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老爷坐在主位,先看了众人一圈,然后视线落在何田身上,皱着眉说道:“下午你怎么没去铺子里?”
何家商铺众多,虽然掌柜们每个月都会过来汇报一次具体情况,但主人家也要时不时的去走一走,看一看,防止下面的人弄虚作假。
何家家大业大,乡下田产庄子无数,城里大大小小的商铺也有二十多间,分布于周边的多个城市,哪怕何田一天跑一个地方,一个月下来都未必看得完,因此他总是没有休息的时候。
面对何老爷的问责,何田一脸平静地说:“午睡起来有些头晕,躺了一会儿也不见好,就带着玉时去街上透了透气。”
何夫人正准备拿这件事挑他的刺,没想到何田主动说了出来,她便噎住了。
何老爷咳了两声,然后用不争气的目光看着何田:“你年纪轻轻的,怎么身子也这么虚?”
一个“也”字,说明何老爷身子正不舒服。何田假装自己没听出来,低着头,顺从地回答道:“可能是不小心受了寒,回头我就请大夫,一定好好吃药,争取早日养好。”
何老爷看他这副样子就来气。老三居然没认错,身子不舒服又怎么了,年纪轻轻的忍一下不行吗?要不是他上了年纪,这样的小病小痛绝对不能阻拦他出去做事!
有心想骂何田两句,又想到自己现在就只有老三这么一个帮手了,又是在全家人的面前,何老爷只好硬生生忍耐下来,然后扭头看向他的大儿子。
何旭安静地坐着,腰背挺直,生得一表人才。何老爷心里一下子就舒坦多了,他的大儿子已经是秀才,等将来中了举,他们家就要光宗耀祖了!
“开饭吧。”何老爷微笑道。
何老爷先动了筷,其他人才敢拿起筷子。
等吃完饭,众人坐着喝茶的时候,何老爷突然对何田说:“天越来越冷了,正是卖炭火的好时候。我跟亦县那边谈好了,过两天你跑一趟,把那批炭运回来。”
这是一笔大买卖,何老爷跟人家预定了几万斤的木炭,定金都交了一大笔。光派管事去验货拿货,何老爷有点放心不下。
财帛动人心,万一管事?????被收买,这批货以次充好了呢?就算拿回来以后发现货不对板,再去退货换货,时间上就来不及了。
这时候就体现了儿子的好处,哪怕只是一个庶子,到底有血脉联系着,总比管事们强得多。
何田并不想去。
在原剧情里,原身去了,结果遇上了今冬的第一场大雪,半路上雪越下越大,一行人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在雪地里硬挨了一夜。
回来后,原身身子受损,添了个遇冷就咳个不停的毛病。
何田不置可否,只含糊的唔了一声。
何老爷虽然不太喜欢庶子,但他对何田的品性从没怀疑过。至少这个时候,他还没有怀疑过。
老三是个老实性子,遇事从不推诿。不像老二,只会偷懒耍滑,好多次都差点把他气出病来,偏偏又不能把老二打死,毕竟这也是亲生的啊!
何老爷自以为何田已经接下了这个任务,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起身离席。
他一走,何明跟何田便带着各自的妻儿也走了,留下何旭继续陪何夫人说话。
没说上几句,何旭就表示自己还要去书房温书。何夫人赶忙叮嘱道:“夜里看书费眼,只许看半个时辰。你去吧,让梦月陪我就够了。”
何旭走了,留下李梦月做个孝顺儿媳。
李梦月扶着婆婆在榻上坐好,又亲手给她泡茶倒茶,还要听婆婆说些家长里短的闲话。
不仅要站着认真听,还要做出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时不时附合几句。
不然,何夫人就会发怒,说她嫌弃自己这个老太婆,连话都不想听了。
李梦月苦苦忍耐着,勉强伺候了半个时辰,腿都站酸了,抽空说道:“这时候大爷应该温完书了。”
“那你快回去。一定要把他照顾好了,别事事都只管交给下人,下人哪有你尽心?”
事关儿子,何夫人也顾不上耍婆婆的威风,爽快地放她走。
次日,何田打算装病,让双庆从外面请回来一个大夫,开了一大堆药。冬雪在走廊上熬药,弄得满院子都是苦涩的药味。
而何田则带着儿子,在温暖的屋子里和阿宝一起玩耍。
两日光阴一晃而过。
这两天里,玉时跟何田的父子情飞速升温。何田有意弥补原身之前对儿子的冷淡,不仅带着玉时一起玩,哪怕玉时不小心摔坏了他书桌上的珍贵摆件,他也不生气。玉时拿着他的笔,在纸上胡乱涂抹画画,他还夸儿子画得好。
玉时越来越喜欢他了,开口闭口都是爹爹。
对此,陈静娴乐见其成,精心照顾父子俩的吃喝。
倒是红梅憋了一肚子气,整整两天了,三爷没有单独跟她说过一句话!可是她再怎么生气也只能憋着,因为何田压根不搭理她,也不叫她到跟前伺候,她只能呆在屋里生闷气。
第三日天还未亮,何老爷就早早地起身了。
清晨的空气格外冷冽,何老爷一起来就咳嗽了好一阵子才停止。他的贴身小厮忧心忡忡道:“老爷,您何必起这么早呢,不如再多睡一会儿。”
何老爷摆摆手:“不行,我得看着点,还要多嘱咐他们几句。”
今日是个大日子,老三要带着人去把炭运回来。虽说老三已经成亲生子,但在何老爷眼里,还是面嫩心浅。
临出发前,他不多嘱咐几句,怎么放心得下。
小厮伺候他洗漱完毕,何老爷就着热茶勉强吃了一块点心,然后管事就过来了。
何老爷先跟管事交待了一番,还不见何田过来,便使小厮去瞧瞧,催一催,千万别误了出发的时辰。
何田早就有所准备,昨晚独自睡在书房。估摸着那边快要有人过来了,他提前打开窗,外面的冷风呼呼地往里灌,吹在脸上像刀割一样。
他只在窗前站了一分钟,就成功地把自己的脸色增白了好几个度。然后他关上窗,躺回床上,默默等待。
何老爷派来的小厮连何田的面都没见到,就被双庆给打发走了。
何老爷听说何田病了,不能去了,顿时气得发抖,不顾自己身子不舒服,披了件厚袍子就往何田那边去了。
何老爷亲自过来,双庆不敢再把人拦在外面,麻溜地推开门。
这时,屋里的何田正挣扎着要下床,一掀开被子,他就咳了好几声。刚把脚放到床塌上,正要下来,上半身晃了两下,然后又跌坐了回去。
“父亲,我、咳咳咳……”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
何老爷跨进门槛,再也不肯往里面走了,生怕何田咳出来的病气传染给他。
紧接着又转念一想,莫不是老三在耍花招,故意装病不想出门?γuShugu.cOm
耐心地何田咳完这一波,何老爷挪动尊贵的脚步,来到何田身前,伸出手试了试他的额头。
好家伙,比他的手还冰!
这下子何老爷相信他是真的生病了。
“我……”何田一脸无奈与为难,刚开口说了一个字,又捂着嘴开始咳了起来。
何老爷像被针扎到了一样,迅速后退到安全的距离。他皱着眉,满脸不爽地教训道:“不是已经看过大夫了吗?怎么还不见好?你是不是没有好好吃药?”
何田心知,他并不是关心自己的身体,而是担心这趟出门没有可靠的人。
何田继续咳嗽,不想回答。机灵的双庆赶紧答道:“回老爷,三爷一天三顿都吃着药呢,满院子的药味,那树根底下全是药渣。”
“哼!”何老爷从鼻子里喷气,瞪了双庆一眼。
双庆赶紧低下头。
何老爷继续骂何田:“旭儿从小勤学苦读,不惧严寒酷暑,怎么没见他病得像你这般?即便他偶尔不舒服,手里也拿着书。你真是不争气,不仅读书赶不上你大哥,就连身子骨也比不上!”
何田听了,心里冷笑连连。
何旭从落地起,他就是尊贵的。吃穿用度样样精致,四岁时就请了博学多才、人品贵重的举人来给他启蒙。
而何明跟何田,是在满了七岁以后,何老爷才从外面随便找了一个秀才,教他俩识字算账。这两样都会了以后,秀才立刻就被打发走了,俩兄弟就开始跟在何老爷身边,学习怎么做生意。
何田从小跟着何老爷东奔西跑,而大他几岁的何旭却安稳地呆在书院里读书,风吹不着,雨淋不着,但凡渴了饿了冷了,就有小厮丫头妥当地照顾着。
他跟何旭能比吗?
当然不能。在何老爷心里,两个庶子加一块儿也比不上何旭的一根脚趾头。
再说何旭病中还坚持读书,那是正经书吗?全都是各种类型的话本子啊!
何田不吭声,不还嘴,由着何老爷在那里发脾气。
何老爷痛快骂了一通,最后因为咳嗽才不得不停下来,然后被小厮扶着,气冲冲地走了。
他一走,双庆赶紧弄了一条热帕子给何田擦脸,接着又灌了一个汤婆子,塞进被窝里。
何田摸着热呼呼的汤婆子,整个人迅速暖了过来,之前被冷风吹得惨白的脸色也重新恢复了红润。
“三爷,这样真的好吗?”双庆欲言又止。
双庆做为何田的贴身小厮,这么多年也是跟着他一起东奔西走。他知道三爷最看重家里的生意,从来不肯休息,像这次这样偷懒不愿做事,还是头一回。
“没事,我心里有数。”何田淡淡道,没有过多解释。
双庆便不再多问,他跟陈静娴一样,都是何田说什么就是什么。