怕别人骗我，以前在地球上的时候就是这样。别人可以骗我一时，但总有一天我会把一切想明白，只要让你的心别被任何东西蒙蔽，让你的思想超越一切束缚，那么就没有什么事情是想不明白的。你现在想一下，到底是什么东西蒙蔽了你？你可是很聪明、也很坚强的。”卓君一看着刘嫣笑。
“你是说羬惑骗了我们？为了那份标有适宜生命生存的行星的地图？”刘嫣笑疑惑地说道。
“我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毕竟在暗中，有很多我们不知道的敌人在盯着我们，而现在羬惑是唯一暴露在我们面前的人。”
“这怎么可能？他们举族迁徙，是我们先主动找上他们的好吗？还有，我杀掉那个流寇首领，是我自己一时冲动下的决定，所以才导致了他们目前的危机，这一切的行为可全都是依照我们自己的意愿来的？跟别人没有任何关系。”刘嫣笑并不相信卓君一的说法。
“上兵伐谋、玩弄人心而已，这种把戏很了不起吗？如果真的有人在暗中对付我们，那么找来五千个演员算得了什么？羬惑死一个儿子又算得了什么？他们谋划的可是一颗能够自主演化出生命的星球，那是像地球一样的无价之宝。”卓君一的眼神无比狠厉，刘嫣笑很少见过他这样。
“我还是不信。”刘嫣笑摇了摇头。
“乱域中的生命体，智慧程度都是很高的，我们两个已经暴露在他们的视野中很久了，所以他们很了解我们，知道我们是什么样的人。那十二只螃蟹不仅让他们见识到了我们的实力，也让他们见识到了我们的决心。所以，他们知道强逼是没有用的，即便我们死，也不可能把地图交出来；所以，我觉得他们下一步，很有可能会转变一下方式，用另一种完全不同的手段来对付我们。”卓君一盯着刘嫣笑，语气低沉而激烈。
他其实并不确定自己的看法，但他必须这么做，怀疑的态度在很多时候是很重要的，他此刻很迫切地需要刘嫣笑来帮助他坚定自己内心的想法。
因为他们两个要在这危险丛生的乱域活下去，哪怕只有1%的可疑之处，卓君一也会用100%的决心来验证它。
但刘嫣笑此刻却不能支持卓君一，她不再说话，她的心彻底乱了。
迷茫的意思是：有些什么，你却不知道；而心乱了的意思是：有些什么，你难以确定，即便确定了也不能承认、不愿意承认。
“我们的思维方式是很好猜的，醉吟杀都曾经随随便便地猜到我们在想什么，所以安排一些流寇出来，我们有很大的可能性会动手，而以我们的实力来说，杀掉流寇首领的可能性也很大，总之不是你，那就是我。”卓君一停顿了一下，然后突然变得很暴躁和愤怒：
“我以前一直以为，在地球上的时候，是我自己选择去杀人，我按照自己的意愿终结了自己的性命。但实际上，那并不是我的选择，而是其它人、是其它所有人、是整个社会的选择，唯独把我排除在外，他们借我的手结束了我的生命——我就这样被打败了，终于过去了这一千五百年，我才真正的想明白了一切。那你呢？你又曾经被什么东西打败过吗？”
刘嫣笑没有说话，在这一瞬间她似乎想到了很多东西，但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你知道吗？我说过的最蠢的一句话，就是拿‘吃包子’和‘吃馒头’，来比喻‘杀人’或者‘不杀人’，虽然它们都是一种选择，但它们实际上能特么的一样吗？可惜，很多时候，选择往往都不是选择，而是‘被选择’。”卓君一说道。
“那你能完全肯定羬惑是在骗我们吗？”刘嫣笑终于开口说道。
“不能，我没有任何证据。甚至可以说，我根本不在乎他骗没骗我们，我们只是需要用联系、发展、矛盾的思辨方式，结合实际情况，尽可能多地去进行考虑。”卓君一接着说道：
“我们不能害怕被别人欺骗，我们只需要坚定自己的内心。现在，你可以回想一下自己的过往：你的成功、你的失败、你的欲望、你的恐惧、还有你的梦想，从这些东西当中，你会找到属于自己的最坚定的信念，因为唯有你——才能成就你。”
“唯有你——才能成就你……”刘嫣笑低声重复着这句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