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跟小孩计较。◎
短暂的休克,冬喜正迷迷糊糊着,突然感觉唇内有异物。触感凉凉的,并且伴随那股凉意而来的是使她可以恢复神志的香浓糖浆的味道。
那是一颗水果硬糖。
又很巧,是她很喜欢的葡萄味。
出于想活下去的本能,于是她立马就将那颗糖给含进了嘴里。
有了糖分补充,她的大脑开始恢复正常的运转。
紧接着,她猛然发觉自己身体腾空,似乎正被人抱着。
冬喜瞬间抬头看过去。
一截精致的下颚线。
“……!”
少年察觉到她醒了,勾起唇角,屈尊低头去看她。
“喂,女人。你好沉。”
一开口,是很动听磁性的少年音。
声带像是才刚刚发育好。(丽
少年在抱她起来的时候,察觉她是体力不支导致的晕倒,又这么巧他习惯随身带着几颗糖打发时间,于是往她嘴里塞了一颗。
清醒后,冬喜立马从这个陌生的少年身上挣扎下去。
看着面前一脸仓皇、惊吓到脚不踮地的女人,看他仿佛是什么洪水猛兽。
少年嘴巴里同样咀嚼着糖,是口香糖,他兴味满满地睨着她。
“喂,女人,你就这么对你的救命恩人?”
一开口,语带不满,但显然里边掺了不少的痞性和随意。
救命恩人。
冬喜忽然想起来自己刚才晕倒了,她体质容易休克,要么静缓要么补充糖分才能恢复好。
此刻嘴巴里甘甜的味道刺激味蕾,也在提醒她,她确实是被面前的人给救了。
但她担惊受怕也很正常,毕竟人生地不熟,遇见一个陌生人总归是要提高戒备心的。
冬喜一门心思还是想先找到琴行,最好不要牵扯无关紧要的人。
“谢,谢谢你。”冬喜对他说。
但无论如何,终归是被面前的人救了怎么也不能无视好意,于是她对少年道谢,语气很诚恳。
但少年似乎却觉得远远不够,他挑眉:“?”
“吃了我的糖,就一句谢谢?”
“你当我慈善家啊。”
许是孤单,许是无聊,许是这个女人过于奇怪,总之少年就很想同她纠缠,逗弄她。
冬喜:“....”
意识到什么,冬喜于是就立马去掏钱,一句谢谢确实有些过于轻飘飘。
但少年却被她的动作给逗笑。
不消片刻,望着面前这个奇怪女人递过来的好几张红色人民币,少年眼底的兴味更加浓厚了。
“女人。”他叫,唇边是慵懒的笑意:“我觉得有必要和你说清楚一件事。”
冬喜见他不收钱,以为是自己给的不够多:“什,什么?”冬喜不解。
少年说着,朝她挨近了半步,他煞有介事道:“知道吗刚才喂你吃的,是我一整晚的口粮,可是现在,我饿了。”
冬喜:“....”
见她不吭声。
“喂,女人。”他又叫。
小屁孩真的不懂礼貌。
冬喜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于是:“你,你好...”
少年被她的形容举止给逗乐了,他噗嗤一声笑出来。
“?”
“不好,我饿了。”
饿了...
冬喜闻言,他不说还好,一说她也觉得有些饿了。
“小爷我刚才救了你,作为回报,你是不是应该请我这个救命恩人吃顿饭?当然,我要求不高,一顿便饭就好。”少年继续说。
女人现在的反应比刚才在公交车里有趣多了,长夜漫漫,无聊又空虚,少年越发地想同她纠缠了。
不过此时正值除夕夜,并且放眼望过去,这里压根不像是有饭店开放的样子。
无论怎么看,目前的状况都有些出乎意料。
冬喜正在无措着,忽然想起,如果不晕倒,此刻的她应该已经顺利到了琴行并且见到那位姓郑的老板。
或许…等她安顿好,就能满足少年这一顿饭的回报。
“你等一下,等我找到住的地方,我就请你吃饭。”冬喜一下子找到了突破口。
可就当她满心期待地去找地图纸的时候,却发现纸条不见了!
见这个女人本来是笑着的,突然又开始眉头紧锁在不停地找东西,甚至还意图顺着原路返回。
“你在找什么?”少年凑过去。
“一张纸....”冬喜焦急不已。
“什么纸。”少年见她焦急落索的模样,微微皱起眉,眼底是令人猜想不透的幽幽的深意。
“上面是地图——”
少年闻言,不动声色地活动了一下脖颈,“哦。”
他轻飘飘地回个哦。
冬喜见他一副漫不经意又吊儿郎当的样子,也无暇去顾及他。
那张纸条很重要,可现在到处都找不到。于是冬喜又试着沿着原路折返,但是这里早已不是她最开始晕倒的地方,于是她又往回走了好几步走近少年对他说:“你,能不能带我回到刚才我晕倒的地方?”女人满脸焦急。
少年本来双臂抱胸,后背倚靠在树旁,闻言他站直。
话语间颇有些不耐烦的感觉:“啧,真是麻烦的女人。”
冬喜自知理亏,确实有些麻烦人家,于是低头沉默没有再说话。
面对小孩子口无遮拦的话,冬喜没什么不堪的反应,毕竟是个小孩,而她也不想跟小孩计较。
见她毫无波澜,少年又挑眉。
本以为他不会同意,冬喜就想靠自己去找。
结果下一秒,少年他缓缓地从树梢阴影里走出来。
面容隐在漆黑的天幕下,看不太真切,片刻后,他回了个:“好。”
傲娇鬼。
/
可天不遂人愿,冬喜往返找遍了依旧没能找到那张纸片。
见她找不到那个什么破纸条,似乎都快要急哭了。
少年又凑到她跟前去,脸上的表情淡淡的,分不清是什么态度:“那看来...”
他面露惋惜,似乎又有些幸灾乐祸。
冬喜下意识抬头看他:“什么?”
少年又笑:“是丢了啊。”
冬喜:“....”
无人知晓,少年垂在身侧的手,他正摩挲着手心里的某样东西,那似乎正是女人弄丢的纸条。
但他脸上的表情依旧正正经经,看不出丝毫的端倪。
活像是刚刚会耍枪的初出茅庐的猎人。
“可是,我得找到上面的地方。”女人忽然变得很急,她一急就习惯性的咬指甲。
“什么地方?”少年问。
“一家琴行,我必须要找到,不然的话...”
“不然怎么。”
冬喜不知道该如何同他说清楚,“不然,不然我不知道该去哪儿。”
说这话的时候,恰好来了一阵风,将女人的帽檐给刮飞了大半。
顷刻间露出她一张茫然、苍白沉郁的脸。
女人显然不是什么姿色平平无奇,相反是妖精。
大半夜能吸干人精气的那种半妖。
一番话,她说的那样正经,似乎有源源不断的委屈感要从那双眼睛里溢出来了。
有那么一瞬间,少年片刻看呆,无人知晓他在内心骂了句什么,但很快,他就又笑起来。
“问题不大。”少年说,说着又挨近了她一点。
口吻随性不已,似乎透着能掌控一切的懒散。
他穿着连帽的卫衣,身量高高瘦瘦,冬喜这时才意识到他穿的很少。
她不禁好奇,这么冷的天,他就不觉得冷吗?
此刻,出于一点回报的心理,冬喜于是将身上的围巾解下,想递给他。
“给,一定很冷吧。”冬喜对他说,语气里没什么多余的情绪,就正正经经是拿他当好心给糖吃的路人对待的。
不料她的手停在半空,好半天,少年却没愿意接。
少年望见这横在自己面前的一只手,白白小小的,那手里边正攥着一条深褐色的围巾。
他一瞬不瞬的盯着看了会儿,眼底的情绪多变,终究归于平静。
接着他又勾唇冲女人笑:“怎么,想讨好我?想让我免你一顿饭?”下一秒他颔首火速驳回:“你不如赶紧找个餐馆。”
冬喜见他不收,吸了吸鼻子打算将手收回去,可就在她的手收回去的前一秒,少年还是将她的围巾给拽过去了。
他三下五除二就系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傲娇怪。
此刻少年的下巴被围巾包裹住了,声音透过围巾,被过滤一遍,听起来有些闷闷的,但依旧很磁,很是不正经,他说:“欠债还饭,老实点,我可没那么好应付。”
冬喜抿唇。但见他最后还是收下了,也没打算同他计较口舌之快。
同样是除夕夜流落街头的人,想来这名少年也比较可怜。
/
“对了,这么大半天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多大年纪。”
找不到地图,冬喜只能漫无目的地在这片区域里行走,想撞撞运气,说不定在某个拐角就找到了。
结果刚走了两米远,身后又传来少年的声音。
他居然选择跟着她。
毕竟还没能见她对自己感恩戴德的画面,他多吃亏。
“唠唠。”少年挺正经的。
“我,我叫冬喜...今年....”说起年纪,冬喜冷不丁又想起不久前在别墅里度过的那场生日,男人的轮廓、身影、嗓音,令人窒息的家庭环境,冬喜顿时就哆嗦了一下。
少年见她说话吞吞吐吐,“说啊,没什么见不得人,就算你说你今年三十...”他又上下看了她两眼:“我也勉强信你。”他头上戴着卫衣帽,眉眼只能看得清三分。
“我二十四岁了。”冬喜声音闷闷的。
说起自己的年纪,冬喜不禁又开始厌恶起自己。
已经二十四岁的人了,居然连自己来自哪里都忘记了,不记得父母,也不记得成长经历,甚至拥有失败的婚姻,看不见希望的未来。
唯一记起来的,结果那些人也一个都找不到。
冬喜更加不愿意回忆二十四岁生日的场景,脚底踩烂的樱桃,那感觉粘腻乎乎的,令她觉得反胃。
但无论怎么说,此刻的她终于逃离了那个疯子的掌控,这一切就都在变好。
“又或者,我今年零岁。”冬喜又忽然改口。
少年被她怪异的言语和举止惹得愈发地好奇。
但其实,当听见她说她已经二十四的时候,少年免不得还是有些吃惊的。
毕竟她看起来很年轻,说她今年十八他都信,本意是想套点儿家底,可没想到她居然都已经这么大了,后面还居然说自己是0岁,真是奇怪的女人。
并且在得知女人的年纪时,少年的心底还是或多或少地多了几分不开心,毕竟他今年才....
冬喜说完自己的,出于本能也问了他的姓名和年纪。
“我啊?我叫路...”少年想也没想,差点儿脱口而出。
结果话说一半他突然又打住,接着他摸了摸鼻子,一字一顿冲她道:“我叫路小起。”
“路小起...”冬喜重复了一遍,似乎是在记忆。
“对,路小起,马路的路,起不来床的起。”少年似乎不太愿意多说什么,紧接着:“女人,你愿意跟我走么,其实我在附近有套房。”少年突然就说,说完又朝她逼近了半步。
不等女人同意或是拒绝,他又强调:“还是个四合院。”
冬喜:“.....??”
搞了半天,原来他是这里的原住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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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拒绝是意料之内的事儿。
但是路小起等的起,也耗得起。
他就不信这个女人不困不累,不想找个地方暖呼呼地躺着睡。
冬喜拒绝完,又开始四处走动,想碰运气,万一那家琴行就在附近呢?
可是身后少年却在心里冷冷地反驳,看那地图上画的,这琴行分明还离得很远。
也不知道这女人怎么就拐啊拐,拐到他的怀里去了。
天意如此。
他又笑。
终于,在走了近半个钟头后,冬喜实在有些支撑不住,一颗糖毕竟是一颗糖,再这样下去,她迟早会再次晕。
冬喜见少年依旧跟着她,想着少年他毕竟是这里的原住民,于是。
“你知道这附近有家叫欢喜的琴行吗?”冬喜问。
“欢喜?”少年挑眉。
“嗯。”冬喜点头,“是一家琴行。”
她万分期待他能知道。
可下一秒,“不知道。”少年回得干脆利落,像是压根就没有过脑,不假思索。
“不过。”他话锋又一转,“我倒是知道附近有家宠物店,名儿跟你说的挺像,只是。”
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颇惋惜地摇了摇头:“只是想来是生意不景气,老板已经跑路了。”
跑路……
奈何冬喜无暇去听别人的轶事。
/
又绕了两圈,依旧没有找到那家店。
冬喜已经累得走不动路,她坐在街头的绿化带边。
少年依旧痞气不正经地跟在后面不停追着她问,“跟我走么?”
冬喜:“...”她将头靠在墙壁,只说,“我的地图不见了...”
少年见她徒劳的模样,突然就很想笑,矫情的女人,死鸭子嘴硬,但是他等得起。
并且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手里居然多了一块热乎乎的鸡蛋仔。
“走啊,回家?”
他将鸡蛋仔递给女人,笑的一脸痞样,他倒要看看这个女人究竟能硬气到什么时候。
并且他觉得这个女人呆呆的,傻里傻气,突然就很像逗逗她。
冬喜听见少年的话之后,下意识地咬住嘴唇,她哪里还有家。
刚才裹得严严实实倒看得不算清楚,这下女人帽子丢了,少年这么囫囵打量着,倒也能看得过去。
但也充其量算得上是...姿色平平吧。
言不由衷的小鬼头罢了。
但是摆在面前的鸡蛋饼模样过于诱人。
冬喜终究是没有抵得住诱惑,说完谢谢就接过来,当着少年的面就开始小口小口地狼吞虎咽起来。
…
“我说,这大年三十的,你这么一个人睡大马路上,不太好吧?”少年蹲在她面前,又说。
“可我现在没有家,我回不了家了。”冬喜正吃着,突然抬头一本正经地回。
“哟,别说的这么惨嘛,你不是遇着我了吗?”少年围在她面前。
说着,他掸了掸冬喜大衣褶皱的地方,语气也低声温柔了起来,脸也凑近了她一些,此刻二人鼻尖对鼻尖,少年一笑起来路灯都失色:“怎么样,回家吗?”
他又去引诱。
见女人依旧不吭声,不同意也不拒绝,少年以为她害羞。
他磨了磨牙,又说,“怎么样?回我们的家。”
回我们的家。
冬喜一瞬间被少年眼底的热烈和温度给烫到了。
不知道是因为少年的温度还是被寒气冻坏了脑子。
最后她居然鬼使神差地,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